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江时羿直接闯到病房来了。
东郊医院是一家规模不大的私立医院,将顾烟送过来时已经快要到凌晨了,那时候裴斯年没别的想法,只能就近找医院——因为他赶到地方的时候,顾烟已经因为失血而陷入昏迷了。
她的身形瘦小,倒在马路边,裙摆上是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手里还紧攥着手机,保持着和他的通话。
她一定很害怕,怕到不愿意挂断电话。
顾烟被送入急诊手术室后,裴斯年去洗手间洗掉了手上的血,回到手术室门口,助理医师拿着各种手术风险通知单来找他签字。
“皮外伤我就不说了,重伤的地方主要是腰椎,不过这个术后好好休养就能调整好,另外就是子宫,她处在经期,子宫充血又受到重击,所以引起血崩,伤得很严重,而且因为失血过多导致血氧过低,不排除留下后遗症的可能,所以术后人会分到妇产科那边,让那边妇科有经验的医生继续针对性地调理,你先在这边签个字。”
裴斯年面色凝重地接过单子,刚找到顾烟的时候,他看到她身下全是血,什么乱七八糟的猜想都冒了出来,现在得知结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却也不怎么令人感到安慰。
医生又问:“这怎么搞的,你是她老公吗?”
裴斯年摇了摇头,“我是她的朋友。”
“叫她老公过来啊!”医生皱眉,“或者男朋友,这个情况你们可得说清楚,是家暴还是怎么回事,这么严重,都应该报警了。”
裴斯年签了字说:“先救人吧,我试着联系一下她老公。”
医生走后,裴斯年拿着顾烟的手机,用湿巾擦掉上面沾染的血迹,却还是看不清楚屏幕。
他安静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盯着对面手术室门口的LED显示灯,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他发现顾烟的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他忽然想起,差不多将近两年前,顾烟从纽约回国,几个朋友为她举办了一个Leaving Party,那天晚上,他本来是有话想要对她说的。
他当时已经计划好回国创业,只是没有选定具体地点。
但,因为她,他决定去江城。
他想告诉她这个决定,想问她,愿不愿意等他回国,然后携手创业。
教授很欣赏顾烟身上的理财操盘天赋,而他在她身上发现的闪光点,远比这天赋更多。
他知道她心底有个男人,也知道那男人让她伤心,他希望他们可以携手共进,然后他能成为那个抚平她心底伤痕的人。
他试探性地问顾烟,她回国后有什么计划。
彼时顾烟大概是喝得稍微有点多了,小脸绯红一片,手里晃着酒杯,一脸诡秘地小声和他说:“你知道吗?江时羿和他那个女朋友分手了,我有机会了。”
于是他想说的话,就这样咽了回去。
他是一个当断则断的人,顾烟对他没有感觉,他不会强求,以朋友身份送她去机场,后来两年,他们之间的联系其实算不上多。
知道她最终嫁给那个男人时,他只说了一句恭喜,并没有问详细的情况,还以为她是夙愿得偿。
可现在,看她因为那个男人搞得自己伤痕累累,他心底的不甘心,好像就又占了上风,不该是这样的,她应该被人疼宠,被人保护,而不是深夜只身面对暴徒,在困境中哭着找人救命。
天亮后,顾烟才被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直接转入妇产科病房。
裴斯年等医生上班后办了一下临时的住院手续,再回到病房,顾烟还没醒。
她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脸上还有清晰的指痕和一些污迹。
那些人打她,还下了这么重的手,而这一切的起源都是江时羿,如果她的丈夫信任她,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想到这里,手就攥紧,许久起身,从超市购物拿出刚刚在医院楼下超市买的毛巾,去洗手间洗完,拿回病房里,坐在病床边细心地为她擦干净脸。
从来不会在交易日缺勤的裴斯年,在这个交易日破天荒没去公司,助理将他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些需要处理的文件送到了医院来,瞥见病床上昏睡的顾烟,倒也没敢多问。
裴斯年就在病房里处理工作,到了下午,顾烟终于醒过来。
睁眼时,她还有些茫然,似乎是在辨认身处何处。
裴斯年一直关注着她的情况,立刻就来到病床边,问她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说实话,顾烟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她回神,明白这是病房,眼前的是裴斯年,但她意识还是有些混沌,哑声问:“学长……你送我来医院的吗?”
裴斯年“嗯”了一声,在病床边坐下来。
她手一动,想要摸摸自己的肚子,裴斯年立刻按住,“在输液,不要乱动。”
她安静了几秒,问:“我……怎么会流那么多的血,医生怎么说的?”
裴斯年说:“别担心,只是经期出血,遇上外力重击,导致血崩。”
顾烟松了口气。
在马路上坐着的时候,她是真的被那样的出血量吓到了。
裴斯年观察着她的表情,想了想还是没有继续说出医生说她子宫受到伤害可能留下后遗症的事。
后遗症什么的,毕竟还不确定,现在说这个,未免太残忍,目前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养伤。
裴斯年问:“你想不想联系你的家人?”
顾烟愣了下,过了会儿才说:“学长,你要是忙,就先回公司吧,我一会儿给我妈打电话。”
裴斯年将她的手机还到她手里,才想起已经没电了,他说:“你要是记得号码,可以用我的手机打。”
顾烟其实拿不定主意,在受了伤的时候,虽然她很想依赖家人,但是陈秀梅来了,她要怎么说呢?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荒唐,她的丈夫被人下药才和她同房,然后误解她,她为了追求真相,洗清自己的冤屈去找人,却被人设计,反而陷入这种局面。
她没办法和盘托出,之所以会告诉裴斯年,也是因为在那个绝望的时刻里,她太脆弱。
但在清醒的状况下,她实在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些事。
裴斯年将手机放在床头柜子上,也没催她,“等你想打的时候再打也行。”
裴斯年是个真正的绅士,非常温柔,这种温柔在这个特殊的时候对顾烟来说等同于某种击溃她的利器,她眼眶一热,“学长,真的很感谢你,医药费我会还给你的。”
裴斯年实在有些无奈,为她掖了下被子,“别跟我客气,对了,你要不要报警?”
顾烟心头一颤,“我、我不知道那个男的会不会死了……我有点害怕……”
裴斯年心头一软,到底还是个小姑娘,会怕事也是理所当然,他略一沉吟,“你先休息吧,别想别的,身体重要,这件事等你好一点我们再谈。”
他拿来水,喂她喝了一点,又揉了一把她头发,“我今天不去公司,就在这边工作,你放心睡吧。”
顾烟确实困倦,可能是因为药物,她很快就又睡着了。
他没有问她要不要给江时羿打个电话,他想,她既然醒了却绝口不提江时羿,一定是自己心里有数,在她这样虚弱的时候,他不愿意催她做任何决定。
他没想到,顾烟是没有联系江时羿,但到了晚上,江时羿直接闯到病房来了。
第34章 她差点被人打死的时候,你没有赶过去救她。
丝毫不夸张,江时羿真的是“闯”进病房的。
他连门都没敲,直接大力推开走进去,然后一眼就瞥见病床上苍白羸弱的女人。
顾烟的小脸没有一丝血色,在白炽灯光下却还隐隐可见几个指痕,她整个人毫无生气,闭着眼的样子像是永远不会再醒来。
他的步子在距离病床还有几米远的地方就停下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似乎被重重地撕扯了下。
这种感觉很陌生,让他有种压抑到喘不过气的感觉。
裴斯年正在靠窗的桌子那里对着电脑处理表格,闻声拧眉扭头,看到江时羿时微微一愣,旋即瞥一眼顾烟。
还好,可能是因为药物作用,她睡得异常沉,江时羿进来这阵动静也没吵醒她。
他倒是没立刻说话,两个男人同样静默,他好整以暇看着江时羿,而江时羿则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顾烟。
江时羿忽然想起,应该先问问医生和护士顾烟是什么情况的,但他全忘了,听到她在妇产科,他脑子里是各种混乱的猜想。
如果顾烟怀孕了,怎么办?
他其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顾烟昨晚的求助来得太突然,他担心了一天,然后得知她和裴斯年在一起,再然后就是“妇产科”三个字,这些接踵而至的消息,几乎令他丧失思考能力。
他的手无意识地攥了下。
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左臂却还是不能施力太多,有刺痛感传来,他克制着,缓缓松开手,扭头看向裴斯年。
裴斯年走了过来,压低声对他说:“顾烟需要休息,去外面说。”
裴斯年对于顾烟的这种照顾,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但此时对他来说,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显然更重要,他便跟着裴斯年一起走出病房。
关上门后,裴斯年走远了一点,斟酌着该怎么说。
整件事他现在已经很清楚了,但问题是,事关顾烟和江时羿夫妻两人的隐私,他现在再怎么说也是个外人,能直白说出来吗?
江时羿耐不住性子先开口:“她怎么会受伤,又为什么会住到妇产科?”
问出口,他也觉得可笑,他是顾烟的丈夫,却要和另外一个男人询问他妻子的情况。
“她被人打了,正好在经期……子宫受到损伤,不仅如此,腰椎也受伤了,”对着江时羿,裴斯年没有隐瞒顾烟的伤情,又思考了下才继续说下去:“她昨晚去东区,说是要找什么人,问一些和你有关的事,那地方本来就很乱……具体情况我也是一知半解,我想等她状态好一点,自己和你说比较好。”
江时羿心底稍微一松,顾烟没有怀孕,现在的情况,确实不该有孩子。
他眉心紧蹙,“没报警?”
“她反击的时候伤到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被她用石头砸中头部,她不确定有没有闹出人命,现在也很慌,我不想催她,等她清醒点再说。”
裴斯年这不温不火的话,听在江时羿耳中却很可笑,发生这种事,不报警等什么呢?
而且裴斯年这语气,怎么好像自己是顾烟什么人似的,明明他才是顾烟的丈夫。
他面色很冷,拿出手机,“先报警调查。”
裴斯年皱起眉,“至少要先问过顾烟。”
“她被打成那样!”江时羿的声音忽然拔高,在此刻没有什么人的楼道里,格外明显。
隔了几秒,他自己努力平静下来,声音压低很多,却透着一股子狠意:“我不可能放过那些人。”
“你要是真的在乎她,”裴斯年说:“就不会让她因为你的事情而一个人去东区那种地方,我不知道昨晚她在困难的时候有没有给你打过电话,但是很显然,她差点被人打死的时候,你没有努力赶过去救她。”
江时羿攥紧了手机,却无法辩驳。
他不知道昨晚会是这样危急的情况,顾烟明明给他打了电话的,但他在做什么?
在他的人生里,后悔的时刻绝无仅有,但现在,他确确实实地感受到这种沉重压抑的内疚感,仿佛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口。
裴斯年不再看他,迈步往病房走去,他喊:“裴斯年。”
裴斯年步子一顿。
“谢谢你救了她,这个人情我记着,但现在我来了,你可以走了。”
他话里宣示主权的意味十分明显,裴斯年默了几秒才道:“我去拿我的东西。”
江时羿考虑了下,决定和顾烟谈过再报警,便收起手机。
两人回到病房,却发现顾烟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她侧过脸,正安静地看着他们。
江时羿快步走过去,在病床边坐下问:“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顾烟没说话,她还盯着裴斯年。
裴斯年冲她微微笑了下,“我得走了,明天还要去公司,有空的时候再过来看你。”
顾烟鼻尖酸涩,眼眶微微泛红,“学长,谢谢你。”
她其实并不想让裴斯年走,但她很清楚江时羿的大少爷性子,他要坚持留下,那么让裴斯年呆着也是给大家找不痛快。
江时羿勉强忍了顾烟这一回,她不理会他的问题,却和裴斯年说话……她心底有怨气,他可以理解。
待裴斯年离开,病房门被关上,他垂下眼看到她正伸手抹眼泪,他心口一揪,声音都不自觉放软了点:“是不是哪里疼?我给你叫医生好不好?”
他的语气好像哄小孩一样,顾烟却没法从里面感受到一点温情。
她不说话,他伸手要去碰呼叫铃,她才出声:“不用。”
江时羿收回手,做了个无意识的动作——他想要去握住她的手,然而,刚刚触及她冰凉的指尖,她的手就迅速地缩进了被子里。
他的手不尴不尬停在那里,隔了一阵,自己收回去。
他试图同她解释:“昨晚我接电话的时候有事,后来我其实有打给你,但不是无法接通就是关机,今天我找你一天。”
顾烟的脸也往被子里缩了缩,听他这话,似乎是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但这可信吗?
她忽然发觉,自己无法再信任面前这个男人。
江时羿问她:“昨晚究竟发生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去东区那种地方?”
顾烟安静很久才嘶哑地开口,反问他:“你不知道吗?”
江时羿一怔。
她又问:“许鸢难道没告诉你?”
第35章 你以为伤害我最深的人是谁?是你啊!
闻言,江时羿蹙眉,似乎有些困惑:“许鸢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顾烟忽然不想说话了,她意识到,江时羿可能确实没有参与许鸢的计划,依他性子,整她也要整得她明明白白,他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屑于假惺惺装模作样。
但他就很无辜吗?她是他的妻子,在她因为他而陷入绝境的时候,他却陪着那个害她的女人买裙子。
她不是个多么强大的女人,在危难之际,她本能地想要依赖自己的丈夫,而他让她变成了一个笑话。
见她不语,江时羿追问:“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顾烟闭上眼,心底烦闷,片刻后才又睁眼开口:“许鸢说可以帮我找到那个诬陷我给你下药的小姐当面对峙,把话说清楚,她让我去东区找她,我去了,她不在,她……”
她顿了顿,继续道:“你应该清楚,她当时和你在一起,而我,被几个男人绑架要卖到外地,那些男人认识许鸢,其中一个说,有人要我从江城消失。”
江时羿听完,整个人都愣住了,隔了几秒才开口,本能反应出一句:“不可能。”
话音落,病房里陷入诡异的死寂。
顾烟的轻笑打破安静,她再度闭上眼,“是啊,不可能,你的心头宝怎么可能是那种恶毒的女人呢,这都是我杜撰的。”
“你……”江时羿见她这态度,也有些动摇,但还是觉得不可置信,“说不定这里面有什么误会,我会找许鸢问清楚。”
“你不信我,又何必要问?”顾烟苦笑着,她很难受,不愿意睁开眼,其实这个结果,她早该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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