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然彻底满意过来,愉快地夹肉吃,过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哀嚎了句“以后没人罩着了”,悲痛地给自己灌了两口酒。
吴助理在六点半左右的时候,才赶到火锅店,她找到谈宁这桌,匆匆脱下外套说:“抱歉,路上有点堵,来晚了。”
“其实可以把孩子带过来的。”谈宁今天特地点的鸳鸯锅,即便小朋友不吃辣,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吴助理笑笑说:“猜您今晚有重要的事宣布,我可能要拉您不醉不归——孩子在的话,会不太方便。”
谈宁怔然,看吴助理几秒。对面冯然咬着生菜,咀嚼的动作同样微顿,傻乎乎地问:“吴助你已经知道我师姐要走的事了啊?”
“有一点猜测,”吴助理说,“谈总最近跟我交代很多事情的语气都有点像在托孤。”
谈宁:“……”
冯然想笑,面上却是佯装叹气,对谈宁摇头啧啧说:“师姐你对吴助那么放心不下,对我就没有半点要交代的,伤心啊。”
“谁说的,”谈宁从通勤包里拿出两个红包,移到冯然面前,“之前答应给你们项目组的奖励,你看他们是想要现金还是之前说的耳饰,到时候还要麻烦你去帮我买一趟。”
接着又扭头去看吴助理:“我把你的简历给新任总经理看过了,她对你很满意,想留你在身边继续做,不过最终决定权还是在你,我已经跟她说过了,如果你不想再干助理这份工作的话,可以调到公司目前的任意岗位。”
对大部分总经理以上职位的人来说,助理的职责除去提供工作上的帮助,还包括生活起居上的照顾。
谈宁之前下班时间,顶多会在一些线上办公就能解决的事务上麻烦吴助理,新来的总经理未必能考虑到那么多。
吴助理家里孩子年纪还小,谈宁对她的建议是先调到其他早九晚五工作时间更固定的岗位去。
谈宁左一句右一句,一会儿说自己办公室柜子里还有好几盒咖啡胶囊,让他们到时候拿去分了,一会儿又嫌弃冯然,让他接下来别再那么佛系,该往上爬就往上爬。
“干嘛啊,”冯然叫道,“真的要托孤啊,气氛都被你搞伤感了。”
“少夸张,”谈宁启开易拉罐,给自己倒了点酒,“再说以后见面机会就少了,伤感一点也是应该的。”
谈宁其实戒酒挺久了,但感觉今晚这样的时刻,除了喝酒,也找不到别的什么方式缓解心中的惆怅。
吴助理没说话,只是跟谈宁碰了一杯。
冯然却说“不一定”,凑了杯子过去:“我之前听总部朋友说,邺氏好像有在怀城投资开发的意向,只不准我接下来崛起了,三年五年后,被总部指派成分区代理人,调你老家去呢。到时候我就指名吴助给我当助理!”
谈宁不太给面子:“你最好别只是嘴炮,真混成代理人才好。”
“师姐,你也别总是给我加倒油啊——”
饭桌上的气氛又活络过来,三个人说说笑笑。
接任总经理比谈宁想象中还要快的熟悉了公司事务,办理完工作交接明细表与物品交接单,谈宁离职的事也算尘埃落定。接下来几天便呆公寓里收拾东西,把能寄的东西都先寄回怀城。
翻到之前随手搁在茶几上的红木盒子,谈宁对着里头的珍珠项链再次感到阵头疼心累,想了想,从手机里翻出个号码拨了出去。
程章慈善晚会上受的伤只是看上去渗人留了很多血,实际口子不大,养了一段时间,现下额角只贴了一块方正不大的医用贴。
他跟邺寻冷战至今,几次跟朋友们聚会,不是没他,就是没邺寻。
这天跟朋友约在西餐厅吃饭,还没走到地方,就先看见个熟悉的背影。
程章慢悠悠停了步子,摸摸额头处的伤口,颇有点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意思,步子一转,直接走了过去。
谈宁应该是约了其他人在这儿吃饭,对面的座位空着,但放了个手提包,估摸是去了洗手间。
程章觉得那包款式有些眼熟,但没多想,拉了旁边的空椅子,坐下时,目光从谈宁脖间掠过,翘腿说:“那项链款式挺日常的,怎么不戴?”
谈宁看到程章只短暂意外了瞬,端起桌上的红茶细品了一口,也不搭话。
程章碰多了谈宁的冷脸,早就习惯,也没察觉谈宁此刻的沉默颇有点拖延时间、想要看戏的意思,刚想再凑近一些,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儿子?你怎么也在?”
程章听到他妈的声音,还有点没缓过神,转头看去,只见程夫人走回到桌边,手上擦着纸巾。
程章还没从谈宁和自己母亲吃饭的震惊中反应过来,接着就被别的什么夺去了全部视线。
程夫人注意到儿子的目光落在自己脖间,也有些欣喜地冲人展示了一下:“你看,这是谈宁刚送我的珍珠项链,是不是很好看?”
她说着又觉得谈宁太破费,只是脸上的开心难掩:“小谈你也真是,One Leaf合作顺利,对我们两个公司来说都是好事,怎么好再给我买这么贵重的礼物。”
程章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地转头去看谈宁。
谈宁脸上露着恬静的笑容:“一点小心意,夫人不用放在心上。”
程章:“……”
我艹——
第23章
23
没理会程章阴沉想要骂人的脸色, 谈宁这趟出门要办的事已经办成,寻了借口与程夫人告辞。
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天空乌蒙蒙一片,像是要下雨。
谈宁想起邺钦说的江城雨季, 按照往年惯例, 江城的冬天一旦开始下雨,就连绵不绝, 没日没夜, 直到来年开春。而这种带着湿气的寒冷, 往往能把人膝盖骨给钻透。
谈宁畏冷,平日为了符合公司的精英白领上层形象,多是选择衬衫大衣一类的穿搭,离职后没了那么多顾忌,把刚从侍应生那儿取回的棉服一裹, 顿时浑身熨帖。
这时间回公寓还有点太早,谈宁从车上取了伞, 以备不时之需, 步行去印象里街头的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打算再购置一些打包用的防水纸和胶带。
公寓里的东西已经收拾差不多了, 一些不方便带走的,她也都让冯然、吴助理过来挑过一轮, 大到咖啡机、微波炉,小到味增调料, 秉着不浪费的原则, 谈宁都给它们找了新的归宿和主人。
按照计划, 她会在明天上午把这些行李全部物流寄走,中午启程, 一路自驾回怀城。
公寓里没剩什么吃的,谈宁进便利店后,在货架间多逛了会儿,挑了些面包饼干,当做接下来两顿饭的食物。
从便利店出来,门边的位置多停了辆黑车。
任司远站在车边打电话,手上握着盒新买的烟,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对着手机那头说话。盒身倾斜,倾倒出只烟来,他眯着眼,在看街道尽头的方向。
谈宁循着任司远的视线偏头望了望,随之微怔,下雨前的天空堆满厚重的灰色云层,但在天际的方向,夕阳的颜色是层层晕染的红与橙,日光腾在积云之上,辉煌壮丽异常。
任司远没察觉谈宁的出现,将烟叼进嘴里,含糊地对电话那边说了句“晚点再聊”,指骨半屈,敲在后座的车窗玻璃上。
车窗敞开条缝,弧度之小,可以忽略不计。
任司远等了等,反应过来什么,有些无语地拿下烟说:“我还没点呢。”
后座的人似乎确认了没有烟味飘进,这才将车窗降至最低。
任司远胳膊肘撑在窗沿,打商量似的冲里头的人说:“反正晚上没安排什么事,咱俩来个夸父逐日呗?”
从谈宁的角度,能看见邺钦原本坐那儿闭目休憩,听言睁开眼来,神情变得有些一言难尽,大约发现任司远是动认真的,他伸手去够外套,另只手搭上门把手,说:“你当你的夸父,我让司机来接。”
“别啊,”任司远将车门“砰”得堵回去,不让邺钦出来,“我一个人多无聊。”
邺钦隔窗与他对峙:“……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的话,就不会压榨一个超过三十小时没有睡眠的人,让他在休息时间去干他不喜欢的事。”
任司远不要脸地说:“那你就把这当做因果轮回报应吧,你平常在公司肯定没少压榨人。”
邺钦像没听进他的话,突然看着一处叫道:“谈宁。”
“对,谈宁!”任司远应声,“她每天下班比太阳还晚,连按时三餐都做不到,每次去我那儿,都赶不上新鲜趟儿。”
任司远边说边摇头:“你看人家多有浪漫细胞,知道欣赏我的餐厅,可惜被你们姓邺一家子折磨的,一点下班自由时间没有。”
邺钦应了声“是吗”,说:“我也没有折磨她吧?”
“你是还好,但你爹、你弟不行,”任司远趁热打铁地提议道,“不然咱们打电话把她也叫上?三人同行去看暴风雨前的落日,想想就很罗曼蒂克。”
邺钦将外套搭到膝盖上,并没有放回隔壁座椅:“我应该说谢谢吗,你对我的评价是‘还好’,”他闭眼重新靠回椅座,说,“不过不用打电话了。”
“为什么?”任司远纳闷,又觉得哪里不对,边回头边说,“你跟我讲话的时候,怎么眼睛老往我背后看……”
任司远的话音随着眼前视野的开阔,戛然而止。
谈宁站在高他一级的台阶上,双手揣在口袋里,腕上挂着白色便利袋和一把黑色长柄伞,也不知站保持这个姿势站了多久,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我好像是感受到了你的热情召唤。”
谈宁抬手冲他招了招。
任司远笑起来,指尖搭在窗沿轻敲,对邺钦说:“看见没,老天都站我这边,这下你不想去也得陪我们一起去了。”
谈宁绕到另侧坐上后座,任司远等下还要开车,摸了打火机,在外头抽烟提神。
邺钦将车窗往上升严实了,对谈宁说:“我可能要先休息一下。”
谈宁上车时就见邺钦闭了眼睛,没想到他会再与自己说话,小幅度地点点头,心想邺钦好像是担心她会因为他不打声招呼就睡而多想。
她发现邺钦在与人相处的细节上,总是拿捏得很好,不会让人陷入半分不适的境地。
车子里暖气十足,谈宁不一会儿就感觉到点热,将外套脱下,抱在怀里。
她无聊地等待任司远,偏头往车窗外看时,目光倒是定在邺钦身上不动了。
谈宁意识到自己虽然和邺钦认识很多年,但似乎从没真正打量过邺钦。
邺钦为人处世都很绅士,但这跟他身上有种叫人紧张的气质并不冲突。
谈宁大多时候见到邺钦,都是短暂地跟人交视一眼,接着便会错开视线。以至于邺钦在她印象中的帅,一直都是一种模糊的帅,或者说是氛围的帅。
现下仔细观察,谈宁发现邺钦的长相比她想象中还要精致一些,像老天赏饭吃,左右细究下来,都找不到哪里可以挑剔的地方,难怪在大学期间能达成学姐学妹通吃的成就。
邺钦突然开口叫她名字:“谈宁。”
谈宁在大脑做出反应之前应了声:“嗯?”身体下意识待命绷直。
“你这么一直盯着我看,我也是会紧张休息不好的。”邺钦睁开眼看她,黢黑的瞳仁干净澄澈,清晰倒映出谈宁的模样。
谈宁脸颊莫名热了热,移开眼说:“我只是好奇你跟任司远做了什么,怎么看上去那么累。”
邺钦像回忆起一段不怎么美妙的经历,叹气说:“出差。”
他拧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润嗓:“任司远说太久没到北城玩过,跟着一块儿去了几天。返程的时候,他又临时起意想要自驾回来,原本说好的路上他开车,结果睡得跟猪一样,根本叫不醒。”
谈宁莫名从邺钦话语里听出点控诉意味,好笑道:“你助理他们呢?”
邺钦:“也不能让这么多人跟着遭罪,二十个小时前,他们的航班就到了江城,现在应该是享受项目之后的短假,各自在家睡觉休息吧。”
任司远正好坐回驾驶座,听到邺钦的后半句话。
他嚼了嚼口里的薄荷糖,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说:“别再念着你那短假啦,你的短假就是睡饱之后换个地方在家办公,还不如跟我做点有意义的事。”
邺钦不予置否,视线穿过车前玻璃,落到街道前方的日落景象上。
他对今天夕阳、云层与天空之间的奇妙配比所形成的画布一样的美丽景象表示认同,但对于看了这样的景色,是否会带来意义这点,依然觉得有待考究。
一旁谈宁开口:“我今年也计划自驾回家过年,打算明天中午出发。”
任司远顿时像找到志同道合的队友,隔空跟谈宁碰掌一下,有些得意挑衅地通过后视镜冲邺钦扬扬下巴:“看见没,懂得享受生活的人都是喜欢自驾的,你不懂。”
邺钦默不作声地将脸移了开去,看窗外。谈宁莫名有种自己和任司远抱团欺负人的错觉。
任司远一路迎着夕阳开到西海岸,柏油路蜿蜒在海天交际的地方,风声呼呼拍打在车周,声音寂寥而又空旷。
在任司远得知谈宁春节之后不会再回江城的消息时,邺钦刚好短暂地睡过去几分钟,半梦半醒之际,就听任司远在他耳边讨伐:“邺钦知道这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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