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她说嫁就嫁了呢?
日前,她不是才跺着脚,跟他说没那回事的吗?怎么梁景元一回来,就变得有那一回事了?而且婚期还决定得如此仓促,像是等不及似的。
傅相横让云姜的婚事烦了好些天,他不明白他喜欢的人明明是云雁,可对云姜的事却牵念不已;像是她要嫁人之事,那分明就与他无关,可他却将这事放在心里好些天,一直幽幽地悬念着,仿佛那即将要嫁人的是他的心上人一般。
今天他起了个大早,还是满脑子的云姜,这会儿他终于忍不住,又去了沉家一趟。
他气冲冲地去,完全不经思索,可到了沉家大门口,他又踌躇了。在这时候,他该怎么去见云姜?
那天,他可是让她给轰出来的;而这会儿他要是贸然地再去,她肯定半点情面都不会留,连门都不让他进。
算了!他退而求其次去找云雁。
他原是想借着在她家时,与云姜来个“不期而遇”,偷偷见她一面,但他去了,却始终不见她露脸,就连他特意留下来用午膳,也没见云姜出来用膳。
傅相横拉长了脖子等不到人,只好跟沉老爷问起云姜。
“云姜!她呀!要出阁的闺女就不方便见客了,我让她在她自个儿的屋里用膳。”沉老爷如是说。傅相横不好再问,免得令人起疑,如果坏了云姜的闺誉,只怕她又要气恼他了。
只是,他要不再见她一面,心里幽着的那口气怎么也散不去。傅相横临走前,假借出恭之名,又去了云姜那栋小屋。
他去了,却没敢叫她,就站在门口,隔着窗子看云姜。
他看她梳油头、戴翠花……突地,傅相横蓦然想到一首陕西三原的歌,词里有那么一句是这么唱着。
隔着竹帘望见她;白白儿手长指甲,樱桃小口糯米牙。回去说与我妈妈,卖田卖地要娶她……
傅相横蓦地懂了那样的心情,那是卖田卖地也要娶她的心情。原来,这几天他心里幽着的那口气,竟就是思慕之情!
而就在云姜许了人的这一刻,傅相横终于懂得自己的心了。
“什么!你让我跟皇上说要遣人家准新郎倌去东洋?我的好弟弟呀!你让我这么做岂不是要拆散人家小俩口吗?”淑妃苦着脸,但眼看傅相横的脸色比她还难看,她又心软了。
“你当真喜欢云雁是不是?真想当沉家二姑爷!你要是真想,又忌讳着梁景元,不愿与他成为姻亲兄弟,那也不是没法子解决的事,你……你可以带着云雁下江南去呀!
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江南风光,不是一直都想移居到那里吗?只要你娶了妻,想在哪置个家都不成问题。至于娘那边我说去,姊拍胸脯打包票,只要你娶妻,娘准应了你的事;那么一来,你跟梁景元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八辈子也见不到一次面,届时,你就甭管什么姻亲兄弟、什么你小他大的事了……”
“姊,你别说了,你不懂。”他好烦啊!
“我不懂什么来着你倒是说呀!别尽跟我打哑谜,你这样我瞧不见你的难处,又要如何帮你?”淑妃也急了。
“姊,我的难处就是我不爱沉云雁。”
“不爱沉云雁!这哪是难处啊?你要真不爱沉云雁,那事情就更好办了,沉家要娶谁、要嫁谁,要与谁成亲家,都不是你的事,除非……”
除非是她这个傻弟弟喜欢的是沉家另一个谁呀谁的!
淑妃一想到这个环节,霍地扭头往傅相横的方向望去。她见他苦着一张脸,如考妣似的。
完了!不会吧?淑妃在心里暗呼不妙。“你喜欢上的该不会是沉家大小姐云姜吧?”
傅相横没回答,但那表情分明写着“是”。
“你也真是的!当初你不是一直嫌着人家吗?怎么这会儿人家才开口说要嫁人,你又喜欢上人家了?”
“是她说要嫁人,我才懂自己一直梗在心里,幽着的那口气是怎么样的一种感情。”他也是刚才才发现。
“你确定你之所以喜欢云姜不是为了梁景元?”淑妃得先弄清楚。
“什么意思?”
“你呀!从小到大让人把你跟梁景元同拿在同个秤上比较,你向来就看梁景元不顺眼。”
“你以为我是为了见不得梁景元好,所以才跟他抢云姜?”他才不是。
“要不呢?”不会是真的喜欢上云姜了吧?
“姊,你真把我给看扁了,我会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好吧!纵使我是好了,我哪会那么傻,拿自己的一辈子去跟我的死敌较劲呢?我要真抢赢了,那么输的可是我一辈子的幸福,我才不做那样的傻事呢!”他没那么多的时间浪费。
“这么说来,你是当真喜欢上云姜了?”怎么不早说?
“感谢天老爷,你这会儿算真的听懂了。”傅相横夸张地拜起天地,一副谢天谢地的痞子祥。
淑妃都快让他给气死了。有这样的亲弟弟,她活一辈子,准要受他一辈子的气。“还好这世上还有个沉云姜。”
“什么意思?”
“这世上就只有云姜那闺女才能令你没折辙,让你吃尽苦头,她却依旧不拿你当回事。”淑妃坏心地说。
“姊!你这会儿是拿我的事来闹我玩笑吗?”
“怎么?就许你欺负我,不许我欺负你呀?你这人也太不公平了。”淑妃戏言着。
但闹归闹,她倒也真心地思索起傅相横的事来。不说他的心声,就单说她本来就属意与云姜结成亲的这件事来看,这忙她是无论如何都得帮的。
只是,怎么帮呢?真让梁景元去东洋吗?
“去东洋!明日就去!怎么这么快?”云姜在小院子里招待梁景元,听他说明日起程上东洋的事。她心里没太大的失落,反倒是庆幸的成分多些。
自从她跟他的亲事定下之后,她思前想后,总觉得自己做事鲁莽,就为了傅相横一句玩笑话,她便赔上了自己的一辈子?这事怎么算都是她划不来,可目前她可是在人家面前一口应允了亲事,现下她还能反悔,说她不嫁了吗?
她要真说了,别说她爹不答应,就是面对梁景元那一环,她也不好意思这么伤他。可愈是不能反悔,而随着成亲的日子愈是逼近,她就愈害怕。
而这会儿,他来且提起他即将赶赴东洋的事,她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走了也好,他这一走光是船期来回就要三四个月,那她刚好可以利用这三四个月好好地想一想她跟他的事。
云姜神游远方,她这模样瞧得梁景无怪慌的。
“我要走了,你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你没听说吗?东洋的姑娘个个温柔婉约,我要是讨回个东洋闺女回来当妻子,你不吃醋?”他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问她。
而云姜也只是笑。她是真的不吃醋!梁景元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说要出轨的人竟比被人恐吓说要被人背叛的还要来得慌,他忍不住伸手跟她讨个东西当信物。
“你随便给我个什么吧!”他手里有她的东西在,比较能放心。
“给个什么?”
“随便都好。”
“可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云姜抖科衣袖,证明自己仍是布衣裙钗,没有值钱的身外物。
“我不要值钱的。”他要个信物。
“那你跟我付东西做啥?”
“你就随便给我个手绢什么的不行吗?”她怎么凡事都精明,就儿女情长的事不懂,非要他将事儿给说明,她才通得点呢?
“手绢!那是我的贴身东西,哪能拿给你!”
“姑娘呀!你都要嫁给我了,哪还分什么你我?”他不由分说,将云姜的手绢给抢过来,再硬塞给她一把他随身带着的匕首。
匕首!
云姜拿在手里觉得沉也觉得怕,她这辈子还没拿过任何刀子之类的东西呢!“你拿这给我做什么呢?”
“给你护身用的。”他随口搪塞。
但云姜心里头想着的却不是这回事。当他抢走她的手绢,却又硬塞给她匕首时,她脑中掠过的是那天傅相横说的那四个字--
私相授受!
她纵使今儿个百般不愿意,才让人抢了她的手绢、接受了这柄小刀;但说到底,她还是拿了别人的东西,还给了那人手绢,这不就算是应了傅相横那四个字了吗?
不!云姜惊得想把他的匕首还给他,想把她的手绢给抢回来,但为什么呢?她那么在乎她的手绢、他的匕首,难道就单单只为了傅相横那一句“私相授受”吗?
她跟梁景元都已经是互许终身的小俩口,今儿个要不是圣上临时出诏要他去东洋,她跟他这会儿已成了夫妻,那还论什么“私相授受”呢?
她是梁景元的未婚妻子,他们纵使有什么授受的行为,也是信物互换;她拿他的匕首理所当然,而他要她的手绢也属常情……她做啥去在乎一个登徒子,甚至是一个看轻她的登徒子的话呢?
云姜要自己别多想,她硬是将梁景元给她的匕首收下,刻意忽略自己心里对傅相横的那份在乎。
私相授受!
云姜打从梁景元走后就拿着那柄匕首早晚端详。别人当她是犯相思,正演者睹物思人的戏码,但事实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她现在恨不得把这匕首给送回梁府,再插翅飞往东洋,跟梁景元要回她的手绢,省得日后落人口实,说她不安于室,想嫁人想疯了。
“小姐、小姐,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明珠一路惊呼着闯进云姜的院落。
云姜将那柄匕首收进怀里,这才问明珠,“什么事这么急慌慌的?”
“外头有人送了个怪东西给小姐。”
“谁送的?”
“不知道,只知道那东西模样长得怪,长长的脚架子,四四方方的木盒子,送东西来的小厮,还说这东西是外洋来的,说里头可以装人呢!”
“是吗?”云姜好奇地问,马上忘了刚才自己还不快乐,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跑出去瞧。
她人还没出院子呢,就见到两个汉子扛个东西进她院子里来。“这是什么?”
“是德意志国来的照相匣子。”扛货的汉子恭敬地回答。
“照相匣子!”云姜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又问:“做什么用的?”
“照相用的。”
“什么是照相?”
“就是、就是……”汉子昂着脸,试着想出较能理解的词,好半晌他才说:“有点儿类似画画。”
“画画?”云姜攒着两眉,不懂这玩意儿跟画画也能扯得上关系。
“嗯!就是画画。姑娘让画师画过人像吗?”
“小时候画过,但花时间,所以最后没画成。”
“这就是了,下回姑娘要是想画相,就不用找画师,往这木匣子前头一站,不花姑娘眨眼的功夫就画成了。”
“这么神奇!”云姜大呼意外。
她让明珠打了赏,便在烈阳下研究起这德意志来的照相匣子。
明珠回来也跟前眼后地打量起这怪玩意。
“明珠,你猜这东西是谁送来的?”
“准是姑爷。”明珠根本不猜,一心想着能对她家大姑娘这么好的,准是梁家相公。
但云姜才不这么想。“不对,不是他。”
“怎么不是?瞧瞧,姑爷前脚才刚走,这东西就让人送到府上,要不是姑爷,这世上哪有这么神准的事?更何况,普天之下也只有准姑爷最懂小姐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了。”
“可梁大哥去的地方是东洋,这玩意儿可是从德意志来的,这一东一西、一南一北,差得可是十万八千里,你说他上哪儿弄来这洋玩意儿?”
“这是准姑爷的本领,奴婢哪知道呢?倒是小姐,你究竟喜不喜欢这东西呀?”
“当然喜欢,可我不知道怎么用它,所以纵使再怎么喜欢,又有什么用?”云姜坐在亭子里的大石凳上。她虽不懂怎么弄这洋玩意儿,可她还是研究这相机研究得废寝忘食,根本忘了她刚刚还恼者的事。
第八章
“你喜欢吗?喜欢我送的照相匣子吗?”云姜在养生亭里打个小盹,朦胧里看到一个人影,那人影冲着她笑,冲着她问照相匣子的事。
她以为他就是梁景元,便半梦半醒地问:“你不是去东洋了吗?怎么又折回来了?”
她揉着眼,人还没真正清醒过来,就听到那人开口道:“你当我是谁?”
当他是谁?她当然当他是梁大哥呀!莫非……他不是!
云姜心里头一惊,两个眼珠子突地瞪大,定神一瞧,只见眼前的人笑意朗朗,轮廓分明、五官端正。他重头、眉清、目秀、额头广。
命相学上说:重头之人重富贵,目清主惠明,目秀主慧性、额广主贵格。这人想必是才情兼具的权贵之人。
“你清醒了吗?”他见她还睡眼迷濛,一只手在她的眼前挥呀挥的,招她回神。
云姜听那声音耳熟。而他的脸朝着她逼近,那朗篮笑脸不断地在她眼前扩散开来——
她看清了!
这人是傅相横!
云姜心里一惊,这会儿是真的清醒了。
“你怎么来了?”她昂着脸问他。
傅相横见她刚睡醒的模样恁地娇美,而且听她问他话的口气也不像是在生他气,于是放胆向她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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