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聪叫住人后,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对了,应该警告她少在他和父母面前晃,还有……
苏聪皱眉,“苏晚,蒋老师和我们语文老师很般配,听说他们都见过家里人了,你不要想着横插一脚,让我更看不起你。”
苏晚一听这话,脸色很不好,胡乱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小碎发,转过身。
苏聪已经长得比她高半个头,身上穿着新做的衣服,剃着板寸,眼神坚毅,五官比她更像妈妈,青涩俊朗,脸上皮肤粗糙有些蜕皮,反而更多了几分粗犷。
也不再是小时候软软糯糯的样子了。
苏晚看傻逼似的看了他一样,随意应了一声,“哦,那恭喜他了。”
见苏晚并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苏聪继续苦口婆心道:“我劝你别把心思打到蒋老师头上,我听郭大姐说你都已经在乡下结婚生子了,你好好跟人家过日子不好吗?你…….你要点脸好吧。”
就算是想回城生活,也应该光明正大的,而不是打人家蒋老师的主意,还有她现在看起来是一个人回来的,她乡下的丈夫孩子怎么办,不会是像她当初抛弃他们一样处理了吧?
这几次见到她,都穿着不同的衣服,也不知道苏晚坑了那乡下男人多少钱,他这几年跟着父母下放,也深刻了解乡下可不好挣钱。
苏聪都能想象,苏晚下乡后想要这样那样的时候,只要甜甜地跟人说几句好话,她丈夫就把自己累到双眼无神的场景。
苏晚知道他口中的郭大姐是谁,苏母娘家的邻居,也是跟她一样的下乡知青,她们分在一个县管辖的村里,平时在县城里开知青思想大会的时候见过几次,人去年年前回的城,所以并不知道苏晚已经离婚的事。
他还是这么的不讨喜,她也不能落后。
苏晚一脸冷漠地看着握紧拳头的苏聪,“要不要脸又怎样?我想要的东西我一定会得到,我最喜欢抢别人的东西,你小时候也领教过了,不是吗?”
苏聪勾起唇角,嘲讽道:“呵,也是,爷爷奶奶你要抢,爸妈你要抢,我的房间你要抢,我的东西哪样你没放过。”
他小时候真的很听苏晚的话,也实在不懂苏晚对自己的讨厌自哪里来。
他自说自话,“你知道吗?你最在乎最想私吞的那房子,现在我的名下,你求求我,我倒是可以看在妈的面子上,让你回去住。”
因为爸一直病着下不来床,房子还回来后,妈就只能拖着他去登记了。
这嘴脸跟前世的他一模一样。求你大爷的!
苏晚噗嗤一声笑出来,“那高爽现在应该心满意足了吧。”
“你这什么意思!”苏聪的第一反应就是:她为什么要对妈直呼其名的。
苏晚轻声道:“没什么意思,你有没有想过在你出生前,爷爷奶奶是我的,爸妈是我的,你住的房间也是我的,就因为妈说你有黄疸,要多晒太阳,让我搬出去让给了你。所以不存在我抢你的东西,我想要回自己的房间有错吗?”
苏晚后来才知道小婴儿才得什么黄疸,那时苏聪都好几岁了还晒什么狗屁太阳,还不是想宝贝儿子住最好的房间,不得不说棚户区出生的苏母真的很有传宗接代的思想,不好怀孕也一定要拼个儿子出来,她儿子什么都要最好的,可不能让迟早要嫁出去的苏晚享受了,要给儿子争取房子娶媳妇,要下放了还要藏一批黄金不让苏晚知道。
可苏晚就是看到了怎么办呢?也偷听到了很多很多事,也没再被母亲脸上的温柔蒙蔽。
苏晚凝视苏聪的眼睛,这位既得利益者的眼睛看起来依旧是那样无辜单纯,仿佛什么都不曾谋算过。
她漫无目的地说了很多话。
“你知道爸叫我什么吗?从我有记忆以来从来都是“苏晚”,而叫你一直是…聪聪! 可是呢,这就是个称呼而已,我怎么能这么小气呢。”
“你在父母眼里的乖巧贴心,在我这里就是噩梦,因为你一和父母心贴心就要告一次我的状,说我怎么怎么对你不好,我就要被打一次,你知道吗,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带你出去玩后,都在害怕你回去又会乱说什么,你别说你不是故意的。”
苏父古板严格,认为女孩子一定要温柔懂事大方,一定要把她从小的自私性子改过来不可,可怎么改掉孩子的坏毛病呢,当然是打她一顿啰。
苏晚毫无波澜的语调让人苏聪有点儿发憷。可是呢人只有在面对最爱最亲近的人时,才会展现出真正的自我,她才会要求偏爱,才会歇斯底里。
可她现在不想了,她只想远离他们。
苏晚只觉得茫然又惆怅,声音有些哽咽,“你知道我这辈子最讨厌的是什么吗?我最讨厌求别人,你放心我不会回去的。”
他们心这么狠,这辈子她不想再求他们了。
听着苏晚的话,苏聪不由自主地想给苏晚道歉,“对不起……”
不对,她一贯会给自己找借口,爸妈明明对她也很好的。
苏聪表面神色如常,心里却是一团乱麻,四肢突然颓然地失去了力气。
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晚离开。
第15章 第 15 章
苏晚说完后,就离开了学校。
她本性是自私吗?苏晚不否认,但她觉得也应该说她是太讲究公平才对,可父母不给自己想要的公平,她能怎么办,只能愈发偏激地去抢她想要的爱和公平啊。
刚刚面对苏聪的时候,她想,都死过一次的人,她肯定不会哭不会激动,以后就当陌生人好了,可当一切都宣泄出来后,说不再会委屈和遗憾都是骗人的,大概是人到了年纪总爱多愁善感,苏晚觉得自己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在眼泪掉下来之前,苏晚抬起头用手指飞快擦掉,然而才擦掉,又立刻流了出来,跟泪失禁一样,她真的挺不爱哭的,可现在自己这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了般,要把之前没留的眼泪发泄出来才停一样。
苏晚无语,只好随它去了,一路上边走边哭,时不时地擦擦脸颊。
卫廷增正坐着朋友的车回军区大院,眼睛对着窗外,视线却不知飘到了哪里,猛地就见他瞳孔陡然缩紧。
“停车。”
卫廷增低沉的声音在狭窄的车厢内响起。
卫廷增透过车窗往外看,看到了街上擦眼泪的纤细身影,他开口道:“顺子,在前面等我一段时间。”
下车后,走到苏晚的面前,眼睛一眼不错的盯着她,声音温柔,“你怎么了?”
苏晚惊讶地眨了眨眼,硬生生地想把眼眶里的眼泪都逼回去,带出鼻音,“没事,刚刚有东西掉进眼睛里了。”
见到熟人,苏晚突然心情就不美妙了,刚刚一路上也不是没碰到有人一脸奇怪地看着她哭,她没当回事,可她不想在卫廷增面前太过丢脸,因为这样会显得她很蠢。
不过好在前面二十来米就是招待所了,今天中午十二点前搬走,不算今天的钱,她还要抓紧时间搬到外环去找房子呢。
苏晚还没开口道别,卫廷增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你拿着擦擦。”
没等她开口婉拒,卫廷增又说:“新买的,干净的还没用过。”
他可谓是考虑得非常周到了,苏晚一开始确实没打算接,毕竟手帕这东西是非常私人又暧昧的东西,下次见到还要想办法洗干净还给他。
不过苏晚不接,他的手就捏着手帕停留在半空中,静静地等她,“……好,那谢谢了。”
“你有事就去忙吧,我先走了。”好丢脸,而且她感觉自己的眼泪又绷不住了,苏晚眉毛轻蹙,眼泪含在眼眶里,眨眼的时候掉下来。
落泪瞬间虽美,却也让人心疼。
卫廷增怔怔地愣住,直到苏晚走进招待所大门, 才扫视了一眼刚刚一直躲在后面的人,迈开腿走了过去。
苏聪吓得一激灵,立马跑远了。
放学回家后,想到亲眼看到苏晚哭了一路的苏聪越想越不是滋味,时间有点久远了,难道爸妈真偏心他?他小时候真那么不懂事?可他明明记得爸打人的时候,爷爷奶奶每次都护着苏晚,也没真打到几次,吃穿也没短过她的呀?
苏聪想,可能她下乡后也受了很多委屈,他也听说过下乡知青被流氓骚扰不得不嫁的事例,他还叫她好好跟人家生活。想到这,苏聪心里如同惊涛骇浪,他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可毕竟年纪小,憋不住事,吃饭的时候,苏聪又把今天在学校见到苏晚还看到她哭了一路的事跟父母说了。
苏母一开口就已经哽咽,眼眶也红了,“老苏,你也别再气了,就让晚晚回来吧,可怜天下父母心,孩子虽然有错,可我们做父母的哪能一直气着她,不原谅孩子的。”
半坐在床上的苏父沉默半晌,脑子慢慢清明,生病这段时间他老是做梦,梦到苏晚生病死了,梦到她对自己哭诉他们不救她,越想就越是呼吸困难,叹了口气,语气生硬道:“既然已经回来了,她要回来就让她回来吧,聪聪,明天去跟苏晚说一声。”
听到爸的称呼,苏聪神色一变,说实话,有一些细节如果苏晚不说的话,粗枝大叶的他可能一辈子都注意不到,不知道爸妈意识到没有。
回房间后他越想越烦,干脆起身看了一夜的书。
清晨,一夜未睡的苏聪早早地就刷牙洗脸好,等时间差不多,他才出门了。
只是等他赶到昨天苏晚进的那家招待所后,一打听才知道人昨天就走了。
苏聪只感觉心里难受,很难受,她昨天说她不会回来了,原来是真的。
******
苏晚离开市区后,立马去西虹街道房管所登记了,看有没有要出租房子的,她的要求算是非常低了,能租到一间厨房公用的民房就行,洗澡可以去澡堂,租一套房子过于奢侈,对于住房紧张的申市来说也不现实。
而且她想先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一处房子,因为她后来听一个同事说过,她们家邻居七十年代末在这附近买了套房子,捡了漏。
那房子状况很不好,一直没人住过,听说原主人本想建独栋别墅的,可后来趁乱出了国,那房子就只建了地基和几面墙,也没收上去,就交给亲戚打理,所以卖的时候价格非常的便宜,好像就几百吧,但面积非常的大,地段也很好,后来同事邻居买下后稍微修整了下,过了几年价格直接翻了几倍,有人出高价,邻居老婆没稳住卖了。
又过了几年没想到那房子赶上了拆迁,房子一拆黄金万两,分了好几套地段好的新房子和现金,她邻居后悔的要死,像祥林嫂一样,一见到熟人就要念叨卖亏了。
就是不知道房子现在卖了没?价格怎么样,能买下最好,但捡漏这事苏晚也不能强求。
苏晚连着找了好几天,快傻眼了,现在的房子都破破烂烂的,要不是有人住,苏晚怀疑都是同事描述的那栋房子,而且她又没自行车,光靠两条腿边走边打听,着实是难找。
更焦虑的是苏晚每天都去房管所问租房的事,也没有消息。
这天,苏晚见天色不早了,准备在外面吃碗面就回招待所复习课本。
苏晚找了家私人面馆,点了份大排面,她这会儿也是真的饿了,上菜后,夹起一块大排尝了尝味道,味道中规中矩,不算出色,但很家常,就像家里奶奶辈做出的味道。
苏晚正在吃面的时候,有人拍了拍她肩膀。
“小苏!”
苏晚闻言侧过头,看到是火车上见过的杨梅,还很惊讶,在愣怔后回过神来,“杨大姐,好巧。”
杨梅煞有介事地笑道:“不巧哦,这是我弟媳妇开的店,我今天在这帮忙。”
苏晚听到这话,若有所思,“杨大姐,你是住这附近?”
“对啊,从小住到大,你怎么在这儿?”
想到自己的困境,问杨梅这位原住居民也方便,苏晚半真半假地说了,“家里不够住,出来找房子的。”
现在也不忙,杨梅干脆坐到苏晚身边,“你想要什么样的?我弟家就有一套空闲的房子要卖啊!不过卖的话,因为是新修的单位福利房,有点贵,要两千,价格的话你要跟我弟媳妇谈,这房子我也做不了主,放心,我们不会坑你的。”
“咳,太贵了。”这价钱倒是正常价,可便宜一半苏晚都买不起,以后有钱了当然可以买下,现在嘛就算了,就是不知道等她有钱后,那时人家卖了没,“有考虑过出租吗?”
杨梅不好意思地说道:“可以租,不过现在租给亲戚了,他要年底转正后分了房子才搬走,租金是十块钱一个月。”
苏晚皱了皱眉,“年底吗?那时间有点久。”
十块钱的租金确实也不贵,还是新修的楼房,不过她也等不了这么久啊,她现在急需马上就能入住的房子。
杨梅沉默了几秒钟,犹犹豫豫地回道:“其实我这还有套房子,是我姑姑的,她也一直想卖,因为不在这,所以这房子我能做主,价格肯定给你最便宜的,就是嘛……房子不太好,也有点买卖风险,你要有心理准备,但面积很大还带个几百平的花园。”
听到这,苏晚微不可察地吸了一口气,“没事,我不挑,就需要个住的地方,能带我去看看吗?”
不会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那套房子吧?
杨梅疑惑道:“现在吗?走路过去要半个小时呢,而且天色太暗了也看不出个什么。”
“呃,现在是有点晚了,我可以等明天,杨大姐,明天你有空吗?” 苏晚说完后看了眼手表和快黑的天,也后悔了,是她太着急。
苏晚越想越觉得这房子应该就是同事邻居捡漏买下的那套没跑了,明天要真是这房子,钱不够的话,她想把手表卖了。
“明天八点你在这等我,我骑自行车过来载你去,也不用走路了,这房子很多人都看不上,你要是不喜欢就直说。”杨梅爽快地答应道。
“好。”
第二天一早,她除了收拾自己以外,还收拾了下行李,如果顺利的话她想今天就把房子买下,最好能立马住进去,这每天五块钱的招待所有些太贵了。
到了昨天那家面馆,杨梅已经等在那里了。
杨梅笑着跟苏晚打招呼,“上车吧。”
苏晚也笑了起来,“好。”
很快到了地方,苏晚大致看了眼,围起来的都是这一家的,少说也有几百平。外面是两米多高的砖头围墙,要是自己一个人住的话,可以用啤酒瓶碎片黏在墙头上防贼。
两人到了大门口,是个简陋的木门挡着,杨梅用钥匙开门后,风一吹吱呀吱呀的响。
苏晚想到了这房子很荒凉,可没想到是这么的荒凉,杂草都比人高,蛇虫蚁鼠之类的小动物肯定必不可少。正中间有一栋主楼,听杨梅介绍主体地基已经打好了,这地基占建房款的百分之三十左右,以后要建房的的话倒是能省不少钱。
此外,还有一栋副楼是佣人住房,这没有主楼用心,当时建的速度也快一步,倒是打好了几间房子,勉强可以住人,就是没有装修,室内家居更是免谈。
要真想住的话,也得把草拔了,撒上雄黄粉熏几天,还要把床什么的家居买到手才能入住啊,看来苏晚想马上搬过来的愿望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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