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父见他听进去了, 顿了顿开口:“我把该说的话提前说了, 只要你能让我们老两口信服, 你和梦梦的事我们不插手。”
其实就冲他把梦梦送到医院不留名, 又在火车上帮妻子出头,梁父就知道这孩子人品没的说, 但结婚是要面对一个人一辈子的事, 一辈子的时间多长啊, 长到可能拌嘴、互相看不顺眼生出龌龊、甚至移情别恋……诸多种种到最后受伤的必然是自己女儿。
他一直觉得生女儿的家庭其实挺弱势的, 别人盯着所谓的彩礼、三转一响,这些身外之物在女儿受委屈的时候能帮上一点忙吗?哪个女孩出嫁前不是俊俏活泼的好女孩?嫁了人磋磨了几十年, 把孩子磨得不成人样了,挑三拣四,想把人撵出去,换个年轻漂亮的,这得是多缺德?
“我们家的女儿不管将来如何我们都一样疼,就是嫁进门的媳妇也一样,别把人家好好的姑娘养得人不人鬼不鬼,这是一个人最基本的良心。”
这番话说得分外严肃,也一下下地敲击着骆琛的心脏,也让他愈发确定他会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美好都虔诚地奉送到梁梦面前,这一生只有梁梦对她说不,而他会对她的要求无条件答应,哪怕将他推入地狱也无妨。
不过他唯一不可触的逆鳞就是梁梦丢弃他。
“叔叔您说的是,我知道现在靠两张嘴说的我会对梦梦好,没有任何说服力。这是我这阵子赚的全部收入,抱歉,我暂时唯一能拿得出的诚意只有这个粗俗之物了,但它不会玷污我对梦梦的感情。”
他将存折摊开,上面的数字只需一瞥就进入眼中,不得不说,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笔巨款。
“我父母各自都有了新的家庭,平日里我们也没什么往来,我在介城只有一座我爷爷留下的老院子,亲人也只和姑姑有往来。不论现在和以后,骆家只有我一个,我们的关系不会受到不相干的人的干扰。”
他口舌笨拙地想要表达他的人生他的世界只容得下梁梦一人,她是最重要的存在,他会将全部的爱和关注都交给她,因为太过急切生怕哪里出纰漏。
梁梦将摊放在桌子上的存折收起,拉过骆琛的手放在他掌心里,在他不解地目光中说道:“这笔钱你自己留着,既然做买卖就要有野心,野心有了没钱怎么行?再说你不会以为这些钱我就知足了吧?”
梁父被女儿气得哭笑不得,笑骂:“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个小财迷?”
梁梦俏皮地眨眨眼,笑着说:“至于你的家人……我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不一定能从我这里讨到好处。”
骆琛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接着一阵狂喜,脸上是藏不住地喜悦。
是的,无论他在梁父梁母面前如何做何种保证,在疼爱女儿的长辈看来都是没什么说服力的。但梁梦站在他这边,为他做保证,长辈纵使不情愿也会妥协。
梁梦才是他最大的倚靠,而他也再一次认识到自己身上担负着多重的责任。
这张门票是梁梦给他的,如果他的人生中有一件是欺骗梁梦的,真是罪该万死。
梁梦在他滚烫的目光和腻死人的沉重中读出了他的心思,笑了笑:“别把对我的好当成任务,谁都会累,免得到最后撕破脸成了仇人。”
然而梁梦不过将最为浅显的可预测的结果说给他听,殊不知这在骆琛心里投下了一颗深水鱼雷,那种想要抓却又抓不住的无力感再次袭来,他咬紧牙,强压下这种慌乱。
梁母什么都没说,而是给他们一人煮了一份夜宵,递给骆琛的时候那是让骆琛受宠若惊的温和和亲善,因为时间太晚了,并没有谈及更多,送他到楼下的是梁成,相对来说未来的大舅子对他很不客气,一直用拳头示意着他,如果敢对梁梦不好必然会要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一瞬间,他的胸腔里涌起些许委屈,到底还是没将那句“如果将来我被梁梦欺负了你会帮我吗?”说出口。
“如果以后要是那丫头犯浑,我绝对不会包庇她,但骆琛我告诉你,只有你自己立得正才有资格去要求别人。”
这一夜凉风微冷,骆琛的心却火热,将之前的那点疙瘩都给燃烧殆尽。
他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刘博家,正如他猜想的那样,刘博还没睡,举着个酒瓶子就着几颗花生米喝得正热闹。看到他,笑着说:“看这春风得意的,应该是过关了?什么时候结婚?来两口?”
骆琛推开酒瓶,摇头说:“不喝,这才哪儿,怎么就扯到结婚上去了。是你自己想了吧?”
刘博乐得身子摇晃,坦荡到:“可不是,到年纪了,我爸妈他们急着抱孙子,这几天托人给说亲,不太顺利。”
骆琛在他旁边坐下,身体向后仰,看着挂在天空的星子:“所以你不打算出去了?”
“我这人没什么出息,也舍不得丢下老人,更何况我还有个妹妹,将来我妹要是嫁到婆家受人欺负我还得给她去撑腰。琛哥,这世上不是什么男人都知道对老婆好的,娶回家生了儿子完成任务就够了。说起来也没什么意思,我知道你想拉我一把,等什么时候你回来办厂子,我第一个去找你报名。”
“学好本领回来建设家乡”这句话对很多人来说并不陌生,有很多人怀着赤城心回来了,接下来会走一条什么样的路,骆琛暂时看不真切。
他当然也不会知道这一部分力量无法阻挡后来几十年越来越多的人从家乡出走去追寻美好生活,交通、通讯的发达,让人们看到了彼此生活的差距,花花世界勾起了人的欲望,这自然也是后话。
刘博灌了一大口酒,享受地发出一声喟叹:“别说我了,说说你吧?怎么样?你未来的岳父丈母娘是不是很不好伺候?”
第071章 71
难伺候?
不, 一点都不。
梁家的家庭氛围正如他在无人深夜中所向往的那般温暖美好,父母对儿女疼爱包容,无时不刻对子女的未来充满担心, 他只是感受到一丝热意,就不由自主地想要停留在那里,再也不离开。
他真心喜爱的人的家庭一样得他的喜欢。
所以他没有直接回答刘博的问题, 而是反问:“你说怎样才能算对一个人好?”
刘博不屑地“切”了一声:“女人喜欢的不就是吃穿戴这三样吗?给她们票子就什么都有了。”
骆琛皱了皱眉,还不来得及深思, 就听刘博说:“就我所见那些家里闹得鸡飞狗跳的全都是这三样有亏的, 去外面跟人比比不过, 回来骂男人没用,两人话赶话赶到一块又骂又动手。看人家那些不愁的,心比男人都狠,只要不影响到她潇洒, 会赚钱,就是一辈子不回来都行。”
“什么胡说八道的歪理。”
刘博不满地嘟囔:“怎么就歪理了?爱情值几块钱?为了这么个保鲜期不长的东西,一个女人就要一辈子住破房子吃苦头?我知道这个世上有傻人, 但也不多, 因为大多数人都是靠人介绍对象结婚的, 条件太烂人见你吗?我妹自由恋爱肯定没戏, 那我得给她挑个差不多的,最起码人得勤快, 一年能吃个几十次猪肉, 有新衣服穿, 有大金瘤子(金戒指)戴。”
这话好像也没错, 骆琛肯定舍不得让梁梦跟着自己吃苦,不光要吃好穿好, 总有一天让她天天珠光宝气,但他觉得梁梦不在乎这些。她虽然琢磨着赚钱之道,可从她的眼底看不到对金钱的渴望和迷恋,就有种这不过是一种可以傍身的外在物品,而她的目光看向别处。
那是哪里呢?
浩瀚深远像是天上的星辰明月,更像是一种虚无缥缈又抓不住的东西。
骆琛一度觉得自己所望的也是这种东西,他们看似有差异,但却在这一刻产生了共鸣。
诸如金钱这般物质的存在,不论是富可敌国或只是一份微薄的收入,都不妨碍到他们这个形体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最重要的是内里,他们的胸腔里好像缺少了一种燃料,能让整个人鲜活跃动的名为精神内核的东西。
遇到梁梦那刻他找到了,而他拿不准自己是不是能点燃梁梦精神内核的那根火柴,他希望他们两人的感情是源于真正的爱情,虽然这当中有他强势的作用力,那梁梦需要的是什么呢?她情感世界富足,有不错的工作实现人生价值,俨然什么都不缺,更是他需要抬头仰望的存在。
骆琛思绪正乱,突然打着哈欠又难压烦躁的声音闯进来:“哥,你懂什么,那是金瘤子的事儿吗?人又不是靠那个活。外面那些东西都是锦上添花用的,最重要的还是另一半是不是和自己一条心,跟婆家人吵架是不是站媳妇这边,有没有眼色帮忙做家务,外头认识的人和事会不会无保留的说出来,组家庭过日子要互相信任依靠,就和咱老子那样?要不是咱妈脾气大治得住他,早在外面翻了天。说到底还是看你们这些男人品德好不好,吃喝嫖赌样样沾的话,就是再能耐,日子过得也是摔碗砸盆的。”
刘博费力地歪着脖子看向妹子,已经迷蒙的眼努力往大睁:“不是睡了吗?怎么又出来了?”
刘凤没好气地说:“被你的大嗓门给吵醒了。”
她说着看向骆琛:“你别听我哥这个土包子给你乱出主意,你真信他就得翻沟里去。琛哥,你知道那个周婷吧?她和那个刘宁安一对狗男女,之前恶心人就算了,两个王八绿豆凑一起了还不老实,女的给梁梦送请柬,男的他妈后悔了跑到梁婶跟前说屁话。梁家人肯定瞧不上他们,可这破事找到头上肯定烦。”
骆琛面色当即冷下来。
刘博摆手撵妹子回去睡觉去,刘凤烦他,不乐意回去,逼得他叹了口气说:“这事你说说了有什么用?不是平白无故的让人不痛快吗?”
刘博一激动眼睛都红了:“周婷后头还有个老相好,那老东西在咱们这儿算得上是个人物,不好惹,别看那姓刘的一家吵闹,不是也不敢闹得太过头了?但凡有点骨气的把人踢了就行了,光耍嘴皮子不就是不如人吗?”
刘博顿了顿:“哥,不是我说,咱们惹不起这些人。我相信嫂子那气度也不是会计较这种小事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当不知道这么过去算了,啊?”
刘凤气得抬脚踹了自家哥哥一脚:“你胡说八道,不知道女人嘴上说没事其实心里在意死了吗?要我是梁梦,我肯定要让这两个东西吃不了兜着走,看他们下场凄惨才过瘾。”
“形势比人强,我们几个里头谁有能耐?你是什么身份,人家是什么身份?”刘博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想到什么,脱口而出:“除非……”
除非之后却不敢说了,他知道琛哥听到那个人的名字肯定会不高兴的。
刘凤在一旁焦急的问,迫切想要知道答案,奈何刘博的嘴像是被上了拉链一般怎么也撬不开,愤恨地跺了跺脚回屋里去睡了。
骆琛第一时间就听懂了刘博的意思。
说实话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是他才在梁家人面前夸下海口,转头就失言这成什么样子?而更重要的是,他再次意识到此时的他依旧弱,所赚的那点钱算什么?更不该沾沾自喜。
一杆秤放在他面前,这一切好像是天意,对他的真诚度的一次考验,他能为了他所爱做到什么地步?
可他知道如果自己做不到更不配提起他所承诺的那些话。
这一夜漫长,他保持着那个姿势望着无垠的天空,深沉、静谧且摄人心魂。
而梁梦第二天并没想见到骆琛,原以为像他那个粘人的程度肯定会和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样去哪儿都跟着的。
她皱了皱眉,忽略了那一丝丝名为失望的东西。
第072章 72
骆琛消失了一整天。
梁梦下午下班到店里去帮忙, 梁母一边忙一边叮嘱她:“你去和小骆说以后来店里吃饭,别见外,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梁梦撅了噘嘴, 心里有点不爽快,忍不住调侃:“他还没成咱家女婿你就对他这么好,要是事情真八字有一撇了, 估计眼睛里就装不下我这个亲女儿了。”
梁母笑着在她的胳膊上拍了下:“死女子,你闹什么别扭, 我对他好是看在谁的份上?真没良心。”
梁梦笑嘻嘻地说:“妈, 你也别和他客气, 晚点我和他说,让他来店里来帮忙,端盘刷碗全都交给他,你看我哥不都忙的跟陀螺似的, 他可没道理等人伺候。”
梁成长得高大俊俏,因为每日训练的缘故,皮肤晒成了古铜色, 逢人就笑, 健康又阳光, 尤其惹得那些家里有适婚女儿的家长们心动, 这不梁梦正和梁母贫嘴,一个热情打扮又时髦的中年女人凑过来问:“老板娘, 你家小子有对象了吗?要是没有, 你看跟我女儿见一见?她现在在纺织厂是个小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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