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就是一个大男人被人忽然拿着刀攻击,也不可能不慌神,那会儿在医院反应还很慢,估计被吓到了,但现在就冷静得多了。
许栀进了审讯室里配合警方做笔录,陈凛就坐在外面等,不多时,大厅的门又被推开,有个女人步履匆匆走进来。
陈凛抬眼望过去,瞬时愣住。
他拧眉,“阮舒怡?”
阮舒怡是精致惯了的人,但这会儿身上是珊瑚绒的家居服外面套着羽绒服,她带着黑框眼镜,长发很松散地扎在脑后,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
看到陈凛,她也一怔,“陈凛……你怎么在这?”
陈凛从长椅上站起身,盯着她,“我朋友被人拿刀攻击,我刚刚做完笔录,在这等警方调查处理。”
阮舒怡眼底露出讶异,“被伤到的人是你的朋友?”
陈凛脑中浮现一个猜想,他心底的火气没来由地就冒上来了,“你别告诉我,你是闫闯那个朋友。”
阮舒怡面色有些僵硬,隔了几秒,说:“我……我确实是他朋友。”
第193章 梁锦墨低下头,伸出手抱住她。
阮舒怡和闫闯是病友,最初是在一个本地白血病病友群里认识的。
阮舒怡进群的时候大概是一年前,后来群主过世了,群里不再吸纳新成员,到今天,这个群只剩下二十几个人。
群里组织过线下活动,一群绝境里相识的人互相打气加油,如同并肩对抗病魔的战友,关系也越来越好。
阮舒怡知道闫闯剩余日子不多了,他老婆为了给他治病已经心交力瘁,这个时候他打电话说他犯事进了局子不敢和老婆说,只能拜托她过来配合警方办手续,电话里她顾不上多问就赶来了。
没想到,被攻击的人会是许栀,她的学妹。
这就尴尬了。
许栀还在审讯室做笔录,大厅里,陈凛斜眼瞥阮舒怡,眸底都是轻蔑,“听说你有小孩了,这个神经病一样拿着刀乱刺的人,不会就是你孩子他爸吧?”
阮舒怡还没来得及说话,陈凛又道:“我丑话说前头,许栀是我兄弟的媳妇儿,许栀受了伤,这件事我兄弟不会善罢甘休,闫闯就算是明天就要死了,今天也得把话说清楚。”
阮舒怡拧眉,“你讲话能不能留点口德?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你让我先问问闫闯。”
陈凛冷哼了一声,别开视线,心里极其不舒服。
她怎么都不否认?难道她的孩子,真的是那个闫闯的?
有警察走过来和阮舒怡交代情况。
闫闯如果一直不配合审讯,到明天也没法保释,警察问她能不能劝劝闫闯。
现在都入夜了,几个人也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干耗着。
阮舒怡立刻答应下来,“我试试吧。”
正说着话,审讯室的门被推开,许栀出来了。
阮舒怡一眼认出许栀,并看到了她棉衣袖子上的血迹,她心口一紧,立刻喊了一声许栀。
许栀看到她,十分惊讶,走过来问:“阮学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旁边的陈凛插话:“她就是闫闯的朋友。”
许栀愣住了。
阮舒怡很窘迫,对着许栀先鞠躬,“我替闫闯先和你说一声对不起,这件事我一定会和他好好谈谈,搞清楚真相的……他不是会随便伤害别人的人,这里面肯定有苦衷。”
许栀还没出声,陈凛就又道:“有苦衷就能拿着刀子上街乱比划?”
阮舒怡没看他,继续和许栀说:“真的非常抱歉,他这种行为肯定是不对的,也应该受到法律的惩罚,等我问清楚,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许栀蹙眉,她实在没想到,这事儿还能和阮舒怡扯上关系,她默了几秒,才开口:“学姐,今天他拿着刀子刺我,一副要杀了我的样子……如果不是因为有人冲出来救我,我都不知道我现在还能不能活着站在这,而且……”
她顿了顿,“有个人,为了救我,伤得不轻,所以这件事我是一定要追究到底的。”
阮舒怡面色为难,不过也知道闫闯这次确实闯下大祸,她点点头,“我明白的,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劝他,让他尽快说出真相。”
陈凛很看不惯阮舒怡现在这样子,这女人以前也算是个大小姐,哪里会对别人卑躬屈膝,现在为了那个快要死了的神经病,在这里低声下气。
许栀考虑了下,还是给了阮舒怡这个面子,“好吧,希望他尽快坦白。”
阮舒怡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很晚了,这样吧,我去和他谈,你们先回去休息,明天再过来,我保证这件事明天一定会有个结果。”
许栀略有些迟疑。
她是希望今晚就能搞清真相,但她也知道,现在时间很晚了,只剩下两三个值班的警察,且陈凛也已经陪着她耗到了现在。
至于阮舒怡能不能从闫闯口中问出什么,又需要多久的时间,她心里也没底。
思忖过后,她接受了阮舒怡的建议,“那我明天再过来。”
阮舒怡刚松一口气,旁边陈凛又不甘寂寞的开口:“万一人跑了呢?”
阮舒怡拧眉看向他。
陈凛挑眉,盯着她,“问你呢,人跑了怎么办?”
“人都被拘留了,怎么跑?”阮舒怡觉得他这问题很智障。
陈凛还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目光像要在她脸上剜出个洞,“闫闯我不知道,你不是很擅长跑路吗?”
阮舒怡听出他弦外之音,她心跳漏掉一拍,隔了两秒才道:“我不会跑的,闫闯是我的朋友,许栀是我的学妹,这件事我不会偏袒任何人,谁错了就该受罚,但我们一定要搞清楚真相。”
陈凛别开视线,表情明显不屑。
阮舒怡感觉心口跟针刺似的,和陈凛重逢之后,他就没给过她好脸。
从派出所出来,陈凛开车送许栀回了酒店。
这一天发生的事儿太多了,许栀洗过澡,浑身疲惫,躺在床上闭上眼,脑海却都是那个男人举着刀子朝着她刺下来的那一幕。
她坐起身,将卧室里的壁灯打开了,这才又躺下,心跳有些快,她努力强迫自己想点儿别的事。
这一想,就想到了梁牧之左手掌心的伤。
梁牧之的右手被她弄伤了,现在左手也因为她而受伤。
她多少有些烦躁起来,也不知道他现在醒了没有,伤口怎么样了。
她手臂上就这点伤,她这会儿静下来都觉得疼,他那么深的伤口……
应该打个电话或者发条信息问问的,但一想到付婉雯一定还在病房里,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思绪被反复拉扯,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她听见了外面传来“嘀”的一声。
有人用房卡开门。
她掀开被子立刻下床,甚至忘了穿拖鞋,赤着脚直接跑了出去。
梁锦墨风尘仆仆站在门口,将手中的包放在旁边鞋柜上,智能顶灯亮起,在暗夜里给了一束昏黄的光。
光线下,他望着许栀,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小跑过来,一下子扑进了他怀里。
她抱着他,手将他风衣外套抓皱,骨节泛白,很小声地喊他:“……锦墨哥哥。”
她紧紧贴着男人的胸膛,听见了他心跳的声音,有些快,她忍不住地在他胸口轻蹭。
梁锦墨低下头,伸出手抱住她,呼吸微重,缓缓吐出一口气,悬着的心好像才终于落地。
他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嗓音有些沙哑:“没事了,我回来了。”
第194章 他在她额角亲了亲。
两人在门口静静相拥了一阵,许栀后退,梁锦墨皱眉,盯着她的脚,“怎么不穿拖鞋?”
许栀没好意思说,她是刚刚听见开门的声音,太着急了。
梁锦墨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送回卧室的床上,然后说:“要是不困,等我一下?”
许栀点点头。
梁锦墨去换鞋,然后去洗手间洗漱,她躺在床上,双眼圆睁着,静静地听洗手间里传来水龙头的哗哗声。
很奇妙,此时此刻,这水声对她而言仿佛也带上了安抚的力量。
梁锦墨换过睡衣来到床上,见她还是睁着眼,问她:“是不是睡不着?”
许栀点头,“有点。”
他掀开被子进来,她忍不住就拱进他怀里,小声道:“今天吓死我了……”
不要说她,就连梁锦墨,在兴城接到陈凛的电话,震惊过后便也是恐惧。
他先看了看她的伤,有纱布包裹,看不到伤口,不过看样子伤口并不大,他的心定了点。
搂住她,他的手轻轻地在她背上拍,“我听陈凛说了,那个闫闯是阮舒怡的朋友。”
“嗯,我还是愿意相信学姐的,既然是学姐的朋友,按理说应该不是什么坏人,会这么做一定有理由,我要把这个理由搞清楚。”
梁锦墨眸色渐深,手中动作停了一拍,“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能原谅。”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背后的人更不可原谅,”许栀说:“我怀疑是梁阿姨,但……也要等明天去了派出所,看阮学姐和那个闫闯沟通得怎么样。”
梁锦墨又问:“梁牧之怎么样了?”
“在医院,虽然是皮外伤,不过伤口有些深……”许栀停了下,“梁阿姨在照顾他,我等明天去过派出所,再去看看吧,你要和我一起吗?”
梁锦墨:“当然。”
许栀仰起脸,对他说:“我没有动摇。”
梁锦墨没说话。
“梁牧之救了我,我确实很感激,他受伤我也有些内疚,但这就是全部了,我明天去道谢的时候,会和他谈谈,看有没有什么我可以补偿他的。”
壁灯昏黄,笼着床上的两个人。
梁锦墨的手抚上她的脸,指腹轻轻摩挲,“栀子,我不是不明事理,他救了你,我也应该和他道谢。”
许栀微怔,旋即抬起手,覆上他手背,眼底微微湿润,“谢谢你回来。”
他在她额角亲了亲,关掉了壁灯,“好了,睡一下吧,明天事情还很多,你需要休息。”
男人怀里的温度令人沉溺,许栀顺从地闭上眼,累了一天,这时候神经松懈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梁锦墨却在黑暗里静静地睁着双眼。
许栀被刺这件事,带给他的恐惧感远胜于带给她的。
回来的这一路上,他都感觉像在做梦,一切都不真实。
他在黑暗中太久,已经习惯于这世界对他的残忍,但,他都已经触碰到那束光了,他发觉自己再也无法接受任何变故,他没办法对她被人刺伤的事情泰然处之,在飞机上他想,无论是谁伤了她,都该死。
现在人在他怀中安睡,他听到很轻微的,她匀长的呼吸,才有了一点实感。
他感觉自己身体里潜藏的,那头愤怒的野兽,好像才安静下来。
良久,他搂着怀中女人的手又忍不住紧了紧,这才阖上眼。
翌日。
去往派出所的途中,许栀问梁锦墨,他在兴城的工作会不会受到影响。
“周赫在那边,很多事他会先帮我处理,”梁锦墨直视前方开车,说:“你别操心别的,我们先处理这件事。”
许栀点了点头,“对了,昨天陈凛和他的助理也帮了我,我昨天脑子乱糟糟的,也没有和他们好好道谢。”
“陈凛已经去派出所了,等下我们可以当面和他道谢。”
许栀一愣,“他也去?”
梁锦墨:“对。”
“他昨天做过笔录了,今天还需要去吗?”
许栀以为,陈凛作为一个见义勇为的目击者,除了做笔录应该不需要配合其他事了。
梁锦墨说:“不清楚,他只说要去,我也没问为什么。”
许栀没再问,两人抵达派出所,陈凛果然已经在那儿了。
一起的还有旁边表情有些难过的阮舒怡。
阮舒怡昨晚就没离开过派出所,她将孩子托付给朋友照顾,是下定决心要和闫闯耗一晚上的。
但其实两个人都不太耗得住。
闫闯是晚期白血病人,经历过化疗靶向药的摧残,如今没多少日子了,身体虚弱,熬夜非常吃力。
阮舒怡没好到哪里去,她病情控制得还算好的,但身体也孱弱,熬夜对她的损伤很大。
她就是用这种方法逼闫闯,到了凌晨两点多,闫闯终于撑不住了。
他快死了,但他不希望阮舒怡死。
阮舒怡是那种人见人爱的姑娘,长得漂亮,性格开朗活泼,谁见到她都会惋惜老天怎么会让她得这种病。
闫闯和警察如实交代,确实有人花钱雇他,去在酒店门口蹲点,攻击许栀。
不过不是要杀了她,目的是废了她一只手。
但他到底是个普通人,又不是什么黑道出身,跑过去的时候,其实他自己已经慌了,就死撑着,看能刺哪儿刺哪儿,脑子都是混的。
他觉得自己比在场其他人,甚至许栀都还要慌,被陈凛按在地上的时候,他气都喘不过来了,甚至很希望自己干脆当时就地死了算了。
但是他没有死,他偏偏没死。
阮舒怡告诉许栀:“闫闯有老婆孩子,为了给他治病,房子卖掉了,还欠了二十多万债,他现在没多少日子了,就怕给老婆孩子留下这些债,那个雇佣他的人,给了他五十万,他说……”
阮舒怡顿了顿,多少有些难受,“他本来也很害怕,很迟疑,知道这样做不对,他也知道你是无辜的,但又觉得至少不能让老婆孩子人财两空吧,这笔钱还了债,还能留下二十多万,虽然不够买房子,但也能让家里人生活不那么紧张。”
审讯室里的气氛凝滞,这样的话,让每个人心情都很沉重。
许栀沉默片刻,说:“那我更不能原谅这个幕后黑手,这个人不光买凶伤人,还利用绝症病人,闫闯有没有说,这个人到底是谁?”
第195章 梁锦墨:“我不准你吃亏。”
其实,许栀打从听到对方不是不要她的命,而是想要废了她的手时,就已经确定,那个幕后黑手一定是付婉雯。
但法律要讲证据,只靠她的推测是不可能给付婉雯定罪的。
提到这个,阮舒怡面色有些讪讪的,“闫闯他……不肯说。”
梁锦墨面色立刻就冷下来,语气也生硬,“所以你一个晚上都没问到最关键的信息?”
他气压极低,有些迫人,阮舒怡抿唇,正为难,旁边的陈凛开了口。
“墨哥,她已经尽力了,再说,大部分线索都有了,继续问肯定能问出来的,实在不行,今晚我再跟他耗一晚上,他一个快死的人肯定耗不过我。”
梁锦墨显然不接受陈凛这套说辞,眉心已经蹙起。
阮舒怡赶忙道:“我会再问的,他现在不肯说,主要是为了钱……听说,那边只给了他二十万定金,之前说是事成之后再给剩下的三十万,万一失败了,这二十万就算是封口费,他自己承担后果,要是他敢说出背后的人,这二十万那边也会想办法要回去,而且威胁他说不会放过他的家人。”
气氛沉闷,一时间没人说话。
阮舒怡叹了口气,“他现在也很慌,不敢让家里人知道这件事……闫闯这人其实胆子挺小的,就是因为自己活不下去了才想着铤而走险,给家里人留点钱,却被人利用了。”
这话陈凛就不爱听了,拧眉盯着她,“你几个意思?还在为他说话,我朋友受伤就是活该的吗?”
阮舒怡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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