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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片区都已经停电了，楼下的紧急疏散交通工具闪耀着红灯呼啸而过，遥远得好像另一个世界。
风声顺着没关紧的窗户吹进来，震动起轻微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好像被打破的平静，让人觉得难受。
等到藤原真央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到楼下的时候，已经基本要疏散完毕了，负责的警务人员看到她，急急忙忙地把她赶上了车，朝着海洋边缘的观览塔飞驰而去。
结果她刚到达国际会议中心，刚下车便偶遇了之前逮捕过她的那位目暮警官，对方神色肃立表情紧张，看来事态十分紧急。
她听见一位警员对着目暮警官小声说道：“警部，现在信息混乱，还有普通车辆在往这边疏散，仅有的两座连接桥都出现了严重拥堵。”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进入观览塔，就被告知要往回撤，周围所有人都陷入了混沌的恐慌之中。
对于未知的恐惧，根本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藤原真央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那个按照字母排序在第一位的联系人，她沉吟片刻，拨打了那个号码，结果手机没有信号。
比起那些携家带口的人，藤原真央无知无觉地角落里沉寂着，一半在灯光之下，一半在阴影之中，观光塔上安装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美丽的光芒，如同璀璨的珠宝披挂在她的肩头，泛起氤氲的光晕。
万万没想到她倒霉的乌鸦嘴居然一语成谶。
那颗卫星掉下来的时候，地面剧烈地震动了好几下，牵引绳应声而断，甚至可以听到大楼发出的摇摇欲坠的声音，藤原真央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人流带着往大楼中央涌去。
观览塔里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身边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女生紧紧抓着藤原真央的胳膊：“完了完了死定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幢大楼岌岌可危的时候，原本摇晃的绳索渐渐慢了下来，紧接着再也不动，就像一只钟摆，似乎卡住了。
身旁的刚才抓着藤原真央不放的女人惊魂未定，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拿起手机给男友打电话，一遍又一遍，好像一个被按下了重复键的机器人，直到电话终于打通，女生“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周围的人仿佛也被她的情绪带动，终于有了劫后余生的氛围。
嘈杂又吵闹的人声此起彼伏，七嘴八舌地与那女孩子啜泣着的言语混在一起，藤原真央因为过于淡定而与他们格格不入，显得她越发寂寥。
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震动起来的，藤原真央看着闪烁的手机屏幕，好像不认识那是个什么东西。
旁边的小姑娘电话打了一半，一张哭花了的脸转过来笑吟吟地问她：“你怎么不接电话啊，男朋友急坏了吧。”
藤原真央不知听到了什么词语，莫名其妙地看向旁边的少女，那表情在对方眼里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当她僵直着脖子慢慢转过来的时候，那年轻的女孩子几乎产生了自己听见对方骨骼咔嚓咔嚓响动的声音。
刚哭过眼角还通红的女孩子和她面面相觑地对视了片刻，不知道是误解了什么，无声地张大了嘴长长地“哦”了一声，随即十分理解地拍了拍藤原真央的肩：“没关系，我懂的，我也支持LGBT。”
就在这个时候，之前因为没打通而挂断了的电话再一次打了进来，女孩子有些兴奋地说道：“快接电话吧，你女朋友该着急了。”
藤原真央凝滞了片刻，在“他不是我男朋友”“打电话来的也不是我女朋友”“我们只是在卧室里友好亲切地交流过一次”三个回答中快速地抉择了一番，最后面无表情十分矜持地说：“嗯，都挺好，就是有点黏人。”
对方无言以对了片刻，随后不甘示弱地露出了“我懂的”的表情，然后用黏黏腻腻的关西腔朝着对面的人撒娇：“唉哟，有人朝我秀恩爱啦，我为什么要吃狗粮啦，我又不是自己没有男朋友。”
轻言慢语，藤原真央在嘈嘈切切的背景音中接起了电话，周围的人推推搡搡，生死与共之后已经有人因为踩到脚这种小事计较起来，藤原真央被挤出了一身汗，在接起电话后也不吭声，连呼吸都放得很低，静静地等着对面的人先开口。
仿佛是看到了她此刻的表情，安室透在电话里叹了口气，问道：“你人在哪儿？”
“海洋边缘观览塔。”
安室透：“……”
他心有余悸地看向那幢与自己隔海相望的高大建筑，仿佛能够想到此刻的藤原真央正一脸不悦地握着电话，眼角眉梢写的都是大半夜被吵醒的不高兴，完全不知道自己躲过了怎样的一劫。
“你……你们知道出什么事了吗？”
“我遇到了毛利小五郎一家，他好像说什么东西砸下来了，应该是飞机吧，因为他说是天鹅。”
安室透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目光略微一闪，绷不住笑了起来，很快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虚情假意地问了一堆“你有没有受伤”“周围群众情绪怎么样”之类的问题，随即好似不经意地突然话锋一转，“说起来今天就你一个人去避难吗？”
“不然呢？”
“避难通告凌晨两点半才发的，你们玩得挺晚啊。”
藤原真央今天从夜店里回家就睡了，都还没过午夜十二点，她茫然了一瞬过后，很快敏锐地注意到安室透话音里的酸文假醋式的试探，她心里忽然轻轻一动，意识到了什么。
她被人群推着向前走，在观光塔里犹如白昼一般的灯光下，她从一旁的金属装饰品上看到了自己的面容，那上面映照着一个睡眼惺忪头发散乱的女人，唇色苍白，两颊和鼻头却是红彤彤的，唇角微微上扬勾出兴奋而又可疑的弧度。
她赶紧偏过头。
“安室先生不也还这么晚都没睡吗？”
前一秒还在拯救名为“国家”的恋人的安室透一时间潇洒地忘了词。
“今日拥安室先生入怀的美人如何？漂亮吗？”
安室透转过身，看着那一片破碎的玻璃和熊熊燃烧的烈焰，暧昧地笑了一下：“怎么说呢，与其说是漂亮，不如说是热情似火。”
藤原真央十分通情达理，拉长了音调“哦~~~~”了一声。
“那么今日伴随藤原小姐入睡的男人如何呢？帅气吗？”
藤原真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吟了片刻：“与其说是帅气，应该说是适应力非常强。”
“能够即兴扮演各种play。”
第31章
出岛事务所从外围就能看得出是真的穷, 公司选址的地段在偏远地区的居民住宅区，已经长期没有修缮过了, 近些年来纸质出版物受到信息时代的巨大冲击, 又在办公室里出了刑事案件, 负责和出版界联系的社长出岛壮平被自己手下的设计师杀害，所以公司急于改革, 据说将由出岛夫人接替丈夫的位置出任社长。
出岛壮平的追悼会便在出岛事务所举行，藤原真央走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汇聚了不少人，乌压压的一大片让她荒谬地联想到，如果组织有年会的话, 大概就是这样的场景吧。
她走到签到台前, 递上了装饰有黑色结子的白色信封，这是被成为香典袋的奠仪, 藤原真央双手合十对家属说道：“请节哀顺变。”
香典袋里的金额一般是根据死者及其家属之间的关系决定的，相差有十倍之大，因此家属接过那个摸起来颇为厚重的信封时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向眼前这个年轻的女人, 努力搜寻着与她有关的记忆，接过一无所获。
毕竟收对方不菲的礼金，出岛壮平的妻子便在她签字的时候留意了一下她的名字——
宫野志保。
宫野？
“请问您和宫野厚司博士的关系是？”
“听闻家父与出岛社长是国小到高中的同班同学，一直以来关系要好，家父不能亲自出席，所以托我前来, 对您的遭遇感到非常抱歉。”
她说完这句话后，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点僵硬，出岛夫人的笑容不太自然，还有几道目光同时看向自己，有几分打量的意味，藤原真央却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一般，言辞恳切。
她来到灵仪前，虔诚而严肃地用右手的大拇指、食指、中指稍微捏取了一些右手边的沉香，将手翻转过来抬到额头的高度，然后搓擦手指让沉香散落在香炉里，将此动作重复了三次。
一直注视着藤原真央的人们，看到她平静温和的动作，不由自主地随之冷静下来，好像她身上自带某种抚慰人心的气场。
藤原真央的目光转向了一个长着小胡子的男人好像有点紧张，不停地喝着水，藤原真央走到他的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将包放在了一旁，朝他微微一点头，露出了个礼貌的笑容。
小胡子的男人看着她，总有点欲言又止，藤原真央读懂了他眼中的意思，朝他递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对方略微缓和了神色，大约天生属于有点叛逆不羁的艺术家细胞，一笑便袒露出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冒出了一句别开生面的开场白：“我上一次见到你爸妈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他说完下意识地又想要喝水，才发现手中的水杯已近见底了，藤原真央很有眼力地将面前的一杯果汁推给他：“还未请教，您是？”
“财津浮彦。”他挠了挠后脑勺，虽然已经人过中年，却还透露出一种属于男孩子的莽撞气息：“那是我刚进公司的时候了，二十年前，宫野夫妇来找社长，每次社长找不到设计灵感的时候，就会到外面去晃一晃，甚至好长一段时间不会回公司，他们就是在那个时候来的，还带着你姐姐呢。”
说着，她有些疑惑地看了藤原真央一眼，大概是觉得她不太像十八岁的样子。
而且日本的学生出席葬礼一般会身着校服。
她倒是神色如常，主动解释道：“我是在美国出身的，近几年才回的日本。”
国外的女孩子大约会打扮得成熟些，虽然面前这位“宫野志保”看起来和她的姐姐宫野明美差不了几岁，但若是仔细看，还是能够看出眼角眉梢的几分相似的。
反正都挺漂亮就是了。
也都很温柔。
财津浮彦倒也没有对这个问题紧追不放：“那个时候你父亲好像要和社长谈什么重要的事情，还住了一个晚上才回去呢。”
藤原真央没有从这句话中咂摸出过多的信息，只是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温和地笑笑，表情似乎有点无奈。
“明美那个时候还很喜欢恶作剧呢，把我们用的铅笔直尺一类的工具藏了起来，看到我们伤脑筋还很开心。你父亲那个时候看起来倒似乎有点苦恼，一直在注意窗外的情况，外面还停了一辆可疑的车。”
“父亲那个时候有……交代什么吗？”
财津浮彦想了一会儿：“没有唉，说起来之前还有一个胖胖的博士要结婚了来送请柬，还带了两个小孩子呢。”
“哦？”
“就是那个时候，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唉，不说了。”
看他忧愁的样子，藤原真央也随之摇了摇头，露出了叹息的神色，随即，她好似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问道：“说起来，之前姐姐也来过这里吧。”
财津浮彦顿了顿，看向她，苦笑了一下：“明美之前来借厕所，还说这件事太丢人了，希望不要告诉别人。”
话音刚落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既然如此，明美为什么又要告诉自己的妹妹，且不说丢不丢人，再亲密的姐妹，如此细枝末节也不必互相通报吧。
“因为是姐姐给我的地址，所以我想她之前应该来过，但是也没告诉我具体是来做什么，所以我才多嘴问一句。”她停了几秒钟，笑笑继续说：“难怪她不肯告诉我。”
这解释倒也不牵强。
“不过明美来过之后，公司里还发生了怪事，被一连闯了两次空门。窗户上的锁被别人撬开了，倒是没有损失任何东西，反而之前不见的自动铅笔和直尺之类的东西又出现了。”
这件事情她知道，组织成员在宫野明美出入国这家事务所之后，前来寻找过是否留下了什么对组织不利的证据，但却没有发现任何东西，于是安装了窃听器，在窃听了员工对话之后断定这里没有藏什么，于是第二次来把窃听器拆了回去。
财津浮彦用力地吸了一口果汁，两颊都凸下去，看起来有点呆，财津浮彦说着说着好像想起了当时的一幕， “然后社长就很奇怪，开始督促大家要省水，工作时间都不允许我们去淋浴了，之前他不会在意这种事的。”
藤原真央听到这儿，眼睫略微颤抖了一下，会做出这种决定，说明当时的水费增加了吧。
“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哦，在那边。”财津浮彦给他指了个方向，咬着吸管发了一阵呆，忽然轻声喃喃说：“怎么每一个来的人都要去洗手间啊。”
但是顺着他这话思索了两秒，这话有点问题，借洗手间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宫野明美就是打着“借厕所”的旗号来的，之后出岛社长强调省水，应该是宫野明美把东西藏在了马桶的浮球之下，导致厕所一直漏水，于是她为求谨慎便多问了一句：“之前那位博士也去了吗？洗手间？”
“啊，是啊。”财津浮彦看她转过头来多问了一句，尴尬地笑了笑：“还有明美的男朋友。”
藤原真央眼睛微微眯起。
赤井秀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不经意间泄露出了一丝属于那个组织的，来自黑暗世界的气息，财津浮彦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寒意，他干涩地咽了口唾沫，“就是明美的那个外国男朋友。”
藤原真央听出了一点不对劲，赤井秀一虽然有一双非常漂亮的湖绿色瞳仁，但是属于完完全全的亚洲人长相，如果说他是在宫野明美去世之前出入过这家事务所，那么那个时候的他为了吸引贝尔摩德上钩，应该还留着那一头招摇的长发，虽然这个时代已经开放了许多，更何况虽然宫野埃琳娜是外国人，但是宫野明美的长相却更像父亲，只是部分五官显露出混血的特征，在这样的前提下，怎么样都觉得一个眼神慑人留着长发的男人，在对方的描述里第一个形容词应该不是“外国男朋友”吧。
“就是那个……头发……”藤原真央语焉不详，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发。
果不其然，原本以为自己办错事的财津浮彦眼睛一亮，连忙应和道：“对对，就是那个金色头发小麦色皮肤的小哥，长得十分英俊呢。”
金色头发，小麦肤色。
藤原真央无声地垂落了眼帘，如果这个时候从她微侧的脸颊看去，会察觉到她微微下垂的眼角至线条流畅的脸颊勾勒出了一个流线的弧度，让人有点冷淡而不好接近的感觉。。
安室透来过这里，而且是在向组织掩埋了行迹的情况下来的，不然组织根本没有必要安排之前闯空门的窃听计划。
虽然心中颇多思量，但是藤原真央面上并没有显现出来，她抬起手来轻轻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凭借这个动作慢慢消化刚才财津浮彦话里巨大的信息量，再次看向他时，脸上的表情很是放松，依旧维持着缓和温柔，平平淡淡问：“他那个人总是喜欢做这种事情，肯定来了不止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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