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不为人知的秘密,她怎么能安心地放任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许嘉特意换位置坐在他身旁,就是为了监视他的一言一行。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收紧,须臾,他闭上眼:“许嘉,你别耍我玩。”
他心里很清楚,她不会放过他,杨若朝就是前例。
“我们谈个条件吧。”过了一会儿,他说。
许嘉脑袋稍稍一偏,盯着他,眼神微动。
周斯礼转过头,目光清澈认真,“我该怎么做,你才能放过我?”
许嘉浅浅笑着,一双乌眸泛着润泽,却透着令人陌生且心悸的幽冷,“说清楚。”
“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只要你能……不计前嫌放过我,我们回到以前互不打扰的时候。”
“你放心吧,我不会把你的事情告诉给任何人,我可以向你保证。至于杨若朝,我还会继续多管闲事,毕竟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了。”周斯礼全程侧过脸,不敢看她,感觉到她不曾挪开的视线,说话的底气愈发变得不足。
说完后,他不确定地看了许嘉一眼,半晌,终于听见她说:“可以啊。”
许嘉直起身,走到化妆台旁边,弯腰捡起那把精巧小刀,周斯礼看见这一幕心底还漏了一拍,好在她只是将小刀捡起,又放回口袋。
最后转过身背靠桌沿,正对着他,那双黑色眼镜下的双眸极其平静:“那就帮我补课,把物理补到……八十?对我来说,也不亏。”
周斯礼不敢相信她就这么轻易答应了,还以为要费尽口舌。他呼出了一口气,欣然接受:“你物理现在能考多少?”
“二十?三十?忘了。”
周斯礼瞳孔蓦地震了下,神色复杂:“你还说不是耍我玩?”
许嘉嗤笑,“我很闲?”
十节课有八节课睡觉,其余的时间看绘本——周斯礼倒是看不出她有多忙碌,但对上她漠然的神情,他选择将反驳的话压在心底,“我会尽力试试。但如果你不好好学,故意考砸,我又怎么确定你是不是诚心想做这个交易?”
许嘉突然笑了,直起身,向他走近。
周斯礼警惕地盯着她,没有让步,然后肩膀被她重重地推了一下。
她恶狠狠地说:“周斯礼,你别真觉得自己是个香饽饽,到哪里都有人抢着做你同桌,围着你转。”
“……我没这个意思。”
她收回手,脚步却没有停留,迈步绕过他。生怕她忽然给他来一击,周斯礼视线没敢离开她,然后看见她停在门前,拧动门把。
“可惜。”
她眼睫低垂,眼镜遮掩了所有情绪,先前的讥诮与薄凉消匿无形,有风吹来,散着的黑发贴在面上,声音淡进夜色里:
“我以为我们会是朋友。”
没想到他会为了让她退出他的生活,而答应这个条件。
周斯礼身形微滞,墨澈的眼底瞬间变得波澜起伏,他听懂她的潜台词,想说话咽喉却如同堵住一般,嗓子也变得格外干涩。
她曾在天台上说过,他是她在学校交的第一个朋友,那时他当真了。
自从在金嘉休息室说开,以许嘉后面对自己的态度,他还以为和许嘉的关系早在认清彼此那一刻就结束了。
原来她也有拿他当朋友吗?
女生的校服衣角消失在转角,门被合上后,他却站在原地许久。
自从遇上她,他时常觉得自己总说错话,做错事,但回过头来,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
合上门的瞬间,许嘉扶了下镜框,眸光闪过一丝寒厉的笑意。周斯礼的反应自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这个蠢货,一句话就能让他心软。
他被耍,怪得了谁?
刚刚佯装的情绪荡然无存,她嘴角漾起浅浅的弧度,含着几分森森寒意。
等她找到机会,一定玩儿死他。
第20章 春光
周斯礼回到会堂的时候, 表演节目已经轮到了第八个。一班的位置在中间靠左两排,他从后门进去,好不容易才找到许均昌和程野的位置。
台上的学生专注倾情演唱, 舞台炫酷的灯光不停闪烁。许均昌肩膀被拍了下,转头见是周斯礼, 他几口吞下薯饼, 压声道,“你怎么才来啊, 表演都快结束了。”
周斯礼有看到他俩给自己准备的空位置,就在两人旁边。
“被一些事耽误了。”穿过狭窄的过道, 他终于坐下, 同时程野递来一杯奶茶,“冰块都融化了,你凑合着喝。”
周斯礼接过,杯沿流下的水立马浸湿他的手心, 他不爱喝这些甜水, 只问:“有没有可乐?”
“你来晚了, 可乐就买了几瓶,全被抢走。”许均昌心不在焉地回答, 目光聚焦台上, 说完还将书包里的零食抽出来塞到他怀里。
周斯礼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 咬着吸管喝了几口, 最后皱着眉拿远。表演结束, 周身的学生鼓掌喝彩, 现场气氛热烈, 舞台上灯光齐放,将整个会堂照亮。
紧接着, 一个消息从前排传到了他们这边。
“老师说,等晚会结束,我们上台全班合影一张,留个纪念!”
众人应和:“好啊!”
眼前的画面突然像电影片段按了加速键,有着朦朦胧胧的滤镜,一帧帧迅速闪过。人流如织,不断游动。
周遭的一切熙攘糟乱,紧接着,他被拉到第一排负责举着奖状,欢语笑声始终萦绕在耳畔,老师站在前面指挥着每个人的站位,举起相机,笑着询问要不要比个茄子。
周斯礼抿唇浅笑,将手中的奖状抬高了些。
直到相机发出卡嚓一声,身旁的三两同学冲上去察看相片,他恍惚了下,时间仿佛才回归正常的流速。他转过头,站在台上的人里没有一个是她。
没人注意到她的不在场,也不会有人在意她的去向。
置身于如此热闹的氛围之中,脑子却不由自主浮现她一个人走在校园门口那条长长的路上——
帆布鞋踩碎了地上的月光,风挽起肩前微卷的发丝,刘海拂过边缘泛着冷光的黑色镜框,随后她的身影尽数被夜色吞没。
“学长,这么晚还没回去吗?”
周斯礼敛神,垂下漆黑眼睫,是苏灿依攥着肩带,站在他的眼前,而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教学楼前的架空层。
“今天只有一科作业,顺便在教室写完了。”
“上了高三,老师居然还布置作业?我还以为是大家自主安排复习呢。”苏灿依灵动的目光闪烁着一丝俏皮。
“会发一些卷子,但不强制性收。”
“原来是这样。”话毕,苏灿依将书包放下来,拉开拉链,翻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给你的礼物……”
“希望你这一年苦尽甘来,金榜题名。”苏灿依脸颊忍不住红成一片,好在夜色之中难以看清,她抬起头,对上他漾着礼貌笑意的眸子。
“这也是你们今晚准备的?破费了。”
“才不是我们,是我……我之前就买的。”苏灿依心砰砰狂跳,不由分说将礼物塞他手里。
她收手的速度很快,周斯礼差点没拿稳,等扶稳边缘,她已经背着书包跑远了。他叫了几声她的名字,都没有得到回应,反而让她更卖力地跑了。
他低头掂量了下礼盒,不重。虽不清楚这里面装着什么东西,但他不收没有由来的礼物,装进书包里,打算改日还给她。
-
啪啪。
物理老师站在台上,拿着教棒敲了黑板两下,双手撑在讲台桌沿,“收收心!文艺晚会已经过去了,看看门口的高考倒计时,那才是你们要干的正事。十一月份有个期中考,要是物理均分还像上次月考那么差,作业量就加倍!”
底下学生哭天抢地,“不要啊老师。”
上周的小测陆陆续续发下来,发试卷的同学来到许嘉桌边,看着熟睡的她有点犯难,因为桌上没地方放卷子。随后,他看见周斯礼投来示意的目光,没多想,就将卷子递过去。
周斯礼将自己的卷子放在一旁,两手捏着试卷边开始仔仔细细地看她的出错点。
一堂课过去,许嘉才从熟睡中醒来,她伸了个懒腰,对旁边直直投来的视线忍无可忍,扯了扯唇,很不耐烦:“说。”
“你不是会在课余时间看和物理相关的书籍吗?”
她斜了他一眼。
周斯礼迟疑地开口,“为什么你的试卷这么……”
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选择题十个错八个,大题写了几个公式上去意思了一下。按道理,会在课外时间里主动看物理相关的书籍,应该对物理抱有很大的兴趣。兴趣就是最好的老师,他也是想到这一点,才答应了她荒谬的补课条件。
但单看这份试卷,她又将敷衍二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许嘉唇角挽了个笑:“怎么,看不起成绩差的?”
“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那就闭嘴。”
“……”俊朗脸上的神情微微有些恍惚,他唇瓣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说什么,眼睫安静地垂下,转过身将她的物理试卷塞进抽屉里,闷声拿起自己的试卷做错题。
心底想着还是不要再和她说话了。
可惜身旁的人毫无察觉,扭了扭头说着“困死了”,换了个姿势再次入睡。
三分钟过去,周斯礼从眼前的错题本里抬起眼——忽然想起自己刚才叫她是想顺势辅导她的物理,但看这个情况,他怎么补?
-
午饭时间到,三人在点饭窗口前排着队。许均昌站在两人中间,嘴巴很痒,想聊点什么,转头看见程野一手拎着听饮料,一手飞快点着手机屏幕,神色倦倦,站姿特懒散。
按道理,一中是不允许带手机的,但程野这人性格就跟他名字一样,从不将规矩放在眼里,恣意妄为,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似是注意到他长久的注视,程野眉峰轻挑,悠然道:“暗恋我?”
许均昌表情裂开了一瞬,立马换上嫌恶的表情,转回来,前边的周斯礼就显得多么正儿八经。
细散的碎发垂在他硬朗的眉骨,手里执着个单词本,眼睫低垂。但细看,又能发现他表情鲜少地凝重,注意力不在眼前,失神地想着什么。
许均昌捅了下他手臂,“咋了?遇上大事了?”
周斯礼回过神来,队伍向前缓慢挪动,他跟着向前迈了两步:“没什么,在想怎么帮人补课。”
“补课?”程野掀起眼帘,感觉十分罕见,“你缺钱啊,怎么做起兼职了?”
“不是,不是兼职。”周斯礼揉揉眉头,脑子加速运转如何回答,好在这时许均昌递来一个借口,“难不成帮你妹补课?”
“……嗯。”
许均昌为自己一猜即中,聪慧过人的大脑而感到自豪:“你直说帮玥玥补课不就行了,说这么隐晦。真是。”
“也不全是,”周斯礼越来越说不清,含糊其辞:“还有一个隔壁邻居的……”
“嚯,”
许均昌诧异,他自己有去过周斯礼家做客,不过几次,还没见过他口中的妹妹呢,“隔壁邻居的妹妹?之前从来没见你提起过啊,那个妹妹多大了?”
“……比我们小一点吧,也是高三。”
“嚯!”
许均昌捂嘴,饱含深意地问,“搁在电视剧里都要标个近水楼台的标签,那个妹妹长得怎么样,漂亮吗?你们俩什么时候认识的?补课在你房间补,还是在她房间?房间里只有你们两个人?你们两个在房间里只是单纯补课吗?”
周斯礼头上三条线,忍不住打断了他的发问,“这不是我们该关心的问题。”
倒是程野闻言,意味深长地看过来,连手机都收起来了。
“现在的问题是,我答应了她,但这个……妹妹有点难以沟通,”他迟疑半晌,斟字酌句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辅导她。”
他现在懊悔不已,当初自不量力,一时冲动地应下了这个条件。
“其实我觉得这一切都是阳谋。”许均昌眉头轻蹙,语气认真。
周斯礼心漏了一拍,神色也变得有些凝重紧张,“......什么意思?”
“按理说,如果她已经被你辅导过一次,早就叫停了这个补课,根本不会继续让你去辅导她。”
许均昌手按上他的肩膀,话语诚恳:“你难道没发现,我们班上很少有人找你问问题吗?就连我和程野,都不怎么来找你,我们从高二就认清了一个现实,成绩好并不代表会教学。”
周斯礼如遭雷击,将他的手从自己肩上拉开:“我不信。”
许均昌浑然不觉,继续补刀:“你居然不知道吗?你的讲题方法很烂,只有你自己能听懂。”
他转过身,难以接受:“你不要再说了。”
周斯礼不是没察觉到班上很少人来请教自己。每次答疑课,老师都会让他们互相请教,讨论问题。
周围的同学都被人围满,争论声此起彼伏,但他却无人问津,身边空荡荡——他还以为是同学们过于为他着想,不忍心打扰他。
他不曾怀疑自己的讲题能力,相反,他对这个莫名充满自信。
显然自家兄弟还沉浸在无法接受现实的悲痛之中,程野看不下去了,不忍地拍了拍他的肩,“会做题就行,实在不行就推脱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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