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可是一直把二房的风光日子看在眼里,牢牢记在心里。大房三房估摸着二房手里多少还攥着些银子,不趁着这会儿人在自个儿地盘上好好诈诈,在外头就更难动手了。
幸好李妍年这小半年别的没见涨,忍功倒是越来越好。
好几次王秀妹和徐翠娥就差把手指头戳到她鼻子上头来了,李妍年还能报之以微笑,做一个安静的小女子。反正不管大房三房怎么试探逼迫,李妍年就是咬死了一个字不松口,时时刻刻把李氏的动静看得紧紧的,只要对方手上一有活要做,她立刻就甜笑着上去,即使老太婆从头到尾没个好脸色给她,李妍年也忍了,借着干活躲大房和三房。
王秀妹和徐翠娥到底还顾忌着自个儿婆婆,没敢做得太过火,被李妍年贼溜溜地逃过几次,虽然很不甘心,碰过几次灰后总算是安生了些。
在李家老屋这么一个中元节过下来,李妍年简直觉着自己半条命都要耗在里头了。
从李家老屋出来,李家兄妹顺路去隔壁李大娘家里接了赵旭。等自家大门一关,李妍年顿时在沙发上摊成个“大”字型。
“可累死我了。要不是怕大伯娘和三婶婶惦记咱们家的轻松钱,我真想一人塞她一两银子,求求她们把她们那张嘴给闭上,安安静静地坐一边去,随她们做什么都好,就是别再来烦我了。”
赵旭听得心里直笑,可怜的李妍年,看来是真的被李家那一窝子极品折磨地不轻。她要真这么做了,只怕她那两个长辈,非得天天端个小板凳坐他们家门口等着了。
黑豆也被逗得直乐,不过还是严肃道:“这话在家里说说就得了,出去了可注意着些。她们……到底还是咱们长辈……”
李妍年叹口气,有些惧怕起下半年的重大节日来:“哥,你说老屋那边不会逢年过节都要叫咱们回去过节吧?我可真不愿意看大伯娘那张脸。哎哟你是没听见,荷花姐姐那么听话懂事,就簸箕拿慢了一点,张口就是一顿臭骂,要不是李……奶奶怕大过节的咱爷爷听见了要骂人,说了大伯娘一句,我看她还要抡棍子打人呢。荷花姐真可怜。”
毛豆一听到以后过年还要到老屋去,便忍不住皱起鼻子,也跟着抱怨:“哥,我可不愿意跟他们一块儿过年。大牛哥他们可坏了,今天要不是有爷爷他们在,我看他跟小牛哥使眼色的样子,一肚子坏水。后来你被爷爷叫去,大牛哥偷偷溜过来说了,叫我把身上的钱都给他,不给的话,就等着挨揍。”
李妍年一下子紧张起来:“他打你了?”
毛豆得意地说道:“那哪成啊!我还能让他给打了?我就想听听他们打的什么主意,知道是要钱,我就往门外头远远地扔了一把铜钱。大牛他们立刻去外头捡钱了,等他们回捡了那六文钱回来,哥也从爷爷那儿回来了,大牛哥他们拿我没办法,鼻子都要气歪了。”
李妍年和黑豆两个都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一个笑:“哟,到底是读了些书,晓得要智取了。”
一个说:“是有点小聪明,不过下回再遇见这样的情形,还是得早点喊人。”
毛豆一看兄长又要开始长篇大论地教训人了,连忙投降,扯开话题:“姐,家里还有什么吃的不?他们吃东西靠抢的,抢不过就喷口水,哎,恶心得我,都没吃几筷子。”
李妍年心说,真是好巧,她们女眷这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形,一道菜上来,李氏自己啜着筷子就翻上翻下地把口水往菜里沾了个遍,徐翠娥是一边吃饭一边拿筷子剔牙,更别提大房三房那几个姑娘,跟牢里关了很多天才放出来的一样,全不嫌脏,一桌人两筷子下去盘里就只剩清汤寡水了。
李妍年是还记着上回搬家酒李家人的吃相,所以中午那一顿是特地把一家人都喂饱了才去的老屋。但在李家忙乎了一下午,又是费力气又是费心神的,中午吃的那点东西早消耗得差不多,毛豆这么一说,她顿时也觉着饿了。
黑豆看看外头的天色,虽然他在老屋也没吃饱,但不想自家妹子再受累,提议道:“时候也晚了,就随便弄点汤面算了。”
李妍年看一眼赵旭,这嘴刁的家伙在李大娘家估计也没吃上什么好的,晚上就按着他的口味弄顿小火锅算了。仓库里有之前买的现成的各色丸子和肥牛肉片,海底捞的牛肝菌汤底,只要再弄些烫菜,连土灶都不用烧,直接上回买的便携式瓦斯炉烧了就是。
李妍年从厨房端出一整套火锅准备的时候,黑豆和毛豆盯着瓦斯炉研究了半天,不过他们也习惯了李妍年总是捣鼓出一些他们从来没见过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反正知道是烧火的东西,急着填饱肚子的他们也就没有多问。
大夏天的吃火锅,黑豆他们个个吃得满头冒汗,身上全数汗湿,手上的筷子却不停,一直往锅里捞东西。牛肝菌的汤底太鲜,吃到最后,李妍年往火锅里下了两大包粉丝被捞完了不算,赵旭还端着锅把剩下的汤底都给喝完了。
战斗力简直惊人!
“姐,下回我回家,你还弄这个给我吃吧,太好吃了!”毛豆摸着鼓胀的肚子,摊在一边,连手指头都懒得动弹一下。
李妍年是几人当中吃得最克制的,好笑地应他一句:“成,你每回回家来,姐都煮火锅,直到你吃厌了为止。”
歇过一阵,众人总算缓过那股子饱劲来,帮着收拾了碗筷,当下洗澡的洗澡,刷碗的刷碗,忙活了一阵,便各自回屋休息睡觉去了。
翌日一大早,李家人才起床吃了早饭,李家的大门就被人砰砰砰地敲响。
“这么早是谁啊?”黑豆心里正纳闷,而且外头敲门敲得很急,敲门敲得跟报丧似的,他出去开门的时候还直叹一大早的就添晦气。
黑豆气鼓鼓地把门一开,外头倚着门站着的险些被摔了个狗吃屎。
“荷花,怎么是你?”
黑豆这一声惊呼,便把屋里坐着的几人都惊动了。
李妍年连忙跟着出去看情况,只见荷花一副六神无主仓皇无助的样子,脸白得跟撞见了鬼似的,血色全无。
“荷花姐,你这是怎么了?”
李妍年把人搀扶进屋,伸手只觉着自己是扶到了一团坠了铁块的棉花一般,明明对方软趴趴的连点骨血劲都没有,却怎么都扶不起来。
“到底是出什么事了?你别只顾着哭鼻子啊,荷花姐,有什么事你说出来,能帮的我们几个一定会帮你的。”
李妍年急得就差跳脚了,幸好荷花这时候总算是能听进点人话,自己扶着门站好了,抹了鼻涕眼泪,跟李妍年他们说道:“我娘打算把我嫁给隔壁村的癞痢头,定金都已经收了,整整十两银子。”
“十两!”
李妍年和黑豆是没把这点银子看得很重,毛豆到底还是孩子,就成了这屋子里反应最正常的一个,顿时惊呼出声。
黑豆这时警觉地往屋子外头看了看:“有话咱先进屋说,免得被人瞧见了不好。”
第一百一十二章
李妍年弄了杯温热的红糖水给荷花,有了糖份的摄入,荷花脸色好看了些,情绪也慢慢冷静下来。
“昨天你们走后,我娘叫我留下来帮着收拾屋子,祭祖过后要收拾的东西很多,我娘大概以为我奶会留我在老屋过夜,所以没想到我后半夜还会回家……”
荷花眼里慢慢涌出点泪水,自己擦了,很是委屈地说道:“老屋那边的确也留了,可我想着家里几只猪还要好好喂,我这不回家,第二天早上我娘一个人忙不过来……谁能想到,我这半夜回去,正好听见我娘和我爹偷偷商量,拣个什么日子把我送癞痢头家去。”
“我当时听见这话,脑子都空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癞痢头是个什么人,十里八村谁不知道他烂赌,前一个媳妇还是赌输了给他绑到那种地方卖了的。我娘他们也真狠心,为着给大牛说亲事,就把我往火坑里推……”
黑豆听得气愤,啪的一下扔了手里握着的缰绳:“大伯和大伯娘是疯了吧,癞痢头都三十人的人了,做你爹都够岁数了!十两银子!就为着十两银子就把亲闺女给卖了?”
荷花满脸失望,眼神失了焦距一般,茫然道:“我就是怕会有这么一天,干活我最勤快,我总想着,家里我这里里外外地帮忙一刻都不停歇,我娘见了,总会舍不得那么早早把我许了人家。可谁让大牛哥眼光高,瞧中了里正家的闺女,彩礼张口便要十两银子,还不算别的……十两银子啊,我娘可是真疼我哥,这是准备用他亲妹子的卖身钱讨媳妇。黑豆,红豆,求求你们给我出个主意吧,我做什么能行,就是别让我娘真把我嫁到隔壁村去……”
说到后头,荷花已经满脸都是眼泪,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李妍年忍不住长叹一声,女人在有些人眼里,就根本不能算是个人。便是在已经呼喊了许多年平权运动争取男女平等的现代,在一些农村,甚至是大城市里,都还有重男轻女的思想遗毒。二胎政策没放开之前,事业单位还有公务员岗位的,还有偷偷送人情,B超查男女的。只要知道肚子里的不是男孩,即使是产妇不乐意,婆家也会逼着人把肚子里的给流了。毕竟,事业单位的和公务员都只能生一胎,超生,那可是要丢饭碗的!
现代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古代农村!
隔壁村的瘌痢头她也是听说过的,李大娘家里那堆常驻聊天娘子军里经常能听见这号人物的“光辉事迹”。什么赌输了钱就赖天赖地四处撒泼讹人,赌赢了,一高兴起来就满村撒铜钱都不是什么新鲜事,最让李妍年震惊的就是这人输得最惨的一次,竟带着放贷的把自己媳妇给卖到了窑子里。
更绝的还在后头,他没钱花了,竟还有脸上窑子问自己媳妇讨要。窑子里的龟公花娘都看不下去,帮腔挤兑他的时候,癞痢头竟还嬉皮笑脸洋洋得意地说,要不是自己给自个人媳妇找了这么一处神仙去处,这半老徐娘哪里还能夜夜做新娘?这笔钱,他媳妇儿该掏!
天下谁人都能嫁,唯有赌徒和烟鬼(吸毒的)不能!
就这样谁都知道明摆着是个火坑的人家,王秀妹为着十两银子,也是黑了心肠了!
李妍年不能坐视荷花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就在她脑子飞转想招的时候,荷花忽然站起身,语气发凉地说道:“我也是真傻,你们能帮我什么呢?我到底是他们家的女儿,就算作践死了,外人也说不得一句。这事是我慌了神乱求人了,没得给你们添麻烦。只是我昨晚想了一宿没睡,除了你们,我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能说一说心里的苦和怕的。爷奶是不会管我们家的事的,大牛是咱奶的心头肉,我连我哥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想来想去,我也只有认命。黑豆,红豆,毛豆,你们好好的啊,我这就回去了。以后想我的时候,记得给我烧三炷香……”
毛豆一下子急了,伸手便抱住荷花的腰,仰着小脸着急道:“荷花姐,你这是要干什么?活人烧什么香?你等等啊,没看我哥和我姐正给你想办法吗?”
李妍年和黑豆也听出她语气里的厌世求死之意来,连忙合力把人拉住,压在椅子里不让人起来。
李妍年虽然还没想好具体怎么着,眼下也顾不得周求了:“荷花姐,你别着急。你这事儿啊不算难办,不就是求财吗?我有办法。你今天出来的时候,没人瞧见你吧?”
荷花摇摇头:“我娘以为我在老屋睡,我昨天偷听到这事后也没敢在家里睡踏实,天还没亮就出来了……想来想去,还是来跟你们说一说。”
荷花隐去了自己曾有意求死,走到湖边绕了一圈这一节。原本是抱了必死之心的,但临了还有有些不甘心,便抱了最后一丝希望,来见李妍年兄妹。
“没人看见就行。哥,你今天别赶牛车了,换马车,荷花姐就藏车里,我跟你们一起去镇上,找齐老三他们交代点事情。荷花姐,就是要委屈你,先在铺子后头藏几天。”
黑豆纳闷道:“找齐老三干嘛啊?”
李妍年看着日头,推了他一把:“哥你就先别问了,赶紧的,不然一会大伯娘发现荷花姐没在老屋过夜,肯定知道人跑没了,咱家她第一个过来找你信不信?趁着这会儿人还没杀上门来,咱们赶紧溜。”
荷花眼里燃起了希望的火光,有些紧张地一把揪住李妍年的袖子:“红豆,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愿意帮我?”
李妍年被她抓得有些手疼,但知道她这会儿心情就跟溺水之人见着块浮木一般,也就没跟她计较。她轻轻拍拍荷花的手背,柔声安抚道:“荷花姐,你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
毛豆乌黑的小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一圈,撒娇地抱住李妍年手臂:“姐,我也跟着你们去。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舍得就这样把你亲弟弟撇家里?”
李妍年头疼地看一眼他,又看一看正朝自己递眼色的赵旭,得,一个都不能落下,全带上得了,也免得一会儿王秀妹和李青山两口子找上门来,躲开了寻个清净也好。
一行五人就这样静悄悄地赶着马车往清水镇上去了。几人走后还没有半个时辰,李家村里就响起王秀妹杀猪一般的嚎叫声:“荷花你个短命鬼跑哪儿去了!?这个小贱人,猪不喂,鸡也不伺候,胆肥了不是,看老娘找着你不打断你的腿!”
李老头听着大儿媳不顾脸面地在外头满村子找女儿,厌烦地皱了皱眉,却还是躺在罗汉床上没动弹,往水烟枪上深吸一口,吧嗒吧嗒地吐着烟圈。
李氏回头看他一样,一边往院子里洒扁谷喂鸡——没能灌上浆的空稻穗,一边嘴里叨叨:“荷花娘也真是,丢个小丫头片子找什么找,肚子饿了自己就回来了,就个赔钱货。”
李老头默不作声,继续抽着水烟枪,眼里却闪过一抹不以为然。赔钱货?可值十两白银呢。要不是还指望着卖闺女,荷花娘也不见得把人看得这么紧……癞痢头的银子她也敢收,这家子真是见钱红了眼,连命都不要了。
李老头摇摇头,青山这两口子,不听老人言,有吃苦的时候!
荷花逃了也好,还不算笨,不像她老子娘,眼皮子忒浅!
李老头吧嗒吧嗒抽着水烟,伸脖子看看外头天色,吸完最后一口,在罗汉床沿磕了磕烟灰,磕干净了才把烟枪别到后腰上,走到院子里拿过锄头和扁担,就要往外走。
李氏连忙喊住人,一溜小跑着过来,把水囊和草帽塞到他手上:“一把年纪了,没看见又是个大晴天,热不死你!”
李老头咕哝了两句,不耐烦地把帽子戴上,把水囊别到腰侧,这才出了门。
他最先去的却不是自家地里。他知道这个时候二房兄妹俩一个去镇上,一个要到下午才会到地里浇水,洪山留的三亩地这会儿不会有人在。李老头种了一辈子庄稼,对地里的东西熟的不能再熟,而洪山家的两个小的在地里折腾的,他从来没见过。
加上之前他们那几块地里,被军山两口子故意放了癞痢头这种专门跟庄稼抢肥力的野草,李老头心中有愧,闲了就没事过去转转,看看地里东西长得如何了。有时候去的天色早了,他还帮忙担几桶水浇浇地。
但奇怪的是,黑豆红豆两兄妹种的这个叫地瓜、番薯的东西,不但没受癞痢头的影响,在别人地里旱得不行,庄稼吃不住地气都干死的情况下,竟然还能长得碧油油的,就是一点不好,光长叶,没看见有开花结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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