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苏熙来到了代表着心理映射的‘真实’视界,那片映射万物的镜湖之上。
她低头看,程亮的液态镜面上反射出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样子……
在蕾拉阿萨伊内心广阔得无边无际的‘心理镜湖’之上,她回到了最初降落到这个星际时代,两人第一次相遇,也是第一次交锋时那种狼狈的样子。
一袭简单的白色长裙,蜜棕色的卷发刚刚及肩。
唯一不同的就是,她身上没有对抗时的沾上的血液和污渍,一切都崭新如初。
“你终于来了。”在她毫无所觉的时候,身后出现一双有力的臂膀,牢牢的揽住她的腰,炙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仿若跟现实一样的触感。
背影高大的金发alpha从背后整个的拥住了她。
他在她耳边耍赖着叹息。
介于少年与成年人之间的嗓音,略带一些委屈的咕哝,“怎么这么久不来看我。”
苏熙无法转身,也无法动弹,在他人的意识海中,对方就是至高无上的主宰。其它的入侵者,如果不战,那就只能作为被摆弄的玩偶。
但是她比他强,甚至强出太多。
强到足以无视规则。
苏熙动了,但她只是温和的拍了拍揽住她腰的手,说:“放开我,阿萨伊,让我看看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双铁臂送了一松,却没有放开。身后的大豹子耍赖般的,把一头蓬乱的金发搁在她的肩窝。
“不放!”闷闷的,却是极为委屈的少年清亮的声音。
苏熙低头,那双成年男性的手臂,却随着对方的撒娇渐渐的变成了一双少年兽人的手臂,手腕处还淡淡延展着服帖的豹纹皮毛……
她叹着气,继续叨叨的进入了老妈子模式:“你呀!晋级是好事,可是一不能图快,会不稳定,再说你是S级强兽人基因,本来在精神力开发上就不稳定……”
“停!嗦鬼苏熙!”那只手臂放开了她,蓬乱的金发拂过她的脸颊,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不满抱怨:“又来这一套!”
她正打算转身往后看。
然而就一眨眼的这么一个短暂瞬间,她就站在了一个中学的操场上。
“喂!”穿着初中校服的豹耳少年背对着他,伸手一甩就把两个书包背在了背上,“还在磨蹭什么?跟上快走啊!”
苏熙楞了一下,想起了这个片段之前发生的虚幻过往,她只能无奈的跟在那个少年C弱得像竹竿一样的背影后面,慢腾腾的走着。
教室,嬉戏的学生,操场上正在进行的运动会……
在无边无际的‘心理镜湖’上,他们穿过一个一个纸片似的记忆碎片。
然后又路过更多的,如碎纸机般漫天飘洒的记忆,这些碎片一个一个的无风飘过。
有的画面里有她,有的没有。
最终。
事隔多年,苏熙又站在了那片焦黑的土地上。
饥饿。贫穷。稀少的生存资源的抢夺。
虽然这仅仅只是阿萨伊早以忘却的过往,却不知道被什么原因,那些幼年苦难的碎片一个一个的被重新翻腾而出。
然后他们停留在一个最为残破的碎片面前,一直没有回头的豹耳少年直直的跨步走了进去。
唉!阿萨伊!
苏熙连忙跟了上去,她当然知道!那个记忆碎片是――
*
一阵转场的轻微眩晕后。
苏熙追上了少年细弱的背影,她沉默的跟他并肩站着。
陪着他回顾着那些不堪的过往。
简陋的窝棚力,一个五六岁的,浑身脏兮兮还断了小半截尾巴的猫耳长尾萝莉,此刻正抱着一个高烧不退的少年,嚎啕大哭!
“阿萨伊,不要离开我!蕾拉好怕!”
“不要离开我!蕾拉保证乖乖的!什么都不要了!”
小萝莉哭得哽咽,颤抖的枯瘦小手费力的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糖纸,打开递到昏迷不醒的少年的嘴边,小小声哭着说:“阿萨伊,糖豆豆没有了,可糖纸我悄悄捡回来了哦,你舔一舔,很甜啊!”
“我保证我不偷吃!求求你醒一醒!蕾拉好怕!”
幼崽的兽人萝莉,细弱又营养不良,哭着哭着,便抱着昏迷的少年累得睡了过去。
而两人的一旁,正站立着一个虚影,一袭残破的白裙,赫然正是那时候的苏熙。
狼狈的棕发少女,正以半身浴血的模样,第一次进入他人的精神世界,又是以这样误打误撞的方式。
然而看见这意料之外一幕,显然是非常的手足无措。她根本没想到,在这个精神世界中飘荡已久的她,会看见这样的情况。
棕发少女的同理心让她与哭泣的猫耳小女孩产生了情绪上的共鸣,但是作为外来入侵者的她,只能作为虚影眼睁睁的看着,接下来一幕幕更加残忍的事情逐一发生。
身躯几乎已经是个残破布偶的豹耳少年,微微睁开眼睛,显然是察觉到了这个外来者的虚影,看那个棕发少女明明知道小女孩蕾拉听不见话语,看不见人影,却也仍然的徒劳忙碌着。
“真愚蠢。”他疲惫又了无生气的闭上眼。
放弃希望的静静等死。
窝棚草席上的,少年和少女,继续过着被欺凌的日子。终于有一天,甚至连窝棚那样的栖息地都保留不住,被人驱赶只能在阴暗潮湿的桥洞地下,找到一块干燥的石头,暂时栖息了下来。
但栖息下来干什么,也只是等死吧。
然而强兽人的基因却让奄奄一息的少年,一次次的在‘死亡临界点’与那甜美的永眠遗憾的擦肩而过。
跟苏熙并肩站在一旁的雷纳阿萨伊回忆,那时候是什么心情呢?死去没什么可惜,活过来也不值得高兴。
当时的他,只拥有满满的暴戾和厌世的情绪,如腐臭的恶沼整个的充斥满了他。
“你看看,”站在苏熙身旁的雷纳阿萨伊,突然开口:“如果没有你他也不会死。”
“而你做的那些,真的很让人厌烦啊!”少年清亮的声音渐渐变成了成年alpha的低沉,他低低的凑近她耳边说:“难道不是吗?虚伪又多余……”
正说着,记忆碎片里阴雨潮湿的画面却变化了,原本阴霾的天空依旧阴霾,但是在这个昏暗不明的黄昏,却亮起了一盏盏的灯光。
灯光的尽头,原本的虚影却渐渐凝实,曾经的苏熙,拎着一盏简陋的兔子花灯,就那么站在灯光的尽头。
她说:“蕾拉,带阿萨伊到这里来。”
棕发少女轻轻侧身,白色裙角扬过的地方,露出一条翠绿的小道,弯弯的羊肠小道上还缀满了细白芬芳的花朵,在风中细细的招摇。
对于当时那个刚刚穿越到这个时代不久的少女苏熙来说,她无法接近记忆中的他们,也无法修改已经崩塌的过去,但在这个混沌却虚无的空间,她却可以重新搭建一个,她的理想之国。
尽管,这个理想的国土,是为他人服务。
尽管,那时懵懂的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如何的危险。
在主人的回忆之中建立幻象之国,曾经有过例子。要么是被困在他人的脑域中,直到入侵的精神力能量消耗殆尽,而导致本体的脑死亡。要么就是彻底迷失在对方的记忆迷宫之中,侥幸活下来也会失去自己的独立的意志。
但懵懂莽撞的少女,恰好碰见的是另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
“我给你们搭了一个家。”
蜜棕色的长发少女,站在通道的尽头,对着他们笑眯了眼。
“来吧,我是苏熙,”她伸出表示邀请的一只手,“让我照顾你们直到成年,好吗?”
*
站在画面边缘的两人,渐渐的看着三人的背影消失。这个画面便如烈日下的融雪一般消弭无痕迹了。
“你这个骗子。”雷纳阿萨伊转头看向苏熙。比她高大半个头的他金眸低垂,语气中带着点恨意。
苏熙无奈,任他掐着脖子,被动的承受着对方逼迫而近的压力。
所幸作为比他强大太多的精神体,她并不会真实的受伤,她只是顾忌着阿萨伊这种不稳定的状态,她不敢用力挣脱。
“你替我制造了从未发生过的幻象……”
“你知道,当我突破4S时,终于可以掌握自己的精神世界时,却发现,”他突然冷笑了一下,“死亡的是真实的死亡,破碎的却从来不曾完整……”
“这个世界还是那么的让人憎恶得想毁灭……”
他逼近了她,额头相抵,嘴里说着憎恶的话,金眸里却闪动着另外一种情感。
“你却……”
他压抑着自己,重重的喘着气,周围的世界因为主人情绪的翻腾起来,一派飞沙暴走,黑云压顶的暴戾景象。
“阿萨伊!”苏熙叹息,精细的控制着力道,温和而坚定的推开了他:“这是你的‘绝对领域’,我不会在这里动手,有什么事情出去了再说,好吗?”
这样的举动太暧昧了,这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懵懂的豹耳少年。
或许这次事件解决之后,她应该离得更远一点。也省得家里那个总因为这个缘故闹她脾气。
想着一会儿还要想办法彻底安抚那个看起来理智冷静,既讲道理又好说话,却是最难搞定的那种类型的恋人,苏熙就头疼了起来。
*
而对雷纳阿萨伊来说,是的!这里是他的绝对主宰的个人精神领域。
所以他清晰的感受到了苏熙的情绪和表达出的意图。已经成年的雷纳阿萨伊暗淡了眼眸,慢慢松开了手,站得离她远了一些。
他并不是想真正伤害她。
他只是惯性的采用了以往的相处模式,尽管,那样的相处,只是幻象之国里子虚乌有的互动。
那样毫无缘由的宠溺,全心全意的关切。
都不曾存在,衬得他在现实中对她的情感,一下子毫无意义起来。
平静无波的镜湖在他们脚下,渐渐泛起阴郁的烟尘。
她没有说话,望着他。
作为客人,她的出现就很明确的表达了意图。而什么时候出去,怎么出去,当然一切要看主人的意思。
“来吧,”雷纳阿萨伊很快调试好了心情,他对她伸出手,说:“去把上次没有做完的事情做完,我们就出去。”
嗯?
苏熙楞了一下,然后极快的反应过来,是上次他在3S晋级时也获得了她的帮助,只不过3S级别强兽人的晋升,并没有解开他精神领域里,她留下的那把虚拟的记忆之锁。
而他现在冲击到4S,作为自己精神领域的主宰,只是在自己的家里,找到别人藏起来的钥匙而已。
但是,当时她做了什么呢?
仿佛就是一步一跨的事情,他们来到山腰间的那个温馨的三层小木屋。
苏熙微一晃神,就进了屋内大概厨房的位置。
“快点去煮元宵!”
那个样貌清丽的豹耳少年,大刺刺的坐在沙发上,很不耐烦的催促她。
“我饿了!”
苏熙低头,看到自己一身围裙的打扮,手上还沾着汤圆粉,而一旁料理台上的圆碗里是刚刚调好的汤圆馅儿。
而沙发上看电视的猫耳少女转过头来,高兴的惊呼:“蕾拉也饿了!苏熙阿姨快煮甜甜的元宵。蕾拉都等了好久啦!”
“叫姐姐!”苏熙笑了一下,突然怀念起这里似真似假的那些经历。
她很快进入曾经给自己设立的了角色,笑骂道:“不行!蕾拉,你要快点吃到嘴,得让阿萨伊先动起来,你俩的家务都还没做!”
然后粘人的萝莉开始去缠那个一身杀马特装扮的豹耳少年。
回到蕾拉阿萨伊角色的少年,高兴的一把抱起小萝莉,逗弄般的抛了一下,“肥猫!再吃长大就没人要!”
苏熙认命的一边加着清水看着他们打闹,一边包着元宵。
半旧温馨的小木屋里一派其乐融融的气氛。
*
前哨空间站。三层管理区。医疗室。
菲茨杰拉德面无表情的坐在离精神接驳舱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自己的omega那只素白的手,挽着荧蓝色的U质链接,通过结霜的精神接驳器与另一个alpha做着意识最深处的神经接驳。
在苏熙进入U质对接后,也不过过去了十分钟的时间,但对他而言――
太过于漫长了。
他一语不发,精神力和信息素都完美收敛着,可就算这样,整个医疗室的气氛都已经冰冷沉凝得如同极北之巅。医疗室的工作人员早就退出去了,狐尾佐佐木作为负责人不能擅离职守,只能咬牙尴挺着。
这时,闭眼陷入精神链接中的苏熙,微皱的眉头突然放松,少女如昔的脸庞却突然慢慢的,展开了一个愉悦的微笑。
一旁静静守候着的红发alpha,却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原本就冰冷强大的气势,这下更加如北极的冰盖,寒冷的刺入骨髓。
作为体感灵敏的那一类alpha强者,菲茨杰拉德当然没有错过,自己omega的信息素中那点愉悦的情绪正在一点一点的散发。
她遇见高兴的事情了,在他无法触及的地方。
心里的暗流开始暴戾的翻腾。
*
狐尾佐佐木在第一时间就承受不了菲茨杰拉德突然爆发的信息素压力,就算只是无意泄露出来的那么一丝丝波动,对他而言也绝对算得上是一种碾压式的绝对压制。
他汗如浆出,赶紧的退出了医疗室,站在监视屏幕前观察着动静。
苏熙来了他就不担心阿萨伊的状态不稳定了,但是他担心他恢复醒来后,唉!想想呆会儿会出现的汹涌场面,狐尾就开始偏头疼。
而作为4S级别的alpha精英,护卫长加里,内心也是一阵叫苦不迭。他艰难承受着庞大的信息素等级压力。冷汗一滴一滴的顺着额头滴下。
因为其职责所在,他不能像狐尾那样狡猾的第一时间就溜了出去。
加里心里忍不住碎碎念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以求能抗得久一点。
当年还以为克里斯给他调了一个养老的好差事,现在看来,这恐怕是克里斯不得以而为之的调动。加里内心默默流泪。
幸而,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太久,苏熙睁开眼,手里放开了荧蓝色的U质链接接口。
她起身站到一边,等待医疗舱的打开。
菲茨杰拉德在她睁眼的第一时间,克制的收拾好之前的情绪波动,几息之间,已经恢复到那个表情冷淡,礼仪完美的现任帝国掌权者了。
他走过去,站在她身边,先是垂目梭巡着她的神情变化,关切的询问:“还好吗?”
苏熙显然还延续着一种愉悦的情绪,她笑着摇头,“我没怎么费事,一切都很顺利。”
菲茨捧着她的脸,用拇指蹭了蹭她笑出来的梨涡,如此毫无顾忌的亲昵,根本毫不在意加里就在一旁,以及狐尾佐佐木等在监测器后的工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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