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看着这般正派,不像是那般丧心病狂之人 。
端着一副道骨仙风之姿诓骗世人一贯是妖道用的伎俩。是以谢衍听到这些话,并未放在心上。
小半个时辰,已至宫门等候通传。
天气尚好,日和风暖,阳光初现,斜入囚车,落入妖道的身上。
妖道抬眸看向阳光来源之处,阳光照来,抬手遮住双目,而搭在腿上的手掐指一算。
谢衍看向妖道之时,便看到他神色沉静的在算着什么,他也看了一眼初显的日头。
他便是不会算命,也知妖道本就是站在乌云中见不得光的,拨开乌云见日,对别人是好,妖道未必。
妖道神色暗了暗,似乎察觉到了谢衍的视线,转回头与谢衍对上视线,随即一笑。
不多时,传话的内侍也从宫门出来,同时还有数十个身穿薄甲,手持武器的内卫军。
“圣上让谢大人和林少卿同内卫军把妖道押进宫中。”
囚车不得入内廷,便把妖道放出,铐上枷锁再由内卫军押进宫中。
妖道本该大理寺来审,但不仅牵扯到诸多官员,更牵扯到了夺嫡和后宫阴私,牵扯甚广,是以帝王旁审。
大殿上是威严的帝王,左下侧是提前到的温公,右下侧是刑部尚和御史台的大人* ,三司会审。
庄肃而威严。
帝王的桌面上,堆着厚厚的几摞折子。
而从入了殿中,众人探究的目光都落在了妖道的身上。温公与帝王则多瞧了一眼抓到妖道的谢衍。
行礼后,谢衍随着林少卿入温公下方,谢衍官阶低,无座便站在温公身旁。
帝王神色冷肃低看了眼妖道,随之无声拿起桌面上的奏折,一本一本地看。每看一本奏折,脸色就沉一分。
不难猜出奏折上都是记载妖道犯下的罪。
帝王威严,让众人下意识绷紧了身躯。
便是那玩弄人心,视世人如草芥的妖道,也警惕了起来。
若说谢衍克他,他尚且忌惮一二,而上座的那位是天子,不仅克他,更是一句便能定他的生死,也是让他这段时日来东躲西藏的决策者。
帝王面前的折子堆了几摞,只是看了一半,便过去了半个时辰,底下半点声响也没有。
净能跪了半个时辰,腿脚酸麻胀痛。
帝王把看完的折子扔到了桌面上,没有继续拿下一本,而是闭上双目深呼了一息,再睁眸,眼神锐利直视殿下跪着的妖道。
声音冷冽:“朕在位多年,从未见过有谁的罪行这般的擢发难数。”
净能伏下身体,开口辨道:“贫道一生钻研长生不老术和医治疟疾的方法,以此造福百姓,现在所为不过是小小牺牲,将来所得回报是造福天下万民。”
众人听了他的话,先是被他口中的长生不老惊滞了几息,随后又被他厚颜无耻的狡辩给惊到了。
妖道二十来年所犯的罪,有一些罪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所以无人知晓,也就湮灭在了过去,无从查证。而所能查到的,他们也都看过了,一条条罪让妖道死百次都不足已。
可他竟然能够说出只是小小牺牲?!
帝王今日提前听到温公说出妖道残害旁人,不仅残害旁的孩童,竟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不放过,为权势财富,为长生不老。
为练这药,药引不仅是心头血,五脏六腑都尝试了遍。
而这些罪证,是林少卿在搜查道观时,在道观底下搜到多个密室发现的。
还未来得及处理的尸体残缺不全,而活着的却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林少卿数夜不能眠,一闭眼都是那惨烈的画面。
这样的事呈报到圣上跟前后,圣上为之震怒。
而勾结后宫嫔妃谋害皇后与龙嗣,结党营私大臣,这些更是触及到了帝王的大忌,是以下了死命令全面通缉妖道。
若非不是温公提前说了,今日妖道提起长生不老,帝王确实会惊讶,同时也会因看到妖道如今年轻的面貌而动了心思。
但提前知晓,也有时间反应,直接诶保养得宜,同样可维持如此年轻的样貌。
只是妖道提起医治疟疾的法子,倒是叫人意外。
可妖道食子,狠辣,虚伪,心术邪,对他的话,帝王也全然存疑。
谢衍暼向妖道,目光略沉。
帝王挑眉,也不急着说话,而是朝着内侍点了头。
内侍退了出去,一会后,数位太医从外进了大殿中。
礼后,帝王暼向妖道,说:“他说他练了长生不老术,你们且看看他的身体有什么变化。”
几位太医闻言,惊讶片刻才围上前。
妖道坚信自己的长生不老小见成效,便抬手出去让太医把脉。
几位太医询问过年纪,知晓五十五岁的年纪,却像是三十出头,先是诧异再诊脉,又是查看口腔,眼,也弄了几滴血来瞧。
检查了小半个时辰后,太医请示到偏殿议论,又等了一会后,几位太医才从偏殿中出来。
帝王问:“如何?”
太医作揖应:“回圣上,脉搏和脏腑确实异于寻常健康人。”
这话一出,众人微惊,妖道嘴角有了丝丝上扬的弧度,可随之太医的话,却让他变了脸色。
“此人脉象是病脉,臣等几人都诊出了他的肝脏与胃脏都有疾,若不医,随它疾变,寿元不足半年。”
“不可能!贫道素来养生,加之炼制的长生不老药,怎可能有病,一派胡言!”
从被抓到刚才都一副从容镇定的妖道,如今听到这话,便如同石入潭中,激起了水浪。
这无疑是妖道的敏感的话题。
帝王也是没想到会如此:“当真?”
数位太医纷纷跪下:“臣等不敢欺君。”
帝王气得嗤笑了一声:“朕还险些被你这妖道诓骗了。”
听到太医所言,谢衍的心也落了地。
这也算是恶有恶报,恶人作恶连天都看不下去了。
净能时下才知惶恐了,他伏下身,急言重声道:“圣上,贫道身体已与寻常人不同,这些太医不曾了解长生不老术,又如何能给贫道切脉!?”
太医听了便不高兴了:“我等就算不了解那不切实际的长生不老术,可也知道若想长生,那身体肯定是健壮的,脉搏也是强健的。可你这脉搏分明就是病脉,便是血的颜色都要比常人的要暗一些。”
“你的身体虽未呈现病状,但也快了,而很大可能就是你乱食药物才导致的病症。”
“休要胡言,贫道所炼之术高深,岂是尔等庸医能看得透的。”妖道面色冷沉,隐带着怒容反驳。
听了太医所言,帝王对妖道的话,一个字都不再相信,便也懒得再在此事上与其多有纠缠。
沉声道:“太医且退下。”
太医退出殿外,帝王继而厉色盯着妖道,开口道:“长生不老和疟疾之事直接略过,接下来,先审妖道可有与贵妃勾结残害皇后与大皇子一事!”
第85章 八十五章
接下来, 对皇后被诬陷,大皇子被谋害的审问皆不太顺利。
妖道被太医的话所激,无论审问什么,都不愿开口, 喃喃自语的直说不可能。
暂且不能用刑, 无奈之下, 温公请示,用障眼法来探一探贵妃的虚实。
现今妖道也是真的抓到了, 障眼法确实可行。
帝王让众人在大殿之中等候, 没有命令不得出殿, 随即让人堵住妖道的嘴,由温公提去贵妃的寝殿。
弯了半刻,帝王也起身离去。
帝王离开大殿后, 几位大臣才议论纷纷, 林少卿转头看向谢衍, 向他招了招手。
谢衍走到了林少卿后边。
林少卿压低声音问:“怎么抓住的妖道?”
当他知道谢衍把妖道抓回来的时候, 是准备入宫时, 没有时间询问清楚谢衍是怎么抓住的妖道。
谢衍便简短的说了一下过程。
听了他的话,林少卿多了些许的疑惑:“怎觉得你似乎认识这妖道还挺久的了, 对他不似浅薄的了解。”
谢衍淡然应道:“据我知道有净能道长这个人至现在,已经过去了八年。”
林少卿转头暼了一眼他, 虽有一丝怀疑,但还是不再询问这事。
总归这妖道确实生死做了十恶不赦的恶事,最重要的是会得到他罪有应得惩罚, 有些不是很过分的事便不要深究了。
素来眼里不容沙子的林少卿, 经过查妖道的案子,看到那一桩桩一件件让人震惊的恶后, 对小恶小事倒是多了几分容忍。
“你说说看,等着那妖道的是凌迟,还是车裂?”林少卿适时岔开了话题。
谢衍回想起方才妖道面对生死时都不曾激动,但却在听到他的身体因他练的长生不老术而情绪激动了起来。他想,对妖道的惩罚或许会是凌迟,也有可能是车裂,但圣上大抵不会让他死那么快。
“最后,肯定会是二者中的一个。”
林少卿朝殿门看去,幽幽的道:“二者相差不多,无论是哪一个都可以,只要他得到应有的报应,而助他为恶的人,最好都能得到惩罚。”
林少卿口中助妖道为恶的人,是孙贵妃,也是所有给了妖道便利的人。
他们数人从开始的议论,到后边的寂静无声,等着孙贵妃是否与妖道有所同流合污的最终结果。
但凡一确定,二皇子虽年纪尚小,但夺嫡大抵可能性依旧小了。
再有因妖道与多为大臣不清不楚,估计朝堂也要大清洗了。
无疑,彼此心下都是沉重的。
寂静之际,忽然有内侍神色匆匆地从外而入,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内侍的身上。
内侍入了殿,朝着众人一礼后,说:“圣上让诸位今日先行回去,择日再议妖道的罪与罚。”
众人面面相觑,眼里满是疑惑,怎就忽然让他们先行回去了?
是发生什么变故了吗?
众人带着疑惑离开了大殿。
等林少卿和谢衍出了皇宫,正巧温公也刚刚出宫,还押着妖道。
林少卿看了眼沉默垂眸的妖道后,快步走到了温公身旁,低声问:“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谢衍也走了过来,便看到温公无奈一叹,说道:“在我与圣上去到时,贵妃已经吞金自尽了,留下书信一封,认了罪过,情真意切的让圣上对孙家网开一面,让圣上不要厌恶二皇子。”
谢衍闻言,心下略一凝。
只片刻,便理解了孙贵妃的做法。
她与圣上怎么说都是十多年的夫妻,感情不管淡还是浓,总归还是有的。
她没有抵死不认,更没有据理力争让圣上厌恶,把最后的那点情分给消磨了,而是吞金自尽,让圣上心软,保全孙家和二皇子。
孙贵妃用了性命来釜底抽薪。
今日圣上让择日再议,心中应是有悲的。
谢衍不知圣上会如何处理国公府和二皇子,但谢煊必然不能轻易放过。
回到了大理寺,谢衍让人去探谢煊的情况。
谢煊被陆司直押回了长安,叫人去了一趟国公府,但国公府大抵是猜到谢煊犯了事,闭门不出,连个探望的人都没有。
谢煊绑架是一罪,绑架官妇更是罪加一等,而勾结妖道罪上加罪,必然牵连到三族,谢家和国公府。
是以谢煊被押回时,长安已然派出一队人去截数日前离开长安的谢肃。
谢肃怎么也想不到,他嫌弃谢煊废物,没有带走,却让自己被连累,更想不到就是提前离开了长安,也还是没逃脱被牵连。
至于国公府,有孙贵妃一事,就是没有死罪,但这爵位肯定是没了。
而谢煊最后等着他的是什么,谢衍不知,但却知谢煊本就有旧疾。
伤在背,数日从马车上被明毓踹了下去,现在伤得更严重。按照大夫所言,他这腰算是半废了,基本上只能慢行,连跑都做不到。
提审谢煊,是陆司直的案子。
审问谢煊的事,谢衍也不会掺和。
丁胥把打探回来的消息说了后,又道:“在牢里的孙氏听说谢煊也进了牢中,还落得个几乎残疾,一时想不开,疯了。”
谢衍写着告假的折子,听到丁胥这些话,连头都未曾抬起,只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丁胥感叹自家大人的镇定,要是他有这样的仇家遭了报应,他指不定表现得有多快活。
“对了,大人,如今妖道都已经落网了,是不是该把夫人尚在人世的事情公布?”
提起妻子,谢衍的笔尖一顿,沉默了两息之后,说:“暂时别公布。”
丁胥一愣,面露不解。
谢衍放下了笔,才抬头:“妖道落网,他的信众大抵会恼羞成怒,但凡掺和过妖道案子的,都有可能被针对,夫人现今还在养胎,等胎象坐稳后,也过了一段时日,该清理的也差不多清理了,那时再说。”
丁胥闻言,好似也确实是这个理。
那些信教的人,可不就跟个讲不通道理傻子一样。
“我会告假一个月去照顾夫人,你且在衙中,有事便去寻我。”
丁胥:“大人不先等公布了妖道的死刑才去?”
孙贵妃吞金自尽的事还未传出去,旁人自是不知处理妖道的事拖延了。
谢衍摇头:“朝中有多人牵扯,没那么快公布。”
朝中会有一场大清理,波及甚广,一时半会不可能有结果。
谢衍拿了告假的折子后便去寻了温公。
温公看了告假的折子,没说什么就批了,随之问:“你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谢衍应:“下官前两日离开时,已经醒了,大夫说得好生静养。”
温公点了头:“好好陪陪你夫人,谢煊我会让陆司直从严处理。”
谢衍一揖:“多谢大人。”
温公说:“接下来长安也会乱一段时日,在妖道一事上,你也占了大份功劳,但入朝为官时间短,也没有靠山,必然会成为他们出气的对象,你离开长安也好。”
谢衍问:“贵妃的死,可会影响到案子的进度?”
温公:“圣上早在抓到妖道前,就已经命御史台调查百官。妖道落网,今日本该把那些与妖道有过牵扯的大臣都到御史台接受问话,但今日意外,圣上一时间没有想起,等今日过后,御史台的人回去请示。”
“至于妖道余孽,依然由大理寺来查。”
谢衍低头道:“时值大理寺中正缺人,下官这个时候告假,让大人难做了。”
温公摇了摇头,道:“陆司直三月会升上去,届时司直的位置便会空出来,待你下个月回来,也刚好可接任司直的位置。”
最后,温公嘱咐:“少有你这个年纪入朝为官不过半年就连升两阶,你切莫因此骄躁自得,还是需脚踏实地。好了,你也多日未曾好好休息了,现在就回家去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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