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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影的神色依然紧绷着。
可她明明记得，睡过去之前闻到一股异香。
见她依然不信，程吟玉道：“我又不会怪你，别多想了。”
小姐毫发无伤，霜影只得信了，歉然道：“奴婢日后一定不会像今日这样懒散嗜睡。”
程吟玉点点头，在她的搀扶下走上马车。
马车辘辘声远去，很快便驶离铜钱巷。
顾行舟依然坐在屋里，沉霄进去请罪。
“请王爷责罚！”
“回府之后，领十个板子。”顾行舟声音紧绷。
沉霄抱拳道：“多谢王爷。”
屋里静了一会儿，沉霄主动开口。
“程小姐听完那番话之后，眼里明显带着诧异，像是不太相信的样子。”
顾行舟冷声道：“本来就不是真的，本王何时喊过她的名字？”
沉霄不跟他辩论这个，闭上了嘴。
顾行舟却道：“还有，不许喊程小姐，她的纳妾文书依然在本王这里。”
沉霄：“……是。”
顾行舟站起身，往外走去，沉霄紧随其后。
来到院子里，张氏赶紧缩回厨房，两个孩子也惧怕地躲在树后。
顾行舟冷哼一声，径直走了。
回到王府，路过正院，顾行舟却没停下，继续向前。
沉霄没有多问，默默跟上，心里却在思忖，王爷肯定要去宜光院。
终于，顾行舟走到了宜光院。
沉霄推开门，顾行舟淡淡吩咐：“将宜光院里的人都叫过来。”
青荷搬来一把椅子，又奉上茶，顾行舟看了她一眼，坐在庭院里。
不多时，宜光院里的人齐了，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起，鸦雀无声。
顾行舟浅啜一口热茶，勉强压住满身戾气。
他看向青荷：“将昨日发生的事讲一遍。”
青荷的泪立刻便流了下来。
昨日王爷对宜光院不管不问，她以为夫人走了，王爷便不会插手此事了，没想到今日王爷竟忽然过来了。
而且还要禀报昨日的事！
青荷擦擦眼泪，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讲完之后，青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王爷，丹樱本可以不用死的，那些小厮明明可以阻拦，可是他们却贪生怕死，硬生生让丹樱挨了许多剑！”
沉霄攥紧拳头，别开眼睛。
顾行舟问：“那几个小厮呢？”
青荷一一指认。
小厮们出列，惶恐地跪在地上。
其中一个小厮一边磕头一边说道：“王爷，奴才就是个做粗活的，哪有什么武功，奴才以为侍卫很快就来了……”
“可你是个男人！”青荷扬声道，“保护夫人是你们的职责，只要你们一齐阻拦，夫人定会毫发无损！”
又一个小厮道：“青荷姑娘说的轻巧，当时你怎么不上？”
青荷厉声道：“既然如此，我现在敢在王爷面前以死谢罪，你们敢吗？”
小厮们顿时哑了声音。
有个不服气的低声道：“说句话而已，谁不会啊？”
青荷怒极，眼疾手快地拔出沉霄的剑，这便要往自己脖子上砍。
沉霄怔了下，赶紧去夺剑。
青荷脖子上却还是留下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血滴在地面上，引起一片尖叫哗然。
砰的一声，顾行舟摔了茶盏，满院顿时噤若寒蝉。
他淡淡道：“宜光院的小厮，全部处死。”
小厮们哪还有方才与青荷说话时的耀武扬威，屁滚尿流地趴在地上请罪。
“王爷，夫人并未受伤，只是死了个丫鬟啊！”
顾行舟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丹樱护主有功，将她的弟妹接到王府，由叶嬷嬷抚养。”
沉霄惊诧了一瞬，抱拳道：“多谢王爷！”
“至于青荷……”
他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留在宜光院，照看好程夫人留下的东西，不许有任何变动。”
青荷虚弱道：“多谢王爷，奴婢一定尽心尽力，等着夫人回来的那天。”
顾行舟意外地问：“你觉得她还会回来？”
“是，”青荷强撑着一丝清明，“夫人对王爷……”
话还没说完，她直接晕了过去。
顾行舟不动声色道：“让府医过来瞧瞧。”
立刻便有侍卫领命而去。
顾行舟不再去管旁人，走进内室。
她的气息还在，清甜的桃花香，越靠近床榻便越浓重。
前晚，他们还在这里翻云覆雨，紧密相连。
一转眼，她再也不会出现了。
顾行舟没有靠近床榻，坐在贵妃榻上。
那日她便是在这里，说出那句如梦魇般的“做戏而已”。
无情的女人。
令人厌恶的女人。
顾行舟垂下视线，忽然瞥见榻上搁着一个东西。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绷紧的深蓝色丝绸上，绣着一只鸳鸯。
这是给他绣的吗？
顾行舟的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柔和，抚摸着那只初见雏形的鸳鸯。
她居然还记得给他绣十个香囊的承诺，这么快便开始绣第二个了。
可是她不爱他。
这一切都是逢场作戏！
顾行舟扬起手里的绣绷。
他想狠狠地砸下去，想毫不犹豫地撕碎。
可他舍不得。
最终，他呆坐了半晌，将东西放在原来的位置，起身离开。
沉霄迎上来，低声道：“王爷，小厮已经全部处死。”
顾行舟毫不在意地点点头，问：“那个丫鬟呢？”
青荷刚包扎好伤口，听到他的话，闻言赶紧走上前来。
顾行舟问：“你方才想说什么？”
青荷有些迷茫，她说什么了？
沉霄提醒道：“你晕过去之前，说了句‘夫人对王爷’。”
青荷想起来了，福身道：“奴婢觉得，夫人对王爷也是有情的，只是碍于身份，夫人不敢动心。”
顾行舟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看向沉霄，沉声道：“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查出林缨为何可以毫无阻碍地进入宜光院，背后到底有没有人指使。”
心底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他需要确切的证据。
第132章 认祖归宗
不出两日，信国公府失散多年的嫡孙女找到了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消息称这位小姐被府中下人偷走，卖到青阳县一贫苦人家。
信国公府的老夫人回京途中，在青阳县暂住，与孙女偶遇，一眼便认出这就是失散多年的亲孙女。
祖孙俩抱头痛哭，蒙尘明珠认祖归宗。
一夕之间，整个长安城的说书先生便将此事传了出去。
百姓们都信以为真，纷纷津津乐道起来。
第二日，避世已久的信国公府正门大开，世子来上朝了，引起一片哗然。
朝堂之上，程疆状告正五品昭武校尉林毅及其家人贪污受贿、欺男霸女、鱼肉百姓，一连罗列了数十条罪证。
皇帝震怒，命人彻查，不消半日便将林家众人绳之以法，只等秋后问斩。
程疆功成身退，不再露面。
京城里的勋贵们纷纷好奇信国公府与林家有何旧怨，居然闹到了朝堂之上。
有心人暗中打探，拔出萝卜带出泥，自然知晓了这位失散多年的程小姐曾是红绡楼名动一时的花魁牡丹。
在秦王府做过侍妾的事情自然也瞒不住。
但是就算他们知晓真相，也只能憋在心里，不敢与国公府抗衡。
但是他们看秦王殿下的视线就有些微妙了。
他的侍妾摇身一变成了信国公府的掌上明珠，那么信国公会不会爱屋及乌，帮助秦王做下一任皇帝？
恰在此时，待在襄州数日的楚王回京了。
他走的是早已被清理过贼寇的水路，本该平静归京，没想到他所乘坐的船忽然漏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竟又遇到了一波贼匪，丢了半条命才回到京城，不休养几个月好不了。
当皇帝也是需要运气的，若是没有龙气护体，如何国泰民安？
两件事加在一起，本在楚王和秦王之间摇摆不定的朝臣大多数都选择了秦王。
程吟玉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她正在准备即将认祖归宗的各项事宜。
这事说简单也简单，在族谱上加上她的名字就行了。
说难也难，各种繁琐的礼节让她心力交瘁。
还有从未露过面的信国公和二房一家子，她有些忐忑，不知他们会不会在仪式上作乱。
这个家依然是信国公做主，若是他不答应，她便入不了族谱。
程吟玉本觉得入不入族谱都没什么关系，但是祖母、爹娘和哥哥都不想将就，她只能同意。
雪影从外面进来，扬声道：“小姐，咱们该去祠堂了。”
思绪回笼，程吟玉点点头。
一路来到祠堂，祖母她们都在，含笑望着她。
程吟玉心中安定了许多，望向坐在上首的人。
信国公威严持重，一脸端肃，双目锐利。
面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孙女，他既没有高兴，也没有激动，只是古井无波地地看着她。
程吟玉抿了抿唇，恭敬道：“孙女程吟玉，拜见祖父，愿祖父身体康健。”
“起来吧。”信国公淡淡开口。
程吟玉松了口气，幸好没有为难她。
紧接着，她又去拜见祖母。
老夫人让她快快起来。
轮到二房了，程吟玉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叔祖父与祖父长得有几分相似，只是瘦弱不堪，裤管里空荡荡的。
但是他远不如祖父那样威严，满身的戾气仿佛要溢出来，死死地盯着她。
程吟玉匆匆一拜，不等他开口便起身了。
挨个行过礼，又经过一番繁文缛节，终于要在族谱上写下她的名字了。
老夫人看了一眼身侧老不死的男人，含笑低声威胁。
“你若是敢作怪，我先杀了二房的人，然后即刻带着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女回陵州，这信国公府谁爱待谁待！”
信国公仿佛没听见，大笔一挥，在族谱上写下“程吟玉”三个字。
放下毛笔的一瞬间，鞭炮声响彻云霄。
“礼成！”
老夫人松了口气，一刻也没多待，马上带着乖孙女离开了。
程疆、齐氏和程和光不能如此任性，行礼之后也走了。
整个祠堂里，除了信国公和二房的人，便只剩下祖先的牌位。
信国公盯着空了一大半的座位，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哥！”程仲德恨声道，“您怎么这么轻易地让她进祠堂了！”
信国公回过神，低声道：“她是我的亲孙女。”
“我是你的亲弟弟！”
程仲德扬声道：“当时把她丢了，所以我才能有孩子，如今她刚回来，元儿便病了，这就预示她是个不祥之人，专门克我！”
元儿是他的续弦苏氏生的孩子。
信国公有些气闷，瞥了眼苏氏。
苏氏立刻低下头去，神色恭顺。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干了什么好事，可弟弟认定了元儿就是他的孩子，难不成他还要捉奸在床，将弟弟活活气死？
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让弟弟高兴几年。
“元儿生病只是个意外，过两日便好了，”信国公忍着怒气，“以后程吟玉便是程家人了，休要再说这些话！”
程仲德一愣，眼泪说来就来，拼命捶打着自己的双腿。
“我真是命苦啊！爹娘！”
“你们看看兄长，他现在居然这样对我！他好狠的心啊！”
“你们带我走吧，我不想活了！”
鼻涕一把泪一把，窝窝囊囊的样子让信国公不忍直视。
还有擦泪时偷觑着他的神色，更是让他没由来的厌恶。
信国公站起身，指着其中两个牌位开口：“爹娘就在这里，朝着这哭！”
说完他拂袖而去。
程仲德的哭声顿时一停，怎么不管用了？
苏氏给他出主意：“二爷，您继续哭，往死里哭，连午膳也不吃了，不信大爷不心疼您。”
程仲德一听有理，马上更卖力地哭了起来。
晌午，有人前来送膳，程仲德一把将饭菜推到地上，继续哭。
过了半个时辰，信国公亲自来了，好声好气地劝他用膳。
程仲德得意不已，活像打了一场胜仗。
用过午膳之后，程仲德自认大哥心里最重要的人依然是他，于是忍不住说出盘旋在心底已久的提议。
“大哥，咱们再找个理由将她赶出府吧。”
程仲德道：“你看她那副妖媚的模样，小小年纪就是个祸害！”
信国公随口敷衍一声，心里却还想着那声甜甜软软的“祖父”。
果然还是孙女喊祖父的声音更让人舒坦。
第133章 你喜欢秦王殿下吗
晚上，一家人用过膳，老夫人留下齐氏和程吟玉。
“明日便是清王成亲的日子，咱们国公府不能不去，你们娘俩过去吧。”
信国公和老夫人身份贵重，又年事已高，不便过去。
程疆和程和光有公务在身，也不好前往。
思来想去，只能让齐氏和程吟玉去了。
至于二房的人去不去，没人关心。
齐氏点头应了，程吟玉却有些退缩，她怕碰到顾行舟。
虽然他说了放手，但是她担心他一见到她又改变主意。
到时候万一被人瞧见她与他拉拉扯扯，不好收场。
“囡囡怕什么，”老夫人安慰道，“谅他也没有这个胆子。”
王爷娶妻，排场极大，更何况清王是崔贤妃所出。
清河崔氏，关东望族，皇帝不可能不给崔家面子。
所以这场成亲仪式必然极为严苛，男女分席而坐，除了观礼时能远远地见上一面，还能有什么机会？
而且，孙女已经认祖归宗，也该在宴席上露露面了。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孙女是一个多么貌美知礼的高门贵女。
老夫人骄傲地看着程吟玉。
齐氏也说道：“囡囡别怕，只要你一直跟着我，秦王殿下不会胡搅蛮缠。”
程吟玉只得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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