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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的叶子——俸狸子【完结】

时间:2024-10-24 17:12:34  作者:俸狸子【完结】
  对谈中,顿总的发言也很精彩,是做天生老师的人。
  叶果回归大学校园,发现超过了普通水准的出色,都不依赖锻炼,而是天生的。
  她画完了最后一笔,在右下角写上了名字,圆滚滚的。
  “你画的真好,是艺术生吗?”
  旁边一位女士凑过来,短短的花白头发,不是黎虹的时髦灰,而是岁月的花白。她面容洁白光洁,看起来只比黎虹年长几岁,声音轻柔,像她素雅的长相。
  “可以给我看看吗?”女士说。
  “啊,当然!”叶果递给了她。
  女士看画的时候,她身边年龄相仿的男士也凑过来,二人是同好。
  “你的功底真的很好。”女士将画还给了她。
  叶果看着画,感觉到画里的宗跃享受他的状态。
  活动结束后,叶果去了展览厅,看到顿总。她们好久没见。叶果设计的丝巾放在当代艺术的系列中,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好像一个小小的她被孕育出来。
  “这是目前预定量最高的一款。”顿总说。
  这次的丝巾系列,叶果也看到学院老教授的作品,放在传统艺术中。她们还看了瓷器和书画,在金缮修复前停了最久时间,那是现代社会中逐渐消失的手艺。
  美,是裂痕。
  “我大学毕业后,差点做金缮修复。”顿总说。
  “其实我大学也尝试过,不过用的是银粉,好像叫银缮。”
  叶果看完展示灯箱中金缮修复的介绍,一又件一件看过展品,沉稳的金色和凹凸被放大的纹路一直留在她的视网膜上,感觉到沉稳朴素的力量。
  顿总有事提前离开。叶果回到大厅,发现宗跃站在那里,刚和一个熟人说完话。他看到她,彼此点了点头。
  临近四点半,开始限制入内,参观者逐渐变少。
  宗跃和叶果站到展馆大厅的角落里,望着来往的参观者。
  “你刚在看金缮修复吧?感觉怎么样?”宗跃边看人群边问。
  “那里的空气好像是静止的。”叶果说。
  宗跃又看了看她,露出笑容:“真高兴你能来。”
  “这个展,我也感兴趣。”叶果故作轻松。
  两个人接着都沉默。
  “你感觉累吗?”宗跃问,“应该没休息好,我的休息室里有沙发。我还需要点时间。如果你想休息,可以去那里。”说完,他又望向展厅门口。
  “你在等人?”叶果问。
  “嗯。”
  “那我去休息一下。”叶果打算离开。
  宗跃又叫住她。
  “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
  叶果不明白。
  “小宋,宋一茹……记得她吗?”宗跃试探。
  “她不是…?”叶果在耳膜里听到心跳。
  “我不确定。”宗跃的脸上有一些难以辨人的不自信,“我知道她亲属的地址,但一直没有下决心。我和咨询师谈了这件事,它对我的影响比想象更大,我觉得该做一个真正的道别,但希望在公开场合,朋友那样的道别。我给地址发了邀请函。”
  叶果不知如何点评。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
  叶果确实难受,但还是决定说出来:“我…嫉妒过她。”
  宗跃深深叹口气,说道:“抱歉。”
  “我把她当成假想敌。”
  “你在意更世俗的那部分吗?”
  叶果意识到他的意思,“并非完全不在乎,但嫉妒应该更多。这种事也许是人的本能。你低估了一个艺术生的阅读量。”说完她又有点悲哀,“我竟然满脑子都是没用的事,正经事情却一样都没有。”
  宗跃不再说话,他们一起望着出口。
  一直等到闭馆,都没有人出现。
  “她不会来了。”宗跃失望,用纸巾擦了擦手心。
  直到他们离开,才有一位工作人员过来,说有一封信要转交。
  信封上写着宗跃的名字,非常秀美的字迹。宗跃接过来,拿出里面的纸,然后久久沉默。
  他把纸交给叶果。
  我很好。勿念。
  没有落款。
  宗跃的眼睛有一瞬发红。或许少年时偶尔会流出这种眼神,落寞、无奈。
  “今天我观察了每一个人,不觉得自己遗漏,她看到了我,甚至从我面前走过,但我却认不出。记忆里她影响我,现实里却认不出她来。多么可笑!”
  叶果不知道如何安慰,心中却逐渐松弛。那种嫉妒感消失了。
  “那你记得吗?当我的画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也认不出了。”她说。
  宗跃不再说话,将信纸捏在手中,揉成一团。
  那天离开展馆,雨下得更大,打落的树叶落在叶果的塑料伞上,黏住了,变成了它的装饰品。
  宗跃订了一家环境很好的意餐,但叶果拒绝了。
  “我想吃兰州拉面。”
  这里距离原画廊很近,兰州拉面不远。他们步行过去,宗跃拿了一把大伞,二人一起在街上走,中间偶尔穿过几个行人,这种散步是他们很少的体验。
  “你现在还住画廊老地址吗?”叶果问。
  “不了,那里要转租了,你们胡经理认为我太草率租下大场地,增加了负担,要求我以一块钱转给画廊,画廊再转租给别的公司,用租金来抵现在的房租。”
  叶果不懂这种生意,觉得 Rebecca 很厉害。
  “第三层会保留吗?”
  “租给一家建筑设计事务所,会全部作为办公室,旧家具我找了个郊区仓库丢进去。”
  叶果内心复杂,那里也有她的一些记忆。
  “那你住酒店?”她又问。
  “我在机场附近的临港租了一个公寓,出差方便。”
  拉面馆的老板正在门口聊天,很远看到他们。
  他大叫起来:“我的好兄弟,好久没有看到你了。”又看到叶果,“也很久没看到你了,短头发,很好看,很瘦。”
  叶果笑,脸上的肿大概消了。
  “怎么样?结婚了吗?”老板又问。
  叶果尴尬。
  宗跃笑着说:“我们分手了。”
  “天哪!!!为什么?”老板拍打额头。
  那天晚上,他们点了刀削面和酸辣白菜,没喝酒,老板送了荷包蛋。
  宗跃的胃口没有以前好,但还是赞美道:“这是今天第一顿像样的饭菜,我住的附近都没吃的,最好吃的黄山骨头菜饭在十公里之外。”
  那一晚,宗跃照常送叶果回家。
  “回家还是画室?”他问。
  “画室,画几笔再休息。”
  “不要太晚啊。”宗跃有点无奈。
  他把叶果送回画室,路过叶果家的大楼,抬起头看楼上说:“叔叔阿姨还没睡。”
  叶果没说话。
  送到画室在的大楼门口时,宗跃说:“进去吧。”说完自己又不走,一直看着她。
  “晚安。”叶果决定自己先离开,她需要平静一下心情。
  她走进画室,靠在门口,一切如常,却好像被孤独感扼住,便走向画箱,决定画上一晚上。
  电话响了。是宗跃。
  叶果接了起来。
  “你觉得我们为什么会分手?”宗跃问,声音没有了面对面时的稳定。
  “你说,我将来不能再画了。”叶果说。她也被这句话所伤害。
  “我故意的。”
  “为什么?”
  “住院时我想了很多过去的事。也许我们打开关系的方法不对。作为老板和投资人,我希望你激进、拼搏、甚至有所争议,我希望你毫无保留奉献你自己,像花火一样燃烧,直到我发现下一个可以投资得对象。而作为男友,我希望你舒适、体面,生活简单,我要保护你,长久地保护你的活力。我两个身份都享受,但你受到攻击时,我意识到自己必须得选择一边。”
  叶果眼睛湿润,说:“你选了后面那个。”
  “对,我不想你画了,也想看你是否像我对你那样对我,但又失败了。”
  “我们现在挺好的。”叶果感觉要流泪,孤独感更强烈。
  “我…不满足只当朋友。”
  “宗跃…”
  “开门说,好吗?”
  叶果望着门,站起来,打开了门。
  宗跃站在黑暗中,感应灯照着他面部的轮廓,令叶果想到度过的很多夜晚,他们试探着彼此精神和感官边缘,取悦和折磨着对方。
  叶果抹了抹眼角。宗跃握住她的手,亲吻着她的手指尖。
  “叶果,我们再试一次,你愿意吗?”
第67章 尾声(3)无尽夏
  叶果觉得自己隐隐在等这句话,听到又觉得害怕。
  又是他伸出橄榄枝,小心翼翼,黑暗中每个表情都放大。看得到他不确信,而当叶果表现出迟疑的时候,他眼里一瞬间流露焦虑。
  不过他还是习惯性掩饰它们,友好地补上一句:“不着急回答。”
  这一说,叶果感觉好过些。
  “我……要走了,助理帮我把箱子拿去机场……我还是想今晚说,不然不知道下次又是什么时候。”
  “现在,我没办法回答。”
  “你也没拒绝,不是吗?”
  叶果点点头。
  “好,那晚安。”宗跃握着她的手指,搓了一搓,像是上一次求婚,仿佛要在上面戴上一个戒指。
  他离开后,叶果坐回房间里,心中思虑纠结的蛛网被清理了一些,她开始拿出刷子,在画布上打底。
  这一年的生活像是飞行。
  如果不曾遇到他,她的下一份工作还是画室老师或者文员,在拮据和心有不甘中度过几年,然后成家、生孩子,爱好从画画化变成孩子,适应后,是另一种算得上满意的人生。
  而当她重新真正画起来,就像吃到生肉的野兽,勇猛地跑出笼子,外头的一切都陌生,她胆怯,给自己保留退路,全因身上还有不确信……
  这条路接着又出现了分岔,她看到自己的缺陷,犹豫、莽撞、懦弱…
  他站在那个节点,告诉她说可以回归普通的生活,过一种轻盈、看得到未来的生活,富足、安逸,画画只是无关痛痒的小兴趣,这或许是最理想的人生了。
  她还是选择了另一条路……
  那个夜晚,她梦里回到画廊,齐小洁走进来,没有戴口罩,拿着刀……
  叶果出院后去了一次警察局,补充了一些细节。
  她早就感受到齐小洁身上的不自然,试着让她摘下口罩,这个姑娘胆怯、焦虑、恐惧、痛苦,叶果放大了她的痛苦,令叶果觉得愧疚,于是将一个孕妇从怀疑的对象中剥离出来。
  叶果意识到自己越来越善于扩大细节,而忽略了最重要的真相,这种变化令她在绘画的觉知上更强,正常判断却变得更弱。经验是忽略细节,直抵问题的本质,她正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逐渐理解了一些艺术从业者喜欢离群索居的生活的缘故,他们是在避开挫折。
  第二天上午,叶果收到了一束小小的粉色桔梗,包装成冰淇淋的样子。
  花像用工艺纸剪的,蓬松轻盈的卷边像可以溶解在空气中。它被插进窗口的瓶子里,光照上去,心情和卷曲的花瓣一样蓬松起来。
  她拍了花,点开宗跃的微信。
  狗头:图片和图片不像。狗头.gif
  叶果:像一副小画。
  狗头:送我?
  叶果:微笑.gif
  她打开草稿本,画了一副速写,彩色铅笔涂着花瓣,令她想起在画材公司那些下午做的事。这是一个小小,也让叶果快乐的回礼。
  在那之后,叶果每三天会收到一束小小鲜花,紫色桔梗、影星玫瑰、草莓熊郁金香……因为花凋谢得慢,叶果不得不去超市买玻璃瓶饮料,喝完后就把花插在里面。
  画,送他,再收到花……这成了他们之间的一个游戏。
  直到一支蓝色绣球送到她家里,她把它插进瓶子,蓝色反射到墙壁上,画室一角被映照得蓝了。
  叶果望着那一片的墙壁,没有再画小画,而是拿起了巨大的画板。
  她第一次尝试大面积钴蓝,一种几乎不可复制气质的颜色,当它保持纯净,只体现出暗和浅,能触发记忆中某些已经被遗忘的片段,向紫和绿渐进时,似乎能让思绪滑向另一个平行面……
  她也是第一次尝试用毛笔画油画,大面积重叠的线条和色块,令画面乍看像太空俯瞰地球时某个海洋的片区,有人、飞鸟和湖泊,隐匿在山、云和雾中,似有若无,转瞬即逝。
  没有能代替的这种感觉,这一刻,叶果感觉到自己是全能的。
  她每天一早起床,回家吃饭,爸妈看得出她疲惫又亢奋,而她只是说在画新画。
  “婆婆将来不会这样照顾你的!”叶妈把叶果的饭盒里塞满了饭,现在她一天回家一次,带饭去画室。
  叶果喝着稀饭,不说话。
  “这里几个男孩子……”叶妈又说。
  叶果吃完赶紧逃。
  她把完成的新画拍给 Rebecca。当晚,那位苛刻的指导者过来,在家里让孩子自己上网课,她没化妆就过来了。
  “你换笔了?”Rebecca 看着细节。
  “部分用了毛笔。”叶果不是第一个尝试那么做的人。
  Rebecca 将眼镜托了托,垂在两侧的珍珠挂链微微摇晃。
  “这幅画你花了多久?”她问。
  “大概四、五天,一个星期吧。”
  Rebecca 凝视着画,试探问:“这个色感和密度,两个月八张到十张,做得到吗?”
  叶果感觉到她这次态度不一样,她总评价叶果太快:“你要想,反复感觉,不要灵光一现,不要拍脑袋。”
  “做得到!”叶果对这幅画满意,但尚有一些感觉和想法需要释放,“只是没想到您要的那么急。”
  “这次不一样。”Rebecca 说。
  那天晚上,她决定帮叶果在艺术仓库附近租个房子,方便她随时过去看,而不是向现在这样穿越大半个城市。
  “你要牢牢抓住这个感觉……” Rebecca 临走说,“我要在全系列都没完成的情况下,策划你的个展。希望我们都不会玩砸了。”
  画廊租的房子在近郊,新开盘,出售率不太高,配套商圈少,不少都是投资用,入住率更低。
  叶果住一个两层小楼,一层客厅、书房和厨房,二楼三个卧室。后院带一个全透明的阳光房,放了一把遮阳伞和一些铁艺凳。标准的样板房。
  叶果只带衣服、洗漱用品、画笔和颜料,到时发现画架和颜料台已在阳光房里。叶果觉得眼熟。
  “从宗跃家里拿来的,房子也是他选的。” Rebecca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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