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摆满了菜,应该还是白庭送的,白斩鸡和呛蟹装在白色瓷盘里,还有小炒肉和汤。
叶果闻到了菊花的味道——胎菊豆腐汤。
宗跃拿了一盘蒸好的馒头出来,绿色的树叶馒头,他说:“主厨老 K 送你的,绿色是菠菜汁。”
这顿晚餐过分丰盛,白斩鸡和呛蟹不用说,胎菊豆腐汤更是比叶妈做华丽。K 放入了瑶柱,叶妈放的是肉糜。树叶馒头叶果吃了两个,淡淡的植物香气,非常适口。
宗跃小酌着黄酒,说新订单还是花园系列,但主题要换成更有装饰感的红色山茶花,配夜景,价格是四万元一幅,客户接受一个月两幅的速度。这样叶果下个月能有四万元的进账。
“后续会根据订单量,看是否调整价格,短期内不会变化。”
“预定的客人是谁呢?”
“一位是白小姐的朋友,白家作为藏家在圈里小有名气,白小姐为你做背书,就有人会跟进,画是艺术品也是金融产品,大家喜欢买长期看涨的东西,和黄金一样。”
叶果感觉到了高兴和压力。
“另一位客人呢?”
“是我的朋友,我作为主理人收藏了你的画,也证明看好你,同样有人跟进。”
吃完丰盛的晚餐,叶果帮忙把餐具放进洗碗柜,餐桌空出来,宗跃拿出一式两份的合约,甲方已经盖章完毕,签字还是他锐利的字。
叶果在乙方签下名字,圆滚滚,像流行的饺子体。
“谢谢你!宗老板。”她说。
“能不能换个称呼?或者叫全名。”宗跃对着合同拍了张照。
“不太好吧。”叶果摇头。
宗跃也不勉强,说:“我们有不错的开始,但接着可能就是漫长的等待。”
叶果知道多数艺术家一生寂寂无名,坦然回答:“我有耐心。这也是我去画室当老师的原因,保证自己等得起了。谢谢您,为我做了那么多。”
宗跃沉默,这次好像是他接不住她的话,斟酌了一下,说出让叶果短时间反应不过来的话:“我说过,如果我在意什么人,我会做的很多。”
叶果再一次感到奇怪的氛围,怀疑自己加戏,但明显字面意思越界,变成了一种明示。
“宗老板……”
“今天不要叫宗老板,好吗?”
宗跃脸上有不易察觉的恼火,他认真起来眼神里就有压迫感。
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叶果想。失恋吗?啊对,白小姐和对照组的画,昔日女友和新人出双入对,他则……
叶果沉默,看见宗跃眼中又多了情绪。她开始希望他不要再说一个字,这个人会令女性心生好感,但不是所有人都有福消受。
宗跃还是说了:“我对你非常好奇,叶果……”
叶果明白了他的意思,脸瞬间滚烫,也被宗跃看在眼里。
“太晚了,我要回家了!”
她装作听不懂,然后近乎逃跑地道别、离开,走到门外,意识到一梯入户的豪宅是个密闭空间,安全楼梯的门关上了。
电梯还没到,宗跃拿着外套出来,手里拿着一份合约。
“你忘拿合约了。”他递过合同,脸色有点白,又装着若无其事。
“谢谢!”叶果赶紧接过来。
“我送你。”宗跃锁门,开始穿外套。
“不用,您休息。”
“现在休息太早。”
电梯门打开,叶果跑进去,宗跃也进去了,宗跃按了地下车库 B1 层,叶果按了一层……二人一言不发,电梯在漫长的沉默中到一楼。
叶果跑出去。宗跃没跟出来,电梯下了地库。
小区门口,她焦虑地打开手机——附近没车,竟然没车!
这时身后有车灯闪了一下,白色的跑车开到她身边。
“上车吧!这里车少。”宗跃放下玻璃说道。
“我再等等?”
“上车吧,天冷。”
叶果硬着头皮坐上副驾驶。
一路上路况非常顺畅,二人都没说话,仿佛为了缓解气氛,宗跃调开电台,里面正介绍夜晚听的歌——圣母颂。
音箱中传出流畅动人女声,像丝滑的弦乐,声带是人类自带的乐器,叶果想到宗跃说的铁肺,音乐令她放松,又让她惆怅。
车来到叶果家小区门口,但时间太晚,路边位都满了,宗跃只能开到人行道上停车,说:“我送你进去吧。”
“不用了,这里容易吃罚单的。”叶果开门下车道别。
宗跃还是跟着下车,但保持距离,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直到叶果家楼下,还保持两米距离。
叶果回头看他,他的脸色苍白,穿的那么单薄,或许因为出来太急。
她难过起来,为他也为自己,她也渴望有个可以拥抱的怀抱,一个可以彻夜聊天的喜欢的人。
但如果那人是宗跃,一切就会变得过分复杂。她不想搞砸来之不易的合作,又隐隐担心宗跃的付出有明码标价,他买了她的画,是不是默认她就应付出仰慕和情感?
“进去吧。有机会再说!”宗跃说。
叶果装着冷静地说“晚安”,跑进楼里,用钥匙开门却对不准门锁,进家门后,靠在门后,忽然特别难受,觉得自己太软弱。
“还好有份其他工作。”她揉了揉鼻子,进了浴室。
一场热腾腾的淋浴之后,她的情绪逐渐平稳,理智开始占据上风。
她觉得宗跃不至于拿什么当筹码,这只是一场简单的表白,一场事故,他们两个都有点可怜。想明白后,她舒服多了。
这时手机屏幕亮起,进来了一封新邮件。她以为是宗跃或者画廊发来的,打开却发现不是。
它来自一个眼熟的邮箱,几年前她曾发过邮件,却从没未收到回复。
亲爱的叶女士:
希望您能看到这封邮件。
我清理旧邮件时看到您的来信,距离上一次来信过去太久时间,希望您还是使用这个邮箱。
我们之间存在着巨大的误会,但并非无法解除。我现已来到中国,希望和您见面。
尊敬您的千
第26章 51 看不到光的暗湖(2/3)
叶果不擅长应付这种邮件,又读了一遍,关闭了它。
被凝视的感觉激起厌烦,焦虑中又诞生恐惧,比起回应,她更担心平静的生活被打破。
叶果没有处理复杂事物的能力,她清晰知道自己的弱点,过去和未来都是这样。
二十三岁那年,培训学校原法人离职后,证件从工商、税局到银行完全变更。
当证照印上叶果名字后,她意识到了风险。
银行卡和 2 个转账 U 盾还在郁荆生手里,理由是他一直负责统筹和付款,现在没必要变化。叶果只能通过银行扣款变动得知账上的金额,扣除老师退伙的三万块,剩下十二万不到。
叶果家境普通,父母尽己所能满足她,令她不算那种在意钱的孩子,但看到郁荆生熟练地询问银行贷款的事,她还是有了一丝警惕。
这种警惕,令她对他的感情出现了一个向下的拐点,也令她认识到身上属于艺术生的那一面。当她望着郁荆生时,感觉他身上渐渐出现灰扑扑的颜色,好像一个走入伦勃朗油画阴影里的人。
资料变更完毕后,郁荆生想带她去宿舍,他的眼神炽热,手又那么冰冷,叶果知道他想干什么。
“我们聊聊后面的安排。”他说。
“楼下便利店聊吧。”叶果说。
“我们多久没做了?你是不是不高兴了。”郁荆生不太愉快,好像叶果坏了他心情。
叶果不做声,只觉得厌烦。
郁荆生大概也意识到她的坚决,改聊起课程:“其实没别的,就是我和老吕聊过你,他建议你带速写,但我觉得你不合适,没意见吧?”
老吕是离开的老师,之前是他带速写,讲课耐心,能力很强。速写在三门中最考验综合能力,让叶果代课没问题,但郁荆生做了决定,她也接受。
叶果猜到了他的打算,报酬按照课程分配,他可以拿走速写老师那份。但她也希望少带课,因为家里外婆身体不好,血压居高不下,正在等床位去住院,家里亲戚也不太齐心。
外婆有三个子女,叶妈排行老大,下头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叶果小阿姨的老公是个生意人,买了很多套房子,但因为姨父是独子,经常出差在外,小阿姨就辞了工作,和公婆住在一起,照顾老人,盯儿子高考,成了全职主妇。
叶果小舅是国有企业基层办事员,人好但有点懦弱。小舅妈当年是看中小舅脾气好才结的婚。她娘家有些钱,拆迁分到了房子,为人作风泼辣。叶果看到她就会想起鲁迅笔下的圆规脚。
三家人中,叶果家经济最普通。
外婆等到床位就入院,叶妈把小阿姨,小舅和小舅妈都叫来了,商量关于入院的陪护问题。
小阿姨一上来就说:我上有老下有小,脱不开身,身体也不好,没办法陪的。”
小舅妈也跟着说:“我们小孩都在读书,你们果果工作了,没心事了。”
“不陪就凑钱找护工吧。”叶妈说。
两家又不响。
叶妈接着说:“价格我问来了,大家凑一凑。”
小舅妈直接拒绝:“妈有退休工资,干嘛不用!爸过世的时候,房子那一半都给她,我们几个都没要,现在干嘛要我们出钱?她这点退休工资么用用光呀!”
这说的是另一件事,一楼叶果后来住的小房子,外婆生前住着。
在叶果外公过世后,这套房子的一半法定由外婆和子女共同继承,但小阿姨和小舅就说把房子卖了,给外婆找养老院。外婆不去,家里就吵翻天。
叶果家那时候住得远,找了居委会调解,又找到小舅单位领导,最后几个子女签了放弃继承权的协议,才把另一半房子过给外婆,平息了这件事。
但就此外婆和小阿姨、小舅就此有了心结,他们只过节问候一下,平时几乎不来往。
外婆也犟,坚持一个人住。
叶妈看到老人家只吃泡饭酱瓜,怕她营养不良,就和叶爸商量搬到附近好照顾。恰巧那时二楼有套小两室置换,叶果家就贴钱搬来了。
搬来之后,小阿姨和小舅探望的次数反倒多了些。
外婆说:“我这包袱丢给你了啊,他们来做好人了。”
如今这两家,又不约而同拒绝分摊护工的钱。
“阿姐你开销小,一个女儿,我们两家儿子,娶老婆开销大,对吧二姐。”小舅妈说。
小阿姨不做声。
这话把一出,叶妈就没留他们吃饭,大家不欢而散。
一对一护工比叶爸的工资还高,叶妈本想说干脆三家一起,现在只得他们一家人张罗。
“我来吧,之前常熬夜,习惯了。” 叶果心疼爸妈。
“你还要上班。”叶妈也心疼她。
“我有午休时间的。”叶果说。
那段时间,叶果白天去教室,晚上去医院,在病房浴室洗头洗澡洗衣服,外婆起夜就扶她去,特别的事就叫护士,不只看护外婆,旁边几个病床也帮忙留意。三周过去了,再年轻也受不了。
外婆看了难过,说:“果果啊,你脸色蜡黄。”
叶果笑着说:“不是的外婆,我香蕉吃多了。”
她虽然笑,但有时真的会感觉头晕想吐,除了家里累,教室的事也令她烦心。
因为频繁更换老师,郁荆生和学生互有怨气,他在教室里训斥学生,群里也是一样。
叶果不和他争论,私下给学生发信息,鼓励他们。一些学生表示不想上课了,叶果请他们一定坚持,打了很多电话安抚。
外婆在第四周出院,小阿姨和小舅没出现,只在群里叮嘱叶妈把老娘照顾好。他们一个月只来过一次,五分钟就走。
外婆出院的晚上,把叶果一家三口叫到一楼。
“我要把这套房子过给果果。”外婆说。
叶妈惊到,说:“妈!这样我和二妹他们要闹矛盾的。”
“我人没了,你们也要闹矛盾的。你妹会觉得这房子是她的,因为我从小亏待她。你小弟媳也会说这房子是他们的,因为生了叶家孙子。啧,我儿子的福都没享到,还享孙子的啊!”
“妈,过一段时间再说。”叶妈说。
“不过了,尽快办……宝菱啊,当年我不同意你和老果,现在觉得还是你们贴心,把果果养得孝顺,我享到福了。”
叶爸也有点难过,说:“妈,过去的事不要讲,养好身体。”
“好不了,老太婆说走就走。”外婆的病气还在脸上,因为激动,当夜脸色也不对了,吓得叶妈赶紧让她立刻睡觉。
回到二楼家里,叶妈和叶爸觉得不妥,但后来叶妈先想明白:“他们比我们条件好,房子好几套,还不肯给老人出钱。我们对老人照顾得多,妈妈愿意给果果,那就给果果,让他们骂我好了。”
之后,他们就预约了赠与和遗嘱公证,去房产交易所提交所有权变更申请,过了公示期,缴完税金,新房产本上印上了叶果的名字。
变更之后的一个月,外婆的身体变好了,还能去小区健身区锻炼,但到了梅雨季又觉得胸闷,血压控制不住。叶妈陪着她去看病,医生调整了药量,说不行再住院。
叶妈在家族群里说起这件事,小阿姨和小舅又不响。
叶妈火了,发语音说:“不是我一个人的妈!”
小舅妈也语音回复:“有病么去看呀!叫什么啦!我们又不是医生咯!”
那段时间,叶果为了外婆就去一楼打地铺,睡不着就躺在被窝里看手机,看着家族群吵架,又看郁荆生在授课群骂人。她实在受不了,发信息给郁荆生,说再这样学生就要退学了。
“我就在劝退!没天赋不要浪费时间!”郁荆生一句话回了她。
叶果再一次感受到了他的冷酷。
他当年算是省联考状元,最早的几个老师也都是状元,但他最自视甚高,最难沟通。她感觉到越来越大的分歧,一开始因为家事短暂分散注意力,现在再看他,感觉没办法和他相处下去了。
只是想到是不是要分手,心中又有些不舍。
她忍不住给原法人老吕打电话。
老吕和她关系不差,在电话里说:“叶老师,我能想得到最后还是你当法人。他就是这种人,我奉劝你一句,尽快退出……这家伙不是能合作的人,我知道你们两个的关系,但劝你尽快退出,不管是工作,还是个人问题上的。他不是要教学育人,只是享受那种感觉!他能力没问题,是人品有问题!”
叶果被巨大的疲惫感压倒,承认老吕是对的。
除了教学分歧,她的收入也出现了问题,工资减了一大半。虽然家中有事,但她都正常来上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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