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和她原身所开的一样的垂丝海棠,亦是同宋霁声后腰处所纹的那枝绯色一样的垂丝海棠。
沅宁见状眨了眨眼,故意带了些俏皮地笑着道:“宋姨,那我可就当您答应了。”
“叮——”
“第一个任务节点已完成,即将进入第二个,请宿主立即做好准备。”
书灵的声音再次出现,向沅宁播报着当下任务的进度。
闻声,沅宁忙转过头看向身侧之人。
少年的发丝在风中自那白色的抹额中逸出,柔软地在风中摇曳,少年却仍旧出神地看着自己轻阖的掌心,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是面上的神情,已然柔软了几分,眸中晦暗之中亦有清明之色渐生。
而白光同眩晕感却再一次朝着沅宁袭来,再面前的景物还未全数消弭之前,沅宁猛得伸出手,做了方才她便一直想做的事情。
她无声拥抱了身侧的少年,亦抬手替他擦去面上半干未干的泪痕。
有些苦涩,又有些微凉。
沅宁心下一顿。
她知晓的,这种情感被唤作心疼。
不过她还来不及再伸手落向少年另一侧的面颊,眼前的场景便已被尽数改换。
“第二个任务节点已到达,请宿主谨慎进行任务。”
书灵的声音刚落,熟悉的场景逐渐出现在沅宁的眼前。
沅宁看着面前的场景,还未来得及从方才的眩晕之中舒缓过来的身体不由又是一僵。
是她未预料到的地方。
是她先前同宋霁声住过的,洛云村中的那方小院。
第71章
天色尚早,月亮也还未落下。
除了林间偶尔传来的清脆鸟鸣,此时的洛云村中仍是一片寂静。
沅宁站在小院的木篱笆外,看着面前再熟悉不过的场景,沅宁有些说不清自己此刻心中是何感受。
若是自己猜的没错,那么这书灵所说的第二个节点大抵便是自己不告而别的那日了。
上一个节点是宋霁声母亲的离开,这一个节点是自己的离开。
原来自己的离开,对宋霁声的伤害似乎比她原本料想之中地还有多上很多。
想到这里,沅宁的视线也不由收了回来,眸光半敛。
而转眼间,仿佛是为了验证沅宁先前的猜想一般。
一声清浅的开门声穿过昏暗的天色,自沅宁身前的木篱笆内幽幽传来。
随之,沅宁便看见“自己”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从屋中走了出来。
而后只见她重新将门轻阖,又深深看了一眼,这才像是下了决定一般转身离开。
捏着隐身诀的沅宁看着“自己”一点点走近,又一点点走远。
直至消失在了昏暗之中。
沅宁自然不会选择跟着“自己”离开,毕竟之后“自己”会去哪里,会去做什么,没有人会比她更清楚。
沅宁站在原处目送“自己”走远之后,便往屋中走了进去。
屋中的一切也都还是沅宁熟悉的模样。
甚至因着方才被“自己”吵醒的小黑狗,眼下也还未再睡着,有些蔫巴地蜷在自己的软垫上。
沅宁倒是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竟然会有机会站在这样一个角度去了解自己离开之后,在这小屋之中所发生的一切。
心口处像是被扎破了一个口子似的,微妙的情绪随之倾斜而出。
沅宁无声在小黄狗所在的软垫前蹲下了身子。
还一会儿,这才重新起身往里屋的方向处走去。
沅宁无声的脚步落在再熟人不过的地方,却渐行渐缓,最终停在了同里屋相隔的那扇木门之外。
方才被打开过的木门此时还虚掩着,沅宁的手落在木门之上,动作中却带了几分迟疑。
呼吸声同尘埃一般轻轻洒落在沅宁的脚边,几息之后,才见其伸手推开了身前的那扇木门。
沅宁抬脚踏入屋中,回身重又将门合上,往床榻处走去。
洁白的月光自窗框之中倾洒而入,落在地上像是一把被人碰翻的盐粒,闪着银白色的光亮,里屋之内的暗色也被这点温柔的光亮哄睡了去。
屋内之人亦眉眼温和,毫无攻击性地侧卧在枕被之中。
男人的半边脸都陷在软枕之中,将脸上的皮肉压得微有些变型,让其看起来更加柔软。
身上的薄被应是因着她方才的离开往下落了一些,搭在其腰间。
沅宁下意识走近了些,伸手落向男人的腰腹间,欲替人将那条薄被重又提上来。
只是沅宁的手放在触到那抹柔软,衣料摩挲的细微触感便从沅宁指尖传来。
床榻上的人毫无预料地翻过了身。
里衣的领口也随着男人的动作敞开了着,男人清晰漂亮的锁骨也露出了大半,直直撞进了沅宁的眸中。
沅宁手中动作一顿,原本有序的心跳声也跟着漏了一拍。
旋即,沅宁的视线也忙往男人面上挪去。
还好,男人眸子依旧闭着。
并未醒。
见状,沅宁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了方才停下的动作,将被子盖到了宋霁声的肩颈处。
沅宁在床榻边坐了下来,视线也再次落向男人面上。
她的眸光无声描摹着他的面容。
上一个节点所经历的场景还在她的脑中盘旋,在坟茔之前那张稚嫩还未完全褪去,挂着泪的面容同床榻之上男子的面容也逐渐重合到了一起。
还未来得及完全消减下去的,名为心疼的情绪再一次泛起。
沅宁伸手,隔着空气小心地抚摸着宋霁声的面颊。
窗外月光无声,盈盈溢满了整个房间。
困意也无声生出,原先坐在榻边的身影也一点点弯倒在了床榻之中。
夜半时分,原本熟睡的男人却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目光触到自己怀中枕着的沅宁时,似月亦如水一般流淌。
许是困意的侵扰,宋霁声此时并未注意到沅宁身上穿着的异样,只是眯着眼睛将自己身上的薄被匀了大半给沅宁,而后又将人再次往怀中抱紧了些,阖眼睡去。
睡梦之中,沅宁连日紧绷的神经也松缓了下来。
这一觉,沅宁睡得很是心安。
直到书灵的声音再次在沅宁的识海之中响起,沅宁这才猛得清醒了过来。
“还请宿主注意,任务节点即将到来,请宿主做好准备。”
沅宁下意识地一激灵,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意识回笼,沅宁旋即便准备坐起身,后知后觉却发现自己此时正枕在宋霁声的怀中。
意识到这一点,沅宁心中不由又是一惊。
自己的隐身术什么时候失灵了。
沅宁忙重新捏了个诀,而后小心翼翼地从宋霁声怀中退了出去。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沅宁才重新想起了方才书灵在识海中的提醒,忙往窗外看去。
天色已明,不过似乎是个阴天。
不过也是,她记得她离开的那日下了一场雨……
不多时,榻上的男人眼皮轻动,也缓缓睁开了眸子。
只见他下意识往自己身旁摸去,入手的却是空荡一片。
他转过头朝身侧看去,意料之中的已是空无一人。
这本无什么,但旁侧软枕上的那一封信笺,尤其是那枚他再熟悉不过的玉坠子时却莫名让宋霁声心下一紧。
一种鲜有的恐惧感朝他袭来。
可宋霁声仍是故作镇定地在床榻间坐起了身,他缓缓将手伸向那枚玉坠。
入手依旧温润,但早已被一片凉意裹去,寻不到半点属于她的温度。
沅宁看着男人沉默片刻,并没有去拿那纸信笺,而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穿了衣裳又穿了鞋袜,往外间走去。
沅宁也跟了上去。
只见男人方才推开门,一抹黄色的身影摇着尾巴,小声呜咽着蹭到了宋霁声的脚边,似乎是想同他说上什么。
男人见状,弯身将小黄狗抱入怀中,伸手一下一下抚着它的头顶。
好一会儿,才听得他极轻的声音落下。
“你说她会回来的对不对?”
男人此时的神情瞧着再正常不过,沅宁却觉着此时的宋霁声就像是一盏满是裂纹的瓷器,只消轻轻一碰,便会尽数粉碎。
不过就在沅宁迟疑着要不要上前的时候,一道声音打破了室内原有的气氛。
是鹤知意。
但他此时显然还未察觉出宋霁声的不对劲,他一边同宋霁声说着门外的大雨,一边朝着宋霁声走去。
走得近了,鹤知意这才发现了平静湖面下的暗涌的湖水。
沅宁听得他问:“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沅宁又听得他说:“她好像,不要我了。”
这一刻,那盏无形的瓷器,似乎碎了。
/
院中的雨下了很久,沅宁看着宋霁声折返里屋取了那纸ῳ*Ɩ信笺,又看着他展开信笺,一点点看着。
而后在他们平日吃饭的那方桌案旁坐了下来,呆愣愣地看着门外的那场大雨。
他似乎在看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他似乎在想些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
沅宁就这么静静站在一旁,心中亦是复杂得很。
她不能够出现,她此时又能做些什么呢。
她似乎也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院中闪过一道惊雷。
沅宁不经意地被吓了一跳,眸子也闭了一下。
等她再睁眼时,桌案旁的白色身影却无预兆地站起了身。
男人依旧淡然,脚步平缓地朝着院中走去。
素白的衣角与鞋履很快便染上了泥水,潮湿着扩散开来,又蔓延而上。
沅宁不知宋霁声这是要做什么,但脚步也毫无迟疑地跟了上去。
暴雨之中,洁白的茉莉不知何时已然绽开柔软的花瓣,可爱又摇摇欲坠的模样。
只见男人走到了院中地那几丛茉莉旁,他伸手,一方小小的结界也随之生出,未那几丛茉莉遮去风雨。
沅宁走得近了,才看清了宋霁声结界之中的物什。
是她种下的那几丛茉莉。
她等了许久花开都未等到,却未想到竟是在她离开的这日。
瓢泼大雨将宋霁声浇湿,也同样将沅宁浇湿。
不知缘何,二人此时皆未选择用结界为自己撑起一片庇护地,而都任由雨水将自己浇湿。
随着时间的流逝,男人的面色也一点点苍白了下来。
他的灵力这时候应还未完全恢复,不能再这般下去了!
沅宁忙朝宋霁声处走了过去。
不过还不等她手中的咒诀施展,鹤知意撑着伞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雨幕之中。
他匆匆而来,替宋霁声打上了一把伞。
而后只见鹤知意唇瓣开合,对她的不喜再次被表达。
她却听得宋霁声同他说她于他而言,是不一样的。
只是男人尾音还未落,一抹鲜红的血迹便自其唇侧溢出,随之一口血落在了难忍身前的土地之上。
很快,那口嫣红的血迹便被大雨冲刷、稀释。
而男人的身子却倒了下去。
“宋霁声!”
“师兄!”
两道同样关切的声音和身影一道向那道身影扑去。
大雨之中,男人的面色苍白得不像样。
担忧与恐惧一道袭上了沅宁的心头,沅宁顾不得思考抱向宋霁声下坠的身体。
“宋霁声,你醒醒,别睡!”
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水混着大雨一道落下,沅宁不住地唤着身前之人的名字。
似乎是察觉了她的意图,书灵的声音出现在了识海之中。
“宿主不可!宋霁声不会出事的,你知道的。”
沅宁的动作一顿,理智像是也被拉回了一些。
不过下一秒,沅宁便像是做出了决定,她的声音穿插在雨声之中传来。
她的话语声并不大,但却很是坚定。
对不起。
她说。
第72章
不过,这一次沅宁的这句对不起却不再是同宋霁声所说。
反倒更像是同书灵,亦或是其他的梦中之人所说。
虽然理智之下,沅宁知晓自己不该如此选。
但是先前,她已经同宋霁声说过太多次对不起。
所以这一次她不想,亦也不愿再同他说。
眼下,她只想完全顺从自己的心意。
她想,抱一抱他。
身随心动。
转眼间,沅宁便扑向了即将倒下的宋霁声,将人揽进了自己臂弯之间。
瓢泼的大雨被尽数忽略,衣裙亦不免没入泥泞。
可沅宁并不在意。
于她而言,这并不重要。
随着男人的身子一点点被沅宁拥进怀中,一旁的鹤知意及旁的景物都逐渐消散而去。
一切重归虚无,剩下的只有落在沅宁怀中的宋霁声。
周遭的一切开始陷入虚无,沅宁怀中之人的触感反倒越发清晰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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