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毓朝着紧阖的房门瞧了一眼, 默了默:“也不知今晚会不会回来, 还是把门上锁了, 晚间你们几个人注意一些动静。”
青鸾点了头。
明毓泡了脚, 她与青鸾道:“明日一早出去采买小年夜的食材,你也早些去休息吧。”
青鸾端着水出去后, 明毓才起身走到了窗前,撩了帘子, 从缝隙望了出去。
入夜不过小雪,过了两个时辰,雪势已近中雪。
放下了帘子, 还是给谢衍留了门。
晚间, 明毓睡得迷糊时,隐约听到了些许动静, 但也没醒。也不知过了多久,床侧有轻微的动静,明毓撑起一条眼缝,看到一个虚虚的人影掀开,声音有些呢喃不清:“回来了呀……”
谢衍动作一顿,往里侧望去。
明毓脸颊睡得通红,颊上贴着一缕青丝,脸上带着浓浓的困意,眉眼半开,这般模样,不知道有多勾人。
谢衍心尖微微一颤,面上平静:“今日忙了些,所以回迟了。”
明毓打了个哈欠,“嗯”了声,又闭上了眼。
谢衍躺到了榻上,过了片刻,确定她已然入睡,才小心翼翼地掀开自己的被衾,入了她的被窝中,轻轻地把人揽入怀中,低头在她的额上轻轻一啄。
动作温柔,如视珍宝。
再次入睡的明毓,睡得不算太沉,朦胧间隐约感觉到有人抱住了自己。
近身的只有谢衍,若不是错觉,那就是他在抱她。
偷偷摸摸,不是君子所为。
太困了,睁不开眼,也不管他了。
就再下一息,就觉得有温热湿润的触感落在了自己的额上。
谢衍个不守承诺的!
明毓想睁开眼抓他个现行,奈何眼皮子已似有千斤重。
算了,太困了,明日再找他算账。
翌日清早,明毓醒得早了些,身边已经没了谢衍的身影,他的被衾叠得好好地摆放在床脚的位置。
一宿过去了,也分不清昨晚谢衍抱了和亲了自己到底是真的,还是在做梦。
她出了好一会神,直至院子外头传来铲雪扫雪的声响,明毓这才回神下榻。
换衣时,轻抚了抚已经微凸的小腹,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
从屋中出来,恰好谢衍也从外头进了院子,他撑着一把伞遮雪,手里还提着一条食盒
明毓一愣,问:“今日休沐?”
谢衍点了头:“是休沐,但下午还得去一趟衙里。”
他把手上的食盒递给了青鸾,然后走过天井到了廊下,把伞上的雪抖落才收起放到一旁,他说:“屋外冷,让人把朝食端进屋中就成,出来做什么?”
明毓闻言,见没人注意到他们,便白了他一眼:“躲在屋里猫冬,骨头都猫懒散了。”
她每回瞪人,眼神都像是带了个钩子。
谢衍倒是挺爱瞧她瞪人的模样,但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散了就散了,别冻着就行。”
说着,先她一步把门开了,说:“回屋去。”
外头也是真冷,明毓也不与他犟,也跟着回屋了。
回了屋子里头,青鸾端了热水进来给主子盥洗。
盥洗后开始用朝食。
明毓看了眼桌面上摆的早点,复而抬眸看向谢衍:“你一大早出去就是去卖早点?”
谢衍给夹了块酥饼给她,说:“丁胥说这一家的桃酥不错,每日只有早间去买新鲜出炉的才最为酥香,你试一试。”
明毓坐了下来,夹起桃酥咬了一小口,入口酥香,顿时双眼都亮了起来。
有身子以来,心情开阔后,她在口腹之欲上格外的在意,给春瑛加月钱加得那般爽快,也有这个原因在。
谢衍看她吃得欢,又夹了一块糕:“这栗子糕也是丁胥介绍的。”
明毓好奇的看向他:“丁胥怎与你说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事?”
谢衍:“我问的。”
明毓默了默,心知他是为了谁问的,也就没再说话,安静地吃着朝食。
似想到了什么,开口道:“我用完朝食后要与青鸾,还有春瑛一块去市集,买一些小年夜要用吃食,顺道也买一些年货。年节肉贵,趁着这大雪天多买一些肉冻上。”
谢衍:“我与你一块去。”
雨天湿滑,到底是不放心。
他想沾上这些生活气息,明毓自然没有道理拒绝。且正好多个人,也多双手提东西。
用了朝食后,谢衍伴着妻子一块出了门,身后的春瑛和青鸾都挎了两个大篮子。
今日采买的人也很多,都赶上了趟,谢衍瞧着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的人流,嘴唇紧绷着,目光警惕。
若有人挤来,他便伸臂推开。
人多到出乎明毓的意料,她从未在节日前操办过,平日来的时候也没见着这么多人。
身后的青鸾说:“夫人这里这么多人,还是让奴婢们去采买,夫人先找个地方歇歇脚。”
未等明毓接话,谢衍就先应:“我们便先返回街口的茶肆。”
说罢,揽着妻子的肩,护送着她往回走,推开前边的人,没少惹来骂声。
明毓不自觉地抬头,望向谢衍。
下颌线与薄唇都紧紧绷着,目光锐利。
而那僵硬的脸上,却也能让人看得出来他的小心谨慎。
这些都不像是装出来的,更不像是一个面瘫能装得出来的。
所以谢衍是真的上心了……
明毓收回了目光,微微抿着唇。
有一点,明毓没法否认。
被谢衍护着,她确实安心。
虽然慢了些,但还是平顺地出了市集。
到了茶肆后,明毓观望着周围,隐约觉得巡逻的官差多了些,便道:“是不是因临近年关了,这巡逻的人都多了起来?”
谢衍瞧了眼街道上行色匆匆的官差,淡淡地收回了目光,声音低了些:“大概吧,但这段时日,长安应该会不太平。”
明毓闻言,惊诧地转回视线看向他,脑中思绪翻转了片刻,试探的问:“与你昨日晚归有关?”
谢衍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轻“嗯”了一声。
出门在外,有些事不便说,明毓便忍住了没问。
等了许久,春瑛才拎着满满的一筐食材回来,她说:“给了定钱定了半扇羊,老板说晌午人少的时候给送上门,还有鱼也定了十尾,也是晌午的时候送上门。”
这个时候,鲜活的鱼难有,看见有卖的,自然是赶紧买了。
囤这么些菜,可都是要吃到半个月的量,不仅是自家吃,还要用来年节宴客。
昨日明毓便盘算过可能有多少客了。
现在与谢家闹掰了,没了往来,但还有个明家。
虽也明地暗地的打了明家的脸,打压了一番,但明毓了解,就她的爹娘,脸皮子怪厚的,不会因此丢了两家的往来。
春瑛与丁胥相熟,也常常听到谢衍受上峰看重。如此一来,年节同级来访的同僚估摸也是有的。
还有谢衍底下一些人,外头酒楼贵得很。再说了,就是有银钱也不能在拿了一大笔钱给谢家后,又如此阔绰,省得招人话柄,如此自是在家中摆上几桌。
这一算下来,可不就要囤上许多的菜。
肉是一项,干货瓜果都得囤,这一算下来,可一点也不便宜。没个二三十两,还真过不好这个年。
等了好一会,青鸾也挤了出来。
春瑛负责买食材,而她则去买了一些过年要用到的物件。
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便也就打道回府。
回到家中,明毓迫不及待拉着谢衍回了屋中,问:“可是牵出宫中哪位了?”
不然谢衍怎会说这长安会不太平。
谢衍点了点头,说:“算是吧,妖道用替身掩人耳目逃了。”
明毓闻言,一惊:“你不是说已经看着了,怎就让他逃跑?”
谢衍轻叹了一声:“到底是我大意了。”
随即又道:“虽逃了,但也证明了他有罪,昨日在大理寺中,审问了谢煊乳娘高氏,高氏供出了妖道做的恶,也供出妖道与宫里哪位有所联系。”
谢衍说到这,便停了,与看着他的明毓四目相对。
相视了几息,明毓:“……细节呢?”
谢衍难得见她这般灼灼地望着自己,随即目光暼了眼长榻茶几上的茶水。
明毓一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过是倒一盏茶水罢了。
明毓倒了一盏茶水,递给了他。
谢衍饮了茶水后,抬手捏了捏肩头道:“昨日办公到深夜,肩颈甚是酸痛。”
明毓彻底没了耐性,瞪了一眼他:“你若不说,我便不听了。”
说着站了起来,带着些许的闷气从他身旁走过,打算回里间歇一歇。
才从他身前走过,手腕却被握着了。
挣了几下没挣开,没好气地瞪向不识好歹的谢衍。
只是对上谢衍的眼神,一怔。
谢衍眼底似乎挟着似笑非笑之色,好似方才就是在逗弄她。
明毓怔愣了几息,回过了神来:“你故意的,是不是?”
谢衍站了起来,轻轻一拉,把她拉了过来,然后让她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认错道:“是我错了,夫人莫恼。”
第72章 七十二章
谢衍用了中食后, 便换上官服准备去大理寺。
才从屋中出来,春瑛便把准备好的食盒递给了他,说:“从市集回来后,夫人便吩咐奴婢做一些顶饱的吃食, 让大人带去衙里吃。”
谢衍转头瞧了眼半躺在榻上看书的明毓。
“夫人特意让人给我备的?”
明毓本不想搭理他, 却不想他直接问了, 没好气地抬眼看向他:“那案子错综复杂,牵连甚广, 还有其他案子掺在一块, 你这段时日估摸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我也不是那般没心没肺的。”
说罢,又道:“不是你一个人的,也给你底下的手下也备了一些。还有你若像昨夜那么晚归, 方便的话, 便差个人回来说一声。”
谢衍心头似有松快之意, 声音不自觉多了几分柔和:“省的, 多谢夫人关心。”
明毓想驳他, 谁要关心他了,可看到还站在外头的春瑛, 便闭上了嘴,他想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谢衍提着食盒出了巷子, 来接他的丁胥瞧见了,嘴角一咧,笑问:“瞧着大人今日心情似乎甚好, 可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谢衍心头一顿, 想起自己前些日子一直在练习常人的表情,看向丁胥, 问:“你如何看出我心情好?”
丁胥道:“大人的步子轻快了一些,而且目光时不时瞧向食盒,脸上不似在衙中那般紧绷冷漠。”
谢衍……
这到底有无变化?
上了马车后,谢衍又问:“脸上就没半分表情变化?”
丁胥正欲挥鞭子的手一顿,还真仔细回想了一下,随即摇头:“倒是没什么变化,不怪就奇了,以前没有这种感觉,不过最近却是越来越强烈了。”
谢衍:“什么感觉?”
丁胥应道:“虽然大人脸上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可属下就是能根据大人的气场变化,分辨出来大人的心情是好是坏。”
谢衍微一垂眸。
丁胥能感觉得出来他的情绪变化,他的夫人呢?
也能感受得到他的心意吗?
他在意她,担心她,想拥抱,亲吻她,甚至是更加过分的心意。
她能感觉得出来吗?
谢衍轻轻摇头,把这些疑问暂时暼出脑海,向丁胥问了正事:“上午可去了大理寺?”
丁胥应:“早间属下去了一趟,今日一早少卿大人去见了温公。不过小半个时辰,少卿大人和温公一同进了宫,属下来接大人时,还未见二位大人回来。”
妖道这些年往来的官员不在少数,林少卿稍稍一查,便查出了好些个,牵连不是一般的广。
虽未把所有人牵连在其中的人全查出来,但毕竟牵扯到宫里去了。
帝王不过一后一贵妃,两妃两嫔。
而孙贵妃育有一子一女,位于皇后之下,如今皇后依旧被软禁,如今后宫便是由她来打理。
今日温公与林少卿进宫述职,帝王听后必然震怒。把其中一些事情理清,又等帝王之怒渐歇,再至如何去核查,两位没那么快出宫。
这案子,谢衍便跟到这里了。
林少卿和温公能坐到如今的高位,能力自是卓越,如他们查了,孙贵妃还能躲过,那便不是他们没能力,而是上面的那位不让查。
但年前帝后被冤枉,曾帝后和睦的帝王都不曾留有情面。
更别说孙贵妃不仅是涉及与妖道勾结,辱贵女清白,更是谋害龙嗣,陷害帝后,涉及巫术,这一桩一桩一件件,已然不止是禁足这么简单的了。
谢衍去了大理寺,衙差把水户巷去年到今年才入住的名册,还有所有人的名册分成两册送到谢衍这处。
谢衍下午皆在查阅这些名册上的人,丁胥在侧说出他们每个人大概特点。
其中赌博的人不在少数,欠了赌坊银子的人便有十来人。
其中不爱与人往来的人,也有近十人。
这些人,丁胥一个个指出:“这个人常年混迹赌场,但凡有一文钱,就回去赌坊,迄今欠下赌坊九两银子。”
数目尚小,不足以让他铤而走险。
“这人也是个好赌之徒,赌得妻离子散,还被赌坊的人砍了三根手指,听说他还欠着赌坊一屁股债,但也不知他是如何解决的,这几个月也没见过赌坊的人追到水户巷,平日里他更是甚少与人往来。”
说到这,又道:“若说他可疑的话,但前两个人失踪之时,他还被赌坊的人堵着追债。”
谢衍沉吟片刻,把人名圈住。
翻了几页,又停了下来,问:“这个人独居?”
长安屋价高,能独居一宅,想来也有些家底,只是上边记着常年病缠身,又是哪里来的银钱?
丁胥瞧了眼,说:“此人有肺痨,旁人不敢与他同住一屋。他住在巷子尽头的一个小屋中。听人说他以前也是念过书的,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了,倒是会写一些话本来养活自己,也能自己承担租金。”
“平日与人往来情况如何?”
丁胥道:“他在水户巷住了有五年了,属下住了十年,见过他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得完,他的事情,属下也不太清楚。”
谢衍看向此人的名字,道:“查出此人在哪家医馆看的病,抓的药。同时也把他所写的话本,以及出话本的书局都调查出来。”
谢衍指出了几个人,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之下,让丁胥安排人暗中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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