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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慕梅再热情无知，也是要脸的。想通了这一节，她再想想自己冲到李家挑衅的蠢事，以往不顾脸面硬追着表哥的糗事，还有那些为着讨好表妹姑母受的委屈，既为过往脸红，也替自己不值。不过心里再看开，属意的婚事无望对于杜慕梅这样的怀春少女也是一个致命打击。也难怪她最近一直觉着做什么事情都兴致缺缺，连着往日能容忍的底下人的算计和心眼，也觉着对方蠢不可耐，半点耐心都欠奉。
冬儿没明白自家姑娘正历经着蝴蝶化蛹的成长过程，一心只顾着惋惜临到手的珊瑚红珠又化成了泡影。要不是杜慕梅手宽好哄，她一直跟前跟后地也落了不少好处，她才不肯跟着受好些闲气。毕竟整个杜家上下都知道，府里顶顶难伺候的不是老祖宗，也不是大房的主事杜大当家的，一个是大房单支花杜慕梅，一个是三房老幺杜回春。
忽得就听见轿子里头杜慕梅一声疾呼：“快些落轿，冬儿，快叫他们停下来！”
冬儿一个警醒，连忙把人给叫住，一面回了杜慕梅：“小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杜慕梅没理她，一下子掀了轿帘，竟直接钻了出来。
“欸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啊？”冬儿连忙追上去，上次杜慕梅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出府，害得她们一屋子伺候的都被夫人罚了一通，她可不敢再让杜慕梅从她眼皮子底下再出什么事情了。
“红豆，你怎么在这里？”
冬儿眼见着自家小姐傻愣愣地冲到拐角的小面摊上，冲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欣喜问着话，那高兴样儿，要不说，冬儿都要当她是忽然撞见顾家三少爷了。
被来人吓了一大跳的李妍年正啜着一大口面，杜慕梅没来由的这么一下，险些害得她把面都吃进鼻子里。她呛了一大口，咳了半天才缓过劲来。
“杜小姐，你是有多恨我啊，没看见人在吃面条么？险些叫你呛死，”她大概就是跟姓杜的犯冲！李妍年正难受，再说又刚刚见过黄莲，出口的自然没什么好话。
“欸你这小丫头怎么说话的呢，没看见跟你说话的人是谁啊，说话楞不客气！”冬儿撸着袖子上来护主，一副急着表忠心的样子。
李妍年乜眼看她一眼，还没说话，就听杜慕梅爽利打发人道：“我跟她说话呢，冬儿你一边去，别来添乱。”
冬儿脸上顿时跟开了酱菜铺似的，狠狠剜李妍年一眼，这才不服气地退到边上去了。
杜慕梅瞧一眼小面摊，拎着裙子实在是没处下脚，边上吃面的穷苦人也时不时地偷眼打量着她，杜慕梅觉着不舒服，伸手推了推李妍年：“欸，你还没说你来庄上干嘛来了？你怎么在这种地方吃面啊？脏死了。”
李妍年光顾的这个小面摊，摊主正是之前在回春堂帮着她扛黑豆的那个吴大叔，一听杜慕梅这话，黝黑的脸上有些难堪，捞面的动作都僵了僵。
李妍年不太讲究地敲了敲面碗，缓过劲来也觉着跟杜慕梅个中二少女犯不着计较，只笑道：“杜小姐您是贵人不踏贱地，俗话说的好，鱼有鱼路，虾有虾路，你吃馆子，我们穷人家吃摊子，没什么好稀奇的，你天天山珍海味惯了的，瞧不上眼也是正常。再说人这面摊就是条件简陋了些，手艺是没的说的，不然人吴大叔也不能一开这摊子就开了这么些年。”
吴大叔脸色好看了些，憨厚笑笑：“哪能啊，也是街坊邻居照顾。”
李妍年见杜慕梅一脸便秘的样子，怕她低情商癌又犯了，连忙堵住她的嘴：“遇见你了也正好，我正要找你，还想着说怕你们家门槛高，我这身打扮就是去了也见不着正主呢。”
杜慕梅听不了这话，皱了皱眉头，还是忍住了没发作，只问道：“那你找我什么事儿？是你那朋友稿子写得了？”
李妍年点点头：“之前说的条件还算数不？要是算数，我就替我朋友做主了，这稿子直接卖给你，我就象征性地收一两银子的润笔费。”
杜慕梅心想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还好意思张嘴要润笔费，那字写得鬼画符似的，就是小孩子抓着鸡爪子比划的也比那个强。但眼下是形势比人强，稿子还捏在李妍年手里，她忍了。
沉吟片刻，杜慕梅淡声开口道：“后头的稿子还没看过，什么数目还有些不好说。”
李妍年心里嘿了一声，果然是商贾家出身的，耳濡目染，没正经学过也挺有做生意的天分。
“那这样吧，我家里事情也忙，没空往庄子上跑来跑去的，我扣下三成稿子，其他的都先给你拿回去慢慢看。要是能成，你再派底下人往我家来一趟，送钱，拿余稿。你看怎么样？”
杜慕梅点头：“这个法子倒是不错，那稿子呢？你来找我的，总应该是带在身上了吧？”
李妍年低头又吸溜一口面条，随意嚼了两下，才含糊说道：“急什么，等我吃完先，一会儿涨了就不好吃了。”
杜慕梅低眼瞧了瞧她碗里的清汤寡水，心想便是没涨，也没见得有什么吃头的。她是为着书稿一直忍让着李妍年，身边跟着的冬儿可吞不下这口气，跳将出来，指着李妍年鼻子骂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让我们家小姐站在这种地方等着，叫你拿东西你听不见，聋了？”
李妍年抬头极有意思地看了杜慕梅一眼，慢吞吞说道：“你们府里的下人还真是一个管教嬷嬷教出来的，也是没的说了。”
杜慕梅是存了不满之意，自己千金之躯，踏足泥泞已经是给足了李妍年面子了，不想她还真蹬鼻子上脸，竟叫自己生生等着，所以冬儿刚刚跳出来替主子骂人，她没第一时间给呵斥了。
但李妍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却有些听不懂。
还未问出口，杜慕梅便听到后头堂哥杜回春的声音。
“梅儿，你在这里干什么？”
李妍年听着这声儿也觉着耳熟，回头循声看去，不是杜回春还是哪个，顿觉今天出门一定是没有看黄历，才连遇小人。
她顿时胃口全无，数了车夫和自己两碗面的面钱扣在桌子上，扔下一句：“大叔，收钱。”
吴大叔还要跟她客气几句，看着杜回春从人堆里冒头，顿时缩了回去。
“是你？”杜回春一眼认出了李妍年，诧异地盯着她。
李妍年大方送他一记白眼，从牛车架子上解下一叠书稿，抽了底下三分之一，转到杜慕梅边上来递给人家。
“喏拿着，回头有信没信都叫人来回个话。不过最好别叫同个管事嬷嬷训导的人来，我还真的有点怕。”
杜回春听了半截话头，觉着有些莫名其妙，插嘴问道：“什么管事嬷嬷？你怕什么？”
李妍年看一眼冬儿，再看一眼杜慕梅，呵呵一笑：“我怕我忍不住我这暴脾气，抄扫帚打人呗？到时候又得赔你们杜家五两伤药钱，我这累死累活抄一本书，也就一两银子的润笔费，多划不来。”
一句话噎得杜回春和杜慕梅两个人齐齐说不上话来，等回过神，李妍年已经坐着牛车走远了。
冬儿不服气地凑到杜慕梅边上堆柴火：“小姐，您看这野丫头，一点礼数都不懂，张嘴闭嘴就是打打杀杀的，这样的人……”
这下却是杜回春和杜慕梅两人齐齐扭头呵斥了她：“你闭嘴！”
冬儿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杜慕梅和杜回春这对堂兄妹倒是心有戚戚然地相看一眼。半晌，杜慕梅迟疑问道：“堂哥，你怎么也认识红豆？”
杜回春咬牙：“我也不想。你又是打哪儿认识的这个野丫头？”
杜慕梅默然，她也不想！心里忽然闪过一句，顾三口味还是挺独特的。
第八十六章
李妍年自那日在杜家庄上意外撞见杜回春，初时还不觉着什么，回来后越想越后悔。两人原本就有嫌隙，张大宝都还是受了她的连累被剥了差事，这下子知道自己跟他妹妹有生意来往，还能见着她好，说不定回头又要捣个乱，搅黄了卖书稿的事情。虽说不是自己的原创，好歹也是花了精力改写誊抄出来的稿子，自己当时就不该当着杜回春的面跟杜慕梅给稿子。
她越想越心塞，这几天在家里待着也总是长吁短叹的，看得赵旭心里好奇，可又没法子问，也不知道李妍年到底是遇着什么事情了。
好在李大娘有一天眉开眼笑地过来报喜，说是她家里那两只抱窝的母鸡终于完成了它们光荣的使命。两窝鸡蛋，一共放了五十八只，最后成功孵出来的也有五十五只，只损失了三枚鸡蛋而已，算是很成功的一次选种育种了。
看着李大娘院子里跟着两只老母鸡唧唧喳喳到处啄食的小鸡仔，李妍年满心欢喜，连着前头的烦恼也暂时忘记了。
虽说不是自家的小鸡仔，李大娘啊也觉着高兴，笑呵呵地说道：“虽说这小鸡仔是出壳了，毕竟还嫩生，让老母鸡踏实带着找食带个一个月，到时候你再捉了它们回去养就行了。”
李妍年回头瞥见赵旭有些好奇盯着地上这些嫩黄色的小绒球的样子，不禁觉着有趣，想了想，才回复李大娘说道：“婶子，我看还是这样吧，这么多小鸡仔养在你家里也养不住，再说你还要帮我收货，这人来人往的，问起来也啰嗦，更别提还要每天伺候着这么一大堆小鸡，光是拌料你也忙不过来啊。索性把所有的鸡都弄我那院子里去，您家两只老母鸡可是大功臣，这一个月我替您养着，保管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每天下的蛋我给您记着数儿，直接收了得了。”
李大娘心里巴不得这样，也不跟她假客气，爽快应了：“还是你这法子妥当，那我这就弄鸡笼去，趁着这会儿有空，早些捉你院子里去好了。”
李妍年应了声。
李大娘很快取了鸡笼来，她捉大的，李妍年跟着边上帮忙捉小鸡。一边的赵旭见她们这样，竟也跟着过来帮忙。李妍年怕他下手没个轻重的，连忙追过去监督。还好，赵旭傻归傻，还是晓得抓这些嫩生生的小鸡仔不能太用力了。只不过有只小鸡仔被他抓起来的时候，歪着脑袋大胆地朝他虎口处啄了一下，赵旭显然受到了一点惊吓，脸上表情一下子跟冻住了似的，可把李妍年和李大娘给逗得不行。
三人忙活了一阵，总算把所有的小鸡仔都给妥当地安置进了李家后院。李大娘下午还有事情要忙，嘱咐了李妍年几下便起身告辞了。等人一走，李妍年才真正忙了起来，又是往鸡圈里铺木屑和刨花，又是去蒸米饭切菜叶的，最后还得等米饭晾凉到差不多的时候，再均匀拌上米糠，倒进喂食器里。
赵旭全程都新奇地跟在她身边看着。见那三个喂食器一放下，老母鸡就带着小鸡仔们围过去啄食起来，吃得十分欢快，他眼睛便忍不住微眯起来，那满足神情，仿佛前头干这些活的都是他似的。
李妍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心说才忙乎了这么一小会儿呢，里头衣裳就全汗湿了，天气要是再热些，以后可更了不得。一想到这个，她盯着鸡圈边上光溜溜的围墙看了好一会。今年雨水少，之前他们也就一直没想到要搭个雨棚，这万一下雨不仅挡不了雨水不说，以后日头毒辣起来，这些小鸡仔也要受不住啊。
看来还是要赶紧想办法弄个遮挡的东西才行。李妍年琢磨着晚上等黑豆回家来，再跟他商量这事儿。
忙完了家里的活儿，田里要去张看一眼。原先三四月份的时候天气冷，李家那三亩地边上又有山水经过，地里倒是不用经常照看着。但这会儿不同了，那山水原本就是小小的一支，到五月天气转热起来，竟也慢慢枯竭了，番薯即使再好栽种，那也是离了水不能活的。平日里他们家已经麻烦李大娘和李大叔太多了。而且人家也是有田地要照料的，哪能天天帮着他们浇水伺候苗木，所以这段时间浇水的活儿都是李妍年和赵旭两个一起抗下的。
三亩地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李妍年隔天才带着赵旭上田里看一回，两个人都担不来扁担，一桶一桶的全靠手拎，光是浇水一个活计都能忙活一整个下午。虽然累些，但看着地里的番薯苗长得一天比一天好，李妍年便觉着这场辛苦也是值了。
日落时候，黑豆终于赶着牛车回了家。兄妹俩闲话时各自说了自己的日程，李妍年提到家里新添的小鸡仔时，也顺嘴说了一句挡雨架子的事情。
黑豆想了想，笑道：“这个挡雨棚要做得好看，还要找小舅舅。不过他最近忙着驾着牛车走街串户地卖饭，恐怕没时间接活。”
李妍年说道：“还管什么好看不好看，能用就成了。”
说到这个，李妍年倒琢磨起来，家里来客人一般也不会去后院，只要把架子搭得矮一些，外头也看不见里头的情况，然后再在架子上铺上一层黑色的伞布，就既能挡雨，又能遮阴。今年再种一些爬墙的植物，等长高了，还能彻底掩盖住伞布，透不出一丝古怪来。
李妍年便把自己的想法跟黑豆说了，黑豆点点头，说道：“那你做饭，我这就去院子里把架子给搭起来，家里上回扎篱笆用的竹子还有剩的吧？”
李妍年回忆了下，不太确定：“应该还有剩的，哥上后头院子看看去。哦，对了，一会儿你扎架子的时候别全给扎上，留一半空着让它们能晒晒太阳也好。”
黑豆听明白了，仍是点头：“好嘞，我记住了。那我这就上后头去了。”
李妍年等人走了，才想起自己又忘记问毛豆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原本说好了五天一次沐休，但前几天轮到了时候，毛豆正好受了凉有些不舒服，黑豆怕他来回路上奔波到时候病情又要加重，就留了毛豆在铺子里过了一夜，没让人回家里来。虽然李妍年隔天也去了镇上看过他，但那感觉总是不太一样，还是差一点那个味儿。
眼看着后天又轮到私塾里放假了，李妍年打算趁着毛豆回家，要好好庆祝一下的，要是临时又有事放她鸽子，她可真要冲到私塾里去看人了。
好在黑豆很快搭完了简易架子回了来，洗手进厨房来帮忙。李妍年便把自己的疑问说了，黑豆打趣她道：“豆豆这才离家几天啊，你就问了好几趟了。放心吧，张婶天天去私塾里送午饭的，毛豆和小宝都好得很。豆豆虽然上学晚，架不住字写得好看，梁先生很喜欢他呢。你说回头咱们是不是再弄点什么东西让豆豆给梁先生带去？上回的粽子就做得不错。”
李妍年统共也就包了那么些粽子，分了隔壁李大娘家一些，剩下的很快就让黑豆毛豆赵旭他们早一个晚一个地吃完了。听黑豆这样说，她虽然有心给先生送送礼，好让人在私塾里多照顾些自家弟弟，但家里最近这样忙，光隔天一趟的浇水就够让人头疼的了，她哪里忙得过来啊。
想来想去，李妍年惋惜地说道：“粽子我是没空儿包了，不过先生那里，我也有办法，弄些干果盒子当做是补端午的节礼，让豆豆上学的时候给先生送去好了。天热了，送别的吃食也存不住，容易坏，送干果正好。”
黑豆这才注意到自家妹妹脸色不太好，庄稼人家里左右就是那几样活，他稍微一动脑筋，便也想明白了。原本让一个十岁大的小丫头顾着三亩番薯地便够为难的，现在家里还多了五六十只小鸡仔要照顾，妹妹哪里忙得过来。
他咬咬牙：“要不我把店里的活辞了，以后也待家里算了？你一个人忙里忙外的，太辛苦了。”
李妍年摇头笑笑：“赚钱哪有容易的。哥，店里离不了你，再亲的亲戚，哪也是都有自己的私心的。咱们要是都从铺子里撤出来了，以后那铺子是姓李，还是姓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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