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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骨樊笼——尾鱼【完结】

时间:2024-10-24 23:01:49  作者:尾鱼【完结】
  水果过了秤,陈琮正准备扫码付款,忽然听到外头有人尖叫。
  太平日子过久了,大家对危机都有点不太敏感,他和店主正面面相觑,门口陆续有人慌张跑撤,还有人举着手机在拍。
  混乱中,陈琮听到有人大吼:“砍人了,精神病砍人了!见人就砍!”
  卧槽!
  陈琮脑子一激,水果也顾不上拿了,拔腿就往外跑,出门时,随手抄起一个方凳。
  大街上已经乱作一团。
  他吼了句:“肖芥子?”
  没人应,不过她应该没事,真对上精神病,她会“虎”起来的。
  他心跳如鼓,迅速四下去看,还好,基本能看清形势:众人跑撤的方向,一定是安全的,突然空出的地带,必然是危险的。
  陈琮逆着人流冲了过去,沿途有店家张皇失措关门的,也有拎出拖把和灭火器守门的,还有不明状况的店主,瑟缩地伸着脖子往外看。
  才奔了几步,就看见一个哭叫着滚在地上的年轻女人,身上全是血,在她前方十几米处,有个男人正捂着肚子弓着身子趴着,而更前方,逛街的人哭叫着闪避,依稀可见有人抬手,手上尖刃闪着寒光。
  尼玛的,这是发疯了!
  陈琮顾不上停留,冲着就近的店铺吼了句“出来救人啊”,又往前疾奔过去。
  没奔多久,就看见那个胡子拉碴的粗壮男人,正薅着一个中年女人的头发、将她拖倒在地,同时举刀下扎。
  陈琮脑子里嗡嗡响,来不及想别的,方凳直抡了过去,亏得是木头凳子,有点分量,呼呼破空而去,正砸在那人背上。
  那人也是够壮,吃了这一砸,身子踉跄了下,居然没倒,不过松开了那女人,又继续往前奔去。
  那女人也是吓呆了,空张着双手尖叫,陈琮疾奔到面前,一把扶住她:“没事吧?”
  女人看到有人来救,哭叫着抓住他的胳膊,身子抖得像筛糠,陈琮看清她只是脖子被划伤出血、并无大碍,心里松了口气,挣脱她起身又追,追了两步,正撞见一家店的店主拎了根球棍冲出来,上前一把夺过:“给我!”
  他远远看见,那个精神病,居然追着一个尖叫逃窜的女人,进了一家店。
  ***
  也是巧了,这家店,正是“无欲.有求”。
  店里跟平时一样,留了个工作人员,他听见哭叫,推了推眼镜,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直奔进来,手上好像被砍伤了,一直在流血。
  还没反应过来,又见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挥着刀猛冲进来,刀尖上泛着血。
  工作人员吓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下一秒,人就被撞飞出去,眼镜也掉了,他也说不清自己有没有受伤,只模模糊糊看到,那人追着哭叫的女人,进了后院。
  ……
  颜老头正在茶桌边拼接碎瓷片。
  这活计,看教程全会,一上手全废,正没个章法,听到外头大喊、哭叫。
  他皱了皱眉头,起身出来。
  刚出茶室,就听见玻璃门“轰”的一声,有个身上带血的女人撞开门直滚进来,吓得口唇煞白,她身后不远处,一个胡子拉碴、口角吐沫的男人,嘿嘿狞笑着举刀直冲过来。
  这特么还真是无法无天了,热闹的大街啊。
  颜老头一把抄起桌上的茶壶,狠狠摔了过去,茶壶连壶带水,砸在那男人面门,砸了个稀碎,碎瓷片混着茶叶茶水,落了男人满身满地,他脸上带血带水,看着更显狰狞了。
  女人连滚带爬,爬去了颜老头背后,抓着他丝夹棉的家居裤脚瑟瑟发抖。
  颜老头呵呵笑了一声,说:“你别怕,到后头去,他进不来的。”
  话音未落,忽然觉得小腿肚子后轻轻一刺,旋即一凉,似乎有什么液体一注而入,他心下一惊――说真的,百十年没惊过了――蹬地往后一踹。
  那女人被踹开一米多远,嘴里还在骇叫,似是惊恐之至,脸上却有笑意一掠而过,不易察觉地将掌心的注射器掩进袖口。
  颜老头踹人的脚还没落地,已经没知觉了,他立刻反应过来,这针剂如果不是剧毒,也一定是强效麻,总之,是冲他来的。
  他听到女人嘬了记呼哨。
  那个精神不正常的男人,像得了什么指令,怪叫着拎刀直扑上来。
  ***
  陈琮冲进“无欲.有求”的后院。
  隔着还有段距离,他已经看到有人躺倒在地,身侧蹲了个人,手起刀落、再手起刀落。
  陈琮心头一凉,脑子里闪过两个字“完了”。
  他直冲进去,球棍冲着举刀的那人抡砸过去,这一砸力道不小,那人直接被砸翻开去。
  触目所见,让陈琮眼前发黑。
  颜老头躺在地上,双手双腿一直在抽,像乡下杀鸡时,刚被抹了脖子、犹在垂死挣扎的鸡。
  他的头几乎已经掉了,只边缘处连了点皮,眼睛圆睁着,嘴唇还在微微颤动。
  脖颈以下,漫开一大滩血,还在往外漫。
  边上,有个女人一脸的血泪,像是已经吓傻了,瘫坐着一动不动。
  特么的,这是人干的事?
  眼角余光一闪,是那个精神病又操刀扑了上来,陈琮怒不可遏,爆喝一声,目光一沉,手起砸落,狠狠一拳砸在这人脖侧。
  那人双眼翻白,径直瘫了下去。
  血还在往外漫。
  特么的,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陈琮垂下的拳头微抖,就在这时,他听见肖芥子叫他:“陈琮!”
  应该是她听到动静,也追过来了,陈琮身子一颤,下意识迎了上去,说了声:“别进来!”
  已经迟了,肖芥子已经冲进来了,然后猝然止步,瞪大眼睛,呆在当地。
  这几年,她跟在姜红烛身边,危险的事见了不少,但如此血腥,还是头一次,她没见过这么赤裸裸、如此冲击眼球的近距离杀人。尤其是,这人将死未死,还在喘气。
  她第一感觉是想吐。
  下一秒,眼前黑下来,陈琮大步过来,抬手就捂住了她的眼睛。
  肖芥子在这黑里急速喘息,也不知道是自己抖还是陈琮在抖,能感觉到她的睫毛,一直擦着他的掌心。
  陈琮轻声说了句:“别看,看了会做噩梦的。”
第74章
  之后发生的事, 常规而又混乱。
  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路人也好、店主也好,操着家伙陆续赶到, 有几个见到现场都吐了, 没吐的要么扶墙、要么别转脸, 都有些受不住。
  再然后, 救护车声、警笛声响成一片,“无欲.有求”的门口拉起了警戒线, 看热闹的人把店外围得水泄不通。
  平心而论, 救援和警力来得都不慢,但凶案发生得实在太快了:人长起来多费时费力啊, 得几十年, 颜老头这样的, 更是耗了几百年, 结果呢, 几刀就没了。
  ……
  做完笔录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陈琮走得很慢, 身心俱疲,本以为见到凶杀现场的那一刻是最难捱的, 原来不是,后面更煎熬, 笔录的时候,他几次叙述到一半, 突然卡壳, 幸好办案人员有经验, 给他倒水, 还安慰他不用急、慢慢来。
  肖芥子坐在外头的台阶上等他, 对她的询问就几句话、结束得早,毕竟她是事后才赶到的,提供不了什么信息。
  见陈琮出来,她赶紧起身、小跑着迎上来。
  到了跟前,四目相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会,两人几乎是同时吁了口气。
  吁出的都是恶气、浊气。
  长这么大,都是第一次见到现场杀人,还是斩首:虽然之前说起颜老头时,也会没事人样聊起他“收了人头”、“又收两颗”,但说起百十年前的传闻跟亲眼见到凶杀现场,差距还是太大了。
  陈琮问她:“你怎么样?”
  “还好,就是那个画面,老在眼前闪。”
  陈琮嗯了一声,他也一样,刚刚,里头有个好心的警察还提醒他:回去了别急着睡觉,如果有条件,找朋友陪着,打打牌聊聊天,缓一缓。
  好像是说刚受过大的精神刺激,立刻睡觉有时非但不能帮助缓解,还会有反作用,形成创伤记忆、引发心理问题什么的。
  他掏出手机:“咱们打个车回去?”
  肖芥子摇头,她有点透不上气,一想到要进屋、待在四面砖墙砌就的屋子里,就觉得闷。
  “导个航走回去吧,走走路,散一散。”
  ***
  走路回去要一个多小时。
  搁着平时,陈琮必然老大不乐意,但今晚上,让他走一夜都没问题:不想闭眼,不想睡觉,只想把那画面从脑子里硬抽出来、扯吧扯吧撕掉。
  两人肩并肩、循着导航往回走,谁都不想说话。
  街面上还是很热闹,几条街外发生的凶案丝毫影响不到这里:该吃吃,该笑笑,有人辅导小孩做作业、双方都鸡飞狗跳。
  总之,一派宁静祥和。
  走出主城区,人越走越少,经过一座老桥时,迎面有个人逆行着过来,陈琮突然有点紧张,正想把肖芥子往里推点,肖芥子已经拽住他的衣侧,悄悄把他往里拉。
  两人都想到了精神病当街砍人。
  然而精神病真没那么多,那人也就是个普通路人,很快就和他们擦肩而过。
  肖芥子松了手,嘀咕了句:“都有点应激反应了。”
  陈琮松了口气,也觉得好笑:“又胆小又怂的。”
  桥上没别人了,一时间没车过,静悄悄的,桥下流水潺潺,一轮弯月映在水中,被水流颠扑得细碎,但也碎不开,顶着粼粼的水光,仍是月亮的形。
  肖芥子探身往桥下看。
  陈琮倚住栏杆,伸手勾住她一侧的衣兜,说:“你别掉下去。”
  肖芥子答非所问:“陈琮,我想了一晚上,这整件事,其实是个设好的局吧。”
  陈琮也觉得这事经不住回味:警察眼里,一个身强力壮的精神病,持刀杀死八九十岁的老头很正常,但他知道内情,颜老头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老头啊。
  他想先听她的看法:“你说。”
  “首先,我一直觉得,红姑可能要动手了。她那性子,等不了,半夜知道自己的仇家是颜老头,一早就把我打发了、转头上了春焰的车。这行事速度,她不可能有耐心等上一年半载慢慢筹划,应该就是要搞突袭、速战速决,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
  “其次,颜老头出事的时候,颜如玉刚好不在。他要是在,哪轮得上颜老头出手啊?我就想,他是不是故意被人引开的,用意在于调虎离山?再联想到今早发生的事……”
  陈琮心中一动:“何欢?”
  “对,我们都以为他是被绑走的、要吃亏了,但有没有可能,他其实是个饵呢?他负责把颜如玉拖住。”
  “再然后,就是今晚这事,布置得像个社会事件,一个精神病,当街随意砍人,砍了三个,‘碰巧’进了颜老头的店,最后,精神病又被抓,你看,至少从表面来说,整件事滴水不漏。”
  确实,滴水不漏。
  陈琮在里头待了那么久,也零零碎碎听到点:杀人的确实是个精神病,还有过不良记录,但因为家里穷、缴不起精神病院的年费,就一直关在家里,今晚上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拎了把刀翻出窗子,直冲进大街。
  这精神病的杀伤力委实不小,笔录的时候,警察还对陈琮表示了惊叹:“这人块头不小啊,你怎么做到一拳就把他打晕死过去的?你练过吧?”
  但还是那句话,一个精神病,绝对对付不了颜老头,颜老头倒地之前,一定还发生了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回思前后,陈琮心里很不痛快:“也就是说,姜红烛背后策划?她要报仇我管不着,但拿路人来消遣,太缺德了吧?”
  他自己是个普通人,很容易和普通人共情。
  忙了一天,总算能得空上街逛逛,正老实本分地溜达着,突然就挨刀了,凭什么啊?颜老头惹了你姜红烛,但路人没惹过你啊,谁的命不是命?就算你命苦、惨上了天,人家就该为你的复仇陪葬?
  肖芥子沉吟着摇头:“她策划不来,应该是她跟‘春焰’做了交易,她提了要求,‘春焰’给想办法达成的。那个精神病绝对不是临时找来的,是养熟了的。”
  陈琮一怔:“什么叫‘养熟了的’?”
  “因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没法执行这种设定好的计划,一定有人教他,给他眼色、指令。”
  教他?
  可那个疯子一路疯跑一路砍,没见边上有人陪着啊,最后的凶杀现场,也就只有颜老头和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
  肖芥子也想到了:“那个女人呢?”
  陈琮摇头。
  不知道,现场很乱,后来伤者都上救护车包扎了,他也就没关心这事。
  肖芥子正要再说什么,突然有车过路,车光混着震响的喇叭声一起过来,吓了她一跳,借着车光,陈琮看到,她的脸色有点发白。
  陈琮站直身子:“怎么了啊?”
  肖芥子凑近他,压低声音:“还有件事,我想问你啊……”
  水声哗哗,陈琮低下头,肖芥子的声音像飘在耳侧:“你说,颜老头死了吗?”
  陈琮猝不及防,后背发凉:“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头……头都要掉了。”
  肖芥子声音更小了,自己也被吓到了:“我知道啊,我们这样的,头掉了那当然就……死了。可颜老头这种活了几百年的,也是头掉了就死吗?有没有可能死的程序跟我们……不太一样?”
  卧槽!
  陈琮被她问懵了,他心跳加速,脸色渐渐变了,末了喃喃了句:“颜如玉……”
  肖芥子没明白:“颜如玉?颜如玉怎么了?”
  ……
  颜如玉是后来收到消息,匆匆赶回来的。他情绪非常激动,从厨房里抽了把餐刀、就要出去把精神病给宰了,被警察呵斥了还敢梗脖子,还是陈琮上去把他给抱住、警察才把刀给夺下来的。
  陈琮低声说:“现在想起来,颜如玉是有点不大对。”
  第一,他极其愤怒,但似乎没那么悲伤。
  第二,他给律师打了电话,说是老家那边的风俗,不同意验尸,哪怕为此承担责任呢,就是不同意验尸。
  ***
  夜深人静。
  酒店豪华套房。
  姜红烛倚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看面前电脑屏幕上的一段视频。
  视频是现场拍摄,低视角,很清晰,能看到颜老头在抽搐,而那个精神病,正嘿嘿笑着,手起刀落,一刀,又一刀。
  40来秒的视频,很快就看完了,可她像是看不够,俯下身子、笨拙地将进度条拖回最前方,重新再看。
  不远处,穿着宝蓝色真丝睡袍的徐定洋微仰着头,正在抽烟,顶光柔和地拂落脸上,她微眯了眼,将烟气缓缓向上吐出,像玩什么有趣的游戏,深V的衣领内,那颗南洋金珠若明若暗,珠光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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