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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玉芝听到动静后忙跑了过来，见外面围了一大堆人，忙把人轰走，然后关上了林秀婉办公室的门问：“你这是怎么了？”
林秀婉一边哭一边说：“死美国佬，他们不肯把MDI设备卖给我们了，说要自己在国内设厂！”
吴玉芝听到了这事整个人都呆在那里，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周书记怕是退休前都了不了他的心愿了！”
林秀婉这才想起周书记今年退休，他一直想着退休前把MDI设备引进迈华，现在他的心愿只怕是完不成了。
不止周书记，还有这四年来一直在全国各地做市场调查的四十个职工！
他们这些年来也付出了很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虽然不是林秀婉的错，但是却让她觉得她没有办法面对那些职工。
林秀婉吸了吸鼻子，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咬着牙说：“不行，这事不能就这样！我再给史密斯打电话！”
她爬起来把电话机搬起来放回桌，将原本愤怒的情绪压了下去，飞快的在心里组织语言，然后伸手拔通了史密斯的电话。
没料到了这一次接电话的不是史密斯，而是他的助理：“史密斯先生让我转告林女士，这一次是公司高层的决定，他无力左右，他也知道林女士这些年来做市场调查很辛苦，但是这事已经成了定局。”
“他请林女士不要再给他打电话，他很珍惜你们之间的友谊，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他还说这件事情也不能怪公司高层不尽人情，要怪就只能怪你们技术太过落后。”
助理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林秀婉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整个人虽然还是无比愤怒，却出奇的冷静了下来。
她这样清冷而又透着几分狠厉的面色把吴玉芝吓了一大跳：“秀婉，你怎么了？”
林秀婉深吸了一口气说：“很多年前，伟大的领导人就曾说过，落后就要挨打，我之前一直不是太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感受不到这句话里所含的血泪。”
“但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他娘的，果然落后就要挨打，就要被人按在地上欺负！”
第127章 自己来造
吴玉芝有些担心地问：“秀婉，你没事吧？”
林秀婉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而是直接往楼下冲，她经过仓库的时候，看到仓库里堆满了一大堆的产品，那些产品已经快要堆到了天花板。
仓管在那里抱怨：“天天生产这么一大堆的东西却又卖不出去，堆在这里真的是太烦人了！”
林秀婉听到这句话如同被人拿起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去。
这些年来，国内的市场环境已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以前迈华生产出来的东西，不管好坏，国家总能统一安排分配卖出去。
现在国家对于国企生产出来的产品调控管理已经远不如以前，市场的扛杆终于在迈华的面前露出了他残酷的一面。
一九八八年国家停了外贸之后，迈华的境况就一日不如一日。
迈华的生产设备已经变得老旧，生产出来的产品质量并不算好，被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私营企业挤兑抢走不少的订单，私营企业的产品质量未必比迈华的好很多，但是价钱却只有迈华的三分之二，甚至一半。
在国内的市场上，迈华再没有之前的优势，这个七十年代末国家斥重金投建的厂子，就如已经瘫倒的巨人，苟延残喘着，被快速发展的时代挑剔嫌弃。
那些产品卖不出去，堆在仓库里就跟小山一样。
落后就要挨打，跟不上时代的节奏和变化就会被淘汰！
林秀婉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整个人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愤怒或者说是通透，似有一把火将她架在炉子上烤，她挣脱不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皮开肉绽。
外贸停了后，她管着国内的销售，太清楚这些年迈华的产品是如何从畅销一步步走向滞销，她手里的那些客户，对产品的质量要求也是越来越高，价钱却压得越来越低。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迈华现在的生产设备，根本就生产不出来那些高品质的产品。
今年外贸方面，国家的政策又有所松动，能再做出口的生意了，但是迈华的设备生产出来的东西已经落伍了，在国际市场上也没有竟争力了。
林秀婉在仓库门口呆站了足有半个小时，然后就去车间找了秦澜光。
她去的时候，秦澜光正在忙，他见她过来，便把手里的事情交给车间副主任，走到她的面前问：“怎么了？”
林秀婉一见到他，刚忍下去的泪此时又开始往外涌，一听到他这话，眼泪就彻底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秦澜光吓了一大跳，他清楚她的性格，等闲她是不会哭的，且她做事有自己独到的法子，迈华没有几个人能把她欺负到哭，他便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秀婉抹了一把泪说：“澜光，我们自己造ＭＤＩ设备好不好？”
秦澜光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和美国那边谈崩了，他忙问细节，林秀婉一边抹泪一边把事情的经过说了。
秦澜光听完之后虽然没有像林秀婉那样坐在地上哭，他额前的青筋却也跳了跳，他却没有急着发泄自己的情绪，而是把林秀婉抱进怀里：“别伤心了，大不了我们自己造MDI设备！”
车间里的职工探出头来有些好奇地看着两人，现在社会的风气已经比之前开放了不少，马路上偶尔也能看到搂在一起的小年青，但是他们都是老夫老妻了，这样搂在一起还真有些稀奇。
有几个职工嘻嘻哈哈地在那里开他们的玩笑，走近一看却发现有迈华“铁娘子”之称的林秀婉居然在哭，一个个都吓了一大跳。
秦澜光没理他们，拉着林秀婉去找周书记。
周书记的头发已经白了不少，见他们俩口子一起过来还有些意外，便让他们先坐。
林秀婉把美国公司那边的决定告诉了周书记，周书记拿着塘瓷杯的手没能握住，杯子“当”的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巨大的声响反而拉回了他的思绪，他伸手将杯子捡起来说：“真不要脸的美国佬！”
他骂完后就从抽屉里拿出烟来，想要吸上一口，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将火柴划燃。
秦澜光过去替他点燃了烟，周书记狠狠地抽了一口，哆嗦着开骂：“狗娘养的王八蛋，妈勒个逼！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我说他们当初为什么让我们做市场调查，他娘的，敢情就是在这里等着我们！他们这是在掐着我们的脖子！”
的确就是掐脖子，掐着他们完全没有反击的能力，除了愤怒之外，他们无比悲摧的发现，他们居然什么都不能做！
这也是把他们当猴耍，把他们支得团团转之后，然后告诉他们只是在逗他们玩！
林秀婉不知道别人被人掐着脖子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但是她十分愤怒，想要争这一口气！
她看着周书记说：“书记，日本人和美国佬都不肯把MDI设备卖给我们，不过是怕我们强大起来压过他们，我们不能如他们的愿，更不能一直被他们这样掐着脖子！”
“刚才我和澜光过来的时候商量过了，现在我们国内的机床精密度比起八十年代中期已经强了很多，我们自己车出来的零件精度已经很高，所以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我们已经拥有生产MDI设备的能力了。”
周书记吓了一大跳：“你们想自己制造ＭＤＩ设备？”
林秀婉和秦澜光互相看了一眼，同时点了一下头。
周书记的眼睛瞪得滚圆：“你们可知道这些年来ＭＤＩ设备为什么一直把控在日本和欧美这些发达国家的手里吗？”
秦澜光回答：“知道，那是因为ＭＤＩ设备的生产工艺极度复杂，属国际上高精尖的技术，这些技术就目前而言，我国还没有人能掌握。”
周书记叹气：“是啊，这是高精尖的技术，就算我们国内的机床已经能达到车出ＭＤＩ设备精密零件的水准，但是只是这样是完全不够的，因为这中间还牵扯到其他更多的东西。”
第128章 愤怒心情
周书记略顿了一下继续说：“比如说缩合反应，光气化反应以及分离精制，这三点不管哪一点没有处理好，生产出来的就是废料，就目前我们的技术水平，根本就不足以解了决这些问题。”
秦澜光的眸光深了些：“我知道，但是这些都事在人为！我不觉得美国人和日本人的脑袋就比我们中国人聪明，他们所占的优势也不过是比我们在工业上要发达一点而已。”
“我相信，只要给我们足够的时间，我们就一定能造出ＭＤＩ设备，不再被人掐着脖子！”
林秀婉在旁说：“书记，迈华的设备已经落后了，现在生产出来的东西无论是价钱还是质量都没有任何优势，根本就卖不出去，如果我们造不出ＭＤＩ设备来，那么很快就会被淘汰！”
周书记管着整个迈华，这几年更是亲眼看见迈华一步步走向没落，按这个节奏走下去，只怕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走。
他也知道提升品质和降低成本是势在必行的路，但是他年纪大了，今年就要退休了，纵然被人掐脖子让他无比气愤，但是他也不觉得秦澜光和林秀婉能造得出ＭＤＩ设备来。
但是年青人有冲劲，有干劲，他很欣赏，不愿意泼他们的冷水，他便说：“这事我要向部里申请，能不能获批我不敢保证！”
秦澜光和林秀婉都知道这事去部里申请，又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未必能获批，但是他们却还是觉得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现在外面私营企业一片生机勃勃，而国营企业内部效率却如此低下，此时的他们，心里有些无奈，不知道迈华的明天在哪里，也不知道是否能凭着他们的努力，为迈华在激烈的市场竟争中杀出一条血路。
美国公司不卖MDI设备给迈华的消息很快就在迈华传开，之前在全国各地调查的四十余个职工也全部回到了迈华。
他们的辛苦了这么久，所有的努力全打了水漂，气愤是一定的，有的会私底下骂上几句，还有的则跑过来质问林秀婉：为什么那么没用，居然连这事都做不好！就这能力，还当什么处长！
对于质问和责骂林秀婉没有为自己辩解，因为所有的辩解在现实面前都显得无比苍白，毕竟他们买设备的事被拒绝的相当彻底。
因为MDI机器设备进不来，之前的市场调查小组似乎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众调查员被召回迈华后就宣布当场解散，四年的努力，全部打了水漂，大家的怨气很大，却又无可奈何。
秦澜光回到车间之后就将之前从日本买来已经报废的MDI设备拆了一套，他没有一口气把这一套设备全部拆掉，而一边拆一边装，一边装一边思考为什么要这样设计。
副车间主任问他：“老大，你这是在做什么？”
秦澜光回答：“我打算自己造MDI设备，先拆开来了解一下，免得部里问起来的时候犯晕。”
副车间主任直接傻了眼：“啥？你要自己造MDI设备？”
秦澜光点头，副车间主任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整个迈华就没有人不知道MDI设备，这东西要是真的那么容易造的话，就不至于这么多年买都买不回来。
副车间主任忍不住说：“我们都知道MDI起源于三十年代的德国技术，一直都被欧美等发达国家当做是宝贝，所以技术都对第三世界国家严格封锁。”
“不说别的，光是这些零件大大小小加一起就有几十万个！更不要说复杂的运行原理，工艺流程和化学反应了，这玩意不要说我们迈华造不出来，就算是加上中科院的科学家只怕也造不出来！”
秦澜光知道副车间主任不是在危言耸听，说的基本上都是实情，这些东西没有哪一样是简单的。
他指着报废的生产线说：“我知道造这设备是很难，但是再难这也是人造出来的，欧美那些国家的人又没比我们多长一个脑袋，他们能用这种淘汰下来的生产线欺负我们，能哄着我们做了四年的市场调查却自己过来开厂……”
他咬了咬牙：“这样明晃晃的、接二连三的欺辱，我已经受够了！我不想再被人掐着脖子！他们能造出这样的设备来，不过是仗着比我们发达，比我们拥有更先进的技术。”
“可是再先进的技术也是人琢磨出来的，他们已经六十年前就造出了这样的设备，我们为什么现在还造不出来？”
副车间主任心里也觉得憋屈，但是这件事情他以前是真的想都不敢想，此时听秦澜光这么说，他便说：“虽然我觉得这事难度太大，但是你真的想要造的话，我支持你！”
秦澜光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副车间主任的肩：“生产那边的事情你多操点心，以后我会将更多的重点放在这边。”
副车间主任点头，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再劝他，买MDI设备的事情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太伤了，这事说是耻辱都不为过，如果秦澜光真的能造出来的话，那对于万华将是一个里程碑的事情。
秦澜光要造MDI设备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迈华，基本上所有人听到这事就像是在听笑话，和他关系好且感受过被人掐脖子感觉的人看到他叹了一口气，拍一拍他的肩，说一句：“加油！”
和他不对付的人则说他这是脑子被驴踢了，居然想着要造这种高精尖的设备，就凭他？简直就是在做白日梦！
不止迈华这边的职工们这么看，就连乔总工也不看好，觉得他异想天开，偏周书记还把这事报到了部里，乔总工觉得迈华怕是会因为这事成为部里的笑话。
周书记把这事报上去之后，如乔总工想的那样，部里觉得秦澜光是异想天开，因为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和周书记相熟的一位老领导还特意找他谈话：“老周，你都要退休的人了，怎么还由得下面的职工胡闹？”
第129章 没有选择
周书记叹了口气：“这事真不是胡闹，年青人有想法有干劲我觉得很好，再说了，这事我们要是连想都不敢想，怕是真的要被人掐一辈子的脖子。”
“我们这几年为了把设备引进进来，付出了太多，这事可能会有些异想天开，但是我却觉得可以试一下，万一成了呢？”
老领导吸了一口烟，眸光深了些：“这事我跟部里设计院的工程师再商量一下，看看可行性如何。”
周书记笑了笑：“不用商量了，你问他们肯定是不行，但是这事却不得不做，我今年是要退休了，但是这事要是做不成，我觉得我也不用退休了，就在这里耗着好了。”
老领导有些意外：“以前也没见你这么激进，这一次是怎么了？”
周书记咬牙切齿地说：“那是因为美国人欺人太甚！我们这样被掐着脖子，要是还不求上进的话，那真的是活该挨打！”
老领导定定地看了他近十秒，最终点了一下头：“行吧，这事你既然已经下定决定要做，那就做吧！经费我可以帮着解决，国家能拔下多少来我不知道，但是我却没有人，设计院那边的有经验的工程师，并不了解ＭＤＩ设备，帮不上忙。”
周书记一听这话心里没底，却还是点了一下头，毕竟这已经了是相对好的结果了。
他从老领导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心里有些七上八下，他这一次算是气狠了拍着胸脯担下了这件事，秦澜光和林秀婉，他们真的能做到这件事情吗？
他心里一点谱都没有！
这事太大，就算是老领导同意批经费，却还是在部里掀起了轩然大波，设计院那边的工程师们觉得做这事是浪费钱，因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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