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就被美色耽误,一时色迷心窍犯下大错。
沈椿捂住脸,痛苦地呻吟了声。
她这番动静,自然也把谢钰惊醒了,他睁开眼,一双含星带水的眼睛向她瞧了过来,声音都透着柔软的怜惜:“你醒了?可睡够了?”
这话落到沈椿耳朵里就跟阴阳怪气似的,她简直不敢抬头看他,支支吾吾地应了声。
她忙起身,急匆匆地穿衣服:“对了,我今天答应了要去隔壁村义诊,约好的时间要到了,我先走了!”
谢钰把衣裳递给她:“你慢点,别摔着了。”
经过昨晚的缱绻,他自然以为两人之间有了某种默契,他也不再逼着她承诺什么,只是含笑问:“今天是腊月二十八,镇上要放花灯,城墙上还有烟花,你可要跟我一道儿?”
沈椿都没注意到他说什么,含含糊糊地应了声,穿上鞋就急匆匆地跑了。
一口气跑出了村口,她才长长地出了口气,肩膀却垮了下来,整个人都垂头丧气的。
谢钰这些日子一直逼得很紧,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她更没法儿和他撇清干系了。
她懊恼地抱住脑袋。
正好隔壁村的里正来接她,她勉强收敛了一下心思,跟着里正去了隔壁村。
气候严寒,附近的三个村子有不少人出现了感冒发热的症状,沈椿作为乡下唯一的大夫,难免四下忙碌起来。
因为今年得了寒症的人格外多,沈椿还专门写了信向周太医请教,不过周太医也忙着四下问诊,一时没顾得上给她回话。
一忙活起来,沈椿早把谢钰忘到了九霄云外。
她这一忙碌就到了深夜,喝完一盏热茶之后,她才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但实在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事儿,她索性撩开了手,披星戴月地回了家。
......
谁都能瞧出来,谢钰今日心情颇好,看人时眉眼含笑,迷倒了一片大姑娘小媳妇。
他甚至着意装扮了一番,选了她素来喜欢的青碧色圆领袍,冰清玉润的色泽,衬得他更不似凡人了。
他早命长乐订了茶楼,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极有耐心,在最高处凭栏等着。
直等到茶楼关门,他被人请了出来,才轻轻拧了下眉,吩咐长乐:“你帮我看看,夫人现在走到哪儿了?”
长乐听到他的称呼,嘴唇抽了下,却不敢指出,骑上快马匆匆走了。
过了半个多时辰,他才擦着汗回来:“夫人还在四处义诊呢,我没找着她人。”
谢钰沉了沉心,又等了一个多时辰。
街上寒风簌簌,渐渐带走他身上的温度。
直到花灯燃尽,烟火渐小,长街上只剩下了烟花燃烧之后的硫磺气息,谢钰才终于按捺不住,生出了一丝恼意。
明明昨夜主动的是她,今日一口应承看烟花的也是她,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她又爽约了?
她怎能如此戏耍他?!
长乐瞧他眉心微动,似乎带了几分恼意,忙劝慰道:“夫人或许是忙忘了。”
他不免叹了声儿:“这事儿也怪,之前在长安的时候,夫人邀您看花灯赏烟花,您忙得失了约,如今您倒是有空了,夫人却来不了了。”
霎那间,风烟俱净,谢钰哑然。
他眉间涌动的恼意瞬间散去,耸动的眉心平复,双眼被河面残灯照的恍惚,似乎有片水光一闪而过。
原来她不是没来,而是早已经来过了。
“罢了,”他默了片刻,神色渐渐颓然:“走吧。”
......
沈椿都快到家了,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坏了!花灯!
她答应了谢钰陪他去看花灯!
她看了眼高悬的月亮,这个点儿了,烟花肯定是没有了,城门肯定都关了。
完了完了,谢钰指不定怎么发火儿呢。
沈椿捂着脑袋,头大如斗。
她在原地徘徊了会儿,才脚步沉重地回了家里。
她的屋里点了灯,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谁在里面。
沈椿犹豫半天,咬牙推开了门。
谢钰就在屋里,脸上却没有她想象中的怒意,反而是低头给她补着破了一块的桌角,神色认真。
桌上还放着一盘韭菜炒鸡蛋,腾腾地冒着热气。
沈椿有点走神儿。
大部分时候,谢钰就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但自从他来到乡下之后,她发现他也没那么全知全能——他分不清小葱和韭菜,他没下过厨房,连锅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第一次见到农家用粪肥浇菜的时候,他足有五天吃不下一口菜。
他并非完人,也有许多不知道不会做的事儿,这反而让他在她心里多了些真切的实感。
他身上的这些缺憾,让她终于在他面前找到了一点平等的感觉。
现在他不光能简单炒个鸡蛋,学会了缝衣服补麻袋补桌脚,沈椿记忆里那个让她冷漠强势无所不能的谢钰正在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犹豫了下,才道:“你...你这是要干嘛?”
虽然她是无意,但昨晚上唐突谢钰,今天又失约也是事实,像谢钰这样高傲至极的人,是绝对受不了别人这么戏耍轻贱他的。
她倒宁可谢钰给她冷脸,总比现在让她摸不着头脑得好。
谢钰把手里的钉锤放到一边,语气平静地道:“我是来向你辞别的。”
他淡淡道:“马场一事已经查出了眉目,我不日便要动身重回蓟州,若无意外,你我今
后不会再见了。”
第095章
沈椿头脑空白了一霎, 下意识地道:“这么快...啊。”她甚至尚未来得及反应,嘴巴比脑袋先快了一步,下意识地挽留起来:“也不用这么急,差事都办完了吗?”
谢钰握住桌角的手指微微收紧, 面儿上镇定如初:“前些日子没有战马继续丢失, 我耐心等了些日子, 终于在昨日发现围栏又破了洞, 附近还有野兽的粪便和足迹, 我请山中猎户辨过,是棕熊的粪便,附近流传的山鬼传说, 其实就是一只大的超乎寻常的棕熊。”
他眼眸点水般掠过她面容,不着痕迹地将她神色尽收眼底, 见她隐有慌乱,他心下终于安稳了些,神色也和缓下来。
他略顿了顿,又看了她一眼:“我打算明日亲自带人去山中猎杀棕熊,还附近村民和马场一个清净, 等料理完这桩事儿之后,我也能安心离去了。”
他故意说的极其详尽,一副打定主意要走的架势, 让人心中焦灼更甚。
沈椿张了张嘴:“既然那棕熊那么厉害,你应该挺危险的吧...”她又劝道:“这事儿也不用急, 反正你围栏都修好了,你不如缓缓再进山, 那,那话怎么说来着?徐徐图之啊。”
“我打算在年前把了结此事, 也让周遭村民安心过年。”他抬眼直直地瞧着她:“何况...我也没有什么非留在此地的理由。”
他把理由二字咬得极重,面露咄咄,打定了主意要从她嘴里把自己想听的掏出来。
他的确在赌,赌她到底舍不舍得让自己真的走了。
沈椿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她倒是想挽留谢钰,但就像他说的,他差事都办完了,还有什么理由逗留在这儿?
谢钰见她不言语,也不催促,神色镇定地把火盆拨旺了些。
但仔细瞧去,他捏着火钳的手指弯曲僵硬,指尖微微泛白。
仿佛过了一辈子,沈椿才慢慢开口:“那,那你小心点儿,那棕熊这么些年不被人发现,想必已经活成了精,你带足了伤药再去吧。“
人生头一次,谢钰竟成了先沉不住气的那个:“你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个?”
他说完,不等沈椿回答,又别过脸,略缓了缓神色:“算了,一日未归,你想必也饿了,先吃饭吧,仔细饭菜凉了。”
沈椿本来想一鼓作气说完呢,听他这么说,只能先低头扒饭。
凭良心说,谢钰炒菜的手艺十分寻常,不是油放少了就是盐放多了,幸好沈椿一点儿不挑嘴,掰开蒸饼夹进去,三五下就吃完了一盘鸡蛋。
谢钰见她吃得快,倒有些无言似的,居然开始没话找话:“这是我特地为你炒的葱炒蛋...味道如何?”
是韭菜炒蛋...沈椿在心里默默纠正了句:“还,还成吧。”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既然你要走,那我...”
“稍等,”谢钰忽的截断她的话:“我瞧你房顶似乎漏了,我帮你补补。”
这人方才还信誓旦旦地说两人今生不会再见,一副抬腿要走的架势,这会儿倒是殷勤起来,一会儿帮她补了漏雨的房檐,一会儿给她修好坏了的木桶,恨不得把她的房子拆了重建似的。
眼瞧着整间屋子都快被谢钰翻新一遍了,沈椿忙叫停:“诶诶,你别忙了,等我把话说完。”
谢钰喉结上下轻滚,默默道:“你说。”
他长睫低垂,与她面对面而立,仿佛等着她的判决。
沈椿道:“你回去就好好当官好好过日子吧,最好别待在蓟州了,你这样的待在蓟州,实在是屈才了。”她边说边给两人倒了杯水,做了个敬酒的姿势:“我祝你前程似锦,官运亨通。”
谢钰胸膛起伏了两下:“这便是你要跟我说的?”
沈椿避开他的眼,有些心虚地咕哝道:“不是你要走的吗?我祝你前程似锦哪不对了...”
谢钰一噎,上下看了她两眼,那眼神恨不得把她咬碎了吞入腹中一般。
沈椿唬得往后退了一步:“你干嘛?”
谢钰几度想要张口,最终只得道:“罢了。”说完便拂袖去了。
他第二日便要动身去山里抓熊,沈椿已经做好了他要走的心理准备,没想到早上起来,就听见隔壁屋叮铃咣当的,存心要引起她注意似的。
沈椿给吵得没法继续睡觉,只能打着哈欠起了床,系好衣带出门给谢钰送行。
谢钰就在篱笆边儿等着她,见到她出来,才抿了抿唇:“你不是说要给我预备伤药吗?”
沈椿哈欠连天,有气无力地道:“我去给你拿。”
她转头就抱了一堆瓶瓶罐罐出来,谢钰瞧见,脸色却更难看了,他咬字极重:“你可知道,我这一去,今生都不会再回来了。”
沈椿默了下,才道:“...那我祝你一路顺风。”
谢钰定定瞧了她许久,一把从她怀里接过包袱,头也不回地翻身上马。
仔细瞧去,能看见他肩背绷得极紧,骑马的姿势也颇为僵硬,直走到村口,长乐才忍不住提醒了句:“大人,夫...额,沈娘子回去了。”
谢钰回首望去,远远地就见她房门紧闭,显然是回去了有一会儿了。
长乐哭丧着脸:“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啊?”
谢钰自然不是真的要走。
这些日子他很明显地察觉到,昭昭待自己不同以往,两人间隐隐有种不足为外人道的暧昧默契,昨日两人明明已经那般亲密,离捅破窗户纸就差一层了,她居然还是这般狠心。
谢钰意识到,在这样下去,两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什么进展,所以他干脆想了这么一个欲擒故纵的法子。
莫说张口挽留了,只要她露出一丝不舍,谢钰也有把握逼着她接受自己。
谁料,她竟是这般心硬如铁,他反倒把自己逼到了一个骑虎难下的境地。
他闭了闭眼,几近绝望。
他甚至开始怀疑,两人之前的暧昧牵连,曾经还是夫妻时的浓情蜜意,到底真是存在过还是他太过绝望幻想出来的?
若是他没尝到半点甜头也就罢了,偏偏就在前日,两人还同塌而眠,她还甜蜜蜜地唤他名字,短短一日,他便尝到了天堂地狱般的落差。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不顾一切,强行把她带回去,硬是锁到自己身边。
他在风口待了许久,嘴唇几不可查地颤了下,才道:“先进山吧。”
长乐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
谢钰刚一走,沈椿就感觉到了一丝不适应,也没心思再干活了,盘着膝盖坐在炕头发愣。
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她能瞧出来,谢钰在向她讨要名分,昨天听说他要走的时候,她真的慌张起来,甚至差点就开口留他了。
谢钰这些日子做了这么多,她不是没有瞧见,但她一旦开了口,俩人真就要纠缠一辈子了。
她真有和谢钰过一辈子的打算吗?
她害怕孤独,害怕忽视,害怕否定和厌弃,想要喜爱和陪伴,渴望有个人对她一辈子不离不弃,这些谢钰能做到吗?
他心怀家国,是个光明磊落的能臣,有这样的官员是江山社稷之福,但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她真的无时无刻不在害怕谢钰为了家国大义抛下自己。
她根本没办法信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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