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们还在外面,一群公子吵嚷着要进来看奚元钧掀盖头,要看美娇娘,被奚元钧拒绝,不给他们看。一群人在外面又吵又笑,笑话奚世子小气。
颜姝在内室听着模糊但能听清的话语,抿唇忍笑。
别看奚元钧在外气宇轩昂、凤表龙姿,其实心里是个小气爱吃醋的。今日是他成亲的大喜事,方才他见过她盛装的新娘打扮,眼里有惊艳的光彩,所以他不舍得把她如此姿容给别人看,更别说那群毛手毛脚的公子哥。
但耐不住那些人闹,还是让他们跟了进来。
颜姝听着喜娘高声唱词,说着“美满良缘、连理交枝”之类的话,随即,一杆红秤伸到盖头底下,奚元钧要掀盖头了。
明明之前已经掀开盖头看过他,此刻,颜姝仍然止不住心里怦怦跳。她交叠置于腿上的双手,暗暗用力攥住手指。
奚元钧的动作极慢。
红色盖头一点点被抬起来,给予颜姝的光亮愈来愈多。她能逐步看到他的腰带、衣襟、领口、纤长的脖颈,最后,是他专注看着她的一双深邃眼眸。
颜姝的心跳都空了,久久望着他,其余一切都成了一片糊影。耳边的喧嚣也听不清楚。
奚元钧也是一样。
直到喜娘提醒了两次,新人同喝合卺酒,琴瑟和鸣,奚元钧才回过神来。
看他们二人相互看得这样出神认真,一旁围观的两人的朋友全都乐得不行,不断有话来调侃,闹得颜姝和奚元钧都红了脸。
放有合卺的托盘呈上来,奚元钧先取了一只,递给颜姝,而后才拿自己的。
“夫妻共饮合卺酒,此后两心合一意。同心一世,患难与共。尽饮,合杯盏——”
在喜娘的唱词中,二人低头喝酒,先各自喝下一半,再交换酒盏,饮下对方剩余的一半,意味夫妻合为一体,永不分离。
杯中酒液并不多,只有一口,但颜姝喝完后,总觉得有些目眩神迷,眼睛放在奚元钧身上,舍不得挪开。
她看到奚元钧喉结上下滑动,胸膛起伏,反应亦不比她小。
礼已成,见证两位新人的一众人都带着笑意退了出去,丫鬟们合上外室的门,内室中很快尽数安静了下来。
颜姝眼巴巴望着奚元钧,半晌,两个人都一动不动,只有对视的眸光越来越灼热。
喜烛摇曳的灯火仿佛心跳,没个规律。
不知对视了多久,还是颜姝先“苏醒”了过来,指着一旁的高案吩咐奚元钧:“还有结发礼,你去取喜剪来。”
结发礼,要将夫妻二人各剪下一缕发丝,用喜绳捆绑在一起。意味“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奚元钧镇定了片刻,这才站起身来去取结发礼要用之物,拿过来后,两人对视大眼瞪小眼看了会儿,都不知道如何下手。
奚元钧看着颜姝盘起来的发髻,若要剪她的头发,需先把头发散开。他又将喜剪放回去,来到颜姝身边坐下:“转过去,我为你将发髻拆开。”
颜姝按他说的做了,转过身将背留给奚元钧。她默默想,为何她大脑一片空白 ,竟连这么简单的事也理不清楚。
这么一想,颜姝便觉得不公平,凭何奚元钧还能保持理智清醒?他的手刚碰到她发髻的后压,颜姝就扭开了身。奚元钧不明所以,只听颜姝说:“你在想什么?”
她挪远,奚元钧自己便朝她靠近,两人一个挪一个追,很快颜姝就坐在了婚床的边缘处。
奚元钧问:“什么我在想什么?”他捉住颜姝的手臂,让她转过身来看向他,“你呢,你在想什么?”
颜姝背后是雕木床栏,身前已被奚元钧倾身靠过来,还捉着她的手,两人几乎快要贴到一起。
颜姝心跳加速,倔强着不说话,免得泄露了她一团乱的心思。
奚元钧深呼吸,好艰难才镇定下来,然后开口嗓音仍然暗哑微颤:“乖一点,让我把头饰都拆下来,发髻不散开,怎么结发?”
颜姝以为他竟然还在想这些正事,赌气要把手抽走。
然而奚元钧牢牢握着她的手腕,另一手按住她的后腰不让人乱动。他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颜姝瞬地满脸温热泛红。
“发髻不散开,你怎么躺下?”
原来他的理智并不是为了结发礼,只不过,他比她想得要更周全。颜姝低着头,任奚元钧将她的头上梳的发髻散开,三千青丝垂落。
但奚元钧没再起身去拿喜剪。
……
也不知道是不是婚期定的时间太短,做喜床的工匠偷省了功夫,颜姝眼中水雾一片,迷迷蒙蒙地盯着床栏和顶架,总感觉它们都快散开了。
奚元钧合衣起身,去拿喜剪和红绳。
远处案上一对红烛已燃了一半去,这红烛一支有手腕粗,一直到天亮,都烧不完。奚元钧看了一眼剩半的喜烛,唇角微弯。
他折返回来,在床边坐下,没让颜姝动弹。他从她散开在红绸床单上的发丝中挑出一小缕,细心剪断,捧在手里。再把自己的头冠取下来,单手拆开,随后也剪了一缕,比颜姝更粗的,长短差不多的头发。
两缕乌发在手中,奚元钧将自己的和她的都揉散了,通通混在一起,直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才用红绳将乌发捆起来,放入红色布袋中,系好。
他将颜姝软绵绵的手臂扶起来,放在手心中,二人掌心中间是他们的结发。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奚元钧望着颜姝眼帘半掀,雾蒙蒙的眼,对她徐徐重申这十个字。
颜姝累极了,浑身上下不剩一丝力气,她想开口对他说一声“好”,然而嗓子嘶哑,感觉说不出来话,便只对他点了点头。
奚元钧并不觉得她反应平淡,他望着她,笑开,笑容满足,眸中翻滚着满满的滚烫爱意。
第51章 番外一
新婚夜, 以及三日无需上朝的婚假,因为奚元钧太不知节制,颜姝养了半个月, 才缓过劲来。
今日奚元钧去了公衙,颜姝一人睡到巳时末。好在公婆偏疼她,只让她每隔三日去请一次安,今天不用去,她才没有顾及地耍懒。
睡醒了,让桑荷给她端水来喝。
颜姝坐起来喝水,桑荷给她拿了垫子来靠着腰。喝水的功夫,她都觉得腰酸, 遂趴下,让桑荷给她揉捏解乏。
桑荷小心用劲, 在颜姝腰肢、脊背和腿上揉捏, 按着按着,低垂的脑袋小声诉了句:“姑娘受罪了。”
她这话, 被正要进里屋来的赵妈妈听见,笑着骂了句:“傻妮子,说的什么傻话。少夫人和世子爷这是恩爱难得, 往后习惯了就好了。”
颜姝接着桑荷的话茬, 说着玩笑话怨奚元钧:“可不是受罪, 还说我身子弱了,要跟他一起练练。”
提起奚元钧, 颜姝如今心里又甜又酸涩。甜就不必说了,新婚前几日, 怎么都应该如胶似漆。为何酸涩呢,是因为她总感觉他有话想对她说, 但又迟迟不见他说出口,不知道心里憋了什么事瞒着她,让颜姝心里不安。
她趴在床上任桑荷为她松泛身子,不知不觉又睡了,也没觉着饿。
奚元钧中途回府,回到世子院正房时,见下人们安安静静守着,屋里也没动静。他几跨步登上台阶,站在廊庑中低声问:“少夫人还睡着?”
门外守着的丫鬟也轻声答了,说少夫人巳时醒过,后来又睡下了。
奚元钧点了头,等丫鬟轻手轻脚掀开布帘,轻轻走进屋里。没成亲之前,有时他中午是不回来的,可成亲之后,凡是有一个时辰的空档,奚元钧都想回来看颜姝一眼。
内室一股轻盈透骨的暖香,是别处任何地方都没有的。奚元钧之前这么说的时候,颜姝说是熏香,是香粉,但他觉得不是。
惫懒的人仍蜷在被褥中睡得香甜,散开的乌发如一捧深栗色的丝绸。奚元钧轻轻走近,抬手下压,示意安静,屋里伺候的人都无声给他行礼,没发出声响。
颜姝是面朝里睡的,站在床边,奚元钧只能看到她侧面的一道轮廓,看到她挺翘雪白的鼻尖。颜姝睡着时安静恬美,和醒着时娇娇的神态是两种不同的美。
不知道她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于沉睡中悠悠转醒,迷蒙着眼,呆愣了一会儿。
“醒了?睡好了吗?”奚元钧俯身,拾了她的手握住。
桑荷妥帖地送了个绣凳过来,方便奚元钧在床边坐下。
奚元钧坐下后,颜姝缓缓起身,蠕动着要靠着奚元钧,被他看出来意图,伸手架住她腰肢,托起她来到他身旁。
颜姝没骨头似的,枕在奚元钧肩上,埋怨他:“没睡好,还是腰酸腿软。”
奚元钧大掌来到颜姝后背,给她轻捏着,语调温和:“为夫错了,帮夫人揉一揉。”
“这样没用,你去别处睡几天,让我清净清净。”颜姝没有一声好气,然而奚元钧始终笑意不减,头侧低着,卡着她的发顶,好让人能靠得稳一点。
感受到奚元钧的体温和气味,颜姝的精神头这才慢慢充盈起来。她闭着眼,想起了方才睡着之前想的事,再也忍不了了,突然一把攥住奚元钧的袖子。
奚元钧感受到颜姝的紧绷,以为她又睡着魇着了,忙问:“怎么了?”
谁知颜姝苦大仇深,语气愤愤:“奚元钧,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屋子里伺候的人都唬了一跳,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唯恐世子和少夫人争吵不合。这新婚都还没过一个月呢……
奚元钧也被颜姝这样郑重厉色的口吻惊了神,他坐正身子,一双手扶住她的肩,正身看去:“臻臻,怎么这么问?”
四目相对,颜姝怨怼委屈,奚元钧惊慌无措,可他翻来覆去地想,也不知道自己瞒着了颜姝什么事,这可如何是好?
颜姝起初憋在胸口说不出,只委屈地瞪住奚元钧,令他六神无主,抚着她的胳膊开解:“没有什么瞒着你,你别胡思乱想,伤了内根。”
颜姝还是觉得自己的直觉没有出错,纠结许久,终于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可我好多回,都感觉你要对我说什么,但欲言又止。用饭时,睡觉前,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她这样说,奚元钧就怔住了,内心一团迷雾中钻出来个小小的心事,面上忧色尽散,化为莫名的笑容:“原来是这个事。”
“什么事?”颜姝掌心按着床,蹿起一截,近距离盯着奚元钧那从惊惧变得含笑的眼睛。她简直莫名其妙,奚元钧果然有事瞒着她,但似乎不是什么大事。
正疑惑呢,颜姝忽然被奚元钧一双手臂揽住,抱了个满怀。她还想推开他,事情没说清楚,不可以用身体勾她。然而因为奚元钧是连着她胳膊一起抱的,她根本动弹不了。
随即,她听见他一句话说得犹犹豫豫。
“臻臻,好臻臻,那‘鸳鸯落水’的香囊,再给为夫做一个。”
颜姝怔愣着,内心慌乱霎时烟消云散,谜题解开,原来是因为这回事。旋即,她一掌拍在奚元钧腿上,倔强拒绝:“不好,不给你做。机会只有一次。”
颜姝身边的丫鬟妈妈知道此事的,一听原是因为这个,心都放回了肚子里,还忍着偷笑。世子院的下人不明所以,但是看世子和夫人又笑闹起来,也知道不是大事,放心了。
奚元钧早知道,以颜姝的性子八成不会随随便便答应他,因此他早做好了哄妻的准备。
“看在你的专属地库即将完工的份上,答应我,可好?”他牵过抵在他腿上的手,轻轻揉捏手指,既从利益上说服她,又加之身体的温暖行为,攻克她外硬内软的心。
“地库?真有地库?”颜姝惊讶不已,奚元钧之前说要挖个地库给她放嫁妆,竟不是玩笑话?
奚元钧郑重回应她,真的有地库,过几天就完全竣工了,就在世子院后面,书库底下。
颜姝险些就让他给哄到手了,但仍是坚守住了,不满地质问:“既然只是这个事,为什么多次想说,都没说出口?也不跟我说清楚,害我担惊受怕。”
奚元钧笑了笑,手指轻抚她的手腕内侧:“做这些劳心劳力,怕你累着。”晚上她已经很累了,他不能让她白天也累。
只是被他抚了抚手腕,颜姝却麻了半边身子。她实在有心无力,推开他,不让他碰:“只是做个香囊罢了,我慢慢做就好。不过,做好之后,你必须一直戴着。”
“自然会一直戴着,因为是你做的。”
奚元钧语气稀松平常,并没有温软呵哄的痕迹,但让颜姝听着,就是让她情不自禁地心潮澎湃。她拨开奚元钧的手,自己反而又靠在了他身上,玩着他的腰带、衣襟。
奚元钧深呼吸强忍着,甚至默念《清心经》。
夫妻之间这个小小的误会顺利解开,过了几日,颜姝看到奚元钧秘密为她建的地库,里面不仅宽敞而且一应除潮防火之类都做得很周到。入口宽阔,大件的东西搬拿也方便。在地库避光阴凉存储,比起放在地面之上,很多东西物件,如木料、金银玉器,都能保存得更好更久。
看在奚元钧说到做到的份上,颜姝便安然全心全意地满足他的祈愿,在屋子里支起绣架,循着旧日所画的图,再给他做个一模一样的香囊。
做这样的小物件其实不要多长时间,只是会费神费时一些,颜姝每日只做两个时辰便放着不管了,她还要去婆母身边,跟着学掌家,剩余时间全躺在婚床上睡觉补眠。
也不知道奚元钧,夜里操劳白日亦有公务,怎么一天天还是那样精神抖擞。
奚元钧每日回来,都要坐在颜姝的绣架前看上许久。她同他坐在一起,他便敞开大袖张臂抱住她,问她有没有被绣花针扎到手指,如果绣错了要怎么办……两人有说不完的话。
奚元钧看着这逐渐成型的俏皮图案,不管看多少次,心中都会觉得柔软,暖流久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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