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知道会是蛇还是鸟?”燕歌紧盯着蛋,据她和暮霜以前观察得知,不同族的双方结合,孩子应该会随血脉更强的那一方才是。
虽然蛇和鸟都好,但是燕歌当然更希望自己的弟弟或者妹妹,和自己一样是鸟族。
重烛眯眼看着那道裂缝,紧绷的神情忽而舒展开,唇角露出一点满意的笑意,目光扫过屋内,嘴角的那点笑意又转瞬消散了,蹙眉道:“阿霜呢?”
这种时候她怎么可能不守在这里?
提及暮霜,燕歌原本欢喜的心情一下去了一半,将那日的所见的情形转告重烛,当日这颗蛋中忽然魔气膨胀,暮霜提着剑准备劈了它,但没等她动手,蛋里的魔气就忽然消散了。
燕歌趁着暮霜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跑过来夺走了她手里的剑,还没问清楚她到底为何要那么做,就见天上忽然一道金光射来,将她整个笼罩其中。
暮霜被那金光吸入,周身衣袂纷飞,整个人忽然离地而起,不受控制朝着窗外飞去。
玄清留在屋里保护那颗蛋,燕歌急得追出屋外,化作原身振翅起追她,眼看快要抓住她的衣摆,却被萦绕在她周身的金光挡住,在回头去看时,暮霜的身影已与那金光融为一体,直入天幕之上,不见了影子。
燕歌在云端之上徘徊良久,都没能再找到她,只得收拢翅膀落回谷中。
她和玄清守着那颗孤零零的蛋,这颗蛋自魔气消散后,便完全没了动静,他们都以为它活不成了,但没想到在一个夜里,它忽然又有了动静。
他们寸步不离地守着 它,又孵化了三月,如今才总算见它破壳。
重烛朝蛋窝里伸手,将蛋揣入怀里,转身往外走。
燕歌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尊上,它还没出壳,你这是要带它去哪里?”
“天上。”重烛冷声道,身形化作一团魔气撞开门扉,冲天而去。
暮霜这个春神属实有点赶鸭子上架,不过幸而春神殿中为新上任的春神准备了如何布春的绢帛,身边也有这群学过如何布春的小熊蜂帮忙,不至于慌了手脚。
人间冬雪已尽,正是春风复苏之节,暮霜带着一群小熊蜂刚从天门出来,便见着一团黑雾穿过天门外绵延的白云,带着扑面的戾气直冲天门而来。
暮霜与那团黑雾擦肩而过,看到了黑雾掩映下冷峻的侧颜,唤道:“重烛?”
守卫天门的仙兵们遥遥看见那团来势汹汹的魔气,都祭出了法器严阵以待,便见那黑雾在天门前倏地转了一个急促的完,漂移而过,又追着那位新上任的春神远去。
一白一黑两道影子从高空直落而下,落入了人间一片无名山坡之上。
暮霜刚晋了神位,还没习惯身体里充沛的神力,春神入世,她周身神力逸散而出,当即化作一股和煦的春风向四面吹拂开去。
待春风拂过,山坡之上已是一片青葱翠绿。
重烛落入这一片青绿之中,身形还未站定,便被一团春风扑入怀里,跌入柔软的草甸之上,他仰面朝上,头顶灿烂的阳光将他的视野晃成一片朦脓的光晕,有人便在这光晕之中俯下身来,亲上他的唇。
柔软的触感贴在唇上,舔了舔,抵开他的牙齿往里深入。
重烛很快便什么都忘了,抬手按在她后脑上,紧紧地压向自己,不断加深这个吻。
耳畔响起了一些怦怦的声响,是他们紧贴在一起的心跳,除此之外还有更细微的,花瓣绽放的声音,细碎的小花从他们身周的草叶间往外蔓延出去,很快便铺满了一片。
“啾!啾啾——”
暮霜忽然听到一阵刺耳的鸟鸣,是幼鸟的鸣叫,在哀叫着喊疼。
这个声音好像是从她肚子底下传来的。
暮霜一下睁开眼睛,猛地撑起手臂,从重烛身上跳开。
重烛躺在地上,眼神迷离,还没有从这个吻中回过神来,听到怀里不断响起的恼人鸟叫,才舔了舔唇坐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个正在破壳的蛋。
蛋里小家伙看上去很是强健,就这么会儿工夫,它已经啄掉了一大圈蛋壳,冒出了尖嘴小脑袋,啾啾地叫个不停。
暮霜一眼便认出这颗蛋来,惊喜道:“它孵出来了?!”
重烛笑道:“嗯,是只小鸟呢。”
第68章
小鸟刚刚孵化出来, 身上光秃秃的,皱巴巴的皮肤上只有零星几根羽毛,暮霜趁着布春的时节, 便一直留在人间照看它。
虽说是照看, 但实际上她并没有什么带崽的经验,反倒是重烛因为养过燕歌和玄清, 比她要擅长得多。
小鸟刚孵化出来的那段时期, 是非常烦的, 只要饿了就会尖鸣个不停, 但它身子小小, 一次性又不能喂得太多,所以一日从早到晚,要守着它喂无数次。
暮霜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布春, 春神之力化作和煦的春风,一寸寸吹拂开大地,使得冰雪消融,万物生发,大地重新铺染上一片青翠的绿意。
饶是她回来的时间很少,还是被那小家伙的尖鸣折磨得不轻,她趴在窗台上,看着院子里那株比外面迟了许久才冒出花骨朵的梨花树,嘀咕道:“原来幼时的我这么吵闹。”
难怪她鸟爹鸟娘喂食时,都恨不得将鸟喙戳进她的肚子里。
重烛从犄角旮旯里翻找出了一个特制形状的勺子,那勺子被制成了上大下小的圆筒状,正好适应鸟喙, 能往鸟嘴里灌食。
他喂完了小鸟,哄它睡着了, 走到窗前来,随暮霜一起躺到窗下的软榻上,正好见她抖开一张宣纸,铺在窗台上晾晒。
他抬手取过来一看,上面笔墨未干,写着“稀音”二字。
“稀音。”重烛念了一遍,笑问,“这是你为它取的名字?”
暮霜骄傲地扬眉,“重稀音,好听么?我刚刚想到的。”
重烛毫不犹豫地点头,“嗯,好听,希望它以后能和这个名字一样,能乖乖安静一点。”
暮霜越看也越觉这名字合适,就这么定下了,转头看一眼熟睡的小鸟又忍不住疑惑地嘀咕,“你的血脉这么强,怎么没有半点体现?”
小鸟刚脱壳那会儿,暮霜还特意提起鸟崽,检查了一下它的屁股,确认它没有长出一条四不像的蛇尾巴才安心,毕竟一只鸟长出蛇尾巴,着实有些难看了。
重烛靠过去,枕在她身上,“它现在还太小了,也许以后就会有体现。”他说完顿了顿,在暮霜喊着“你好重”的声音中,又支着手臂撑起身来一些,继续道,“当然,如果它能只长得像你,那就更好了。”
暮霜转过身,抬手勾住他垂在自己身上的一缕黑发,遗憾道:“可是,我也很想要一条和你相似的……”
她的话没说完,眼前的人眸光忽而闪了闪,再次压下来,一条光滑的黑鳞蛇尾从衣袍底下游出来,缠住她的脚踝,慢慢往上滑动,低声道:“也不是不可以再努力一下。”
鸟崽一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日渐成长起来,身上的胎毛退去,开始长出新的羽毛来,叫声也越发嘹亮,简直与它的名字背道而驰。
到了晚春之时,它已长出了一身毛绒绒的翎羽。
如重烛所期望的那样,它确实长得很像母亲,满身雪白的绒羽,背脊和翅羽是黑色的,暮霜化作原形和它站在一处,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大毛球后面跟着个小毛球。
暮霜将它叼到屋檐上,拍动翅膀教它学习飞行,这件事重烛确实没办法代劳了,且还总是拖后腿。
他在屋檐下的地面上铺开了摇荡的魔雾,随时准备着去接从屋檐滚下来的小毛球。
一开始,小稀音不敢往下跳,被严肃的娘亲催促好几回,才不情不愿地扇动翅膀往下跳,在半空一上一下地扑腾两下,就直往下掉,在落地之前,被游动过来的蛇影接入影子里。
如此一来二去,它倒是不怕高了,闭着眼睛都敢往下跳,不管跳到什么地方,都会有蛇影游动过去,将它接住。
鸟崽被蛇影抛上抛下,高兴地啾啾叫。
重烛躺在梨花树下的摇椅上,纷扬的梨花落了他满身,他懒洋洋地勾动着指尖,操纵那条蛇影陪它玩。
暮霜从屋顶一头冲过去,落在他脸上,气得在他脸上跺爪子,“你能不能别管它!你这样时时都在下面盯着,它知道会有人接住它,连翅膀都懒得动了!”
重烛脸上被挠了几道红印子,一脸凝重道:“这么高,它要是摔下来,摔死了怎么办?”
正好踏进院来的燕歌无语地望了望那不过一丈高的屋檐:“???”
尊上,我当年学习飞行之时,你把我拎上悬崖往下丢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慈父多败女,就连魔头也不例外。
暮霜勒令重烛不准踏出这座院子,让燕歌把那小崽子抓着飞上高空,丢了几次,鸟崽啾啾叫着求阿姐饶了它,燕歌咧着嘴笑,幸灾乐祸道:“阿姐是鹰,听不懂你们小雀的叫声。”
急得鸟崽就差开口说话了,在这种残酷训练下,它终于学会了飞行,学会飞之后,它越发不肯安分了,每天一睁眼就扑腾着翅膀冲进爹娘的房间里,在他们身上狂踩。
重烛对这个毛绒绒圆滚滚的闺女溺爱得很,任由它在自己脑袋上扎窝,甚至有些时候还嫌弃自己头发太过顺滑,那双娇嫩的鸟爪子抓不住,容易打滑。
陪暮霜外出游玩时,帮她挑选饰品发簪,还顺便给自己买了一堆华丽复杂的发冠。
燕歌全然不知道这其中内情,只看到自家尊上头上越来越华丽复杂的发冠,终于忍不住找了个借口,将暮霜拉到一旁,担忧道:“霜霜,你过几天是不是又要回天上去了?”
暮霜点点头,春日将尽,她确实需要回天一趟,春日降下的雨水多寡,草木生灵的生长情况,人间光照,这些都与凡人的生存息息相关,她必须要与夏神进行交接。
夏神收到这些信息,才能在接下来的三月里据此安排雨量和光照之类。
她掐算了一下时日,说道:“七日后,我就要回天去了。”
燕歌闻言,眉毛鼻子都皱作了一堆,鬼鬼祟祟地左右望了望,确认重烛不在,才小声道:“不觉得尊上最近打扮得过分耀眼么?你知道的,他们雄性一旦开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就说明有些别的心思了。”
她说完,转头示意玄清,问道:“是吧,哥哥?”
——因为是要讲重烛的坏话,所以她把玄清也一起拉上壮胆来了,万一被尊上逮住了,还能有一个人帮她挨打。
玄清欲言又止,半晌憋出一句,“我们蛇类和你们鸟族雄性是不一样的。”
燕歌惊讶道:“你们蛇求偶的时候,不是也会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跳舞么?”
玄清纠正道:“那是在展示力量。”蛇求偶的时候缠住另一半就不放了,会不停地收缩肌肉蠕动,来刺激另一方,又不像雄鸟只会蹦来蹦去地展示自己的羽毛。
燕歌懒得同他争辩,自顾自地继续道:“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就是从前几天,尊上教训过几个犯境仙盟修士后,就突然变成这样,那一群修士中好像有一个仙盟第一美人?”
暮霜终于听明白了燕歌的言外之意,拉着燕歌去院子后边的花园里,指着秋千上被鸟崽祸害得头冠歪斜,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之人,说道:“是这样花枝招展吗?”
燕歌:“……”
玄清:“……”
简直没眼看了。
鸟崽从重烛的鸡窝头上冒出来,扑棱棱飞到燕歌怀里,硬生生从鸟嘴里挤出人言,“阿姐,带我飞,去高高的地方飞。”它还玩上瘾了。
重烛对于它最先开口喊的是姐姐这件事,郁闷得两天都没吃下饭,暮霜看在眼里,没忍心告诉他,从重稀音会啾啾叫开始,已经成天都在叫姐姐娘亲了。
它当然也叫过爹爹和哥哥,奈何那条蛇都听不懂鸟叫,它叫了半天都得不到回应,后面干脆就不叫了。
重烛这样毫无底线的溺爱行为,在被小稀音拉了一坨鸟屎在脑门上后,父爱之心急速冷却,终于变得正常起来,开始端出以前教导燕歌和玄清的架势来,严肃地教导起它。
重稀音被训得哭哭啼啼,半夜都睡不着,越想越是生气,从自己的小窝里飞出来,围着爹娘的屋子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一个狭小的窗缝,挤破脑袋地从窗缝里钻进屋子,扑进娘亲的怀里告状。
它毛绒绒的翎羽炸成一团,翎羽在黑暗中慢慢变化了形状,像是一团融化的黑影,继而逐渐拉长,一条条地延伸出去,贴在娘亲的脸颊上游动。
暮霜睡得迷迷糊糊,隐约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上蠕动,冰凉滑腻,她没有睁眼,嘟囔道:“重烛,我真的想睡了,不要乱来……”
贴在皮肤上的触感没有收敛,还变本加厉地往她怀里钻。
暮霜摸索着重烛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掐了他一把,“重烛,把你的蛇收回去……”
重烛被掐得一下醒过来,睁眼看见一团黑影在床幔内张牙舞爪,立即打了一个响指点亮屋内的烛台。
烛光透过轻薄的床幔照进来,终于照清了那一团黑影是什么东西。
重烛:“……”
暮霜被光亮照在眼皮上,睡意消散,也跟着睁开眼睛,差点被自己身上幽怨的黑影吓得晕过去。
它要是寻常的样子还好些,偏偏在这个时候终于觉醒了父系的血脉,身上炸开的羽毛都变成了一条条黑色的蛇影,从它身上延伸出来,贴在暮霜身上嘶嘶地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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