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简直毛骨悚然,他刚想动,就感觉到许鸢在他身侧躺了下来。
陪护床原本就是单人床,一米三的床宽,两个人必然拥挤,他甚至感觉到了许鸢的呼吸。
他一下子坐起身,在黑暗中开口,语气凌厉:“你做什么?”
许鸢本以为他已经睡了,此时被惊到,身子一动,就从陪护床上滚了下去,摔在地上,撕扯到伤口,痛得叫了一声。
江时羿打亮床头灯,并没有去扶许鸢,而是看着她在地板上疼得蜷缩起身子。
他周身气压极其低,死死盯着她,“许鸢,收起你的痴心妄想,我和你已经是过去式,我留在这里是因为你受伤我有责任,你别把我最后对你这点耐心磨平。”
许鸢眼泪已经涌了出来,浑身被羞耻感包围,她还顾念着脸上的伤口,赶紧擦眼泪,一边解释:“我……我真的很害怕啊,你知不知道那一天一夜我和那些人贩子在一起,他们打我,还……我晚上都会做噩梦,所以才想要睡在你身边,我、我没有别的想法,我只是害怕!”
江时羿仍旧一瞬不瞬盯着她,似乎在判断这话的真假。
许鸢低下头,委屈地擦着眼泪,她所说的并非全都是谎言,她会做噩梦是真的,不过……
想要靠近江时羿,也是真的。
他曾经救过她,在她生死垂危的时候,他耐心地,不间断地和她通电话,给了她勇气和坚持下去的力量,所以哪怕她因为这个男人受过伤,她心底仍然依赖他。
沉默弥散许久,江时羿垂下眼,“起来吧。”
许鸢抽抽噎噎地撑着地面,艰难地站了起来。
“你该考虑一下叫你家人过来了,”江时羿道:“你也知道,我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许鸢愣了下,没立刻说话,她转身,慢吞吞地走到病床边,然后在病床上躺下,背对着他,良久才说了句:“可我没脸见他们。”
江时羿没有再说话,他关掉了床头灯。
糟心事儿太多,他想,至少要先解决一件,明天必须和路妍敲定谁来陪着许鸢。
于是,翌日一早他就给路妍打了电话。
路妍答应下午带人过来,他勉强同意,并在临近中午时和许鸢提及给她安排心理医生的事。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许鸢反应大得出奇。
她双目圆整,看着他,“你觉得我是神经病吗?为什么要看心理医生!”
他坐在病床边,闻言眉心深深蹙起,“你受到心理创伤留下阴影,和心理医生聊聊对你没坏处。”
“我都已经被毁容了!”许鸢情绪激动,音调拔高,“怎么,现在还要来个心理医生告诉我我是个神经病吗?!我不是,我没有心理病!”
病房里女声尖锐,刺得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由于昨晚一夜在想顾烟的事,他没有休息好,此时情绪也不佳,语气立刻沉了一度,“许鸢,你不是小孩子了,撒泼打滚也没用,我只是通知你,今天下午路妍会派人过来照顾你,我再给你安排一个专业看护,明天带你去见心理医生。”
他骨子里的强势暴露出来,根本不是商量的语气。
许鸢又开始哭,这些天,她总是哭,却还惦记着擦干眼泪避免泪水沾染纱布导致感染,她说:“你就是觉得我是神经病!江时羿,你有没有想过,我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还不是因为你对我的承诺一条都没有实现!现在你还嫌我麻烦,想要丢下我一个人!你是不是想回去找顾烟,你爱上她了对不对!”
她情绪崩溃,哭喊着:“如果你和顾烟离婚,你在我身边,我会那么不安吗?我会为难顾烟吗?就算这些做不到,你哪怕让我签约星辉,让我知道我的事业还有保障,可你努力了吗?你和顾烟毁了我的一切,现在你们全都怪我?你做不到当初为什么还要给我承诺,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残忍!”
江时羿面色沉郁,薄唇紧抿,许鸢嘴里那个“你和顾烟离婚”已经刺痛他的神经,让他脑中空白,他攥紧拳,蓦地站起身,“许鸢,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是你自己先做违法犯纪的事,别全拿我失约说事,我曾经告诉过你要你等,我会让你签约星辉,是你自己毁了一切,你找的人贩子差点害死顾烟,这笔账我没跟你算不代表我失忆,你现在会毁容,完全是咎由自取,你才是毁了你未来的人,这叫恶有恶报!”
他说完,转身大步走向桌子,拿起上面自己的车钥匙和钱包就转身往出走。
病房的门被他摔得震天响。
许鸢在怔愣几分钟之后,彻底失控地大哭起来。
这是她听到的,最恶毒的话,她没有想到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她觉得自己受伤都是因为他和顾烟间接害的,可他却倒打一耙,男人绝情起来,真是可怕。
但更可怕的是,她还绝望地爱着这个已经对她没有感情的男人。
江时羿从医院开车离开,直奔江城。
路上他带上蓝牙耳机,打给路妍交代情况。
路妍闻言震惊了:“许鸢现在那个要死要活的状况,你还和她吵架,把她一个人留病房?!”
江时羿心情恶劣,“我早说过让你安排人过去,她不接受看护,你看我长得像保姆?”
听出男人语气里的怒意,路妍讪讪,“抱歉,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我现在就去医院,她是个很重要的证人,不能出事。”
江时羿直接挂了电话。
车子继续前行,他开上高速,仍觉得太慢。
他想,等他回去就好了……和顾烟见面,好好谈一谈,她只是气他不告而别来找许鸢,他可以解释。
可萦绕在心头那种不安,却未能消散,他在这时恍然间想起许鸢崩溃之际喊出的那一句——你是不是想回去找顾烟,你爱上她了对不对?
他攥着方向盘的手指缓缓收紧。
第85章 江时羿归来
这天,顾烟还是照旧去了富恒,这两天裴斯年那位大拿朋友不局限于讲课,更多是在培训中和大家讨论,一伙人围着会议桌各抒己见。
培训到中途,裴斯年接了个电话,短暂地出去了一下,回来时脸色就不太好看,满怀抱歉地和大家说自己要先失陪一下。
顾烟有些担心,便紧跟着出去,在电梯间里追上裴斯年问:“怎么了,是不是阿姨那边有事?”
顾烟还真没猜错。
裴斯年面露疲态,“昨天出院,今天我让看护在家里陪着她,她和看护吵起来了。”
顾烟一愣,“是我找的那个看护吗?”
裴斯年点头,旋即又解释说:“可能不是看护的问题,我妈最近情绪确实不太好,很敏感,非常容易和人吵架或者莫名其妙就觉得伤心。”
顾烟十分担忧,她怕裴凤华再这么折腾下去,迟早变成抑郁症。
裴斯年一个人照顾母亲,现在还身负巨债,已经经不起再多的打击了。
电梯来了,顾烟赶紧说:“学长,那你在楼下稍微等我一下,我去拿东西。”
裴斯年正想拒绝,她道:“看护是我给找的,我怎么也该过去看看情况。”
说完,她赶紧转身回去拿自己的东西。
裴斯年望着她背影消失在拐角,电梯下去了,他没有动,只是安静地侧过脸,依然盯着顾烟离开的方向。
顾烟很快拿好东西,她是小跑着过来的,走进电梯的时候,气息还微微有些喘。
裴斯年按下一楼,深深看她一眼,“万一我妈等下又说些难听的话……”
“没事的,”顾烟摆摆手,“我能理解她现在防备心很重,她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了,警方那边关于那个骗子有消息了没有?”
提到这个,裴斯年眼神黯淡,只轻轻摇头。
顾烟心情有点沉重,裴斯年透支信用卡的钱被骗子拿走,这笔钱他还要给银行还的,他肩头的担子太重了。
裴家没有房子,裴斯年回国之后积蓄都用来创业,自己手头其实没什么钱,至今他和裴凤华还租住在东郊的一个小区里。
不过小区处于比较繁华的地段,环境也还不错,他们赶去小区时,裴凤华正在小区的绿化带冲着看护发火。
这位看护是个年近四十的大婶,其实人挺不错,脾气也好,是顾烟当初千挑万选的,但裴凤华现在太难接触了,好脾气的人也受不了她。
见顾烟和裴斯年赶来,看护已经起了撂挑子的心,和顾烟说:“顾小姐,你可算是来了,这活我没法干了……”
她话没说完,裴凤华指着顾烟说:“原来是你给找的人,你看起来就像个骗子,你接近我儿子肯定是有目的的,难怪会找来这种看护!”
顾烟甚至都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劈头盖脸地先挨了一通骂。
看护气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顾小姐,你看这人!根本一点不讲理啊!”
裴斯年拦着裴凤华,顾烟这边只能先劝说看护,“这样吧大姐,你先回家,我和阿姨聊聊。”
看护早就不想呆了,听到她这话简直如获大赦,立刻就转身走了。
裴凤华还气呼呼地说:“我不需要人照顾!”
裴斯年脑仁疼,“妈,您先消消气成吗?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裴凤华脸偏向一边,一副拒绝沟通的状态。
顾烟提议说:“这都四点了……不然,我们先去小区外面吃饭吧?可以坐下慢慢聊,我请客,阿姨你想吃什么?”
裴凤华冷哼了一声,“鬼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别以为我会看上这点小恩小惠!”
这位老太太真是很难讨好,顾烟觉得十分棘手。
裴斯年听到裴凤华这样说话,脸色沉下去,他不能容忍裴凤华这样一再地诋毁顾烟,“妈,小烟不是骗子,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你出事的那天,医院血库告急,还是她给你输的血。”
裴凤华闻言,脸上有点挂不住,但依然倔强,不肯低头,“我叫她救我了吗?再说那点血而已,对她来说不痛不痒的,到你这里却落了个人情,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多容易上当受骗?”
饶是裴斯年脾气再好,这时候也不免生出些火气,他说:“那你看我像不像骗子?你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是骗子,那你就自己呆着吧!”
说完,他转身喊顾烟,“我们走。”
顾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面色讪讪,跟着他并肩走,小声说:“算了……我走,你还是回去吧,你妈妈本来情绪不好,你不要留着她一个人。”
裴凤华自杀的事情才过去多久,顾烟觉得,怎么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呆着。
然而,裴斯年这会儿被情绪掌控,他冷冷道:“她一直沉浸在被骗的阴影中,生活也没法朝前走,小烟,这些天我对着她真的很累。”
顾烟一怔,旋即安静下来。
面对裴凤华这样一个性格古怪的老太太,确实会让人压力很大,她为裴斯年觉得难受,一时间又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能怎么帮助他,因而沉默着。
两人走出小区,裴斯年试图活跃气氛,“应该我请你吃饭,你想吃什么?”
顾烟哪里有胃口,她方才不过是想要缓和一下和裴凤华之间的气氛而已,她想了想说:“不然,我们去那里——”
她抬手,小区门一侧几张露天茶座的桌子,“先坐一下,你平复一下情绪再说。”
她始终觉得,不能真的撇下裴凤华一个人,所以他们不能离开小区太远。
裴斯年没有反对。
两人过去刚坐下,还没来得及点东西,却又听见气势汹汹的脚步声。
顾烟一抬头,就看到裴凤华居然也跟着过来了,并且一过来就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在这一桌坐下。
裴斯年看着裴凤华,一时有些无语。
裴凤华说:“我得看着你,不然你让女人骗了怎么办?”
刚拿来菜单的服务员听见,不由得瞥了顾烟一眼。
顾烟也开始头疼,但她还试图和裴凤华好好说话,“阿姨,那不然给您来一壶凉茶吧?”
“你暗讽我火气大是吧?”裴凤华瞪圆了双眼,“我火气大还不是因为你!”
裴斯年实在受不了,一下子站起身,冲裴凤华吼了一声:“你还有完没完?!”
他确实是有些崩溃,这些日子,他最初因为裴凤华担惊受怕,知道人没事之后也不得喘息,得想办法还银行的债……这些钱,本来确实是可以拿去买房子的,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他要上班,还要担心裴凤华一个人呆在家里想不开,给她雇个看护也没雇成,他现在感觉自己的生活已经被她搞成一团乱麻,不知道要如何继续。
只有在顾烟这里,他觉得可以短暂地喘息,但现在,他的母亲在他面前不断地诋毁顾烟,让顾烟受委屈。
他扭头看顾烟:“小烟,我们走吧,离她远点。”
裴凤华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说出这话来,眼泪在眼眶打转。
然而,裴斯年看也不看她,只盯着顾烟。
顾烟十分为难,她虽然也很烦裴凤华这个样子,但说到底这只是个被人欺骗感情的可怜老人,现在裴凤华表情看起来很脆弱,眼圈都红了,她难免生出一点怜悯。
突然之间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僵持。
来电的是裴斯年的手机,顾烟赶紧说:“学长,你先去接电话吧。”
裴斯年站着没动,顾烟忍不住起身过来,轻轻推他一把,“说不定是工作上什么重要的事情呢……你快去接啊。”
裴斯年这才垂眼拿出手机,往远处走了一点接起电话。
顾烟回头,就看到裴凤华正在用手擦眼泪。
她心里忽然有点难受,让服务员端热水过来,她从桌上纸巾盒抽纸巾递给裴凤华。
然而,裴凤华并不领情,她一把拍开了顾烟的手,“都是你害的……我养他到这么大容易吗,他为了你和我闹……”
顾烟在她对面坐下,隔了几秒才说:“您可以不相信我,但是我希望您可以为学长想想,他……”
她顿了顿,不好在这时候提起裴斯年欠债三百万的事,怕刺激到裴凤华,她说:“他在创业初期,工作压力很大,所以才想着给您雇个看护,这样他就能放心工作,他这都是为了您好啊。”
裴凤华擦干了眼泪,低着头不说话了。
服务员端上来热水,顾烟接过,往裴凤华跟前递过去,“您喝口水,消消气……”
她话没说完,裴凤华又一扬手。
她手中的水杯,就这样被拍落。
玻璃碎裂在地上,她感觉到手指上一阵刺痛,垂眼一看,是热水飞溅出来的一点落在手上了。
她刚收回手,眼前忽地一暗。
裴凤华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不知道打哪里冒出来的年轻男人攥住手腕,力道还极重,她疼得倒抽口气。
顾烟怔愣之后喊出了声:“江时羿,你在做什么,你快放手!”
第86章 裴斯年刚拉开他的手,就被他一拳打在了脸上
江时羿并不认识裴凤华,但他知道眼前这中年女人是裴斯年的某个亲人。
他刚刚从Y省赶回来,从何亮那边得到消息说顾烟陪着裴斯年来到这个小区,他就过来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追过来是想看什么,其实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刺激他的场面,他刚停在马路对面的临时停靠点,就看到顾烟推裴斯年,裴斯年去接电话,然后就是这中年女人对顾烟那种恶劣的态度。
先是拍开顾烟的手,然后又拍掉了顾烟递过去的一杯水。
粗鲁,无礼到极点。
他对着裴凤华厉声道:“你有点素质行么?她欠你的?”
37/112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