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溪月在照片上重重地写下了两个字【骗子】,然后把照片夹到了笔记本里,转天周六一大早,她去到山上的庙里,求了个平安符,等他回来得给他夹到钱包里,她本来不信这些,但这已经是他这段时间出的第二次车祸,她有点儿后悔他走之前没到庙里给他求一个了。
她没有给他回信,但隔个两三天,下了班她先去汽修厂那儿溜一圈,冯远会跟她说说易然打电话回来都说了什么,她也能知道他的近况。
一个月的时间说慢也慢,说快其实也快,昨天下班她去汽修厂,冯远说他们已经从那边出发了,最晚今天晚上也能到。
也该回来了,明天就是阳历新年了。
玩具厂今天早下班,沈雅萍的店今天也早关门,谭溪月去供销社买了些肉和水果,又带上厂子里发的糕点和油,先回了趟娘家,她没在那儿吃晚饭,把东西放下就回了河东。
她到了家,第一件事儿是打开火炉,添了些煤炭进去,让火烧得旺起来,把屋里烘暖和,然后洗手换衣服开始做饭,先和好面,让它醒着,又把猪蹄和牛肉分两个砂锅给炖上,肉咕嘟咕嘟地炖上了,她就开始包饺子,包饺子很简单,她都不用弄饺子馅儿,老太太刚拿小盆给她装了满满一盆已经调好的馅儿,让她带了回来,够他们两个人吃好几顿,馅儿都是现成的,擀皮包就很快了,一个小时不到,她就包出了三盖帘的饺子,其中两盖帘放到冰箱里冷冻好,还剩的一盖帘留着今晚下锅煮,她又炒了两个下饭的菜,拿盘子盖上,放在火炉旁,防止冷掉。
都弄完,她走到胡同口转了一圈,踮着脚看了半天,没看到什么人影,她不想让自己干等着着急,就去洗澡了,洗澡出来,她又学习了两个小时。
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冷,北风又起,柿子树上的灯笼也跟着摇晃。
她攥着手里的平安符,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站到了院门口,黑沉沉的夜空里又飘起了雪花,他走的那天下着雪,今天又下起了雪,他们还要押队带着那么多辆车回来,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等雪下大了,路上都结了冰,怕是更麻烦。
周围渐渐响起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应该快要到零点了,可是胡同口依旧还是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谭溪月压下心里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裹紧已经凉透了的羽绒服,转身往院子里走。
“猫猫。”
身后有人叫住她,很艰涩的发声,又缓,又沉,却很清晰。
他倾尽全力,能出来的也就只有这两个字。
谭溪月整个人都僵住,一点一点地回过头,像是陷在梦中,又怕被惊醒。
漆黑的夜空里在一瞬间绽放出大片绚烂的烟花,他站在烟花里,看着她,一身风霜,眼里有笑。
她想问的话有很多,可还没开口,眼泪已经噼里啪啦地先掉下来。
她慢慢对他张开手,哽咽道,“过来,先抱我。”
第40章
雪花纷纷扬扬地变大, 跌落到两人身上,他走近,丢掉手中的行李, 将她揽入怀中, 紧紧抱住。
谭溪月把脸藏进他坚实的胸膛里,双手环住他的腰,以同样的力度回抱他。
两人长久地相拥, 雪花在风中飞成鹅毛。
陆峥揉揉她蓬松的长发,拉过她羽绒服上的帽子遮到她的头上,谭溪月将眼泪蹭到他的冲锋衣里, 仰头看向他,泛红的眼眶里还涌着泪花,连眼角都是红的, 陆峥捧起她的脸, 俯下身,亲上她的眼睛,又慢慢向下,含住她的唇角。
又急又深的吻里,呵出的热气绞缠成白色的雾,包裹着寒冷又黑沉的夜。
谭溪月被他提腰抱到身上, 她搂着他的脖子, 喃喃道,“再叫我一声。”
陆峥唇贴着她的唇,动一下,试着再次发出声音, 这次却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像是有什么扼在嗓子里, 没有任何声音出来。
他眸底压着不易察觉到的低落,一笔一划地跟她道歉,【对不起】
谭溪月眼里的水雾又聚起,她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这有什么对不起的,你这么厉害,能说出来第一次,肯定还能说出第二次,我们不着急,慢慢来,嗯?”
陆峥眸光微动,压着她的脖颈又要亲下来。
谭溪月手撑在他的肩上,微微后仰着头,不肯再让他亲了。
陆峥看她。
谭溪月端详了他许久,他真的瘦了好多,她吸了吸鼻子,赌气似的用力摁上他的唇,“抱也抱了,亲也亲了,接下来就该算账了。”
陆峥轻抚着她的眼角,他人都在她跟前了,她想怎么和他算账都可以。
谭溪月拿额头撞他一下,“你先去洗澡,然后吃饭,等你吃饱喝足了,再好好给我一个解释,要是解释不清楚,你今晚就别想睡觉了。”
陆峥唇角勾出些浅笑,他今晚本来也没打算睡。
谭溪月再撞他一下,他就是个骗子,还有脸笑。
陆峥眼底的笑加深,谭溪月想捂他的眼睛,又没有动,两人对望着,气息慢慢又缠到一起。
旷野的尽头,绮丽的烟花又腾空绽放,照亮了一整个天际。
洗澡间的流水声哗哗作响,厨房里的饭香又重新散开,谭溪月把菜热好摆上桌,炉子上坐着的锅也开了,她端来盖帘上的饺子,挨个下到锅里,拿勺子抄着锅底搅拌一下,等水开的间隙,她去到洗衣房,把他行李包里的衣服都拿出来,先一一掏干净衣兜和裤兜,刚要往洗衣机里放,突然听到院门外的胡同里传来一阵摩托声,那个摩托的声响好像是她哥的那辆。
谭溪川看到院里的灯是亮着的,敲响了大门,谭溪月小跑着过去开门,看到门外确实是谭溪川,有些惊讶,怕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哥,你怎么来了?”
谭溪川问,“妹夫哥回来了吗?”
谭溪月道,“刚回来。”
谭溪川拍拍身上的雪,笑着说,“下这么大雪,老太太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
谭溪月心头一涩,她尽量说得详细,“他挺好的,现在在洗澡,什么事儿都没有,路上也都挺顺利,车也全都拉回来了。”
谭溪川也放下心来,“那就好。”
谭溪月看他脸都冻红了,“哥,你先进来屋里暖和会儿。”
谭溪川摆手,“不进去了,我也就回了,”他将车把上的袋子拿下来,递给谭溪月,“鞭炮和烟花,老太太怕万一妹夫哥还没回来,让我在你们院里放上几鞭,既然妹夫哥回来了,就让他放吧。”
他们这儿的习俗,不管是阳历年还是春节,午夜的零点到来时,都要在自家院里放上几鞭炮,驱邪保平安迎新岁。
就连这种事儿老太太都替她记挂着,谭溪月心里酸涩更多,她接过袋子,努力对谭溪川笑笑。
谭溪川也笑,“明天你可带着妹夫哥家去哈,妹夫哥这次出去这么久,老太太嘴上不说,心里怕是早嘀咕几百遍了,明天让她见到人,她也好放心。”
谭溪月点头,“知道了。”
谭溪川忍不住望天感叹,“我怎么觉得妹夫哥在咱老太太心里的位置稳步直升,没准儿过一阵子,我这个亲儿子都排后面去了,你说我这命可真是苦,亲儿子都比不过外来女婿。行了,我得走了,早回去早点儿让老太太知道她亲女婿平安的消息,要是回晚了,没准还得挨她一顿呲哒,你也赶紧锁门回屋吧,这大冷天的。”
谭溪月知道他话说得没个正经,实际是在逗她开心,她冲着他已经拐弯骑出去的背影喊,“路滑,哥你小心点儿骑车。”
谭溪川冲她潇洒地挥挥手,一溜烟已经没影了。
谭溪月站在原地抹了两下眼角,然后关上大门上了锁。
陆峥从屋里出来,看她。
谭溪月先踮脚摸了摸他的头发已经吹干了,才把手里的袋子塞给他,“我哥来了一趟,你丈母娘给你拿来的鞭炮和烟花,让你放。”
陆峥低头想看她的眼睛,谭溪月想到什么,猛地推开他,往厨房里跑去,她的饺子还在锅里煮着呢。
好在饺子都没有煮破,圆滚滚的饺子出锅了,院子里也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墙上的钟表指向零点,新的一年就这样来到了。
谭溪月看着院子里的人,神色有些怔忪,去年的今天,她听着外面热闹的鞭炮声,睁眼到天明,绝望的迷茫里,根本看不到自己的前路在哪儿,当时的她怎么也没想到今年的这个冬天会是这样的光景。
陆峥转头看过来,两个人的目光隔着窗户撞上,谭溪月对他慢慢弯下眼睛,陆峥眼里也扬出笑。
他又试着张了张嘴,还是不行,不过这次没有再像刚才那样失望,正如她所说,他能叫出来一次,就肯定能叫出来第二次。
那位老中医给他的医嘱也是,慢慢来,不能急。
两个人吃完饭,已是深夜的凌晨,谭溪月盘腿坐在床上,等着他给她解释。
陆峥的确是出了车祸。
他当时刚从医院出来,那边的医院给出的诊断结果和其他医院是一样的,基本没有治愈的可能,他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只不过是正好办事情走到,就想顺路看一看。
他三岁的时候在火灾现场被木头砸中了头,送医太晚耽误了治疗,声带受损,脑部神经也受损,当时医生就说没有治愈的可能,这么多年过去,应该也很难有什么奇迹会发生。
他在路边等易然开车过来,看到一个几岁大的小孩儿跟个小火箭一样闷着头往马路中央跑,他上前把他给拽了回来,却被迎面开来的车给撞到了,不严重,就是个脑震荡,他醒来时病房里围满了人,都是那位小朋友的家里人,一屋子的中医,那位小朋友出生在中医世家,爷爷是一位很有名的老中医,就连那些海外的华侨们都会慕名找他来看病。
那位老中医手里拿着他的病例,抹着眼泪说一定要把他孙子的这位救命恩人给治好。
陆峥还真没看过中医,更没试过针灸,他之前看过的每一个医生对他说的都是没治愈的可能,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能治好。
他没有在信中跟她说这件事,是因为他也不知道最后是什么结果,要还是不行,提前跟她说了,也不过是空欢喜。
谭溪月看着他在小黑板上写下的话,怔了半晌,他肯定已经经历了很多次失望,所以对那位老中医的话也不过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他应该压根儿就不信他能被治好。
她眼眶红红的,抬头看向他,“好吧,我原谅你不提前在信里跟我提这件事了。”
陆峥放下笔,走回床边,谭溪月伸出脚,抵在他腰上,不许他再靠近,“但我还没原谅你瞒着我车祸的事情。”
不提看病的事和瞒着车祸的事完全是两码事儿,他别想在这儿跟她混淆概念,他也别想轻易让她原谅他这件事,不然下次他还会瞒着她。
陆峥在她腿上写,【我没想到你这么聪明】
谭溪月压下他在她皮肤上弄出的痒,轻轻哼他一声,“我又不是傻,是不是你我听不出来。”
陆峥好奇,【你怎么听出来的】
她还怎么听出来的,他走前的那晚,他贴在她耳边,一声压一声的低喘都快烫进她骨子里了,她就算隔着电话,也不可能会听错他的气息。
谭溪月不想跟他说这个,她红着脸踢他一下,“你去拿那位老中医写给你的医嘱,我要看。”
陆峥攥着她的脚腕,直接把她从床上拽下来,托着她的腰将她揽到身上,抱着她去包里拿老中医写下的那一摞纸。
谭溪月拿他的肩膀当桌子,靠在他怀里,一行一行地看得格外仔细,陆峥看着她神情里的认真,凑到她唇角,亲了亲,又亲了亲。
谭溪月全都看完,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有了底,恢复得慢又怎么了,他一天就算只能学会一个字,一年积累下来,也能学会好多。
她搂上他的脖子晃了晃,“从现在开始,我要把你当成个小宝宝,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你说话,你想学什么,回头都给我写纸上,我就先从你想学的那些开始教,这样你学起来应该会更有效果。”
她说完,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歪头看他,“你说呢,小宝宝?”
陆峥漆黑的眸子里生出不动声色的危险。
谭溪月点点他的鼻子,“来,你跟着我学,”她清了清嗓子,语气再认真不过,“我,是个,小宝宝。”
陆峥冷笑一声,直接将她扔到了床上,随即覆身压下去,不过一个月没见,她这胆子大得都快要掀翻房顶了。
一个月,三十天,七百二十个小时,变大的不只是胆子,还有被时间一点点拉长的想念。
他的吻铺天盖地般地裹挟而来,手指和掌心压着滚烫和力度将她揉成了一个面团,谭溪月用指尖一点点地描摹着他的眉眼,情动来得比以往要快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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