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下了楼,去的却不是厕所的方向,没过多久,就看见了坐在长椅等候的少年,和身旁的人相谈甚欢,说说笑笑。她站在柱子后,看着这个画面,脸色愈发变得阴沉。
对任何人都笑脸相迎,对她却摆了一周的臭脸,刚刚还敢对她视而不见。
他的名字在舌尖滚了一圈。
她心道,最好别让她逮到机会。
这时,一个小沙弥抱着扫帚从他身边经过,而她又恰好捕捉到周斯礼的视线停留在这个小沙弥身上两秒,又恰好找到了一间闲置的僧房。
要怪就怪他的命不好,要不然她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抓到这个机会呢——
“周斯礼,真无礼。刚刚见到人怎么不打声招呼呢?以后改名叫周斯算了。”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冷嘲。
此姓名拥有者撇过脸去,看向别的地方一言不发,剧烈跳动的心脏却出卖了他的情绪。这架势看上去要将沉默保持到底,许嘉的眼神变得比刚才幽暗一些,“舌头不用的话,帮你割掉好不好?”
“许嘉,你就知道恐吓我。”
周斯礼一听,眼皮子跳了下,终于转过头,眸光落在她脸上,冷呵一声:“那你就试试看好了。到时候,我哑巴,你死刑,还挺精彩的人生。”
哪里能想到下一秒冰凉的刀面就贴上了自己下颔,他忍不住颤栗了下,往后仰了仰头。
“这个提议不错。”许嘉笑,“好想采纳呀,班长,快把舌头伸出来。”
“许嘉,你真不怕死?”说完,他迅速抿起薄唇。
“死在这还能立马被超度,晚了来不及了。”许嘉拍了拍他的脸,催促:“张嘴。”
“……”不知道是听到哪个字眼,敏感的班长又不说话了,哽噎了很久,无话可说,又狠狠别过脸去,将手横在自己脸上,闷声:“不要。”
无法忍受这样明目张胆的忽视,许嘉冷眼掰过他的脸,借着从窗户里斜进来的光线,才看清他的神情,漆黑碎发凌乱散落着,他仅露出一双眼眸,因某种情绪而异常亮堂闪烁,定定地看着她,面颊微微发红,胸膛轻轻伏着,偶尔抵着她的手肘。锁骨处是她留下,掉了痂也永不磨灭的痕迹。
她沉声,“周斯礼,你装什么?一边说不要一边又不推开我?你挺有意思的。”
周斯礼这才想起自己还躺在地上,闻言,立马撑着地板起来了。坐在离她远点的地上,他背靠着墙,盯着她,边平复自己的呼吸边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捋了捋凌乱的头发。免得等会出去被他们误会。
这时,窗外掠过一道身影,那个马尾甩来甩去,伴随着熟悉的稚声:“哥!哥哥!你还在这里吗!你被人贩子拐走了吗!如果是请回应我!”
周斯礼呼吸一滞,也不管她了,立马站起来往外走,还没走几步,卫衣帽子被人拽住。
“让你走了?”
“……许嘉,你松手。我的家人在外面,我要走了。”周斯礼转过身,试图以平和的方式和她讲道理。
“哥!哥哥!”那道身影又跑了过来。
许嘉看向窗外,眼里也有几分兴味,“我可不像你这么没礼貌,我和你妹妹打个招呼。”
她松开他的卫衣帽子,抬腿也要向外走去,紧接着手腕被人攥住。周斯礼怎么敢让这种危险人物靠近自己的家人。他低垂着头站在她面前,一字一顿缓慢地说:“不行。”
许嘉甩开他的手,上下扫了他一眼,然后神情漠然地移开视线,继续向外走去。周斯礼赶在她先前,抵达门口。
两人就这样在门口拉拉扯扯,暗中较劲。许嘉是真没什么耐心,拉扯了几个来回,就攥着他的衣领,准备问他是不是真的想死的时候,余光瞥见那道小女孩身影站在门外。
毫无察觉的周斯礼还沉浸在制止她的过程中,“许嘉你讲点道理行不行”还没出口,嘴巴就被她的手严实捂住。这微妙的柔软触感使得他愣怔了下,薄唇碰到的地方仿佛有微弱电流滑过。
“嘘。我们小声点——”
她在他耳边轻声地说:“她就在外边,你想被她看见你这幅模样?”
周斯礼不敢再动,垂着眉眼,安静地看着她。
人是安分了,眼睛却像是会说话的,透着无声的控诉,许嘉脸上的笑意若有似无,惊觉不出声的周斯礼怎么哪哪都合她口味啊。
“下次还敢对我视而不见吗?”
周斯礼和她打过这么多次交道,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半晌,他摇了摇头。
许嘉若有所思,“如果回到学校后还摆着张臭脸呢?”
周斯礼闻言皱眉,下意识想说“我什么时候摆了臭脸”,看见她皱眉,几秒后,小幅度摇了摇头。
“我应该不会从你口里听到‘不行’两个字了吧。”
这次等他回应的时间久了点,许嘉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然后,他闭上眼,沉重而缓慢地点了下头。
真听话。
许嘉满意地收回手,“走吧。”
周斯礼深呼吸了几次才缓过来刚刚的窒息感,转头,发现门外根本没有他妹的身影,忿然地望向她,眼尾微翘,“许嘉,你骗我?”
她摆了摆手,似是无奈,“站了一秒又走了。”
周斯礼话卡在喉咙里,又活生生咽下去了。不能再和她耽误时间了,他边往外走边拿出手机给刘肖茹报平安,消息刚发出去,卫衣帽子又被拽住,他抿了抿唇,话语透着几分无奈:“不是你说让我走的吗?”
他转过头来,对上许嘉异常严肃的表情。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许杏怒不可遏的话语声。
“我就不信她能跑出青湖寺,她肯定藏在哪里,给我找!”
几个身穿西装的高大保镖跑过去。
“这怎么会有个空房间?”
女人的高跟脚步声越来越向他们靠拢,许嘉神色微变,几秒后,一言不发地拽着他的卫衣帽子走向角落,周斯礼像个人形玩偶似的被扯着走了几步,这又是哪一出?他转过身想询问,紧接着衣领被她攥着往下拽——
他被迫蹲下来,两手撑着墙,手指缓缓屈起,谁知她还不满足拽着他向她靠近,周斯礼低头,下巴撞到了她的头顶,这样近的气味几乎让他溺毙,他无力地推了下她的肩,嗓子略显几分干哑:“许嘉,你别这样……”
“闭嘴,把我挡住。”
熟悉的精致刀械抵在他的心脏处,他错愕地低下头,对上她笑意浅显的眼眸。她边在他胸膛上缓慢打转,边勾唇:“信不信,如果被发现我们就都完了。”
下一秒,门被拉开。天光照了进来。
第26章 春光
许杏没想到推开门, 会看到这么恬不知耻的两个人——
室内光线不明,少年背对着门口,背略微弓起, 微低着头,黑发凌乱, 不仅将人圈在房间的角落, 一只手还将人十指相扣抵在墙上。
这个姿势像在接吻一样。许杏眼睛眯起来,想将他怀里的女孩看清楚, 视线却被他的肩膀挡住。
“……不好意思,我们马上就出去。”男生偏过脸, 耳朵泛着不正常的红。
许杏轻嗤冷笑, 完全确定她不会在这里。那种人,压根不会愿意跟别人亲近,更别说有个恋爱对象了。
小情侣,在哪里都是发.情的好地方。她移开目光, 嘴角的弧度轻蔑, “伤风败俗。”
“……”门终于合上, 室内又陷入了彻底的昏暗。此生.活到现在受尽夸赞,第一次被骂“伤风败俗”的人迟缓地转回头。
两人距离不过寥寥几米, 感受到她的鼻尖蹭过自己的胸口, 他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 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因为那把抵在心脏上的利刃, 还是怀里的她而紧张。
许嘉认真地听着许杏走远的脚步声, 猜测她离这里的距离, 几分钟后, 她敛神,抬眼恰好正对着被她扯得有点开的领口, 男生线条流畅的脖颈下露出锁骨,薄白肌肤隐约透着青色的经脉,那里流淌着滚烫的血液。一种和她哪哪都不一样的滚烫。
许嘉有点难以忍受这种温度,厌烦地将他推开。
还没反应过来,思绪神游的周斯礼猝不及防地被推倒在地,他坐在地板上,双手撑着地面,愣愣地看向已经站起来的许嘉,后者走到窗边,像在听许杏的脚步声。将“用完就丢”的原则贯彻落实。
“她是谁?”周斯礼有点习以为常了,站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衣领。
许嘉言简意赅:“脑残一个。”
“……”她不愿说,周斯礼也没辙,走到门边,看向她:“这次我可以走了吧。”
学乖了。
许嘉晦涩难辨的目光在他身上缓缓游走,周斯礼察觉到,这道目光仿佛化为一百只跳蚤跳到自己身上,那股子痒意悄无声息爬了上来。
他不自然地侧过身,开始屈起手指,指尖抵进了手心。须臾,才听见她淡淡嗯了一声。
门外清凉的山风迎了上来,周斯礼才感觉到自己身上异常的温度下去了点,他先前给刘肖茹发消息,让他们在大门等着。
他朝大门走去,刚走几步,余光见到许嘉往深林山道走去,身体明显一怔,上去抓住她的手腕,“许嘉,你要干什么?”
“下山。”
“你走这里下山?”
他偏过脸看向那条偏僻山道——是由热爱刺激的攀登者开发出来的,甚至都没有铺石板,就一条窄窄的泥土路,旁边还架着个“里有野兽,请勿进入”的提示牌。
许嘉不耐烦地甩开了他的手,“刚刚那些人你也看到了吧?都是来抓我回去的。你少管闲事,赶紧滚吧。”
周斯礼闻言怔愣了下,没想到她过着这么戏剧性的生活。这么想想,他发现,一旦和她掺和上,仿佛就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原本自己平静无波的生活也被搅和得乱七八糟。
天色渐晚。一个女生,在夜晚走这么艰难险阻的山路,危险系数可想而知。
他抿了抿唇,艰涩道,“你能不能惜命一点?”
许嘉的反应像是听到一件什么有趣的事,轻嗤了声,抬腿继续往里深入,边拨开那些繁茂枝叶,边用轻飘的语气,“死了就死了吧。”
周斯礼站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然后,就见她缓缓转过身来。
层层叠叠的枝叶遮住阳光,十步之外的景物都隐匿在浓重的雾中,她站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一股阴凉的山风扑面而来,将她的发丝尽数扬起,脸上的神情阴郁森寒,仿佛和身后深幽的山林浑然一体。她也看着他,勾唇讥诮道:“再不走,你就别想走了。”
话音一落,周斯礼立马转身离开,步伐比平时快上很多。
和她认识之后,她只对他做过两件事,一是恐吓,二是欺骗。她的信誉值在他这里已经清零,他要有什么理由相信她的话?
刚刚的话说不定都是在骗他留下。至于为什么骗他留下来,说不定又要将他关在哪里。将他耍得团团转——她最擅长做这种事。
迎着绚丽的残日,踏上的大道铺满晚霞的余晖,他的家人还在门口等着他。
“哥哥,你终于来啦!”周玥看见他,踮起脚挥手打招呼。
等他走近,她才看见他面颊泛红,衣服也变得皱巴巴,头发凌乱无比,“妈妈说你去帮小沙弥拔扫帚了,但你看上去怎么都像是和小沙弥搏斗了?”
“我为什么要和小沙弥搏斗?”周斯礼按了按她脑袋,“没有的事,走吧。”
在他离开的时候,周玥已经和刘肖茹他们讨论出晚饭吃什么了,现在将结果告诉他,说是来的路上有看到一家土家民族菜餐厅,门口架着的饭菜照片看上去很令人有食欲,关键是有很多游客都进去用餐,味道想必很不错。
他心不在焉地听着。
“哥,猫儿山黄牛肉和手撕扁担鸡你更喜欢哪道菜?”周玥仰着脑袋。
刘肖茹笑了笑,柔声说:“你忘了?你哥哥最爱吃牛肉了,我回老家那几天,他不是天天都做这个菜吗?”
周庆承扶了扶眼眶,想起他小时候的事,有些触动:“还记得斯礼小时候第一次吃小炒牛肉的画面,眼睛都亮了起来。”
刘肖茹捂嘴,忍俊不禁:“是啊,就是不要那么爱喝可乐就好了。”
闻言,周斯礼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周玥看上今天玩得很愉快,牵着他的手一边哼着曲,一边欢快地蹦跶,有一百个问题要问:“为什么寺庙要这么早关门啊?”
“和尚师傅他们六点之后要上晚课,要早点休息,游客基本不会在晚上来寺庙,而且……”周斯礼突然哽住,没有说下去。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站内等候区,打算坐缆车下去,就不用走这三十分钟的路程。周庆承弯下腰,去和窗口里的工作人员交谈。
周身安静下来,少年垂着脑袋,修长的身影一动不动。周玥仰着脑袋,神情认真,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却没等到下半句。
过了许久。
“我刚刚在上面遇到曾经的初中同学,太久没见,我想和她聚聚。晚饭就不和你们一起吃了……晚点我自己回家吧。”垂落的碎发盖住他眼中的情绪,声音清朗温和,毫无异样。
刘肖茹顿了顿,对于这个省心儿子,她向来放心且完全信任:“可以啊,去和同学聚聚吧,我们的晚饭又不差这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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