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琛很想问她怎么了,可因为在梦中梁梦压根看不到他。
他能做的只有跟在她身边,看她回到钢铁厂宿舍,随着时间流逝,和周边气派的高楼大厦不同,这里承载着停滞、落后,好像发展的风没有来到这里,也告诉众人生活在其中的人是何等窘迫和狼狈。他们更像是被时代抛弃的人……
骆琛无法理解。
他才待过不久的客厅已经看不到旧时的陈设,昏暗的空间里一切都显得杂乱,叔叔阿姨不在,梁成不在,那个姓任的也不在,只有他要捧在掌心里疼爱的人在小厨房里做饭。
梁梦不会做饭,他是知道的,两人在情浓的时候,她还撒娇说她这辈子都不会下厨,可此刻,她已经能够熟练的用菜刀切菜,开火炒菜。
他像个无头苍蝇找不到答案,烦躁地抓着头发在那里团团转。
过了一阵,她把做好的饭菜端到桌子上,盘子底部沾着桌子的时候,骆琛看到了她的手在发抖。
做好了饭菜,她没吃,而是回去了她的卧室。
骆琛这才看到在书架上放着叔叔阿姨的黑白照片,梁梦走过去捧起来抱在怀中,泪水稀里哗啦地往下落。
“爸妈,我好想你们,哥哥恨我,我好久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过的好不好。”
骆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梁梦是梁家最受疼爱的小孩,命运简直开了巨大的玩笑,在这一刻她居然失去了所有。
骆琛迫切地想要找到解惑的线索,他刚要行动,就听到外面传来砰砰砰地砸门声,原本坐着的梁梦快速把相框放回原位,腾地站起身跑过去开门。
骆琛承认自己是嫉妒的,甚至因为这个姓任的不能给梁梦好的生活而嗤之以鼻。
他看着一个肥到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几近于正方形,黑乎乎的像块煤炭一样的人进来时,可以说下巴都要惊掉了。
就算他不知道去哪儿了,凭梁梦的长相和学历也不至于找这样一个人吧?骆琛身体里装了气和不原谅,还不待他消化,那个正方形一屁股坐进椅子里,拿起筷子在两个菜盘子里拨拉一遍,眉头竖起,吼:“怎么没肉?天天吃这个,喂牲口吗?”
正方形一挥手把两盘菜全扫地上去了,菜和汤汁甩了梁梦一身。
向来自信冷傲的梁梦露出一副心疼的表情,看着一地狼藉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喃喃地说:“不吃这个吃什么呢?我赚的钱你都拿去打牌了,我咬牙厚脸跟人老板求来的……”
“嘟嘟囔囔说什么呢?去买肉,我要吃肉。”
梁梦抓着被糟蹋了的衣服,缩着肩膀,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退:“我没钱,买不起肉。”
骆琛眼看到正方形甩在梁梦脸上的巴掌,重重落在梁梦身上的拳头,这才明白过来梁梦为什么会有那个下意识的动作,显然挨打已经是家常便饭。
他心痛欲裂,牙齿死死地咬着唇,他恨不得抄起椅子砸死这个畜生,无奈他只是梦中的一道虚影。
老天是恶毒的,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受苦,他怒喊,崩溃,却无济于事。
正方形用他那粗短的胳膊和腿脚像踢街边的流浪狗一样踢打梁梦,直到打累了才停手,骂了声“晦气”离开了。
骆琛全程没有听到梁梦哭喊过一声,她像个失声的孩子蜷缩在地上,平静地接受狂风暴雨。
瘦了,也佝偻了,许久她才慢慢地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手抓着桌沿站起来身体晃了晃,她低头看着地上的菜,泛着乌青的嘴角扬起一丝凄凉的笑。
骆琛看着她重新蹲下去,将还算干净的部分捡起来,沉默地将方才的暴力扫入垃圾桶。
梁梦再不能站直身体,她手押着腹部去厨房端了一碗饭坐下来,就着那些菜安静地吃着。
那些伤痛吗?痛极了吧?她那么娇气,就连两人在一起的那晚,他生涩又笨拙弄疼了她,她委屈巴巴地直掉眼泪,柔弱中又特别的大胆,哪怕他生出退却之心,她还是固执地完成属于两人的小秘密。
看到这样的她,他心很痛。
他好想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安慰她,为她出这口恶气,将她带离这个苦海。
无形的墙将两人隔绝到两个世界,他就站在她身边,却不能让她抬头,和他诉说委屈,让他帮忙讨公道。
他的梦梦太可怜了。
骆琛想要从这个世界抽离,可也舍不得梁梦,好像只要稍稍一闭眼,她就要消失了。
天旋地转间,场景陡然转变,再看到梁梦,她出现在一个略显高档的西图澜娅餐厅里,照旧穿得朴素,有别于方才的麻木,她这会儿看起来既窘迫又紧张,连抬头看对面的人都不敢。
对面的人……
这不是她以前的好友周婷吗?这人穿得珠光宝气,一看就是生活富裕,精心保养过的丰腴贵气。
骆琛这会儿的怨气更重,他无法接受梁梦有一天要向一个陷害她的坏人低头。
“梦梦,你也是命不好,那么好的工作居然被人给顶替了,要不然有一份稳定工资,你也不会过成今天这样。对了,你男人……好像是叫任建东吧?他还没找到工作啊?”
梁梦听到那个人的名字脸上的情绪也淡了几分,无力地扯了扯嘴角:“还没。”
“怎么这么不上心呢?你们年纪不小了,也该要个孩子,添丁家里热闹,兴许运气就好了。”
梁梦垂下眼:“何必连累孩子来这世上遭罪。”说完这句话,她很快转开话题:“不说我了,倒是你看起来不错。”
周婷笑得有些尴尬:“本来该嫁给宁安的是你,可你知道感情这种事不是能勉强的,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还是很恩爱,要不是不符合要求,还想再生一个妹妹给儿子作伴。改天带来给你看看,说不定你看着可爱自己也想生了。”
骆琛坐在梁梦脚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这些甜蜜的生活片段让苦涩的梁梦连一丝敷衍的笑都挤不出来了,他想握住她的手,也不死心地试图去抓。
很多女人最喜欢攀比,尤其是那些小人得志的,周婷炫耀的嘚瑟嘴脸让骆琛一个大男人都看得火大。
两人坐在一块没聊多久,刘宁安就来接周婷了,周婷欢快地奔向外面。骆琛也看到刘宁安透过车窗打量梁梦,眼中透着幸亏没娶的庆幸。
梁梦没有在意这些,她站起身拘谨地叫来服务员说要把两块没吃过的蛋糕打包,骆琛再次心痛,也下决心以后要给梦梦买好多好多蛋糕。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探知过去的欲望太过强烈,他竟然听到了刘宁安和周婷的谈话。
“没想到梁梦会变成这个样子,一点也没年轻时候的气质,那会儿多自信,走到哪儿都是鹤立鸡群,特别抢眼。”
周婷翻了个白眼:“你心疼了?那你当初就不该拿她的工作去献人情,捞了大好处还不知道夹着尾巴做人,不然她在那么个好单位说不定这会儿也当了大领导了,你见了还得对人客气着。”
“我也就是说说,你可是我们家的福星,要不是你我爸和我也不会有这么好的命,更不会有今天的成就。再说了,一份工作而已,梁梦要是有真本事在哪儿混不下去?没个进取心,给她个金刚钻也做不了瓷器活,怪不了别人。对了,她不是结婚了吗?看样子嫁的不太好?”
周婷扬起下巴,得意地说:“那年工厂裁员,她爸妈一块下岗,还没找到去处,她妈又得了重病掏空了家底,到最后病没治好人没了钱也没了,没多久她爸过马路被车给撞死了。还就那么巧,是个大晚上,连肇事者都没找到,她哥好像触及了红线被捕了,这些事儿全给她碰上了。你说她是不是命里带衰专克人啊?一个人没什么倚靠只能嫁人了,我看她可怜就让人帮忙介绍了任建东,她倒也不挑,还就答应了。”
第103章 103
骆琛这才反应过来, 他为什么会觉得那个正方形有些熟悉,那人分明就是他在楼道里遇到的那个令他很不悦的人,唯一不同是好吃好喝养了一身肥膘, 五官全都挤在一起,这才没认出来。
一想到梁梦将会嫁给这么个人,尤其还有周婷这个坏种暗中牵线, ,他恨得咬牙切齿, 可更恨自己为何不小心些, 肯定是他发生了意外才让梁梦失了庇护, 从一个天之娇女落到这般地步。
骆琛挣扎着想要脱离梦境,他要把这一切整理清楚。
无奈不随人愿,他又被拉入了一个场景中,看到眼前的一幕令他震惊非常也痛斥心扉, 但凡他能接触到那些人,他会毫不犹豫地拿起刀宰了那个畜生。
如果说第一次看到梁梦挨打他是蒙的,现在他可以说是新仇旧恨堆叠起来的暴怒。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眼睁睁地看着梁梦在他面前咽了气, 他却毫无办法。
他看着周婷来参加葬礼时虚伪的惋惜嘴脸, 任建东没事人一样的接受旁人的宽慰。
这真是个操蛋的噩梦。
他的胸腔里装了一团即将爆炸的火焰。
醒过来, 醒过来。
他推开压在身上的沉重, 猛地坐起身,此时月亮挂在正中央, 照亮了屋子里的一切, 他飞速穿上衣服, 连外套都没带就出去了。
寂静的夜, 摔门的声响惊得附近的狗叫声此起彼伏。
北方深冬的风如刀一般,却吹不散他胸口的火热, 从他家到钢铁厂宿舍,他走得直冒汗。
他看不清自己此刻的表情,却也知道定是个怒目圆睁,凶神恶煞的阎王。
紧闭的铁门挡住了他的去路,冰冷地告诉他这个时间不欢迎任何人。
他站在那里没走,待了很久,直到那片翻滚的血冷下来,趋于平静。
梁梦对他来说太重要了,重要到向来冷静的他失去了理智。
在静谧流逝的时间中,他找回了方向,嘴角噙起一丝没有温度的笑。
无论这个梦是一场臆想还是未来真实存在,他都不会让这两个人好过。
他不会强逼梁梦跟他走,但他会想尽办法拉近两人的距离,也让他不满足于眼下所获得的这些。
曾经他以为自己可以拥有一份干净收入不错的事业,和梁梦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他错了,未来即便不是任建东周婷也会有其他人,他要做一面隔绝一切危险的墙,现在还不够,还需要更多。
无人知晓在这个寒夜,不过一个梦就改变了一个人的思想。
只有变得更强才能护在意的人周全。
这番冲动的结果就是骆琛被冻坏了,发烧、鼻塞,虚弱地躺在炕上昏昏沉沉。
好不容易醒过来,锐利的眼睛水汪汪的,任谁都觉得脆弱。
梁梦在单位门口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他,所以直接找过来,半路上碰到提着肉和酒的刘博,两人边走边说话。
待看到骆琛这般模样,统一变成了关心加数落。
刘博摸着炕温温的,赶紧添火烧旺,进来见梁梦要出去买药拦下她自己去了。
骆琛看到好生站在他面前的梁梦竟没出息地掉了两滴泪珠,把梁梦都吓得不轻。
“你怎么了?难受的厉害吗?要不我们起来去看大夫吧。”
骆琛拉住她的手,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说:“做噩梦吓到了,我就跑出去冷静了下,回来躺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梁梦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骂他:“一个噩梦而已,你跑外头去吹风,骆琛,你傻啊?”
骆琛继续吸鼻子,病了的他少了那种压迫感,这副好相貌显得乖巧可怜,辩解和撒娇似的。
“不是而已,很重要。梁梦,我梦到你……”
“梦到我怎么了?”
第104章 104
梦中的一切变成一帧帧画面在骆琛的脑海中快速闪过, 痛苦再次袭来,让他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但在风寒的堵塞下胸膛剧烈起伏, 眸子里的水意也越发充沛,愧疚不甘像一叶看不到边的小舟在荡漾。
梁梦不解为什么他此刻这么脆弱,眉心微攒, 又不忍用急促的语调催促他来解答自己的好奇心,笑了一下, 微微弯身, 手指微勾触碰他的眼角, 一个热点落在上面又很快冷却。
“我怎么了?难道是把你丢下了?你气不过哭鼻子?骆琛,你犯的着吗?”
骆琛看她笑得这么欢快,既庆幸一切还来得及又心疼她在梦中的所有遭遇。
骆琛咬着唇,狠下心还是决定将这段让所有人不快的梦境说出来:“我梦到你死了。”
梁梦身体一僵, 不以为然地问:“怎么死的?被车撞?还是得重疾?”
骆琛定定地看着她,闻言摇摇头,用怜爱心疼地眼神将她的每一个表情都收在眼底:“你被坏人……打死了。”
梁梦的笑瞬间消失, 唇瓣动了动却没说出一句话, 扬起下巴, 抬起眼皮望着天花板, 努力消化原主的悲伤情绪,书中的情节化成一幕幕具体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闪现, 最终汇成一股凉意和浸染在唇角。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在你身边, 让你过的那么苦, 还嫁给了一个人渣, 日日受欺负打骂。叔叔阿姨,还有大哥都不在了。我就算不在也会给你留下让你一辈子吃喝不愁的积蓄, 是被骗了吗?被那个叫什么周婷的?她和那个刘宁安怎么突然日子过得那么好?”
“不行,我回去得找人了解下怎么样才能让你有钱花还不会让人骗,也怪我,是我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骆琛自顾自地说着,他不知道这番话在梁梦的心里掀起多大的风浪。
梁梦当然意外,骆琛怎么会梦到梁梦在书中的结局?无法解释的神奇一如她莫名其妙的穿越。不过这个傻子自发地把自己代入进去,还在责怪自己,这让梁梦怎么能不更爱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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