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不明所以,“好什么?为什么这么说?”
许均昌拿出一张刚洗出来的照片,是昨天傍晚在操场拍的班级合影——
蓝天白云下,站在边上的少年瞳若点漆,眼底微红,抿唇清绝的模样空空茫茫,身侧的女生陌生又冷漠地盯着镜头,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
周斯礼推开照片,眼神微黯地看向别处。
他都这样了,许嘉还能笑得出来。
“你平常拍照嘴角上扬的弧度仿佛都是特定的标准,比模特还模特,第一次见你这么失态。”看着他表情,许均昌还是出言安慰,“放宽心,除非是像我们关系这么铁的朋友,其他人应该也很难发现。”
事已至此,被他们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周斯礼敛眸,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上学期。”
“知道什么?”程野抢过照片,开始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很快就看到周斯礼和从前截然不同的站位,“什么啊,你和许嘉,这也太炸裂了吧?你喜欢的人就是她啊?”
这不止是出乎意料,这如同火车原本沿着轨道好好行驶,突然之间改装重组,变成火箭飞向宇宙一样炸裂。
“你不要用这个语气。”
“我什么语气?”程野诧异,“这不就是很正常的语气?”
他目光下敛,语气带着点自嘲,“你这个语气显得她不值得被我喜欢一样。”
程野哽噎,“那的确是该换个位置,快高考了,你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为什么你们都认为她会影响我的学业?这根本就不冲突。”
“既然不会影响,那坐近点坐远点坐哪里,不都
一样。”程野耸了耸肩。
“她不喜欢别人坐她旁边。”
程野还没消化完周斯礼和许嘉背地好上的事实,对着眼前这般迷之笃定自信的男生,十分陌生。
早就见证舔狗时刻的许均昌扶额,“你的意思是,她非你不可,她必须要你坐她旁边才行?你清醒一点,你现在的状态,真令人担忧。”
又是状态一词。
周斯礼抿了抿唇,不知是对谁说,“我状态很好。”
明明他有无数个因许嘉快乐的瞬间,他们只是没看到,就揪着这一次不放。
上课铃响起,周斯礼坐在位置上,慢慢地收拾东西。他应该告诉她换位的事情,但当看着她趴在桌上的背影,他说不出口。
心里沉沉地坠着。
她怎么可能会在意?
想了想,还是写了张纸条夹在她的书底下。
周斯礼换位一事,换做以前,可能不会有人在意。主要是大家坐久了,都习惯这个座位表,班长在这个节骨眼上换位,发生的还很突然。
不好的猜测在班里传开来。众说纷纭。
男生在课间执着书在前边坐下,他的新同桌陈涛挺开心,揽着他肩,说没想到最后能和班长做段时间的同桌。
陈荷语凑到梁芸附近,握拳托腮,“好突然啊,难不成他俩早恋被抓吗?”
说完,她又反驳自己,“算了,这怎么可能啊。”
梁芸握紧笔,“少管他们的事了,我们专注自己吧。”
“就是好奇好奇。”
“好奇害死猫。”梁芸微微垂眸,心潮生出起伏。
当初自己就是因为好奇,跑了一个月,数不清的三千米,那段时间,腿都要跑断。最后赢的奖牌还被许嘉丢进了垃圾桶里,她第二天看见,还偷偷捡了回去。
不过,她的确很好奇许嘉现在的表情。
可事实是,许嘉面上毫无情绪,就算看完了那张纸条。
盛若还在整理抽屉的书,见她醒来,动作顿了下,尴尬道,“那个,我和班长换了位置。”
她恍若未闻,将什么东西收进了口袋。
对于跟这位脾气古怪的同学坐同桌,盛若只能自认倒霉,反正高考在即,只希望接下来的时间,彼此都当对方不存在就行。
-
明明是初春,清新舒爽的晚暮,两人的气氛却像夏天暴雨过后的沉闷潮热。他一路无声跟着,徒留车轮转动的声音在空中突兀响起,像蜈蚣钻进人耳一样刺耳。
许嘉脸色阴沉几分。
车辙骤然而止。
巷子里。
“跟着我一路,却不说话?”
角落整齐堆叠的空纸箱骤然倒塌在墙上,他屈腿抵着地面,背靠着纸箱,颓然无力,就这么任由被推倒。这样的高度能令两人平视,他微微偏过头,不看她眼睛。
“你有看到那张我给你的纸条吗?”
怕她丢掉纸条,他不放心地跟了她一路,却安静了一路。与其说是没有找到开口的时机,不如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一看见她,就不由自主想起那些伤人的话。
许嘉审视着他的表情,“很委屈?”
“……不委屈。”
有人用指尖摁进他唇边的梨涡处,“那你笑一个。”
两人对视。她缓缓勾起唇。
许久之后,周斯礼开口的声音隐含几分沙哑,“……我笑不出来。”
许嘉收回手。
装了一天的好状态有崩塌的迹象,他仰着头,“那些,是你的真心话吗?”
见她开口要说话,他仿佛未卜先知,下意识捂住她的嘴。
“我不是玩偶,也不是机器,我是有情绪的人。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我很难受,许嘉,你什么时候才可以明白我的心情?我不是好训的狗,不是每个人上来弄我,我都会凑上去的。”
她还要当着贺铭迟这么说他。
那不仅仅是践踏他的真心。还将他羞辱得体无完肤。
他抓着她的手腕,如鲠在喉,“被你那么说,我真的很伤心。”
“你要讨厌我吗?”她的头微微偏了下,吐出的柔软气息喷洒在他掌心。
“这个目前还做不到。”
像被电击了下,他迅速收回手,低头的瞬息,深深吸了口气,似在克制什么,“对不起,你很厌烦我这样吧,我自己会调整好情绪的。其实你这么说也没关系,我可以假装没听见。如果你要说,记得避开我。”
许嘉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她将手插回口袋,转身像是要离开了,周斯礼拉住她,眼中流露出沉重的哀伤,“你又要去找他了吗?”
“是因为我不笑,你要去找他笑给你看吗?”他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我可以试一试。”
手被人拉着不放,她扭头看向他,他穿着一身干净校服,却背靠着那些废旧纸箱,朦胧的视线与她平齐,笑得比哭还难看。巷子里,灯光昏暗扑朔,几只蛾子扑棱而来。
这个周斯礼。无药可救。
她好心情地弯起眼眸,将他拉了起来,“这个很脏,站起来。”
“不是你把我推到这里吗?”周斯礼扶着墙站起来,“……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吗?”
“当然有。”
旋即脸被人掐住,他错愕看向她,两根白净的手指陷进他脸颊皮肤,唇被迫张开。
周斯礼握着她的手腕微微反抗,“许嘉,你想干什么?”
嘴里被塞进一些纸条,自动分泌的唾沫濡湿其部份,他忽地睁大眼,又觉羞耻,抵着肩膀将她推开。
“下次写一张纸条,吞一张,写两张,吞两张,明白了吗?”
他低头,吐出来,咳了几声:“我不写了,原来你是因为这个生气吗,我只是想和你解释换位的原因。”
“嘴没用,不如捐了。”她盯着他因呼吸而微张的唇。那人应着“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很快又黏黏糊糊挨了上来。
“快点给我抱一下。”他伸手将她拉过去,环住她的腰身。抱得很紧。似乎要将那些无法从她口中得到的安慰,要在这个拥抱中换取。以此拼凑他破碎的心。
“你为什么最近都不找我说话?”他稍稍转了个头。“……你不需要我了?”
“忙。”
“忙着学习吗?”
还是忙着找贺铭迟?
虽然也不止是这些,但许嘉还是应了声嗯。她低头,“你看看你现在这幅觅死觅活的样子,你不觉得无地自容吗?”
察觉到他身形一顿,都能想象到他一脸羞耻的样子,她浅淡地笑,“没事,很可爱。”
“……嗯。”他低头将她拥得更紧。
柔顺毛茸的头发抵在颈窝,并不扎人,十分暖和,许嘉已经熟悉了这种温度,任由着他。
想起在贺铭迟家里看见的那些,她抱着他头,偏过脸,在他红透的耳朵边说,“离贺铭迟远点,越远越好。”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从她颈窝里抬起头,露出雾气弥漫的眼睛,声音很闷,“……许嘉,别再让我这么难过。”
许嘉面无表情移开视线。
啧。
第60章 春光
夜晚降临, 都市霓虹闪烁。两人走在回柳絮街的路上。
“如果盛若欺负你,你就告诉我。”尽管在他的印象中,盛若只是爱说闲话, 不至于会对别人动手动脚。
许嘉轻嗤,“你顶什么用?”
“还是有点用吧。”周斯礼不确定地出声, “换位置不是我的本意, 最近班里可能会有点闲话,我会让他们别说。”
走到小区门口, 许嘉停下脚步,“你可以走了。”
这离她家不是还有一段距离吗, 他怎么就可以走了?周斯礼握紧车把, “不需要送到家门口?”
这个学期开始,许杏就住进了柳絮街,颇有一种肩负起姑姑责任,照看她作息的感觉。
她转过身, “记着我的话, 离贺铭迟远点, 回去就把他微信删了。”
周斯礼已经不会再问缘由,“好, 我早就看他的朋友圈不顺眼了。”
想起贺铭迟的朋友圈, 他声音涩然, “你上次又骗了我。”
许嘉自然清楚他说的哪件事, “又不是第一次, 别较真。”
“嗯。”他淡然接受, “看到你和他频繁走近, 我心底有点不舒服。许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必须要通过他才能完成?”
他已经怀疑很久了。
她不可能忽然之间, 毫无意义地接近某人。她做的每一步,都有她的道理。他翻来覆去地想,没能想出来。
许嘉移开眼,“没有。”
周斯礼踩上单车脚踏,“那我先走了。”
“不问了?这不像你。”她颇感意外地看向他。
“反正你也不会告诉我。”
他自己猜去吧。
晚风吹来,漆黑碎发浮动,他一路骑回家里。他止不住心想,她只是言语伤人,却没有抗拒他的靠近和拥抱。他在她心底,应该是有点特别的。
-
漫起雨雾的春夜,贺家别墅灯火通明。上周末,他跑别的地方谈业务,刚刚从佣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放下红酒,厉声,“铭迟,你怎么能把她往家里带?”
“我们只是在后花园坐着看书,在客厅打了会游戏,除此之外,她哪都没去。”
他语气很无所谓,贺林气得指关节都发白,“只是这一次,万一有第二次,第三次,她发现端倪了。”
“爸,那些东西藏的这么严实,她不会发现的。”
“不止是这个问题!”
楼上传来砸门声,他抬眼向上望去,佣人脸色微变,哆哆嗦嗦地走近,“夫人,好像醒了。”
贺林冷眼,“谁让你们给她换地方的?”
“地下室环境不好,她万一有个好歹,病了死了,股东问起来也不好办。”贺铭迟散漫将手抄兜里。
这话说得倒是有理。
贺林瞥了他一眼,打开箱子,这些是他上周末在别处取来的药物,吩咐,“将这个注射进去。这个能让她睡久一点。”
“好。”
佣人的背影渐行渐远。贺林想起许嘉一事,脸上就笼罩一层寒霜,瞪向贺林,后者回以微微一笑,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爸,你在担心什么?难不成你讨厌她,还是还有其他事瞒着我?”
贺林移开视线,留下一句“最好别让我再听见,你把她往家里带的消息”,就转身上楼查看情况。
“上周末,在你家还有本书没看完。”
她的语气听起来稀疏平常。
贺铭迟将手机贴在耳边,站在房间里,一边观察床上熟睡女人的神情,一边说,“抱歉,院子有几处要翻新,会很吵,可能会打扰到我们,我们换个地方吧。”
“行。”
“高考在即,你应该很忙吧,下周末我来你家找你?虽然教育体系不同,但知识流通,没准我也会几道。”
那边的回答不再干脆,贺铭迟侧脸,低声,“嘉嘉,周斯礼能做的事,我未尝不可。”
“是么。”
“你不信我?”
“当然不是。”许嘉笑了笑,“那来吧,想吃小蛋糕。”
“好,我给你做。”贺铭迟应得很快,“虽然不能保证像阿姨做得那么好吃,但我自认为不赖。”
“我很期待。”
周六早上,他来得很早,许嘉推开门,他站在门口提着两大袋。贺铭迟走进房门,“你家没有人?”
“我姑姑去工作了。”
贺铭迟敛眸,将东西先放地上,打开鞋柜找鞋穿,看到一双男士拖鞋时停顿了下,他取下那双拖鞋,换上,笑着说,“看来,除了我,还有别的男生来过这里。”
许嘉走到客厅沙发坐下,“谁规定我只能拥有一位异性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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