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毛巾在洗手台一侧上端的柜子里,她微微踮起脚,伸手打开柜子去拿。
还没取到,身后一个热源突兀地靠近,一只手从她的手旁边伸进柜子里,拿到了毛巾。
阮舒怡身子一僵。
那只手已经拿到毛巾,身后的人却没有后退。
阮舒怡知道他贴得很紧,她腿不由自主地动了下,脚后跟这才落地。
属于男人的气息密密实实地将她包裹,她心跳如鼓,听见卧室里传来吹风机的声音,视线往一侧瞥,一眼看到洗手台上的镜子里,陈凛站在她身后,而且……
他没穿上衣。
阮舒怡震惊,扭头看他,“你脱衣服干什么?!”
“湿了啊。”陈凛答得理所当然。
这、这倒也没法反驳……
她脸都涨红了,虽然已经是当妈的人了,但这几年来她没有再和男人这样近距离接触过,且是个半裸的美男。
她想起当年,陈凛这小白脸很注重健身保养,身材保持得非常好,在床上时她偶尔兴起,还会捏捏戳戳他身上的肌肉……
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保持吗……她想着,视线就忍不住往下。
陈凛盯着她,撩着唇角轻笑,“你看什么?”
阮舒怡回神,虚伪地道:“我……我哪有看。”
陈凛左手抓住她手腕,低下头,贴近她耳边,“你挺能装。”
他说话间,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耳朵,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就发软。
毕竟是已经发生过亲密关系的男女,被他这样禁锢在怀里,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和他一起经历的那些荒唐的夜,身体好像就有条件反射。
她想跑,身子一动,但是男人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右手将毛巾随手搭在架子上,然后在她身侧按住洗手台。
这下,她两边都没法跑了。
她缩了缩脖子,脑中乱成一团,“你干嘛……乐乐还在呢……”
“我知道,”陈凛低着头,轻轻地亲她绯红的脸颊,“你今天围着小家伙转了大半天……我吃醋了。”
“也看看我吧……”
她对上男人的双眸。
心脏像是快要跳出胸膛来,吹风机的声音好像很遥远,她看到他眼瞳里的专注,这样的目光,就好像眼里只有她。
她的手无意识地攥住。
最后一丝光线被遮掩,他吻上了她。
阮舒怡很紧张,儿子还在卧室里,她就在这里和男人接吻。
不过陈凛似乎也不是没分寸,很快终止了这个吻。
陈凛看她几秒,嗓音闷闷的:“你别这样看我……我不想在小孩在的时候上演限制级。”
阮舒怡脑子也清醒了点,推了他一把,“我……我去看看乐乐,他一个人用吹风机也不是很安全。”
陈凛闻言,站直身,手也收了回去,一边似有些低落地说:“你还没有给我擦擦。”
阮舒怡扯下架子上的毛巾,往他头上一甩,“擦……擦你个头啊。”
说完,她赶紧往出快步走。
陈凛的视线都被毛巾遮挡,但也清楚听到她略显急促慌乱的脚步。
半晌,他扯下毛巾,勾着唇角笑了。
阮皓言吹完头发就跑去客厅看陈凛买给他的那堆玩具,兴奋得不得了。
阮舒怡好不容易平静了点,陪着儿子拆包装,听见脚步声,一扭头看到赤裸着上半身从洗手间走出来的陈凛,整个人都不好了。
阮皓言根本没注意,小孩的注意力全在玩具上面。
阮舒怡跑陈凛跟前,问他衣服呢。
陈凛从沙发扶手上捞起湿淋淋的T恤。
阮舒怡说:“我家没有烘干机,我用吹风机给你吹干吧。”
陈凛本来是想自己吹的,但她主动请缨,他也没拒绝。
阮皓言玩玩具玩得很专心,他在沙发上坐下来,随意抓抓头发,看了一阵阮皓言的背影,就又细细打量起这房子。
看得出,阮舒怡确实是缺钱,依她以前的做派,肯定看不上这种房子。
她家出事后,他也不知道这几年她是怎么过的,带着孩子,又生了病……他一直没有问,是因为他怕说到这几年,不可避免地会聊到阮皓言的生父,他实在不想听她说她和另一个男人的故事。
可如果,这个男人就是他,那一切就都不同了。
他的视线收回来时,看到茶几上的一沓纸。
是表格,看起来是什么名单,后面还跟着数字,数目都不大,几百几千。
这东西大大方方摆在这里,看着也不像什么秘密,他拿起来翻了翻。
后面是其他东西,有北城白血病救助基金会的几个联系人和电话,再往后,他看到了北城一些孤儿院和福利院的资料,这些资料明显已经被翻过很多遍,边角都起了褶皱。
他蹙起眉来。
卧室里吹风机的声音停下来,他将一沓纸放回茶几上,等阮舒怡拿着他的T恤回到客厅,他指着表格问她:“这是什么?”
阮舒怡将手中的T恤递给他,“哦,那个是我们几个病友群的人,想要给闫闯凑点钱。”
陈凛几乎快要忘记这号人。
不过现在一想起,先想到的是这人攻击许栀那天,被他压在地上,二话不说先晕了。
他问阮舒怡:“他现在怎么样?”
“你先穿上衣服。”阮舒怡催他,在他旁边坐下来说:“闫闯不太好,这次感染很严重,我昨天打电话过去,听说清创之后他的状态很不稳定,时好时坏的,其实医生的意思是,他现在还活着,已经属于是求生意志比较强了,但就这个状况,能不能撑到这个月底很难说。”
陈凛一时没说话,将T恤套上,又沉默片刻,问:“那你们凑钱……是给他治病?”
“他现在的治疗花费其实没有之前大,因为用的都是缓解痛苦的药物,实质治病的药物和治疗方式,他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了了,”提到这个,阮舒怡垂下眼,表情明显有些沮丧,“他最操心他老婆孩子,觉得自己治病花光了家里的钱,就连房子都卖了,很担心家人……所以他之前才会被付婉雯收买去攻击许栀,我们也想凑一点钱给他家人,虽然凑不了很多……但,就是希望多少能带给他一点安慰吧。”
“都到这个时候了,能让他安心一点地走……就好了。”
陈凛刚想说话,又顿住了。
他想起了他刚刚看到的,那些孤儿院和福利院的资料。
他呼吸一时都屏住,立刻就想到一件事。
他和阮皓言第一次见面时,她分明是不想让他看到阮皓言,还用手遮挡过孩子,但就在昨天,她却忽然改变态度,主动提出约会要带着阮皓言一起。
他感觉心口在重重地下坠。
她为什么要看孤儿院和福利院的资料……那个原因,他好像能猜到了。
第275章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根短短的头发。
陈凛陪着阮皓言又玩了一阵,磨磨蹭蹭也就到了饭点。
阮舒怡也不好这个时候撵人,她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菜开始做饭。
陈凛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看着阮皓言摆弄无人机,听到厨房里传来抽油烟机工作的嗡鸣,忽然有些恍惚。
他在孤儿院长大,其实没有想过有个家会是什么样,但此时此刻,这样的情景,约莫就是家的样子了。
他侧过脸,从这个角度望向厨房,阮舒怡在里面忙碌,他的眸色又渐渐暗淡下去。
和阮皓言说了一声,他起身走进厨房。
这里的厨房就更小,两个人几乎转不开身,他喊阮舒怡:“你去陪乐乐吧,我来做。”
阮舒怡一点没客气,“你做也可以,有些菜我都是提前处理过的,在冰箱里直接就可以用……可以做冬瓜排骨汤吗?”
陈凛看她一眼,笑了:“可以。”
阮舒怡说:“太好了,乐乐喜欢吃红烧茄子,茄子我也已经弄好了,在这里。”
将厨房阵地交给他,她准备出去,却听他忽然喊了一声“阮阮”。
阮舒怡在厨房门口回头看他。
陈凛盯着她,神色有些复杂,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阮舒怡问:“怎么了?”
陈凛垂在身侧的手攥得很紧,隔了几秒,才说:“没事,调料都在这里吗?”
“都在的。”她给他指了指。
阮舒怡去了客厅,陈凛开始洗手做菜,他的动作有些机械。
闫闯曾经为了家人,会接受付婉雯的钱,去攻击许栀,那……阮舒怡呢?
她为了阮皓言,会做些什么?
她……也在做准备吗?
陈凛做饭的手艺没有退步,今天这顿饭,阮舒怡和阮皓言都吃得很满足。
饭后阮舒怡要洗碗,陈凛却抢先了。
从做饭到洗碗他一个人包揽了,阮舒怡就有点过意不去,她靠在厨房门口,说:“你这样,我都有点害怕。”
陈凛没看她,手里洗碗的动作不停,“怕什么?”
“怕你下一秒就要和我要钱。”
说完,阮舒怡自己先笑起来。
她当然知道不可能,但当年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陈凛几乎包揽所有家务。
她是金主嘛,坐享其成也理直气壮。
可现在到底不一样了,他还是她领导呢。
陈凛手中动作微微停了下,“你毕竟生病了,需要多休息,正好我有时间,这些我来做是应该的。”
阮舒怡安静下来。
她心底有些暖,毕竟一个人带孩子带久了,她想他说的也是对的,就算她努力压抑,也不免会有这种想法:身边有他,一切或许会不一样。
阮皓言今天体力消耗不少,玩着玩着就困了,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手里还抱着小黄人。
陈凛洗干净手出来,阮舒怡一边收拾地毯上散落的玩具,一边喊阮皓言,“乐乐,要刷完牙洗过脸才可以睡觉哦。”
陈凛走过来,说:“我带他去洗漱吧。”
阮舒怡:“行,那你看一下,我把这些东西收拾了。”
陈凛牵着阮皓言去卫生间里洗漱,等阮皓言刷完牙,他就盯着牙刷看。
半晌收回目光,牙刷这目标太大了。
阮皓言昏昏欲睡,洗脸的时候脑袋都快撑不住。
有些好笑,陈凛这会儿却没心思笑,这一天下来,他的心情像是在坐过山车,脑中各种情绪交织。
他哄着阮皓言洗完脸,看小孩实在困,就抱起来,往这里唯一的一间卧室里走。
阮舒怡还在收拾东西,看到这一幕,颇为欣慰。
这一天虽然累,也没白费功夫,陈凛现在看起来和阮皓言关系还不错。
卧室里,床有两张,一张大的育儿床,还有一张普通单人床。
陈凛将阮皓言放进育儿床,这床看起来已经有点小了,他打开床头灯,视线在枕头位置找了找。
阮皓言翻了个身,已经睡着了。
小孩不但睡眠好,而且不掉发……
陈凛找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根短短的头发。
他迅速将头发拿起,东西太小,怕丢掉,他扭头想找纸巾包起来,伸手去床头柜上纸巾盒抽纸巾,一眼瞥见柜子上面一堆大大小小的药瓶。
他停了几秒,还是先快速将头发包起来。
收回视线时,又看到阮舒怡的床上,白色的乳胶枕上面,好几根细长的发丝很醒目。
第276章 我要想办法给她治病。
陈凛从卧室出来之后,帮阮舒怡收拾了一下那些玩具。
玩具太多,那个小黄人的毛绒玩具还很占地方,不大的客厅就显得更小了。
陈凛压低声问阮舒怡:“有没有想过搬家?”
阮舒怡摇头,“刚开始我也觉得这房子很小,不过住惯了其实就还好,现在我和乐乐都已经习惯了。”
她要存钱,是不想在租房子这事儿上花太多钱的。
东西收拾完,陈凛这会儿有些心神不宁,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阮舒怡被他看得莫名,“怎么了?”
陈凛说:“没事,我走了。”
阮舒怡没想到这人会这么快就走。
她抿唇,也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就有点空落落的,将他送到了门口,忽然问他:“你是不是生气了?”
陈凛蹙眉,“什么?”
阮舒怡垂下眼,“你约我,结果却帮我一起带了一天孩子。”
“没有,”陈凛顿了顿,语气软了点,“你以前一个人带孩子,很累吧。”
当然累了,阮舒怡叹口气,“没办法,不过现在刘姐会帮我带,还好一点。”
陈凛注视着她,“阮阮……”
阮舒怡抬眼同他对视,“什么?”
陈凛觉得自己脸部肌肉都是僵硬的,他摆不出一个合适的表情,他的脑子这会儿被很多杂乱的念头和想法充斥着,他无法专注,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末了,他道:“早点休息。”
阮舒怡点点头,“你也是,回去开车小心一点。”
陈凛拉开门走了。
楼梯间的脚步声渐渐小下去,阮舒怡靠住门框,总觉得陈凛有点反常。
阮皓言现在睡了,他反而君子得不行,说走就走,一点不腻歪,真是……
她闭了闭眼,转身关上门。
她不愿承认,自己心底里是希望他能多停留一会儿的。
这两年的抗癌生活里,她见过各色各样的癌症病友,有的人为了能坦然面对死亡,会有意识地斩断自己和这个世界的所有关联,好像这样就能走得更洒脱一点。
她做不到,她已经有阮皓言了,阮皓言和她血脉相连,如果没有阮皓言,她怀疑自己可能早就自我了断了。
但陈凛和阮皓言是不一样的……
陈凛其实可以不必被她拉进这个泥沼之中,他是个成年人,不那么需要她,他现在有钱,英俊,如果他想,会有很多女人趋之若鹜。
而她没有抗拒他的再次靠近,一方面是因为阮皓言,但更重要的是,她的自私和软弱,让她想要找个肩膀依靠……
她是个没有未来的人,所以没法给他承诺,没有办法给他确切的答案,却又贪恋这一丝温暖,有时候,她也很厌恶自己这样,却毫无办法。
陈凛回到家,上楼时在电梯里遇到梁锦墨。
打过招呼,陈凛瞥梁锦墨手中的甜品袋子,“你开始吃甜品了?”
梁锦墨说:“栀子想吃,这家得排队,我今天正好有时间就去了。”
陈凛后悔自己问了,他拧眉,“你真是被许栀吃得死死的,你这样,不会把她惯坏吗?”
梁锦墨眼底淬了笑,“那不正好?”
陈凛:“……”
他说:“你别秀了,等下能来我家吗?我有事和你说。”
梁锦墨问:“注册公司的事?”
陈凛摇头,“总之你来一下吧。”
梁锦墨有点意外,陈凛这人大部分时候都是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但此刻却显出几分很微妙的无措。
甜品倒也不着急,梁锦墨上楼之后就先去了陈凛那边。
进门换鞋洗手后,陈凛往沙发上一坐,将裤袋里一团纸巾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茶几上。
梁锦墨在对面沙发上坐下,看着陈凛这一系列举动:“……”
他问:“这是什么?”
陈凛:“乐乐的头发。”
梁锦墨:“乐乐是谁?”
“阮舒怡的儿子……”陈凛顿了顿,“我就是要和你说这件事,乐乐他……很有可能,也是我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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