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到了兖州后,用雷霆手段镇压了暴动,查出一派官员将朝廷赈灾的银两和放出的粮食尽数盘拨,到了灾民手中,连空壳都不剩了,而这一切的罪责都归咎到了胡逑郑的头上。这桩震惊朝野的兖州贪墨案,以胡逑郑在天牢中认罪画押和自尽为结尾,也是萧景睿走下太子之位的第一个转折点。
而萧景崇则凭借此次加封亲王之位,彻底有了和萧景睿叫板的资格。
“蠢啊。”想起前世的事情,萧景睿不自觉的吐出了两个字,只是这两个字并不是对胡逑郑,而是对前世忠君尽职的自己。明知道萧奕和梁王不安好心,自己却没有多加防范,也没有想到,那个在自己外祖门下走出去的胡逑郑,居然真的认下了这个贪赃枉法的罪名。
顾若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情,白嫩的手悄悄的搭上了萧景睿的手腕柔声道,“殿下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你刚才问为何梁王与我同去?”萧景睿一声冷笑,“胡逑郑曾经是我外祖的学生,此人刚正不阿,一度爬到户部右侍郎的位置,却因为党派之争,被贬到了兖州做刺史。有这层关系在,陛下当然不放心我一个人去查兖州的事情。”
“不过也好,将梁王一起带走,放在我的身边,我倒要看看这次他能再做什么手脚。”萧景睿回握住顾若清的手,“我离京期间,你若没有什么事情,就待在东宫中。倘若烦了闷了,便去文国公府上或者长乐长公主府上转一转。”
顾若清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听话的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接着说道,“明日臣妾的舅舅便到了京城,舅舅是云顶商行的少东家,正打算着在京城开一家分行呢。殿下若是得空,不如和舅舅见上一面。”
萧景睿轻笑,“你的舅舅也是我的长辈,来了京城当然是要见上一面的。”
“还有一件事情,要同殿下商量商量。”顾若清下定了决心,便道,“舅舅来京城,也不只是为了分行的事情。臣妾知道殿下现在的处境,虎狼环伺,险象丛生。臣妾没有什么能给殿下的,但臣妾来京城前,外祖曾经嘱咐,若是需要,云顶商行,便是殿下身后的一份力量。”
听到这话,萧景睿冷硬已久的心突然变得软柔软的不行。他轻轻的握着顾若清的手,有些手足无措。这个人啊,无论是在前世还是在今生,都将一颗真心掏出来放到了自己面前,怎能让他不珍惜?
整个大齐朝,谁没有听说过云顶商行的名号?纵然商贾地位低下,但倘若他掌握了云顶商行,其中蕴含的财富力量配上太子的尊位,他的这条路会走的顺利很多。
纵然感动至此,但萧景睿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这下子轮到顾若清惊讶了,有些十分心中十分不解,甚至有些失落,“殿下此时正是用人的时候,虽然云顶商行只是做生意的,可是也能帮到殿下啊!”
不说别的,单是其中蕴含的人力和财力,不比那些世家的力量差到哪里去。
看见顾若清以为自己嫌弃云顶商行,萧景睿哭笑不得,连忙解释道,“若清,不是这个样子的。”
“你既然知道我此刻的处境,便也能知道夺嫡这件事情,我并不是十分有把握,倘若当真有那一日...我希望云顶商行能够成为你的依仗。”似乎又回忆起顾若清在自己怀中逐渐冷却的身体,萧景睿的心又是撕裂一般的疼痛。事实上,他从来没有从那一日彻底的走出来,从失去顾若清的那一日。
他伸出手,温柔着温柔的抚摸着顾若清的发鬓角,“若清,女子在这世上生存并不容易。虽然这世上没有如果,但我还是忍不住的想,倘若你留在了扬州,是不是便可以平安的度过一生?”
“一旦和皇权扯上关系,云顶商行便不能够全身而退,这不是我想看到的。”他拉起顾若清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若清,我并不是个好夫君,我还没有能力给你安稳的日子。但无论我成功与否,这条后路我都必须帮你留住。”
第38章 所谓真相
第一眼看到顾若清的舅舅的时候,萧景睿的心中是有些惊讶的,毕竟没有人会把一个身高八尺身材魁梧的壮汉,和来自扬州的生意人联系起来。
“殿下。”叶彦站起身,向萧景睿行礼。
萧景睿连忙伸出手,“都是一家人,舅舅不必多礼。”
听到这声“舅舅”,叶彦有些惊讶,看了一眼旁边带着笑意的顾若清,顺势站起了身。在他的印象当中,当朝太子目下无尘,孤傲清高,对自己的侄女并不是很喜欢。如今见了面,却感觉与传闻大相径庭,太子丝毫没有因为叶家商贾的身份而轻视自己,更重要的是,他看向顾若清的眼神带着深厚的情谊。倘若这是演出来的,那么这位太子殿下的演技也未免太好了些。
“舅舅,坐吧。”顾若清凑到叶彦身边,她十二岁便被送到了扬州外祖的家里,在这五年中,叶彦与其说是她的舅舅,更不如说是承担了父亲的角色。算起来,她离开扬州到现在也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此刻相见,孺慕之情尽显。
叶彦是个直白的人,来之前顾若清已经写信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他。他本就对顾若清视若己出,顾若清嫁进了东宫,云顶商行本就不可能完全撇开关系。与其在扬州眼睁睁的看着顾若清和萧景睿出事,不如主动出击,尽心辅佐太子。
心里这样想着,他也直白的说了出来。萧景睿笑了笑没有接话,只是亲自为叶彦斟酒,敬了他一杯。
叶彦心中奇怪,只觉得是不是太子看不上云岭商行,因此脸色也冷淡了许多。顾若清看他这个样子,知道是和自己当时一样想岔了,哭笑不得的拽了拽他的衣袖,低声道,“舅舅,晚点我再跟你解释。”
叶彦将信将疑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这酒刚入喉,酒香浓郁,沁人心脾,实在是上品。于是便没忍住,自己动手给自己斟上了第二杯。
顾若清闻到熟悉的香味,连忙转头看去,小小的坛子上写着钟行之三字,顿时扶额,“殿下,您这又是拿了文国公大人亲自酿的酒来了...国公大人这一年想必也酿不了多少,臣妾下次去文国公府上,还能进门吗?”
萧景睿看着她眨了眨眼睛,“我之前写信给他了,外祖父同意了的,反正他在东山别院养病,这酒他也不能喝。”
顾若清哭笑不得,突然觉得向来成熟稳重的萧景睿,竟然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文国公也是个传奇的人物,顾若清到现在也还没见过他,据说是因为身体不好,一直在东山别院养病,估计等到春天才会返回京城。
看着顾若清和萧景睿如此自然的互动,叶彦心中松了口气,他是看着顾若清长大的,自然知道,此刻的顾若清是真的快乐和幸福的。对他而言,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加重要了。
“听说殿下明日便启程去兖州了。”虽然不想打断他们两人,但无奈时间紧张,叶彦清了清,嗓子出声道。
“正是如此。”萧景睿答道,他似乎察觉到了叶彦有下有话想说。
“兖州那个地方,近期可不太平。”叶彦回想起手下人传过来的话,“殿下可知,那些灾民为何会暴动?”
“这正是我此次要去查清楚的事情。”萧景睿摇了摇头,“兖州刺史胡逑郑是我外祖父的学生,他是在京城中做过户部右侍郎的,因为为人性子高傲,不肯与他人同流合污,才被贬到了兖州去。”
叶彦知道他的意思,“殿下此言正是,我虽然是个生意人,但几年前也经过兖州那个地方。殿下这次去,只查那些官儿,可能是查不出来什么的。”
“此话怎讲?”萧景睿来了兴趣,倘若叶彦去过兖州,或许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消息。
“兖州天灾,可周边州郡太平,无论是粮行还是官仓,都是不缺粮食的。”叶彦拢起手臂,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商人都是逐利的,一个地方因为天灾粮食颗粒无收,我们这些做生意的,自然都会带着东西往那个地方走,加点价钱将粮食卖出去。既然如此,兖州为何还会饿殍遍野呢?”
就算官员私吞银两和赈灾粮,可为何周边商行和粮行的东西进不去呢?兖州虽然偏僻了些,可并不是什么难行的地方。
“云顶商行,被拦在了兖州外面?”萧景睿问到,心中有了一个惊人的猜测,倘若他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么幕后之人,当真是该死!
“是,被一群灾民拦在了外面,将粮食尽数抢走。”叶彦说道,“我本想让人去报官,可兖州的官府已经乱成了一团,镇压暴动的灾民尚且焦头烂额,更管不了这些事了。”
“若真是灾民抢走了粮食,那为何还会饿死那么多人?”顾若清是经手过云顶商行的账目的,自然知道云顶商行倘若想进入兖州做生意,带的粮食必然不会少。
萧景睿冷笑一声,“灾民?”连云顶商行的粮食都能抢走,这哪里会是什么普通的灾民?
顾若清隐约明白了什么,“殿下和舅舅的意思是说,有人假装灾民,抢走了粮食?”
“恐怕不止于此。”萧景睿闭了闭眼睛,眼中涌上一丝戾气,“甚至于暴动的那些人,是不是灾民,也未可知。”
叶彦的提醒几乎是让萧景睿醍醐灌顶,胡逑郑为何会签字画押?为何会在天牢中自尽?前世的他一直都没有想明白,如今想来,或许他真的认为,这一切都错在自己。
“那殿下绝不能去!”顾若清站起身,“倘若兖州的暴动,灾民不是灾民,那会是谁?说不定一切都只是个局!”
萧景睿心中冷笑,顾若清说对了,一切只是个局。倘若去的是萧景崇,便可以雷霆之力迅速平息暴动,顺带处置兖州一派官员,将此事作为他加封亲王的筹码。倘若过去的是自己,他几乎可以想见,自己就算把兖州刺史的府邸翻了个底朝天,也查不到那些银子和粮食的去向。粮行带过去售卖的粮食被“灾民”抢走,那么官仓放下去的那些粮食和银子呢?恐怕是直接被藏了起来。
这或许就是所谓兖州贪墨案的真相!
第39章 白文君
一夜贪欢。
或许是因为分别在即,昨夜的两人都有些放肆,当顾若清浑身酸痛的睁开眼睛,身旁早已失去了熟悉的温度。
“娘娘,您醒啦?”春桃端着铜盆和两个小丫头推门走进来,看见顾若清躺在床上失神的盯着床幔,隐约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殿下起得早,见小姐还睡着,便没有叫醒您。”
“嗯。”顾若清应了一声,从床上坐起身来,任由春桃替自己洗漱梳妆。
“舅爷让我给小姐带个话,他已经让银叔从扬州赶去兖州,在那里接应太子殿下,让小姐放心。”春桃拿起木梳替,顾若清梳着头发。
听到银叔的名字,顾若清虚悬的心总算放了下来,“银叔是商行的老人,走南闯北,办事利落,有他跟在殿下身边,我的确能放心不少。”
她的心中涌上一丝暖意,舅舅到底是心疼她的,所以才对太子殿下爱屋及乌,连银叔这样的元老,都愿意放到萧景睿的身边。
“我记得,白郎中今日也到了?”顾若清打起了精神,开始盘算正事,“舅舅会在京城停留几日?趁着这几日,我得带白郎中去文国公府上走一走,看看若云妹妹才是。”
“舅爷没说待几日呢,大概是要找个合适的地段开上铺子,待铺子生意运转起来才会离开。”春桃的手十分灵巧,不一会儿就替顾若清挽好了发髻。
“那便走吧,先去文国公府上看看,接着跟着舅舅在城里转一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面。”顾若清站起身走出寝殿,等她走到正殿的时候,就见叶彦已经坐在了膳桌旁,身侧还坐着一个气质亲和的女子。
“白姨。”顾若清走进殿中,冲着那女子亲切的叫道。
这女子便是人称江南妙手的白文君,白郎中。顾若清初到扬州之时,水土不服,病恹恹了好长一段时间,正是碰到这个白郎中,才算将身子调养了回来。
听到顾若清这声白姨,白文君脸上的笑意扩大了几分,她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叶彦,见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便也懒得理他,亲切的拉着顾若清的手,在膳桌旁边坐了下来。
只是顾若清还没开口,白文君便将手腕翻转过来,搭上了她的脉,边把脉边煞有介事道,“若清,阴阳相合虽是天性,可还是要节制啊。”
被如此直白的道破昨晚发生的事情,顾若清到底还是红了脸颊,“白姨,说什么呢!”
白文君大大咧咧的,“这有什么好害羞的,照你们这个速度,我看不用多久,你外祖父就可以抱上重孙子了。”
“白文君,这里是东宫,说话注意点。”叶彦凉凉地开了口,“要是得罪了什么贵人,老子才不会救你。”
“我用得着你?”白文君横了他一眼,“快些吃你的,吃完了不是还要去什么文国公府上看他们家的小姐吗?”
“正是如此呢。”提到钟若云,顾若清的语气难免有些低沉,她简单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说。白文君原本只知道自己是要给一个世家的小姐看病,没想到这个小姐居然如此勇敢,挡在顾若清面前,一时间同仇敌忾,猛的一拍桌子,起身拉着顾若清就要走。
顾若清看了一眼无奈的叶彦,捂着嘴笑了笑。索性她也没有什么兴致用膳,便跟着白文君直直的奔着文国公府去了。
几人刚下了马车,还没有迈进文国功夫的大门,顾若清就听见了钟沅的惨叫声,下一刻一个抱头鼠窜的少年朝着自己冲了过来。
“太子妃嫂嫂!快救我呀,父亲要打死我了!”钟沅看见了顾若清,简直就是看见了救星。他的身量还未长成,躲在顾若清身后,将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
父亲?顾若清眉头一跳,抬头仔细一看,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手拿戒尺,缓缓的走了出来。他的面容和钟沅的五官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更加的成熟稳重,儒雅中带着一丝冷峻。顾若清了然,想必这就是那个没见过面的文国公世子钟怀了。
“臣见过太子妃娘娘,娘娘千岁。”看见顾若清的那一刻,钟怀不着痕迹的将戒尺收进了袖子中,动作利落的行礼。
而顾若清笑着点头,连忙上前扶起他,接着行了个晚辈礼,“舅舅好。”
钟怀抬起头,他从东山别院回来,便听说了在立阳长公主府中发生的事情,对顾若清十分感激。此刻看见顾若清本人,只觉得这位太子妃年岁不大,但气质和婉,举止端庄。向来眼高于顶的文国公世子殿下露出一个笑意,矜持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这声舅舅。
“这位是白郎中,医术高超,在江南一带很是有名,我带她来看看若云。”感受到钟沅似乎是真的有些惧怕世子,顾若清只当自己身后没这个人,转头向世子介绍白文君。
“劳太子妃挂念,臣替小女谢过娘娘恩德。”钟怀朝着白文君又行了一了礼,惹得白文君不知如何是好。
钟怀是个心细的人,看出了白文君的窘迫,于是便直起身子,亲自将二人引到了钟若云的院子里。
钟若云的身子已经比之前恢复了一些,此刻正坐在院子里懒懒的晒着太阳,听见院门处的响动,费力的抬起头看过来。
“若云。”顾若清走进去,钟沅看到自家姐姐,十分麻利的小跑过去,扶着钟若云坐起身。
几人见过礼,白文君便坐下来,仔细的搭上了钟若云的脉。
钟沅紧张的看着白文君的脸,有些忐忑,“这位...姐姐,我姐姐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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