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靳和手底下的山胡兵现在都是一根筋地信大族长和夫人,夫人这样说了,那准错不了。
一句都不带多问的,他高兴地拉着玄四往外走,“夫人你再喝些茶顺顺,我们先出去。”
等出了帐子,沙靳薅住玄四问,“你觉不觉着夫人和七爷说话时神气都一样?明明笑着,说话也和气,咱就一点不敢放肆?”
玄四猛点头,“老沙你也觉出来了?”
开马市的正日子,高陵城里守城的石奎的从弟
石荣带着人过来了。
西岭当初和石奎定好的卖给他一百匹马,石荣这是过来交钱赶马的。
知道自家必保有马,石荣到了正日子才不急不慌地过来。
昨晚上,沙靳已带着人按着数给马匹分好了,这会儿只等给各家分派了。
本来冯妙嫦是不在意的,贾大还有玄四都说得算个吉时开市。
冯妙嫦就叫两个商量着来,还挺巧,柳八说裴老娘子会这个,贾大和柳八去烦着她给算了,才定下来的辰正开市。
时辰一到,冯妙嫦站到搭起的木台上敲了开市鼓,她一声“开肆”,贾大带着人放起爆竹,马市开肆了。
买家都是定好的,马也都分好了,不过是走个过场。
石奎又借地盘儿又行了不少方便的,冯妙嫦自要给他第一份儿的礼遇。
“河西军一百五十匹,石将军可以去领马了。”
石荣脸上就露了笑,朝冯妙嫦拱手,“多谢燕夫人。”
几家军镇里,数河西军最弱最穷,那几家都不给河西军放在眼里,就连好说话的李通都没正眼看石荣。
现在冯妙嫦这样给他做脸,等于是给石荣找回了颜面,他心里免不了感激,觉着这位燕夫人虽是女流,却比一般男子大气。
冯妙嫦回礼后,接着往下。
“靖西军一百八十匹,李校尉可以去赶马了。”
“宁远军一百八十匹……”
“信威军一百八十匹……”
然后是三家南边来的,两家四十匹,一家五十匹的也都有了。
最后是,“昭平军一百八十匹……”
没想到跟来碰碰运气,竟然也有份儿,那三家喜的一蹦三尺高,没口子地在那儿“多谢燕夫人”。
昭平军的人木偶一样站那儿发懵,他们以为顶多和南边儿那三家差不多的数儿,怎么就给了一百八十匹?
怕是发癔症,互相掐着胳膊,疼得呲牙咧嘴的才信了。
只是,怎么没有武义军的?
杨茂等了半天还没听念到武义军,正不耐地要问,边上前两日一直劝他的那位道,“杨校尉,我算了一千之数已满了,没咱的了!”
杨茂闻言脸色铁青地冲着冯妙嫦道,“燕夫人,怎么没有我们的?传信儿说的不是只要保你们往洛安去的商队通过,就有马买的么?
往洛安去,不是必经过我武义军的地盘么?”
冯妙嫦忽地笑了,“我还是喜欢打昭平军那里绕路过去洛安,如此就不麻烦武义军了。”
昭平军的人马上接话,“我昭平军一定保着燕夫人的商队平安经过,燕夫人还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就是。”
左右两个对家都买到了马,唯独单漏下武义军。
家里眼巴巴等着这些马呢,若是这样空手回去了,就是亲外甥,陈俶也要发作他,杨茂开始有些慌了。
偏冯妙嫦还要笑着说,“河套羊也不能卖你们了,贾管事退银子给他!”
李通老远听见,张臂喊道,“燕夫人,河套羊都卖我吧!”
杨茂气急败坏道,“燕夫人你言而无信!”
冯妙嫦轻蔑地看着他,“和一个到人家做客却要挖人墙角的我讲的哪门子信用?回头我得要七爷给陈都督问问呢!”
杨茂就知道他去找沙靳的事儿人家都知道了。
还要再辩,冯妙嫦直接撵人,“沙靳,送客!”
见她一点商量余地没有,跟武义军闹翻也不怕的架势,武义军其他人就知再说也无益了。
见杨茂张嘴要骂,总劝他那位先一步堵住他的嘴。
“你要想燕七爷助着靖西军攻过来你就骂,到时都督第一个饶不得你!”
杨茂脸色灰败,抿紧了嘴吧。
他就是看着来的三百骑兵悍猛 ,才想着给山胡兵收拢过去。
这样燕七爷失了一半的兵力,他们武义军兵强马也壮了,他出了口恶气不说,摆到舅舅陈俶那里还是大功一件。
现在弄成这般……却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
见杨茂被夫人连着打脸,里子面子全丢了,确实比上来就赶人痛快。
沙靳只觉神清气爽,早上憋的那股恶气尽出了。
他过来撵人,“杨校尉,记住往后离我们山胡人远着些!”
结合刚燕夫人的话,武义军那几个才知道杨茂背后还干出了这样的蠢事。
连底细都没弄清楚,就在人眼皮子底下拉人,还是给燕七爷养马的山胡人,这不就是明着抢人财路么?
坏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下两家的梁子结定了。
这年月靠拳头说话,人弱于你,抢就抢了。
可现在哪是,燕七爷麾下可是有两千铁骑,燕夫人又用手里的马给周围的对家都笼络过去了,武义军被包裹在中间……几个人不敢往下想了。
只一个念头,得赶紧回去找都督想对策。
无心再留,更无心计较,在沙靳的监看下狼狈离开了。
第062章 接受
六十二章
燕夫人就这么一点颜面不留地给武义军的人撵了, 在场的几家军镇的都大受震动。
燕夫人这两日的行事摆在那里,同她的美貌和年纪一点也不相符,燕夫人做事很有成算, 每一步都是谋定后动, 很不可小觑。
燕七爷手底下得用的玄字打头的几个,包含山胡人的那些骑兵,都恭敬地由燕夫人调遣分派,都唯她马首是瞻。
这绝不一般!
这表明燕夫人不止管着燕府的经济买卖,还能插手燕七爷军中的事,哪家的正头夫人都没这等本事。
现见她自己就能做主撵了武义军的人,知会都不用知会燕七爷,且燕七爷那班人马眉都不皱一下,就知道这样事不是一回了。
在他们心里,燕夫人做的决定不容质疑。
燕七爷到河西还没两个月,不但站稳了脚跟, 还打下了这么大的家业,足见他是个厉害角色,他能容燕夫人如此, 燕夫人怕不止眼前这点能耐!
反过来讲, 这样军务都能参与的燕夫人, 她这样一点余地不留地撵武义军的人,岂不是说明燕七爷的实力比面上看着的还要强劲,根本不怕和武义军对上?
因着往河西少有走动, 河西的事都不大知道, 脱出河西的更西边儿的情形就更难打听了。
要不是燕七爷放出卖马的消息, 这些人根本不知道孜羌山胡部归附了他。
看来回去以后要想法子往西边探听一下了。
想起燕七爷的府地就设在定阳城里,他在西边的事儿怎么也瞒不过石奎兄弟。
就有想找石荣套话的, 却哪找得到人。
石荣不想留这里难堪,交银子领了马后就回高陵城了。
付完了买马的银子,领了自家的马,又郑重和冯妙嫦承诺了保她的商队在各军镇的地界畅行无阻,这些人才小心翼翼地问下回马市什么时候开?
虽说不打算再卖马了,冯妙嫦却没把话说死,说等定下来会传消息。
不过河套羊可以一直出,若回去吃好了还想买,她可以接着在这里开羊市。
李通手下的去打听燕夫人的喜好,却一无所获。
无论是贾大那帮,还是玄字沙靳几个和三百骑那里,寻常聊天时都很好说话,可若问到不该问的马上就警觉起来。
尤其关于燕七爷和燕夫人的事,一个字都不会往外漏。
李通心惊之余,想到杨茂,也不敢在燕夫人眼皮底下有所举动了。
想着还得从长计议,和冯妙嫦说等着她的暖锅铺子在靖西军的地盘上开起来,李通和那几家一起赶着马赶着羊打道回府了。
搭的马栏,羊栏,还有毡帐也没叫拆,留了几个人守着。
让玄一和沙靳带着三百骑兵护着银子给山胡部送去,冯妙嫦带着玄四贾大这些仍回定阳城。
回去时冯妙嫦坐的马车,比来时多花了两天,七月三十日才到的家。
到这会儿,月事已经推了十多日了,她再不能心存侥幸。
回府后第二日,忍冬提出找大夫来看脉,冯妙嫦默许了。
定阳城里最好的医馆都在大安坊里,忍冬和茯苓常往自家的货行和暖锅铺子去,自是知道。
这会儿又是这样私密事儿,哪个都没叫,茯苓自己跑去大安坊请了和安堂的老大夫回来。
一个院子住着,根本瞒不过西岭去,茯苓急慌慌往外走的时候,西岭就知有事。
茯苓引着老大夫进了松风院,西岭先迎了上来,比划着问是夫人不好么?
茯苓只好胡乱点头,“小姐可能是这阵子累着了,想找大夫给号下脉,没什么要紧的,你就不用跟着了。”
她这样一说,西岭更要跟着了。
小姐要是真怀了,还得用到西岭,茯苓也就由着他了。
到了后寝,西岭只候在直廊里,比划着让茯苓请了老大夫进去。
茯苓瞧着他又顺眼了些。
冯妙嫦就在外间坐息的榻上等着,和老大夫见礼后,老大夫坐到她对面,让她伸手到案上。
老大夫先把了她右手脉,好一会儿后,又让她换了左手。
又是一会儿后,老大夫抚须笑道,“给燕夫人道喜了!”
冯妙嫦勉强挤出丝笑,“确准么?”
从燕夫人来了后,带着定阳城里人发了两回小财,和安堂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老大夫心里念好,所以他虽是个脾气不好的,在冯妙嫦这里却是顶好的脾气。
“老朽坐堂几十载,从未诊错过一例喜脉!”
老大夫声若洪钟的,直廊里候着的西岭都听得真真的。
跳起来挨个往东西南北方向拜了,嘴里不住嘀咕着,“夫人有孕了,七爷有后了!”
然后飞奔着去了前边儿,忍冬出来送大夫的时候,他正好赶回来,拿出一锭十两的银子就往老大夫手里塞,又不住行礼。
老大夫已接了忍冬给的五两诊金了。
上回去吴家,给石奎的小妾诊出喜脉时,吴家给的三两银子的赏,燕夫人的可说是他拿过的头一份了。
西岭又塞过来的十两,老大夫不大敢接了。
西岭拉过忍冬比划着,叫她给老大夫说了收下。
燕府的大管家西岭,定阳城里谁不认得?
几日不见,他怎么说不得话了?是不是病了,老大夫想着要不要给把个脉瞧瞧。
小姐和七爷成婚第二日就回了,回来一个月,七爷统共就回来一回,又只住了一晚走了。
定阳城里很多人都盯出不对了,这要西岭被罚不能说话的事再传出去,暖锅铺子和货行里又要一波一波关心问候的人了。
也不知咋了,但凡小姐有个风吹草动,这么些人都要跟着操心来问。
虽都是好心没恶意,也不想这样。
家丑不可外扬,忍冬当即给西岭推开,“你去看夫人,老大夫有我送。”
西岭可是有八百个窍的,眼珠子一骨碌就知忍冬是怎么想的。
他笑得有些讨好地给银子塞她手里,跟大夫拱了手,顺势进了内寝。
外头忍冬随口扯了个由头,“他最近犯忌讳不能说话
,老大夫莫怪。”
又给十两银子双手递过去,“刚那是夫人的,这是西岭替七爷赏的,老大夫收下吧。”
只看西岭在忍冬面前低着姿态,就知燕七爷还是看重着燕夫人的。
想也可知,和离的又怎样,那也是亲表妹不是?燕七爷就算不喜欢也要尊重的。
老大夫和很多定阳城里人一样,希望燕夫人在燕府的地位稳固,能一直带着这些人发些小财。
推拒不能后,老大夫一再谢了,说有事随时去叫,装起银子乐呵呵地走了。
内寝里,冯妙嫦这会儿已接受了现实。
想到嫁给裴三郎那会儿,两个人房都没圆,就要被徐夫人打发去广济寺求子。
那会儿她觉着很屈辱,根本不想有孩子。
和七爷虽没那么不堪,可两人是强扭的瓜,迟早要散伙的,她就没想过生孩子的事儿。
这会儿真有了孩子,想到孩子是和她血脉相连的,不管之前多不想要,她这会儿心里也是柔软爱惜的,她舍不得说不要。
心境变了,这会儿再想她和七爷,虽说七爷不喜她,脾气也不好,可冯妙嫦也承认,只要不当七爷是夫君,她的日子不止是自在,而是痛快!
里外的银钱都她把着,府里都她说了算,七爷的属下也都随她调遣,这是多少女人求不来的日子,娘家父母也给不了她这样的日子。
过惯了眼前这样自由出入的日子,她知道回去再过不来过以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了。
这一刹,她忽然就觉着有个孩子很不错,将来离了七爷,她带着孩子跟外面说是守寡的,娘两个置个大宅子住着谁都不能说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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