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说:“去帐篷里吧。”
安小六点头,选择配合楚留香。
帐篷里是黑的。
灯在包袱里没有拿出来。
安小六站在帐篷的门帘后,用那根戳过石观音的枯枝撩开帐篷布帘,望着帐篷外不远不近的师兄弟。
他们师兄弟应该许久没有见面了,王冲,不,应该是柳烟飞非常激动,他甚至放松了警惕抓住石驼的手,激动的情绪溢于言表。
感受到从后背传来的温度,安小六轻声问:“你想做什么?”
这个姿势太暧昧了,好像伸手便可将女孩揽在怀里。
原本心无杂念的楚留香觉得喉咙有些干,声音也变得喑哑低沉:“难道你没看出来,王冲认识石驼。”
“看出来了。”
“王冲武功不弱,昨天宴席上五人中他功夫最好。”
“然后呢?”
“难道你不想知道他们是谁吗?”
安小六觉得耳朵有些麻又有些痒,她揉了揉耳朵,手背不小心擦过楚留香温热的唇。
气氛一下子变得危险又迷醉,安小六感受到男人刻意控制却愈发清晰的呼吸,沉默片刻,选择说出部分真相:“他们是华山派弟子。”
“你怎么知道?”楚留香失声问道,暧昧瞬间冲得无影无踪。
安小六无法解释富贵儿的存在,只得说:“我就是知道。”
楚留香顿时哭笑不得:“好吧,既然是华山派弟子,待会我去问问他们。”
“嗯,你去吧。”安小六干脆利落地说。
楚留香却不动了,他站在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安小六奇怪地扭过头:“不是去找他们吗?”
还待在帐篷里做什么?
“你不担心?”
黑暗中,楚留香的态度有些奇怪。
“担心什么?”安小六反问。
“担心我遇到危险,担心他们恼羞成怒伤害我?”
“……你是楚留香。”
难道你的名声那么大都是吹出来的吗?
“楚留香就不会遇到危险了吗?”
楚留香幽幽说道。
他觉得这姑娘有些薄情,她好像从未关心过自己。
“你送了姬冰雁暗器,平时和胡铁花有说有笑,可这一路护着你的都是我,我什么都没有。”
楚留香心里酸溜溜的。
“暗器之王”在黑市上价值千金,安小六自己穷得叮当响,却把珍贵的暗器送给了萍水相逢的姬冰雁。
甚至可以说,安小六越是囊中羞涩越显得那份礼物珍贵。
莫非她对老姬有好感?
安小六实在搞不懂楚留香犯了什么病,便直接问富贵儿:他怎么了?
富贵儿发出刺耳的尖叫:【“他吃醋,他嫉妒,他不给钱还无理取闹!”】
我明白了。
安小六转身,漆黑的帐篷里她看不清楚留香的样子,只能借着远处的篝火依稀看清他的轮廓。
扑通扑通扑通。
楚留香觉得心脏狂跳。
她这是要做什么?她是准备踮起脚亲我吗?她还想要做些什么……我、我该如何拒绝她?
“你喜欢我。”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帐篷里,安小六的声音清冷的就像一阵风。
楚留香尚未反应,脑子里的系统已经炸开了:【“啊啊啊,不要讲出来啊,你个大傻子!”】
楚留香一愣,在心脏疯狂震动中他的头脑反而冷静下来:“是。”
他索性承认了,这种事本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觉得姑娘……很可爱。”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以此掩饰自己的赧然。
安小六点点头:“嗯,我也觉得。”我一直都很可爱。
她从腰间取出火折子。
借着火折子一点点的星火,安小六拿出包袱里姬冰雁准备的水晶灯。
灯盏点亮后,水晶片会折射漂亮的光,仿佛有星河洒在帐篷中流淌。
楚留香望着趴在地上铺毯子的安小六,不可思议道:“你就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我要说什么话呢?”
安小六回头看着他。
楚留香噎住了。
他也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他不信这姑娘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可安小六偏偏不说。
是不说还是无话可说?
楚留香开始后悔自己冲动之下直接表明了的想法。
片刻,铺好毛毯的安小六重新站起来。
在水晶灯营造的温柔星光中,她一步步走向楚留香。
楚留香的心跳又一次骤然加速,比前一次更强烈也更火热。
“你……”他喉咙发干。
安小六静静望着他。
楚留香不断提醒着自己不要上当,这姑娘恶劣的很,她一定又要戏弄你了。
就像她给胡铁花吃那个狗屁“三尸脑神丹”,又比如她这一路都在阴阳怪气叫自己“楚菩萨”。
楚留香揉着鼻子,心里却有那么一点不甘。
“你为什么总是揉鼻子。”
安小六好奇地问道。
她深琥珀色的眼睛漂亮的不可思议。
楚留香拒绝再上当了,他大声说:“这与你无关。”
“是这样比较英俊吗,”安小六笑了,“你揉鼻子的样子也很可爱。”
“咳,”楚留香不好意思地避开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我经常揉鼻子是因为鼻窦天生和别人不同,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治不好。”]
“不会难受吗?”安小六好奇地问。
作为一个用毒的人,她的医术也很好,她总对各种各样的病症感兴趣,同一种毒用在不同的人身上反应也不一样。
[“我练了一种特别的内功,可以通过皮肤呼吸。”]
“这样啊,”满足了好奇心的安小六果断赶人,“你可以去找石驼和王冲了,我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她钻进厚毛毯里,在楚留香愉悦与心塞中酣然入睡。
第26章
第二天早上, 当安小六起床后在帐篷里看到石驼、柳烟飞眼中惊讶一闪而过。
楚留香居然能说动这对骄傲的师兄弟睡帐篷,果真是口才了得。
这对师兄弟睡觉都极浅,安小六只是发出细微的动静,他们便已察觉到了。
安小六冲柳烟飞、石驼点点头, 只身爬出帐篷。
天灰蒙蒙的, 天上还能看到星星和月亮。
这个时间的沙漠依然寒凉。
安小六拿着枯树枝在沙地里东戳戳西戳戳。
半个时辰后, 她开始在篝火前用匕首麻利的处理着一条毒蛇。
柳烟飞见到了安小六抓蛇的全过程,瘟姬仅用了三根针就将蛇固定在一棵枯死的老树上。
她甚至用一根枯枝捅了一个蛇窝。
安小六说:“不要小瞧这根枯枝,它戳过毒蝎子, 也捅过石观音。”
柳烟飞摸不清楚这是玩笑还是真的,只能干巴巴地赔笑。
安小六手中动作一顿,抬头定定望着柳烟飞:“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柳烟飞怔了怔,最终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他羡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安姑娘,这样的意气奋发他也曾经有过。
昔年华山派年轻气盛的“神龙小剑客”柳烟飞, 在岁月的蹉跎中成为两鬓银白的中年人。
而名满天下的“华山七剑”之首,“仁义剑客”皇甫高也成了半个废人。
命运将活生生的人折腾成凄惨惨的鬼,石观音虽然死了,可他们却再也找不回年轻时的自己。
太阳渐渐升起, 沙漠温度逐渐攀升。
这样的烈日照得人精神恍惚, 若非队伍里少了姬冰雁和胡铁花等人,绿洲里美丽的公主和卷毛龟兹王仿佛是大家共同的幻觉。
碧蓝的苍穹, 一望无际的沙漠。
安小六眯起眼睛望着天空盘旋的鹰:
“有没有发现,这一带的鹰很多啊。”
楚留香回头望着用头巾裹住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女孩。
明明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 这姑娘表现的却像不知情一般。
楚留香自认长得不差, 可安小六在自己面前既没有扭捏也没有羞涩,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 她今天也没有梳头发……
这既让他庆幸又失落。
“可能是石观音养的,”柳烟飞代替石驼说,“我师兄说石观音养了许多鹰。”
“真是死了都不消停。”
安小六嘟哝了一声,却没有做多余的举动。
我的针很贵,毒也很贵。
只要这鹰不来对付我,我肯定不会对付这只鹰。
温度不断攀升。
临近晌午,沙漠已热到到让人晕眩的程度,安小六拿出她所剩无几的甘草薄荷粉混进了羊皮水袋里,又将水均匀的分给每一个人。
她耷拉着脑袋,炎热让她的意识逐渐浑浊,忽然,住在安小六脑子里的富贵儿发出一声尖叫:
【“前方出现二十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安小六倏然睁开眼睛。
手已经摸向了袖子里的孔雀翎。
石驼倏然拔剑,察觉到什么的柳飞烟纵身一跃立在了骆驼上。
死一般的寂静。
一、二、三。
只见前方钻出一群身穿劲装的黑衣人。
他们提着刀,装束与木屋中那些石观音的属下一般无二。
“是石观音的走狗,”柳烟飞厉声道,“香帅,你保护安姑娘。”
不用他说,楚留香已经跳到了安小六的骆驼上,安小六也不轻,楚留香居然一只手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片刻,柳烟飞、石驼已与那些黑衣人打了起来。
安小六盯着那些双眸充血的黑衣人看了一会儿,对护着自己的楚留香说:“别管我,快去帮忙。”
楚留香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你保护好自己。”
转瞬已加入战局。
这些黑衣人的表现与当日彭一虎他们症状相仿,却有又微弱的不同。
他们看似丧失了神志却又有明确的目的,更要命的是他们身上带着一股必死的杀气,仿佛无论付出怎样惨痛的代价都一定要杀了目标人物。
楚留香就算夺了这些人的武器,也没有办法让一群疯狗恢复理智。
那些黑衣人就像是失去了痛觉一般,前仆后继的涌向楚留香等人。
眼看他们就要突破封锁来到安小六面前。
安小六抓起一颗石头击向石驼提醒他撤退,同时厉喝:“都让开。”
楚留香一手拖着柳烟飞,一手拽着石驼,一拖二速度竟然不落下风,果然是天下绝无仅有的好轻功。
可惜这个节骨眼安小六却无从欣赏。
她启动了袖子里的孔雀翎,刹那间所有的毒针从金筒中飞射而出,宛如孔雀开屏一般绚烂夺目。
不仅有眼睛的柳烟飞、楚留香,就连双目失明的石驼都感觉到空气中那种迎面扑来的肃杀。
这是何等壮观又何等瑰丽的画面。
“噗呲――”“噗呲――”
弹指间所有黑衣人倒在了地上。
柳烟飞失神地盯着安小六手里的黄金筒:“……这就是孔雀翎?”
这就是保卫孔雀山庄三百年不倒的暗器孔雀翎?
“是仿品。”
确定人都已经死透、不会出现诈尸的情况,安小六才不紧不慢滑下骆驼。
“这要是真正的孔雀翎,你们大概也死了……”
安小六说着,从袖子里拿出磁石,在地上吸来吸去。
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地上那些惨不忍睹的黑衣壮汉死相狰狞,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他们都在想着要楚留香等人的命。
“安姑娘在做什么?”
柳烟飞迟疑地问。
楚留香摸着鼻子,他猜到了却不好直接说出来,只能摇头不语。
安小六抬头说:“我在找那些没用到的毒针。”
柳烟飞惊讶:“是怕毒针刺伤骆驼吗,姑娘考虑的周全。”
“我没想到这些,”安小六诚实地说,“真正的孔雀翎毒针也是纯金的,我舍不得用金子就换成了铁,这样掉在地上的毒针可以吸起来重复使用。”
这个针死贵死贵,安小六卖一辈子粥也买不起二十根。
她把几块磁石丢给柳烟飞和楚留香:“你们也帮忙找找。”
好叭……就帮忙找找吧。
柳烟飞心里对孔雀翎的恐惧在这哭笑不得后续中渐渐消散。
这场刺杀仿佛推开了一扇通向黄泉路的大门。
接下来是无休无止的暗杀。
谋划者仿佛有意针对楚留香,派出来的都是一些丧失理智的疯子。
他们不知疼痛、不知疲惫,所有的目标只有一个,杀了安小六等人。
不过两日光景,所有人的身上都带了血。
疯狂的杀手数量越来越多,因为安小六几人已经逼近了石观音的住处。
血色黄昏。
在经过新一轮的刺杀后,安小六竟然成了这些人里唯一一个还像人的存在。
另外三人都是血淋淋的,宛如从地狱爬上来的厉鬼。
石驼握着手中的剑,在不断的厮杀中,他似乎重拾了一个剑客的尊严和自信。
晚霞漫天,沙漠风吹散了地上浓郁的血腥气,今晚所有人都不能入睡,因为他们要在深夜潜入群山之中的迷谷。
穿过那处迷谷,就是石观音的住所。
可通过迷谷又谈何容易呢。
那个地方错综复杂又铺设了各种机关,稍稍走错一步便是尸骨无存。
今晚,他们只能依靠石驼也必须依靠石驼。
天渐渐暗下来。
繁星满天,安小六、楚留香和柳烟飞跟随石驼来到了一处仿佛是平地而起的石峰。
这里有石驼过往最可怕最恐惧的记忆,根据柳烟飞介绍他曾在这个地方遭受过非人的折磨。
石驼握着剑,手微微颤抖着。
楚留香没有说话,安小六也没有说话。
他们都在等石驼平复心情。
当风向变成石驼记忆中最熟悉的风。
他握紧手中长剑,以剑点地率先走在前面。
山谷邪风肆虐,石驼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慎重。
路愈发崎岖里面的光线愈发黯淡,在进入石峰群后,安小六的眼睛已什么都看不见。
楚留香握着她的手跟在石驼后面。
这一刻安小六心里涌出无限感动,她想到了自己的几位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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