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放下水杯,摇了摇头,“我还不一定能考得上。”
“人,总是要敢想嘛。”
谈话没多久,贺林就被一通电话叫走了,说是有个线上会议。他走得急忙,临走前,还客套地让贺铭迟带她去玩点别的。她看向贺铭迟,语焉不详问道,“贺叔什么时候回来,还能赶上晚饭吗?”
“要不了多久,应该是个小会议。”贺铭迟低头看了眼腕表,还有一个小时才到晚饭,他弯起手指,试着敲了敲礼盒,“我很好奇里面是什么,能打开看看吗?”
“当然。”
目光带着探究,贺铭迟拉开礼盒,里面安放着一袋标有英文字母的咖啡粉,“这个有什么特别?”
“没什么特别,在家闲着无聊,看网上那些人喝咖啡还讲究磨粉,冲泡,听着很有趣,就跟着试了下。”许嘉看向他,扯着嘴角一笑,“我最近还学了拉花,想不想试试?”
“拉花?”贺铭迟闻言,也来了兴趣,“我能看看过程吗。”
“我还可以教你。”
他应得爽快。将近七个月的相处令他失去应有的疑心,贺铭迟走在她的前头带路,“厨房有咖啡机,我带你去。”
看着他接通电源的动作,许嘉撑着桌面,看向楼上的房间,“贺叔喝吗?”
“他不喝这些,不过如果是你为他泡的,他估计会喝。”贺铭迟扭头看向她,“还需要为你准备什么?”
“帮我取几个杯子吧。”
身旁的人转身去拿杯子,她缓缓撕开包装,眸底阴沉。
这个咖啡粉由安定文的药锭和咖啡豆研磨而成,煮成咖啡喝下,能令人 昏睡六小时。来过一趟贺铭迟家里,她清楚他们家佣人换班的时间。
六个小时,足够她做很多事。
穿过树的罅隙透过窗投射出细碎粼粼光斑,裹挟漫卷的绿意,化为河流在眼前流淌,这温暖惬意的瞬间,让她动作忽而生锈,顿住。
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即将踏上与春和景明背道而驰的路。
许嘉均匀放入磨好的咖啡粉,注入水后,倒进了杯中。
-
一班的毕业聚会选择在一中的校门口某家餐厅里举行,附近有游乐城,他们打算吃完饭再去包个KTV,有人提议在校门口集合,顺便回校去看老师。班主任和生物老师高考结束后就去外地旅游,其他科任老师接任下一届准高三,还在学校里,七月份放假。
从校门口出来,盛若感叹,“还是很难相信自己高考结束,看见我们之前的教室换了人,就觉得陌生。”
“我一直都没什么实感,昨晚还梦到我语文作文没写完,起来吓得我够呛。”
“别说,我也是,要么就是迟到没进考场,要么就是准考证忘拿了。”
“还好都过去了。”
从见面开始,他们就一直从高考聊到大学,从大学聊到毕业。除了他们班,他们刚才还看到包厢门口陆续有隔壁班同学经过。
杨重崇就是其中一员,余光扫到某处——他闲适地靠着背椅,和身旁人从容地闲谈。他大步流星走进来,手撑着他肩,“这么巧,你们班今天也在这聚呢。
他合上手机屏幕,扭头看来,笑,“是啊,你们在哪?”
“楼上,和你们一样的位置。”
杨重崇食指朝上指了下,后知后觉,收起手指给他肩膀来了一下,“喂,你这两周都在干嘛啊,活不见人,游戏不上线,消息隔半天才回,找你都费劲。”
他愣了愣,神情有点不自然,声音低了下去,“就,就在家看看书,也没干什么。”
“高考完了还看书,真勤快。”
有同学赞同道,“我们班长就是很勤快。”
知道实情的许均昌应和了句,“可不是吗,我们班长就是很勤快。”
饭桌下有人踢了下他的脚,许均昌才连忙改口,“别打趣他了,怎么没人好奇我最近在干什么?”
杨重崇没在这留多久,很快就离开了。一班同学也基本都到齐了,除了她。
她不在场,没人感觉到奇怪。换做以前,许均昌也不会在意她在不在,可今非昔比,这是兄弟对象啊。他手别在嘴边,压声问,“她真不来?”
“嗯,我都说了她不喜欢这种场合。”
周斯礼按了按手机屏幕,她仍然没有回复自己的消息。
离开她家后,起先她还会发几条消息,这两天回消息的频率越来越少,周斯礼今天一整天都没联系上她,聊天记录的最后一句还是她昨天下午发的:别烦我。他心绪不宁,只有见面,才能消弭这种感觉。
“我去趟洗手间。”
他往外走去,站在餐厅门口,靠着墙给许嘉打电话,打了几通都没人接。
周斯礼握着手机转过身,迎面走来一个陌生女生,她深吸一口气,“你可能不认识我,我是三班的。以后大概率不会再见面了,我想把这份心意告诉……”
他顿了下,斟酌着用词,“谢谢你的喜欢,我有女朋友了,祝你遇见更合适的。”
女生脸腾地红了,不停弯腰说“抱歉抱歉”,低着头转身跑掉。周斯礼收回眼,恰好撞见刚从洗手间出来,听见全程的杨重崇,双眼透着八卦的亮光。
……糟了。
“你小子闷声干大事啊,学业爱情双丰收。”杨重崇甩了甩手上的水,一脸新奇,见他转身要走,他跳到人身前挡住路,“你这就不够意思啊,你就告诉我是谁,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你别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周斯礼抬了下手挡住他脸,以示拒绝。
杨重崇比许均昌他们难应付得多,不依不饶地追问,“这都毕业了,教导主任又不在这,怎么还不能说?”
“不是我们学校的,说了你也不认识。我以后,以后再告诉你,别挡路。”
男生的话语萦绕在边,周斯礼一边和他周旋,一边抬腿就要返回包厢,视线一道掠过熟悉的背影。
她正站在街头对面。
-
菜陆续上齐,大家都动筷吃饭。许均昌喝完一碗汤,身旁的位置还是空着的。有人注意到班长的缺席,提了一嘴,“班长去哪了。”
“不知道呢,他人刚刚不还在这吗?”
许均昌夹了块肉送进嘴里,漫不经心解释,“去洗手间了。”
见他不在,陈泽若低头叹息,“每次一想到班长还是单身,我就没那么郁闷了。”
“为什么?”
“他这么优秀都没谈到对象,我急什么。”
“得了吧,他有对象啊。”
杨重崇路过他们的包厢,闻声扑哧笑了出来,拉开周斯礼的位置坐下。这个消息迅速将在场的人点燃,纷纷投来视线。陈泽若放下筷子,“杨重崇你怎么知道的,他告诉你啊?”
“他刚刚拒绝我们班同学,就说自己已经有女朋友了。我听的一清二楚。”
“谁啊?”
“他死都不说,我哪知道。不过我猜可能是你们班同学。”刚才他忽然就说自己有事要先离开,杨重崇看他着急,就放开了他。
大家好奇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梁芸,毕竟在此之前,他们在班里最好看的就是周斯礼和梁芸,两人样貌般配,性格也合适,哪哪都登对。
距离他们两百米的深巷里。
男生双手环着她的腰,低头亲吻的动作柔情缱绻。
许嘉睁着眼,漠然的眸底倒映着他颤抖的睫毛,通红的耳朵和被她抓乱的黑发。
得不到回应,周斯礼埋在她脖颈,哑声:“今天怎么不理我,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昏黄的路灯模糊她的面庞,怀里人不作声的样子让他很不安。
环着她腰身的手垂下,周斯礼有点着急,握着她手捏了捏,低头看去,“你的手怎么红肿了一片,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走,我带你去买药。”
周斯礼像从前搂着她往外走去,她却一动不动。再转身,这道模糊的光晕仿佛一道虚幻的距离,他对上她浸着寒意的眼眸。
“别碰我。”她挣开他的手,“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第78章 肆意
“好, 不想看见就不看见,让我带你买完药,我就立马离开好不好?”
她低头, 吐了口气,似在整理心情, “你怎么会在这?”
“我们毕业聚会就在这附近, 对面的餐厅就是。”周斯礼给她指了下,就开始看向四周, 回忆距离这里最近的药店。
她的心情总是一阵好一阵差,在确认关系前, 他就做好了包容她所有的准备。他再次牵起她的手, “我记得前边一百米就有家小药店……”
“你回去吧,有人在等我。”
他愣了下,随后看着她身后不远者停着一辆格外眼熟的黑车,记起这是贺铭迟的车。周斯礼收了收拳, 手心一团空气, “那你回到家记得发消息给我。”
“嗯。”
他沿着斑马线跑了过去, 站在街对面,隔着川流不息, 霓虹如河的车流, 朝她招了招手。许嘉收回眼, 复杂而单纯沉默着。
贺铭迟推开药店的门, 边迈着长腿下了台阶, 边上下掂量着手中的药, 看见副驾驶是空着的, 转头想寻找时,她已经站在身后, “你怎么下来了?”
“车里太闷,出来走走。”从街对面投来的视线强烈到令人无法忽视,许嘉拉开车门,“直接送我回家。”
“别急着离开。”贺铭迟勾唇笑了下,叩开包装,慢慢拧开药盖,“抱歉啊,我们家没有烫伤膏这个东西,我帮你涂?”
“不用了。”许嘉干脆利落地拿过药膏,卷起袖子,手背的灼热感始终没消下去。
“怎么不用?如果连药都不帮你上,我回去还要挨一顿骂。”他抽出她手中的药,拇指和食指固定着她的手腕,白色膏体贴着皮肤带来丝丝清凉之意,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盯着两人相碰之处,眼中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厌恶,“是我失手打翻咖啡的,和你没关系。”
“早知道那时就让我来端,是我没想周到。”
棉签和指腹的触感消失,她收回手,直接坐进副驾驶,贺铭迟轻笑着坐了进去,在她伸手时,率先替她扯下安全带,一双锐目紧攥住她,“我刚刚看见周斯礼了。”
贺铭迟帮她上完药,才注意到站在对面的男生,这个对视只维持了几秒,很快,对面的餐厅陆续出来几位男同学,喊他进去。
“很正常。”许嘉撑着下巴看向窗外,靠向车门的姿态显示抗拒,“我们班在对面聚会。”
“你不去?”
“和我没关系。”
“和周斯礼也没关系?”
“断联系了。”她蹙眉,“我希望能快点到家。”
她兴致不高,可能是手被烫伤的原因。贺铭迟发动车子,想起那段监控录像,唇角一勾,“如果我要让你在周斯礼和我之间选一个,你会选谁?”
“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很想知道。”
许嘉靠着椅背,透过车镜和他对视,“我谁也不想选。”
他笑了笑,没说话。
夜晚八点,贺家别墅里。
贺铭迟将车钥匙放在一边,窝在沙发一端,思考了一会,将咖啡礼盒拿起来。
今天下午,许嘉手里掉落的热咖啡杯倒在桌上剩下的咖啡粉,咖啡粉遇水,当然全都喝不了。毕竟还是她亲手磨粉冲泡,他还想尝尝,她直接让佣人顺便丢了,说是家里还备着,下次会带一份来。
贺林窝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单手搭在沙发侧,手指间雪茄飘起一缕眼,黄豆眼微微眯了下,沉声,“你和她最近相处得怎么样?”
“我记得你不支持我和她的事。”贺铭迟将咖啡礼盒放了回去,没有怀疑。
“许隽很宝贝这个女儿,他的财产肯定一分不少都留给了她,要想在明年开到北方去,启动资金还差一大笔。”
男人起身,缓缓走到他身边,手按在他肩上。清苦的植物香逸入鼻尖,贺铭迟微微错开肩,将他夹有雪茄的手抵开。
他的思绪越飘越远,声音逐渐深沉,“儿子,如果她愿意为了你,将这笔钱投到我的计划中去,这也算是一件美事,到时候我不会反对你和她,况且……她父亲去世得早,母亲又不在身边,我当然能帮一点是一点。”
贺铭迟浅浅笑着,不经意露出瞳中一丝深沉的黑,“爸,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贪得无厌?”
“铭迟,你知道我手中的雪茄价格多少?”
“七万五一盒,算下来四千元一根,还是美金。”贺林指腹缓缓摩挲着粗砺的烟草叶,“如果不是我贪得无厌,我们这辈子只能窝在狭窄的出租屋,每天为一日三餐奔波,更别说雪茄,连一根香烟都奢侈。”
“这个世界只有时间是公平的,十年前那些曾经看不起我的人现在争着抢着凑到我的眼前。为了让我们能一直过上更好的生活,我不可能停下来。”贺林俯身拍了拍他肩,“铭迟,别动真感情。记住我说的话。”
他当然清楚贺铭迟在想什么,如果玩玩就随他去了,但贺铭迟还处在意气用事的年龄。爱是一种违背天性的感情,在这种强烈到忘乎所以的情感驱使下,人最容易坏事。
如果许嘉能一直这么乖顺,他也不介意贺铭迟和她走到最后。
帮老朋友照顾女儿,是应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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