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游村中有一流传已久的传统,被选中作为爻女血脉的女孩带领村民进行每年的祭祀,可保风调雨顺,村中庄稼丰收。
“某年大旱之际,我作为新任爻女血脉的继承者,与村长商量,带领村民开坛祭祀,可一连三日的祭祀过后,归游村的环境并没有得到什么显著的改善。
“大旱整整持续了三个月,为祭祀焦头烂额的我意识到,爻女血脉或许只是个传说。
“但愚昧的村民不信,他们仍旧信誓旦旦着爻女血脉的强大,在某一日,他们计划着用我来生祭上天。
“我誓死不从,那时我才知道,先前很多的爻女都是因此丧命!”
“‘爻女血脉乃上苍所赐福祉,一生护佑生灵。’多好笑,村长在我被指作血脉继承者的时候竟是说过这样的话。上苍所赐他们不敬,护佑不成索其性命?”怨鬼大怒:“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难道配好好活着吗?!”
与此同时,脑中的声音再度袭来:“杀了他们!”
怨鬼本意劝服,可惜梁沐屏眼神空洞,是给足了怨鬼说话的机会,然而长剑出鞘,毫不留情。
铺天盖地的黑暗消散,抱头鼠窜的村民骤然欢呼起来。他们并不知道,这将是黑暗的起始。
“我们的眼睛,坏掉了。”
画面定格在梁沐屏浅灰色的瞳孔,洛施仰头看得入了迷,便听梁沐屏淡声道。耳边还回荡着怨鬼的声声控诉,她却下意识随着最近的一句话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洛施看出了点回溯画面中梁沐屏的不对劲,他杀了那威胁村民的怨鬼以后,又一次拿起了屠刀对向归游村的村民,他全然像是不受控制一般。
“这双眼睛,名为灵视之眼。所谓佛魔各生半边,一旦触发了某种条件,它就会释放最邪恶的邪气,原先最为纯净的灵魂便会恶念突生,陡然拿起屠刀。”
洛施心颤:“什么条件?”
梁沐屏收起展示回溯画面的术法,仔细审视她:“动情。”
该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她琢磨多时,结果总是大差不差,可言简意赅的两个字一出,洛施还是咬了咬牙,“可是我并没有像你那样生出屠戮之心?”
梁沐屏笑道:“我替你压制了,在酒肆的时候。代价嘛,就是失明。”
所以,她还是有可能会……
“那个算命先生果然是你,想来为我们指路的婶子也是你扮的吧。”洛施还有心情转移话题:“那你先前还否认害我失明?”
梁沐屏理所当然点头:“我那是在救你,又不是害你。”
洛施无语片刻,梁沐屏接着说:“想知道如何治好灵视之眼吗?”
洛施肉眼可见的不感兴趣,他又自顾自接道:“杀了那个让你动情的人。”
“还真是一个好方法。”洛施握紧黯淡无光的青鹤,并不领情,“那你呢?你做到了?”
“我不需要。”梁沐屏温和的笑:“而你的身边,正好就有一人。”
洛施心一紧,立刻扭头向来时的方向,不远处早没了钱卫的身影!
“他人呢?”洛施暴怒而起。
“你不应该担心你自己吗?”梁沐屏好笑的摇头,霎时,盘旋在头顶的浊气气息齐齐打向洛施。
洛施虽可以掐咒,但到底还不适应看不见浊气的局面,躲闪不及的她吐出一口鲜血,又被逼至三步开外。
见洛施分身乏术,梁沐屏闲闲道:“灵视之眼与心脉相连,血脉间与生俱来的东西是无论如何都剥离不了的。你就算不死,也会被邪气操控,沦为只知屠杀的工具。
“我知你不会想要第二种结局,既如此,小师侄,就让我帮你,尽早解除这种痛苦。”
与心脉相连嘛……
若是,她破开血脉的契结呢?
洛施眼神闪了闪,立时集中心神。
梁沐屏不知她想要做什么,手一挥,一连串的浊气攻去,誓要给洛施致命一击!
洛施正闭着眼,浊气将要打在她的面门,一点白影闪出,义无反顾挡在了洛施身前。
变故发生在一瞬间,洛施打开朱红的双眼,眉心一点青色一闪而逝,就见那个她牵肠挂肚的身影突现跟前。
他向后倒,洛施只有愣愣的接。
若有似无的黑色气息在洛施的手腕环绕。
梁沐屏不带什么情绪的道:“洛施,恭喜。”
洛施哪里还能想不到,钱卫离开原地,或许也听到了方才她们的谈话,这些都是他的手笔!
洛施怀抱着钱卫,呼吸沉重:“我需要你多此一举冲出来吗?寻死也不是这种死法!”
面对她的质问,钱卫却是不想挪开眼:“你再骂骂我吧,兴许下次,我就再不肯挡在你身前了。”
怎么可能?说了多少次她不会有事,他还是会第一时间为她担心和分责。
洛施翻找布包的手禁不住抖了起来,闻言更加手忙脚乱,“我不会有事,你也不许有事。”
钱卫很快的笑了下,可他不死的话,洛施就一定会出事了。
布包里的瓶瓶罐罐都倾倒在了地上,洛施随手抄起药瓶就要给钱卫服下,斜侧方插进只突如其来的手:“他没救了。”
洛施一点都听不进去,顿时大力的甩走梁沐屏,“滚开!”
她转眸看向地上的人,翩翩白衣沾上了刺目的血渍,钱卫的脸上却还是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赴死也是安定从容的。
钱卫断了呼吸。
钱卫死了。
洛施大脑一片空白,这四个字出现的时候,她一点都不敢相信。
他怎么会死?
他怎么能死?!
洛施的身后,是快速集聚的浊气气息。
灵视之眼不允许心生情爱,而杀了动情的对象才能破开血脉联系,再不单单只是双眼的载体。
可笑啊,实在可笑。
试问弑爱以后,被打破的善与恶的平衡天秤再次颠倒,谁人会选择良善?
洛姚,你看中的人,确实比当年的我更出色。洛施冲破了血脉不错,但她能否一举冲开这无解的局?
成与败,就在此一搏。
洛施嘴角还有未干的血渍,浅灰色的瞳孔终于恢复了艳丽的红,手边玉箫青紫的光芒同时亮到最盛。
破开血脉,灵视之眼已作不了她的主宰,洛施的行为全由自己操控,也许有人会将她看做意识混乱的暴徒。但洛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杀!
不仅是杀了梁沐屏。
屠戮……她还要无尽的屠戮,她要这片土地尸横遍野。她要人间变为真正的炼狱。
这般魔怔的状态,分明与当日的他一模一样。梁沐屏攥紧长剑,他恐怕得出答案了:洛施,终究挺不过最后一环。
破开血脉,和邪气融为一体,洛施从此心中只有杀戮,是真真正正的会让人间沦为残酷的地狱。
梁沐屏苦笑的遥望洒落的阵法碎片,这是洛施破开血脉时,无意中一道震碎的他提前布下的阵法。想来,有些事情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他窥测不了灵视之眼大成的天机,更是免不了与洛施的一场苦战。
手持玉箫的洛施一气呵成的朝他奔来,青鹤打来,梁沐屏双手持剑,竟是堪堪接了下来。
洛施一哂,右手稍一用力,就有无数黑色气息缠绕腕间,暗暗向对方施压。
很快,长剑被青鹤挑开,梁沐屏的虎口不住发麻,可这样的情境之下,他来不及思考太多,因为洛施的青鹤已经到了他的头顶!
梁沐屏下意识闭眼,他还是低估了灵视之眼中蕴藏多时的邪气的威力,全然是以压倒性的气势追着他打。他不由想到,若他激发自己的邪气,是否可勉强与其一斗。
青鹤击向他的右肩,梁沐屏由此倒飞出去,他虽受了不轻的伤,甚至控制不住的吐血,但仍旧有着不可思议的从容。不怪他在生死之际还能临危不乱,只不过他算准了,她杀不死他。
他的寿命可由自己操控,也可交由旁人,但绝不会是现在,还是死在这个充满邪气的姑娘的手上。
梁沐屏淡笑一声,双手很快结印念起法咒,一道天青色的屏障同时罩在他的周边。
洛施见自己全力的一刺没有一击即中,且没死也就算了,竟然还有心情原地修整,当即恼火起来。青鹤向天一指,天蓝色的晴空霎时被沉沉阴诡气息填满。
空中似有无数可怖的怨鬼在邪叫,立于黑光中央的姑娘虽着红袍,然眸光阴沉,那俏丽的红仿若随时会陷入黑暗。
她一声令下,怨鬼立即朝垂腿打坐的少年袭去,前仆后继的与表面无坚不摧的屏障较劲。
就在怨鬼们仍束手无策之时,那道天青色的屏障却是自己由内而外化成了泼墨的黑,洛施正怨恼着怨鬼的无用,见此情景更是眯起了朱红的眸。
只见,前一刻还在尽心尽力地,敲打梁沐屏身前屏障的几缕怨鬼气息,随着屏障转黑,他们竟是倒戈相向,与同是洛施指挥的其他怨鬼缠斗了起来!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洛施看清后便是冷笑,区区一点邪气,最后的下场,只有被她吞噬!
洛施往前踏步走,睥睨着诸多由她而集结的怨鬼群,接着振臂一挥,低喝道:“给我,回来!”
在屏障外互相缠斗的怨鬼听此号令,忽然凝滞在了原处,而屏障内的梁沐屏突的吐出一口血,黑色的屏障颜色也淡了下去,直至化为虚无。
梁沐屏倒在地上,无力的睁开一只眼睛,红衣姑娘勾着邪肆的笑,背后足以毁天灭地的怨鬼群不过是她的陪衬。
回来?洛施将他眼中蓄藏的邪气当成了自己的,竟如此霸道!更关键的是,她还真的成功吞噬掉了!
洛施走得很慢,她一步步迈向梁沐屏,青鹤始终亮着的青紫的光也印证着主人心中的暴虐。
她要宰了面前人,报仇。
为谁报仇?
为……谁?
不重要。洛施迟疑了一瞬,信念感便催促着她成事要紧,她就这样带着戾气,又一次举起青鹤。
浊气、邪气、术法,无数气息齐聚青鹤,洛施抱着誓要一击即中的想法狠厉出手,面前的梁沐屏也在集中精力,似在筹谋什么,却是不躲不闪。
青鹤逼近少年,电光石火间,斜插进一把折扇,看似轻轻一挑,却是四两拨千斤,轻而易举的化解了洛施的攻击。
那人落在梁沐屏的身前:“洛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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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大结局【OK】
第106章 赴九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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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也是一身红衣,眉宇间透着与众不同的潇洒。洛姚折扇轻摇:“施儿,你该醒了。”
闻言,洛施眼中爬满的朱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褪去,青鹤那通身青紫的光也尽数变为了净白!
洛施身后的怨鬼群瞬时消散,天空碧蓝如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有如此神奇的景象,但梁沐屏始终看向身前的一抹红衣。
洛施讷讷的看着摊开的手掌,她方才召集了怨鬼?她确实觉得胸口被沉闷的情绪填满,而只有杀人的快感能麻痹她。
梁沐浴断开她和青鹤的联系,于是她找寻解决之法,最终破开血脉,她同时也打开了周围的阵法,眼睛还跟着恢复了,接着便是无穷无尽的恨和怒。
鲜血染红了一片。对于死亡的冲击力,洛施从没感到过难堪。
青鹤横在手心,她像是自言自语:“钱卫死了。”
洛姚一身红衣映在艳红如残阳的血地之上,后面是捂着胸口,眼睛一眨未眨的梁沐屏。
洛姚稍稍往侧边挪了一点点,确保大半身体能挡住随时要暴走徒儿的攻击,“钱卫是谁?”
空气安静了一秒钟。
洛施忽然抬眼,里头蕴藏着的凛冽和冰冷仿若近在咫尺的寒冬。她不答反问:“师父,你要护他是吗?”
一并动作的还有右手,她亲手交过去的玉箫遥遥悬在几公分处,手把手教过编织的流苏穗子在眼里晃晃悠悠。兵戎相向之时,洛姚还有心思想:“我这一贯爱笑的徒儿,如今连招呼都还没有打过呢。”
洛姚背在身后的双手终于肯拿出来,折扇变戏法似的被两根手指捏住,摇了摇头,笑容妖孽仿若未闻:“施儿,我远远察觉此地浊气愈浓,本想一探究竟,谁知城中布有结界,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结界破开,想来是你的功劳。”
熟悉他的神态和语气,自然能够听出这绝对是夸赞。可惜现在的洛施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个。
“驱使怨鬼,搅乱人鬼两界,城内城外无数人因他殒命。”洛施丝毫没领情,冷哼一声呛他,“这些可都是您好师弟的功劳。”
洛姚终于肯回头看,比起被洛施轻柔放在身侧已然失了气息的冰冷尸身,梁沐屏总归还留着一口气。他刻意略过对方略显炽热的眼神,语气却是不经意的熟稔:“多年不见,没想到再遇你会是这样的情景。”
梁沐屏似乎咳嗽着笑了一声。很轻,很轻,一会儿就消散在了风中。
洛姚不为所动,在洛施充满怒火的目光之中,摇着折扇优雅的几步站在悲戚仰头的人身前,面无表情道:“从前我的小师弟最为悲天悯人,什么时候开始杀人了呢?”
从他出现,一直没移开视线的梁沐屏目光闪了闪,从立志救世维/稳两界,到搅弄风云获利在我,如今,就连他也不认识自己。他们的确有许多年未见了。
瞧他不言,洛姚怜悯的理了理他的长发,边道:“那些人都没死。”不知是说给面前人听的,还是身后人。
但总之两人是都听见了,前者神情茫然,后者敛紧玉箫,表情很是复杂:“师父,你是气傻了吗?”
分开了这么久,他徒弟还是一如既往的能气人。这么想着,还不曾回答,面前人猛地起身捉住他的手腕:“你胡说!”许是太过激动,他用的力气大到无法受控:“你当真以为进了鬼界成为游荡的鬼魂后,还能返回来吗?”
洛姚还是那副冷淡的神情,明明矮了梁沐屏半个头,气势却是有如长虹:“为什么不能?你能在鬼界优哉游哉地游逛一圈,就不许其他人有这本事?”
此话一出,梁沐屏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显然呆滞了一瞬,紧接着他瞟向自己抬起又慌忙垂下的手。
全程见证这一幕的洛施歪头,隐约觉得他俩的气氛怪怪的。
梁沐屏放开手,洛姚却不干了,他撇撇嘴去按人的肩膀:“师弟,你或许能瞒得了别人,可我们同宗同源,一道修行生活了多少年。你有多少通天的本事,我统统都知道。”
身后的洛施干咳一声,这么说的话,她好像也是师出同门吧?
按在他肩上的力道不是很大,这让他冷不丁的回忆起那片浸满药香的园地里,对方总是调笑着靠上他的肩膀,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盖在手掌下的药草。师父总是为此伤透脑筋,最严厉的一次,甚至还关了两人两日禁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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