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栗点头,对韩榧露出笑容。
就像她的小女儿,对她充满了依赖和崇敬。
姜栗走后,韩榧推开窗户,月色洒进来。
月色下,宋澹奚静立在窗外,插在口袋的里手早已紧握成拳,颈间青筋隐隐暴起。
“都听到了?”韩榧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小姑娘觉着现在挺好,用不着你去凑热闹。她和顾星野如果处不来,早晚都会有问题,你急什么?这些年不都过来了,再等等。”
宋澹奚嗓音微哑:“我不想等。”
他不想等下去,不想看见她对别人笑,不想看见她乳燕投林般投入别人的怀抱。
他更不想看到她的眼泪。
尤其是在她说,她也曾喜欢过他之后。
韩榧轻轻哼了一声:“是你自己认错人。”
宋澹奚咬紧牙:“我做错了事,我会向她忏悔,我会求得她的原谅,花上一辈子也无所谓。但我要她在我身边。”
韩榧到底心疼他痛苦了这么些年,最后只道:“让她缓缓。”
乌云遮月,宋澹奚的身影融入夜色。
他想起许多年前,小熊在青州湿地公园向他表白,他笑着问她,这是你的愿望吗?
那时的他,想和喜欢的女孩子在一起。
想实现她所有的愿望。
尤其是欠她的这一个。
第60章 山海之间
姜栗失眠了, 一整晚眼前都是多年前夏日的阳光。
她翻来覆去许久,从床上爬起来蹲在半边柜里翻翻找找,找出大三开学前的那个暑假的自然笔记。
这本笔记是她翻看次数最少的, 本子还很新。
她靠在床头,在台灯下打开这本承载了过多记忆的本子。
这本速写里经常会出现一个男生的影子,他系着黄色的气球,躺在绿荫下,在阳光下奔跑,在雨天的篮球场跳跃,笑着和小朋友们聊天,蹲在路边摸小狸花的下巴, 亦步亦趋地跟在小熊身后。
一切都恍如昨日。
这时姜栗方觉自己从没有忘记,关于那个夏天的记忆始终清晰、明亮, 即便后来他们越走越远。
幸运的是, 他们的人生都在正确的道路上。
现在也很好,她对自己说。
中午, 姜栗被电话吵醒,迷迷糊糊地摸过手机,闭着眼睛, 声音和语调都黏糊:“喂?”
顾星野停顿片刻, 轻啧一声:“还没起床?”
姜栗作息一直很好, 比高中生还健康。
难得见她睡到中午。
姜栗软绵绵地嗯了声:“昨天晚上失眠了,早上才睡着, 几点了?”
顾星野见她说话跟小朋友似的,笑道:“还早, 十一点多。再睡会儿还是我来接去吃饭?”
十一点了,姜栗顿时睁开了眼睛, 打着哈欠道:“不睡了,我爬起来。”
睡眠不足六小时,姜栗今天蔫巴巴的,走路都没什么力气,刚下楼就一脑袋撞进顾星野怀里。
顾星野眯了眯眼:“昨晚干什么了?”
姜栗:“……”
她鼓起脸,郁闷道:“昨天和一个大学同学见面,说了很多以前的事,心情不太好。”
顾星野挑眉:“哪个大学同学?”
他追姜栗那么久,了解她的社交圈。
她才几个要好的大学同学,能见面的更是寥寥无几。
姜栗诚实道:“你应该不认识,叫丁惜仪。”
顾星野动作停住,拧眉:“你去见她干什么?她找你?”
姜栗微愣,诧异于顾星野过大的反应:“她要结婚了,说有些话要和我说,我就去见了一面,都没吃饭。”
说到这件事,姜栗想起丁惜仪说的话来。
说顾星野去相亲了。
姜栗瞧他两眼,小眼神看得顾星野一阵心慌,一捏她腮帮子:“你这小脑瓜又在想什么?这样看我。”
姜栗皱起脸躲他的手,嘀咕:“你捏我干嘛,又不是我去相亲。”
顾星野顿时像炸了毛的猫,不爽道:“谁和你说我去相亲了?我相个屁的亲,你这个耳朵成天都在听点儿什么东西,给我闭上。”
姜栗:“……”
她还没生气呢。
顾星野气了一路,开到一半甚至改了路线往他家里开,说去当面问他爸妈,他到底有没有去相亲,吓得姜栗忙哄了他两句,他这才哼哼唧唧说原谅她,以后不许再玷污他的名声。
姜栗:“……”
真难哄。
姜栗没睡好,吃完饭便眯着眼犯困,顾星野把人又送回了家,她室友在他不方便在客厅待着,去了她的房间。
姜栗困得脑袋晕乎乎,顾不上难为情就睡着了。
她躺很规矩,薄薄的被子一直盖到脖子下,两只雪白的胳膊露在外面,干净的小脸看起来很乖。
顾星野不是第一次看见姜栗睡觉。
他追到三江源去的时候,曾和她住过一个帐篷,整支队伍不论男女都睡在一个大帐篷里。他挤在她身边,湿润的空气里满是她的香气,他整晚没睡,看着黑暗中她的轮廓。
她一整晚都维持着一个动作,睡相出乎意料地乖巧。
他以为她平日没脾气,至少睡梦中会放松一点儿,哪成想这家伙连睡觉都这么乖,看得人心头发软。
很多人问过顾星野,问他喜欢姜栗什么。
在他朋友眼中姜栗只是个生得好的女孩儿,没什么亮点,没有背景,不善交际,甚至不会讨好他。
他不需要她讨好他。
顾星野也会问自己,喜欢姜栗什么。
起初或许是因为征服欲,看到她眼里对他的避之不及,他反而越来劲,他长这么大还没什么人会用这种眼神看他,毕竟他虽然玩世不恭,但有一张令人心旌摇曳的好皮囊,他在女人眼里看到最多的是痴迷。
于是他大张旗鼓去追求姜栗,漂亮的鲜花、昂贵的礼物,她全然不为所动,看那些花的眼神都比看他温柔。礼物她从来不收,花倒是偶尔会收下,他得了趣,转而去向杨星打听她喜欢什么,越打听越纳闷,这家伙除了花花草草和小动物,对其他东西半点儿兴趣都没有,和他见面不如多练几篇英语听力。
被拒绝的次数太多,顾星野也恼过,有大半个月没去学校找她,想着她会不会失落。结果一问,人家好着呢,天天跟在老师后头,连想他的功夫都没有,就他一个人在那儿患得患失。
他还是想她,想她望向他的眼神。
干净、纯粹,对她来说,他的身上没有任何附加身份和光环,他就只是顾星野。
他赤条条地来到世上,在她眼里看到自己。
他逐渐开始明白,想拥有这样的一个人,需要剖出自己血淋淋的真心,献出他的全部,毫无保留,才有可能得到她。
顾星野比以前更用心地追她,陪她在图书馆消磨时间,跟着她去野外调查,这么耗了大半年,换来的是她要去三江源,她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这是他第一次和她冷了脸,她却用怜爱的目光看他,她说阿野,我有喜欢的人,不要再执着在她身上。他不想听这样的话,即便她说过很多次,他情绪失控,骂她没有心,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他甩了门离开,心被她绞成碎片。
但他还是爱她。
他发了疯似的追去三江源。
直到一个月前的深夜,他主动提起最不想提起的人。
他问她,你还没有忘记那个人吗?
姜栗在怔愣过后,坦诚地告诉他,她已经放下了。
顾星野又一次,或许是第无数次问起,他说,跟我在一起我不会让你想起任何人,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她凝视他许久,说好。
这样的喜悦至今仍充盈着他的心。
即便宋澹奚回来了。
姜栗从没提起过她喜欢的人是谁,或者说没人知道,连杨星都说不知道,但他知道。
她在梦中喊过那个人的名字。
这三个字是控制他情绪的按钮,一点就爆。
顾星野静静注视着姜栗的睡颜,许久才移开视线,看向她床头的一本笔记本。
她昨晚就是看这本笔记一晚上没睡?
姜栗醒的时候,顾星野已经走了。
已经是下午三点,徐茉也刚起来不久,正坐在沙发上吃薯片刷视频,瞧着精神不错。
“栗子你醒啦?”徐茉瞧她一眼,“难得见你睡午觉,昨天没睡好?”
姜栗刚洗漱完,这会儿已经清醒了。
一晚上过去,她尚未消化完昨天发生的一切,但不想自己陷入莫名的情绪中,便打起精神来去阳台收拾她的小花园。
“同学要结婚了,才发现离毕业过去了那么久。”姜栗尽量轻松道,“想起一些过去的事。”
徐茉感叹:“说起真是,我都毕业五年了,虽然算不上一事无成,但也没有成为自己以前想象中的人生赢家。我同学结婚的也多,挺多都生小孩了,我完全想不出自己结婚的模样。”
“栗子,你和顾星野恋爱谈久了会考虑结婚吗?”徐茉换了个姿势,面朝姜栗八卦道,“我听说他家里背景挺复杂的。”
结婚?
姜栗忽然愣住,对她来说结婚两个字十分陌生,她连恋爱都没谈明白,怎么会考虑结婚。
她想象不出和顾星野结婚的样子。
姜栗坦诚道:“我还没考虑过这些。”
徐茉道:“你年纪小,趁着年轻多谈几年恋爱,不急着结婚。”
姜栗打理完她的小花园,还没来得及休息喘口气,杨星的电话紧接而至。
“栗子,丁姐居然要结婚了?!”杨星咋咋呼呼地嚷嚷,“你看见群里发的消息了吗?”
“我知道,她和我说了。”
“……她私聊你的?”
姜栗:“昨天她约我见了一面。”
这下杨星再也顾不上结婚的消息,着急地问:“她找你说什么?她结婚对象不是宋澹奚,群里有人求证过,你别误会。”
姜栗微怔,一时间没了话。
杨星也沉默着,半晌才道:“抱歉栗子,我……我是无意间知道的,对不起啊。”
姜栗曾以为她喜欢宋澹奚这件事是秘密。
从不想杨星会知道。
姜栗轻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阿野也知道吗?”
杨星否认道:“我哥不知道,我没和任何人提过。这件事说来话长,栗子我们见一面吧。”
夏日来临,白昼渐长。
此时尚未落日,姜栗等在小区门口的栾树下,穿了条油画风的长裙,色彩浓烈,设计感十足。
杨星开车到的时候差点儿没认出来,印象中姜栗少有颜色艳丽的衣服,这不像是她的风格。
她按了喇叭,姜栗从副驾驶上车。
“没见过你穿过这类型的裙子。”杨星瞧她两眼,边说边启动车子,“时间还早,我们去兜兜风。”
姜栗抿唇笑:“阿野买的。”
杨星哇了一声:“终于愿意收他的礼物啦?你是不知道,以前那些被你退回来的东西,他宁愿丢了也不愿意转送给别人,也不愿意退,我心疼了好一阵,又不好意思和你说。”
顾星野追姜栗的头一年砸了数不清的鲜花和礼物,花她偶尔会收,因为舍不得看见它们被丢进垃圾桶,礼物从来没收过。次数多了,他也学聪明了,专挑些花花草草送过来。
车上两人聊了些轻松的话题,车疾驰在大道上,渐渐地,天际染上淡淡的橙黄色。
杨星应景地播放了一首《落日大道》。
车里慢慢安静下来,姜栗趴在窗边看着日复一日的夕阳。
兜兜转转,杨星把车开到了林业大学附近,她找了个地方停车,两人下车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过往的记忆随着交谈涌上来,那些轻松快乐的日子恍如昨日。
杨星找了家在学习附近开了很久的火锅店,姜栗来过两次,远不如杨星对这里有感情。
杨星和老板很熟,简单地叙了旧,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她点完单,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缓解忐忑的心情,这件事埋在她心底太久,始终是一根刺,说出来也好。
姜栗见杨星坐立不安的模样,不由笑了,温声道:“和我说话怎么也那么紧张,不用想太多。对我来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杨星苦笑道:“你不知道保守秘密的痛苦。”
姜栗猜测道:“是丁惜仪和我疏远之后猜到的吗?”
杨星:“是拍毕业照那天,你喝醉了。”
姜栗的心忽然被刺痛了一下,关于那晚的记忆很模糊,唯一清晰的是那个电话。
这是她主动向宋澹奚迈出的第一步。
也是那一步,让她从虚幻和梦境中彻底清醒过来。
杨星歉疚道:“其实那天,宋澹奚来了。我怕你事后觉得尴尬,就一直没提起。”
姜栗怔怔地看着杨星,喃喃道:“当时他不是在国外吗,怎么会过来……”
毕业聚会那晚,杨星发现姜栗的时候她已经醉倒了。
女孩子醉醺醺地趴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的沉沉夜色,眼里有泪水。
她好笑道:“这么舍不得?平时不见你和大家一起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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