沅宁想也没想,答案便脱口而出。
“习惯了,平时这个时候要起来上早课的。”
宋霁声微微颔首:“这样。”
原来,在他未参与的时候,她先前的习惯也已经变了。
宋霁声本落在身前之人发顶的目光飘向其还有些别扭的右脚。
“脚上的上擦药了么?”
昨日好像并未有人同她说过要擦药,闻言沅宁不免有些疑惑,抬起头看向宋霁声,眨了眨眼,问道:“嗯……什么药?”
男人对上沅宁一脸茫然的模样,心中自然也了然,薄唇轻抿,笑意清浅。
“先去擦药?”
沅宁看着男人面上若隐若现的梨涡,似是被晃了一下,愣了下神点了点头。
而后便拖着崴了的那只脚,转过身准备往里头走。
宋霁声只看了一眼,便已走上前伸手扶向了沅宁。
指骨分明的手掌方才贴上沅宁的手臂,男人掌心的温度便搁着衣料传到了沅宁的肌肤之上。
沅宁不由身子一顿。
只是当其转过头看去时,入目的便是宋霁声正垂下头认真扶着自己的模样。
男人神情专注,沅宁本想拒绝的话如此一来自然也是说不出口了。
于是,男人配合着沅宁的步子,将其扶回了内殿之中,坐回了床榻之上。
男人伸手在榻边不远处的矮柜上取了一直白色的瓷瓶,又折回了榻边,蹲下身子捉住了沅宁崴伤的那只脚,除去了鞋袜,毫不介意地将其搁在了自己的膝盖之上。
男人手掌的触碰落在沅宁的脚踝处,带起一串轻柔的痒意。
沅宁下意识地便想要缩回,但是很快便又被男人捉了回去,重新搁在膝头。
“可是哪里不舒服?”
宋霁声一手捉着沅宁的脚,一边抬头看向坐在床榻之上的沅宁。
沅宁本低垂着的眸子恰好撞上了宋霁声投来的询问目光,摇了摇头。
“没有,就是有些痒。”
宋霁声本因着担心而轻蹙起眉心,听到沅宁的回答也舒展了开来。
“一会儿可能有些疼。”
说罢,宋霁声将方才取来的白色瓷瓶的瓶塞拔了去,将里头的药酒倒进了手心之中,而后搓了搓手心,待搓热后这才贴上了沅宁的脚腕,略有些生疏的揉捏着。
男人此时掌心的温度有些高,贴在皮肤上让人很难忽略。
沅宁看着男人手中的动作,克制着想要收回脚的想法。
见宋霁声专注着手下的动作,沅宁也大着胆子趁人不注意偷偷端详着宋霁声。
好像自二人重逢以来,她还未有过这样的机会。
男人似乎比起先前在洛云村的时候更瘦削了些,眉眼似乎也更为突出了几分,给其增添了几分成熟的意味。
只是莫名的,沅宁总觉着宋霁声周身萦绕着点淡淡的哀伤感。
药酒的味道自男人掌心之中扩散出来,一点点氤氲在内殿之中,围绕着内殿中的二人。
而榻边的小狗也耸了耸鼻子,醒了过来,好奇地凑了过来。
宋霁声见状先一步伸手阻隔住了小狗凑上来的鼻子,借着力将其往旁边轻推了些,而后停了手中动作,伸手替人取了方才褪下的鞋袜给人重新穿上,这才重新站起来身。
不过男人方才站定,还不等他说什么,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
下一秒,谢之舟的声音便伴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阿姐,我给你带了早饭。”
只是,话音在其看到宋霁声停在床榻边的背影时猛然停了下来,但很快又继续道:“师尊也醒得挺早?”
转眼间,谢之舟便已经走到了宋霁声的身侧,将手中装着早饭的纸袋递给了沅宁,贴心嘱咐道:“阿姐,小心烫。”
说着,谢之舟便不着声色地隔去了宋霁声和沅宁之间的视线。
宋霁声自然也感受到了谢之舟对自己的敌意,轻声“嗯”了下,当作对其方才问题对的回答。
沅宁从油纸包中提溜出来了个包子送去嘴边。
松软的包子皮还冒着热气,一口下去暖呼呼的。
忽地,沅宁又想起了方才偷偷观察宋霁声时窥见的男人更加清晰的轮廓,垂眸看向自己手中的包子,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只是还不等沅宁动作,便听见宋霁声说了句:“那我先回去了。”
沅宁探出脑袋,越过身前站着的谢之舟的身子,歪头看去。
意料之中的,是宋霁声离开的背影。
“宋霁声。”
沅宁忙开口唤道。
“怎么了?”
宋霁声听到身后传来的声响,旋即便偏过头,便瞧见沅宁从谢之舟的身旁探出头扬着笑来往这处看来。
“你等一下。”
沅宁的身子又重新被谢之舟的身子隔绝了去,而后人就从床榻上站了起来。
谢之舟虽不知沅宁想要做什么,但还是小心地伸手虚扶着对方。
而后便瞧见其停在了宋霁声身前,将自己手中的油纸包以及里头的两个包子递了过去。
“给你,你也还没吃早饭了吧。”
宋霁声的视线顺着沅宁的动作落在沅宁伸出的手上,在触到其手中的东西时顿了下。
还不等宋霁声反应,沅宁就已经将手中的纸包塞进了宋霁声的怀中。
包子上的温度穿透男人的衣衫直直熨烫在宋霁声心口处的肌肤之上,热意蔓延开来。
恍惚间,宋霁声有些分辨不清这股热意的来处。
他略微愣神,指尖下意识摸向自己怀中的那两个用油纸包裹着的包子。
热意顺着指尖一路扩散开来。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
只是他的目光很快便瞥见了一旁的谢之舟。
还未来得及成型的话,重又被咽了回去。
最后剩下的,只有一句“多谢”。
毕竟对方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沅宁眼下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自己确实应该自重。
沅宁自然没有察觉到宋霁声此时情绪的转变,咬着包子含糊地说了句“不用谢”。
“那我便先走了。”宋霁声有偏过头看向谢之舟:“这几日的课便先搁置吧,你且安心照顾你……阿姐。”
未过门的妻子这个称呼,宋霁声依旧说不出口。
谢之舟闻言轻撩了眼皮看向宋霁声,似乎有些摸不清宋霁声的态度是何意,但还是很快将话接了过去。
“这是自然。”
第49章
衡门宗山脚下,最近的那间小客栈中,一男人摘了头上黑色的兜帽,一头银丝随即显露出来,而后便是其优越的眉眼,以及高挺的鼻骨。
兜帽之下所显露出来的面容,是裴照玄。
客房正中的木桌上摆放着一盏与周围陈设格格不入的琉璃灯盏,上头正萦绕着微弱的淡黄色光芒。
男人在桌边坐下,白皙修长的手指抚上了那盏琉璃灯。
其动作温柔又缱绻,似乎他手下轻抚的不是一盏琉璃灯,而是他倾心的爱人。
不过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么说也不是完全不可。
因为这续魂灯中所聚之魂,正是他早逝的亡妻——苏清月。
这也是他从一开始选择同那只千年魇妖联合所要达成的目的。
那只千年魇妖需要吸食被困之人的修为,已经梦中人的爱恨嗔痴作为自己的养料,而他则是需要这场梦魇将人们困在其中好掩人耳目的摄取这些人的生魂,将其丢进续魂灯中作为续魂灯续补魂魄的材料。
在这场梦魇之中,修为不俗的宋霁声是他给那只大妖的赠礼。
只是,眼下看来,这只魇似乎也给自己准备了个惊喜。
那只小花妖,属实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本以为这只花妖只是魇为了困住宋霁声所捏造出来的存在。
可通过从上次短暂的“接触”,以及他种在她身上的那片“生魂”的那段时间观察来看,这只花妖身上应该还藏着不小的秘密。
更不用说她竟还能瞒住自己妖精的身份进入衡门宗成为其中弟子。
这里虽为梦境,但是梦境中的东西也都是依据实际所设定的,是以按照那只花妖的修为根本不可能瞒过乾院的院长。
难道说,其实她也并非是在这场梦魇中被捏造出的存在,而是同他和宋霁声一般,是来自于梦魇之外。
这般看来,现在的情况,似乎越来越有趣了起来。
不过好在,续魂灯所需的魂魄已快足够了,他还余下一些时间,可以用来亲手扒开这层迷雾。
男人的唇边浮起了一个饶有兴味的弧度,指尖也一下又一下,极富节奏的轻敲着手下的桌面。
眸子也被抬起,透过窗牖朝着衡门宗的方向落去。
眼神中,是一切尽在把握的淡然与笃定。
/
衡门宗主峰之上。
男人风尘仆仆地穿过回廊径直往内殿方向走去。
前脚方才踏进殿中,嘴里那句“师兄”还未来得及唤出,便瞧见了内殿之中的沅宁。
鹤知意收回腿,再次确认了自己并未走错,又转头看向正蹲在殿中的沅宁。
他还记得秘境试炼那日,他陪着师兄看着水镜之中的少女亲手将破解阵法的机会让给了旁侧的少年。
念及此,鹤知意的眉心不由得皱了起来,语气自然更是不大好。
“你怎得会在这处?”
沅宁本蹲在地上逗着小黄玩,猝不及防听到了鹤知意的声音,随即偏过了头。
她知晓鹤知意对自己一直不大喜欢,自己走后应该更甚。
不过,沅宁也可以理解他这种不喜是为何。
不过她身前的小黄狗却先一步从地上爬了起来,护在了沅宁身前,冲着鹤知意吠了两声。
“小黄!”沅宁一边伸手搂住小黄狗,一边抬头准备解释道:“我……”
但沅宁解释的话语方才发出了一个音节,宋霁声的声音便从另一头传了过来:“知意。”
想来应该是听到了这处的动静。
闻声,鹤知意转过头去,视线恰好对上从偏殿方向走来的宋霁声,语气缓了几分,出声唤道:“师兄。”
宋霁声对上鹤知意的递来的目光轻轻颔首。
“先说说正事吧。”
说罢,宋霁声便已转过身往偏殿方向折返。
鹤知意看着宋霁声走远的背影,又转过头睨了眼沅宁,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追着宋霁声的背影去了偏殿。
鹤知意到时,宋霁声已在桌边坐了下来。
只见其身前摆着两只茶盏,男人正提着茶壶往里头斟茶。
听到动静,宋霁声转过头看向鹤知意。
“坐吧。”
宋霁声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只茶盏推到了对面的位置上。
鹤知意也会意,在宋霁声的对面坐了下来,伸手取了茶盏,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刚才的情绪顺着热茶水一道吞入喉中,没入肺腑。
放下茶盏时,鹤知意神情也认真了起来。
“这回去,可是有什么发现?”
宋霁声见鹤知意的神情沉了下来,这才继续了放才在外头未结束的话题。
鹤知意点了点头,开口道:“此次清水镇出事的人约三十人,其中大半都像是在梦中被人抽去的生魂。”
当今天下依据几个大宗被划分成了几个相应的辖区,由本地区相应的大宗进行管辖,保证其安全。
而清水镇所处之地便恰好属于衡门宗的管辖范围之内。
几日前,清水镇负责监管的弟子传信来说近日来,本镇和周围镇子陆陆续续都出现了村民失踪的情况。
而监管弟子一人无力勘察,故用灵力捎了信来。
宋霁声也当机立断,让鹤知意先走了一趟,先去探明消息。
一来是鹤知意修为不凡,且办事他也放心,二来则是情况未明,不宜打草惊蛇。
鹤知意话音方落,宋霁声便从其话语中捕捉了到了可疑信息。
梦、生魂……
某个名字很快就在宋霁声的脑中浮现了出来。
宋霁声抬眸看向鹤知意,显然对方脑中也早已有了想法。
二人相视一眼,很是有默契地一道吐出了一个名字。
“裴照玄。”
可是明明他的生魂早已成了碎片,且眼下只剩最后一块还未被收回锁进锢魂瓶中,照理来说,他不可能还有这般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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