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一时脸色涨红,只说一切皆听母亲的,由母亲做主。
贾赦却是朝着贾母一拱手道:“既然如此,就都听老太太的吧。”
“不过,丑话说前头,我们大房可是没摸到林家的一针一线,也不曾出尔反尔的。林家那小子来不来的,横竖与我无关,老太太没什么事,我们就回去了!”
说罢,也不等贾母说话,便使了眼色让邢夫人跟上,带着人回大房去了。
贾母见此,怒从中来:“这个孽障!”
看着王夫人来不及收起的幸灾乐祸的表情,又是一阵气闷: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着我都做了些什么。老大说的不错,若不是你院子里的那些人整日在园子里说什么金玉良缘,哪里来的这场祸事。你且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好好的国公府的公子竟巴巴的配个什么商户女子!”
想了想又道:“凤丫头,你亲自去园子找你林妹妹说一下这个事儿,问问她知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哥哥,后日让她来老婆子这里,见一见人。”
说罢挥挥手,让王熙凤和贾琏退下。待人走后,又朝着贾政说道:“我知你忙于公务,只是家中事情也要上心!”
“瞧瞧你这婆娘做的好事!真个把我们荣国府的脸都丢尽了!”
第6章 试探
王熙凤领了贾母的差事,便急急忙忙进了园子,一路往潇湘馆去。
旁人或许不清楚,但是,荣国府的管家媳妇——王熙凤,心里头明白的很!
这林姑父家若是有了一子,那对他们贾家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不说别的,林姑父亲笔注释的论语,现如今,还在怡红院里落着灰呢。
思及此处,王熙凤脚下加快了几分。
也不多时,人便到了潇湘馆外。
许是心态不一样了,王熙凤竟然第一次细细打量起这个院子来。
看着丫鬟仆妇各司其职、桩桩事情都井井有条的院子,王熙凤也不由得暗叹一句好。
那些个眼皮子浅的,还说人林姑娘小性不容人。哼,她们哪里知道,这才是大家小姐的风范。
再一个,能把院子收拾的这么干净利落的人,不比那整日里与丫鬟称姐妹的商户女子,强了多少倍去了。
也不等王熙凤说话,就见春纤迎了上来,行礼后问道:
“二奶奶好,可是来瞧我们姑娘的?”
王熙凤见春纤礼数周全,竟比老太太院子里的丫头还要强上几分。
由此,更是对林家的规矩佩服起来,遂道:
“确实是来找你们姑娘的。”
说罢便迈步走进屋内。
只见林黛玉正半倚在榻上,手里拿着不知什么书看着。
一时间,竟是看的入了神,完全没有发觉王熙凤的到来。
王熙凤不由得笑道:“怪道满府里都夸林姑娘气质不同,连我这不懂文的都知道那句腹有诗书气自华!”
“改明儿,我就将大姐儿送到她林姑姑这里来,跟着沾点儿墨水,也是这丫头的造化咯!”
林黛玉这才抬起头来,将书递给站在一旁的紫鹃,问道:
“你这嫂子做的,十天半个月的不登门,一来就使唤我。”
“回头让小丫头们将门堵上,再不让你进了门来的。”
王熙凤自顾自的坐在另一边,待紫鹃添上茶水后抿了一口,又说道:
“好姑娘,你这院子瞧着就雅致,就让我的大姐儿来学个一二,将来也不至于像她娘亲我似的,成了俗物。”
“你还是俗物啊!那天底下的俗物可就多了去了!”林黛玉笑说:
“既是如此,那我便应下了,只这束脩必不能寒酸了去。”
王熙凤哪有不应的。
如此这般,姑嫂二人笑闹一场。
平儿突然对着紫鹃说想向她讨点花样子,便拉着紫鹃出了门。
见此,林黛玉斜眼打量着王熙凤,那眼神分明在说:你这是有事啊!
果然,只见王熙凤瞧了瞧左右,说道:
“好姑娘,嫂子知道这府里委屈了你。”
林黛玉闻言笑道:“嫂子有话只管说。”
王熙凤见此便道:“今日府里接到一个帖子,你猜是哪里来的?”
林黛玉心中了然,但面上不显:
“姐姐这话真是奇了!我又不是那能掐会算的,哪里能知道这个。“
王熙凤也不恼,径直说道:“这帖子啊,竟是你们林府来的。“
说完便双眼不错的盯着林黛玉,想要看出点什么端倪。
只可惜林黛玉一副惊讶的样子,让王熙凤看得并不真切。
只是,王熙凤总感觉林黛玉变了不少。
尤其这双眼睛,以往总觉得能一眼看透,而如今,却像是隔了点什么一般。
似乎林黛玉本应当不知道,又好似林黛玉隐瞒了什么。
其实,这也不过是因着林黛玉对这里再没了多少孺慕之情了,故而自然有所变化!
王熙凤一时看不透也属正常。
只见林黛玉似是想到了什么,眼里蓄满惊讶!
可是,也不过几息,那双眼里的惊讶竟被失落所取代,慢慢的红了眼!
最终化为一声长叹:“凤姐姐这是做什么呢!”
语气里又出现几分愤怒:“你今日来若是拿我打趣的,就快快离了我这里吧,我再不会送你的。”
说罢一甩手就要转向内屋。
王熙凤忙拉住,说道:“好妹妹,都是嫂子不好,没给妹妹说清楚。”
一边说,一边拉着林黛玉坐下,又道:“你听嫂子给你好好说!”
“今日,门房上送来一张帖子。那帖子上写的清清楚楚,说是林家家主林芃来拜访。”
“你嫂子我,哪里知道这是谁。可又不敢随便处理了,这不,就求到了老太太跟前!”
“哪曾想啊,老太太也不知有这号人物。但想着,到底是妹妹你家里来人,这不,让我来给妹妹说一声!”
“只是,说句妹妹你不爱听的,自从你父亲去后,咱们府里再没收到过林家的信儿。”
“如今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林家家主究竟是何人,妹妹你可知?”
说完,王熙凤猛喝了一口茶:真是渴死她了!
而林黛玉呢,竟是满眼的不可置信!
那略颤动的嘴唇昭示着,此时的林黛玉是多么的激动。
只见她身子微微向前,问道:
“凤姐姐,你刚刚说的可是真的,我林家现在还有人?这个人现在还来了府里,要来见我?“
王熙凤见林黛玉如此激动,也是一阵唏嘘不已。
寄人篱下的日子,可不好过!
更何况,林黛玉那么小,就来了这府里。
这丫头受了多少委屈,她心里也是有数的。
如今林黛玉这么动容,又何尝不是她们府里对不住人家呢!
当然,这一番动作下来,王熙凤也更相信了林黛玉确实并不知情。
如此便安慰一番,让林黛玉做好准备便离去了。
看着王熙凤远去的背影,林黛玉怔愣片刻,随即轻笑道:“这个哥哥,竟然直接单枪匹马的打上门来了,倒是有趣的紧。”
第7章 兄妹相见
终于到了林芃上门的这日,荣国府侧门大开迎接林家家主林芃。
林芃看着打开的侧门,不禁又想到,自己的妹妹。
这府里当真是没有规矩可言的:
嫡亲的外孙女儿,官家嫡女,从西角门入了府。
反倒是后面来的商户人家,竟然可以从正门入府!
这树啊,早就从根子上烂掉了!
林芃一路走过,不多时就到了荣庆堂。
只见这里丫鬟仆妇们,都是穿金戴银、不知进退。
瞧见来人了,也不行礼避让,竟然还扎堆在边上,当着客人的面,就小声议论起来。
甚至还有胆大者,甚至放肆的笑出声来!
林芃微微蹙眉,林家规矩严明,实在是容不得这样的下人。
只是,让林芃没想到的是,这府里的主子们看着这样的下人,竟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这就是京城里,所谓的高门大户?
真是可笑!
还好,这些都与他林芃无干!
这府里尽数烂掉才好!
如此,才能无法阻止他,从这里带走他们林家嫡长女——林黛玉。
待林芃走进屋内,只见主位上坐着一位满头银发,满脸含笑的老人,正是贾母。
贾母下方左右两侧,坐着两对夫妻,林芃猜测,应是贾赦与贾政夫妻。
再下首那对年轻的夫妇,当是贾琏夫妇无疑了。
人倒是来的挺齐,可是有什么用呢?
林芃敛下眼中的冷笑,当即收回目光,恭恭敬敬地向贾母行礼:
“给老太太请安了!”
“小子今日登门叨扰,多有打扰之处,还望老太太莫怪!”
又对着贾赦、贾政夫妇行了一礼:“给两位舅舅、舅母请安了。”
最后方对着贾琏夫妇拱手道:“贾二哥、贾二嫂安好!”
说完也不待众人有所反应,便抬起了头、直起了身子。
而这张脸露出来的时候,贾母只仿佛看到了当初的林如海一般。
像!太像了!
贾母心里想着,怎么能这么像?
如此,贾母当即认定,这林芃定是林如海养在外面的外室子。
一时悲从中来:可怜自己的女儿,为他们林家操持一辈子!
如今,这个卑贱的外室子居然敢登堂入室,以林家家主身份自居,简直没脸没皮。
而贾琏夫妇却当即变了脸色:什么叫贾二哥、贾二嫂?
二人直觉,似乎有哪里不对,但是二人又说不出个什么来。
唯有贾赦那浑浊的眼神一亮,嘿,这小子!对他胃口!
又看向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见其仍旧浑浑噩噩的,眸光又黯淡下来。
扫过众人反应,林芃心里更加确定:今日,这府里的人,断然拦不住他!
又看向贾赦,心里闪过一丝算计。
不过,不急!
当然,不论贾母内心如何,到底面上没有流露分毫。
大户人家嘛,一般都是讲究一个面子!
只见贾母依然端坐着,脸上颇有点感慨的说道:“芃哥儿快起身!”
又望着贾政夫妇的方向,继续说道:“政儿,你快瞧瞧!这芃哥儿是不是像极了你那苦命的妹婿!”
“老婆子看着哥儿,就好似看到我那苦命的女婿了。也不知我那女婿是怎么安排的,怎的,未知会我这老婆子一声呢?”
一顿夹枪带棍的,林芃却毫不在意。
只见林芃面含笑意,轻轻摆了摆衣袖,回道:
“回老太太的话,当日父亲虽是病危,实则更是中毒了。”
说到这里,眼睛的余光一直看向王夫人,只是极为隐蔽,众人竟没有察觉!
林芃接着说道:“故而父亲的精力不济,只能勉强命管家去族中操持一番。”
“待小子与管家回扬州时,发现家中奴仆尽被遣散、林府宅邸等尽被折卖。”
“多方打听之下,小子方知,小子回姑苏族中时,家父竟已撒手人寰,未等家父过了六七,贾二哥就变卖了林府所有资产,带着我那小妹回荣国府了。”
说到此处,贾府众人脸色微变。
贾琏:去你的贾二哥!
不待贾府众人开口,林芃接着说道:
“后来,小子只能先在扬州,慢慢赎回林府收藏的古籍字画等。”
“只因家父曾言,这些古籍字画均要留给我那小妹做嫁妆的。”
此时,王熙凤已经坐不住了,立时就要为贾琏辩解几句。
还未开口,就听贾母说道:“是老婆子我,让我那不成器的孙儿尽数变卖掉的!”
“为的,也是怕我的玉儿睹物思人,她身子骨不好,很不应该多思多虑!”
林芃心说来的好,终于提到妹妹了!
若是他刚来,就巴巴的说要见妹妹,传出去,倒显得他们林家信不过亲戚了。
不过,若是荣国府先提出来,那他问起来,可就毫无压力了!
于是,林芃立马说道:“说起来,我那妹子在府里待了这么久,不知现下如何?”
贾母暗道不妙,怎得,变成她先提了!
然而事已至此,只能道:“先前已经让人去了,想必快来了。”
而此时的潇湘馆里,林黛玉竟似有些“近乡情却”的那么点儿意思,一段路硬生生的走出了大半盏茶的时间。
好不容易,挪到了荣庆堂的门前,忙有丫鬟在门口通报道:
“林姑娘来了!”
林芃本已坐下,听得通报后立马站起,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再说林黛玉进入荣庆堂,先是一阵请安问好,随即目光就落在了站在一旁的林芃身上。
因有林如海提前知会,黛玉已经知晓,眼前这位与自己父亲肖似的哥哥,实乃自己亲姑姑的儿子。现在也是自己的嫡亲哥哥。
不待林黛玉有所行动,林芃已经走上前来,低声说道:
“玉儿,哥哥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林黛玉闻言,眼眶一红,眼中蓄满了泪水,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第8章 分说
因着林黛玉情绪太过激动,很快就被紫娟等人带下去整理仪容了。
这头林芃旋即坐下来,看着贾母笑道:
“依理,小子本应早日前来拜会老太太,只是父亲遗言为大,小子忙完父亲所言之事,便立即来府里拜会。”
贾母闻言,也问道:“芃哥儿有孝心了。只是,芃哥儿与我那女婿长得如此像,不知是出自林家族里哪一支?”
林芃笑道:“老太太有所不知,小子这么像父亲,全因外甥肖舅。”
闻言,贾母立马直勾勾的盯着林芃道:
“芃哥儿莫说笑,我那女婿并无姊妹,何来外甥肖舅一说?”
林芃淡然说道:“老太太有所不知,我亲生母亲本为林家庶女,只因早亡,故而亲戚之间多不知道。”
“舅舅临终前与我商议,为我取名林芃,延续林家香火,为林家撑门立户。”
此时贾母终于想起,女儿曾经说过,姑爷确实有一位庶妹。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番因缘。
林黛玉再次步入堂内,看到的就是贾母眼神中带着追忆与可惜。
而王夫人则紧闭双目,不言不语;邢夫人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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