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丰盛。
茄子切成片卷起,裹住肉和鸡蛋,油炸成金黄色,入口脆响。板栗红烧排骨,深红褐色排骨,肉质酥软,带了稍许微焦,非但不影响口感,反倒呈现出烧烤的焦脆感。蒜蓉粉丝虾摆成一个圈,虾头朝外,底下沉了粉丝。土豆切成条塞进腌制过的去骨鸡翅里,炸过后外焦里嫩,土豆入口软糯……
除了主菜,还有一些小吃,春卷、玉兔奶冻,以及水果草莓、车厘子……
乔岁安胃口大开,一连干两碗米饭,直到实在吃不下,挺着肚子瘫在椅子上。
乔妈怒骂:“你看看,哪个舞蹈生像你这样?保持点身材吧!”
乔岁安举起四根手指头严肃发誓:“下学期一定!”
丁斯时瞟了眼,帮她把她的小手指折下去。
刚松手,小手指又弹起来,乔岁安瞪他:“发誓就是要四根手指头!”
丁斯时嗤笑:“赖皮。”
乔岁安再瞪他。
电视机里,主持人高声倒数着时间,窗外烟花声不断。
她趴在阳台窗边,望向窗外。
夜空之上,烟花绽开,五彩缤纷,绚丽夺目,跟星星比耀眼,溅出的火光闪烁着,在夜里一点点化为灰烬。月亮似被吓到,捏着云朵遮起面来。
春晚正式开始。
每年洗碗的工作是轮着的,今年轮到乔妈,她洗完了出来,望见丁斯时跟乔岁安肩抵着肩站在窗台前看烟花,恍惚间好像看见十年前的小不点,也是这么站在窗口,穿着大红色新衣服,手扒着窗台,仰着脸望着夜空。
白驹过隙,不过转眼之间。
时间好像个盗贼,偷走了生活后从指尖偷偷溜走,只留下残骸的记忆,这种感觉就像人生被倍速,经历时不觉得,一回头,却恍然多年。
她不由得感叹:“时间过得怪快的,一眨眼,他俩都那么大了。”
乔妈扭头问:“你家丁斯时这个子得180朝上了吧。”
“差不多。”丁妈喊他,“丁斯时,你上次学校体检,身高量了多少?”
烟花声停了。
丁斯时踩着拖鞋缓步走回来,坐回沙发上,答道:“一八三。”
乔妈“啧啧”两声:“你这个子随了老丁了,高。”
他垂了眼眸,嗓音淡淡:“不高。”
“这还不高?”乔妈讶然,“那你想长多高?”
丁斯时声音低低的,语气却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起码,得一八五朝上。”
“丁斯时!”
他回头,乔岁安从阳台上回来,眼睛亮晶晶的,喊他名字,“我们去外面放烟花吧!”
……
烟花买的不多,就这么一箱。下午还存了点仙女棒没玩完,就搁在烟花箱子的上面,和摔炮一起。
她抱着,从台阶上跳下来。
丁斯时双手插着口袋,跟在她身后。
乔岁安找了块空旷的地,撺掇着他把打火机拿出来,握在手心里,按下按键,来没来得及点火,猛地发觉丁斯时人没了。
她左右张望,听见身后他慢慢悠悠开了口:“我在这儿呢。”
乔岁安回头,发现他站在几米之外,脊背挺直,眉眼淡然,从容不迫,人仍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模样,手却从口袋里拿了出来,垂在身侧,好似就等着她一点火,便好抬起来立马捂住耳朵。
“啪嗒”一声,她松手,火苗熄了。
乔岁安觉得有点好笑,压住上扬的唇角,故意磨他,伸了手向他举起打火机,唤道:“丁公主,你点呗?”
“你想玩的,你玩。”他依旧淡然自若。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笑了:“丁公主,你是不是怕?”
他默了一秒,道:“还行,就是有点吵。”
那就是怕。
她哼笑。
“那你捂好耳朵,我不笑话你。”
乔岁安点燃了烟花,捂住耳朵,扭头就跑。
丁斯时还未来得及捂住耳朵,被她撞了个满怀,下意识伸手隔着一点距离在她身后挡了挡。
烟花声轰鸣,他动作一顿,才反应过来她故意的。
乔岁安扭了个身,站在他身侧,抬头:“你看天上呀!”
丁斯时仰脸。
比在窗口看到的那个更大更壮观,绽放又零落,在夜幕之上,炸开的瞬间肆意地布满整片夜,却又稍纵即逝,熄灭陨落,将天地留给下一场。
浩然盛大,瑰丽璀璨,绮丽斑斓。
他视线缓缓下垂,最终才望向身侧那人。
她看烟火看得高兴,黑色眼底倒映着烟花,五彩斑斓的。
乔岁安突然回了头,兴奋地大声喊:“丁斯时,好好看啊!”
丁斯时飞快眨了两下,视线凌乱挪开,重新抬起来聚焦在天上。
他轻轻“嗯”了声:“确实好看。”
乔岁安:“啊?你说啥?大点声我听不见!”
“我说。”好像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他转过头来看她,微弯了点腰,贴近一点了她的耳朵,大声道,“确实好看!”
她就笑。
他就也跟着笑。
烟花声渐渐止息,丁斯时又听见身侧人小声喊了一句:“丁公主。”
他“嗯”了声,微微侧了点头,下一秒,身侧那位伸了一只手过来摆在他脸前,指间夹着什么东西,夜太黑了,他下意识眯了点眼,还没等看清楚,乔岁安用力一捏。
“啪”的一声,带了点火光,在指尖迅速炸开。
他下意识往后倾了倾身子,脖颈微麻,又听见她在耳边笑。
是摔炮。
丁斯时反应过来,直回了身子,舌尖顶了顶腮,咬了后槽牙:“乔岁安。”
她抿住唇收了笑,低眉顺眼,“我错了,丁公主,别生气。”
他垂眼冷凝。
“真错了,丁公主,真真的。”
他从口袋里伸出手,扯着她的毛线帽往下一拉,遮到眼下,按住不放,“换个称呼。”
识时务者为俊杰。乔岁安立马改口:“错了,丁斯时,真真真错了。”
他盯了她两秒,松开手。
乔岁安扶住帽子,往上抬了抬,露出眉眼,理理好了,又说:“你伸手,送你个新年礼物。”
丁斯时没动,手揣在口袋里,只是看她。
她用手肘碰了碰他,催促:“快点,真礼物。”
他眉宇间松了松,不紧不慢伸出手,摊开在她面前。
乔岁安在口袋里捞了捞,那礼物神秘兮兮被攥在掌心握成拳头,轻轻搭在他掌心,从掌跟慢慢挪到指尖,牵起一阵痒意。
他手指蜷了蜷,又被她另一只手控制住。
食指指腹触碰到什么,小小一个,硬硬的。
就那一瞬间,摔炮在他指尖炸开。
与此同时的,还有乔岁安的开口:“教你玩,好玩的。”
“……玩我是吧?”他拉住她的帽子狠狠一扯,包住了整个脑袋,按住,指尖隔着一层毛线帽,却依旧感受得到她笑到整个脑袋都在振动。
乔岁安“唔”了声,拍他的手:“真不玩了,你松开松开。”
丁斯时仍然按着她的毛线帽,没动,也不吱声。
透过毛线缝隙,她努力抬起眼,去捕捉他的视线。
视线受阻,看不太清晰,黑夜里凭借旁边一盏路灯照明,他垂着眼,漆黑的,泼墨似的,翻涌的,眼神看不清晰的。指节有意无意轻轻触碰到下巴,冰凉的,摩擦着贴着,恰似寒风。
沉默了好一会儿,丁斯时突然开了口。
“选男朋友还是我?”
“啊?”乔岁安被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打得一愣。
“我是说。”他重复了一遍,问题提更明确了些,“如果有一天你谈恋爱了,过年跟谁一起?选男朋友还是我?”
声音低低的,随风飘进耳朵里,却一点不似冬风般冰冷,灼热的,干涩的。
几乎头昏脑涨的。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第6章里,乔岁安有说过自己的理想型身高得185朝上。
今天晚上有点事,所以早点更。
然后我努力一把看看明天能不能双更。
第24章 春天的含义
乔岁安的回答几乎不假思索:“选你。”
抵着她下巴的指节一点一点回暖。
丁斯时慢慢松开手, 重新插回了口袋里,好似心情好了点。
乔岁安把帽子扒拉上去,扒拉到堪堪遮住眉毛的位置, 抚抚平,扯了下帽子上小熊耳朵, 一边整理一边抱怨:“你老扒拉我帽子,再这样下去, 我以后冬天就要换帽子了,换一个你扒拉不了的。”
他垂了眼,揉了揉指尖,没说话。
“你怎么问那么奇怪的问题啊?”乔岁安仰着脸, 看着他, 嘀咕,“且不说我不是重色轻友的人, 而且,你问的问题也太遥远了吧,我也不是会早恋的人啊。”
“只是随口一问。”他抿了下唇, 从容不迫的,不动声色的,“看追你的人挺多的。”
“跑来你教室窗户外面偷看你的也不少啊。”乔岁安撇嘴反驳, “随口一问……你刚整出了我不回答你就要跟我同归于尽的架势。”
话音未落, 口袋里的手机不停振动, 流畅的音乐声顺着口袋缝隙倾泻出来。
乔岁安想到什么, 忙从口袋里捞出手机,关了闹钟之后, 点开世界时钟。
11:59
还有一分钟, 新的一年就将开始了。
乔岁安没再跟他搭话, 只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
秒针转动,缓缓从12出发又要转回来。
乔岁安跟着在心里默数。
10、9、8……
3。
2。
1
……
秒针指向12的那一秒,天空之上烟花绚烂,不远处是万家灯火,好似整个世界都在欢呼。
她站在烟花之下,兴奋地抬起脸,鼻尖被寒风吹得通红,像只兔子:“丁斯时!新年快乐!”
丁斯时喉头微动,伸出手在她脸侧顿了顿,又抬高了穿过,最后轻轻揉了揉她针织线帽上的小熊耳朵,道:“新年快乐。”
静了一秒,他多少带了点私心的,轻声加了一句:“兔年快乐。”
等回了家,电视里的春晚还在播放着,正播着小品,逗得人咯咯乐。茶几上零零散散撒着瓜子、花生还有妙脆角,窗外的烟花声从零点开始就没停过,一会儿是这家的,一会儿是那家的,映得天空都在发亮。四位家长仍还精神着,凑了一桌斗地主,吃着零嘴聊着天,还一边打着牌。
“大王!”丁妈甩出一张牌。
没人接。
丁妈兴奋地把手中最后一张单牌丢在桌上,脸都通红:“赢了!给瓜子!快!”
乔妈心不甘情不愿地抖着自己碗里的瓜子,抖出两粒滑进丁妈碗里,刚要罢手,就被丁妈捉住碗。
“小气,我自己来。”她在乔妈碗里狠狠抓了一把撒进自己碗里。
乔妈急了,突然见着乔岁安跟丁斯时回来了,立马丢下装瓜子的碗:“乔岁安,小丁!回来了哟!饿不饿?我给你们做夜宵去。”
“不用了阿姨。”丁斯时礼貌地朝她点了下头,道,“我先回家了。”
只剩了个乔岁安,乔妈开始疯狂使眼色,可惜乔岁安在外头玩摔炮玩累了,压根没怎么看她,神色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不饿,洗洗睡了我要。”
丁妈哈哈笑着扯住她的衣角往下一拉:“继续玩吧你!”
乔妈:“……”
乔岁安洗完澡,躺上床,再次打开手机,才发现林中绪也给她发了条消息,0:01分的一句:“新年快乐。”
乔岁安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本想放下手机睡了,却没想到他的消息很快又进来了。
舞室-林中绪:“本来是想卡着零点发的,但刚才网络有点卡,延迟了一分钟。我是不是第一个跟你说新年快乐的人?”
乔岁安如实打字回答:“不是。”
她突然之间,莫名其妙地想起丁斯时那个选谁的莫名其妙的问题,又回了句:“陪我一起过年的人,是第一个。”
舞室-林中绪:“亲人啊?”
发小算亲人吗?
乔岁安想了想,似乎也差不多,于是她打字道:“是。”
舞室-林中绪:“那你打算几号回舞室练舞?”
乔岁安和林中绪都是有舞室钥匙的人,哪怕舞室放假期间老师不在,他们俩要是想去练练舞也是可以的。
岁岁和碎碎:“初五吧。你呢?”
舞室-林中绪:“我明天就去了。”
乔岁安愣了下。
明天可是大年初一,他不用走亲戚的吗?
但她也没有多问,只回了句“晚安”。
-
高一的寒假作业并没有那么多,选课是下学期开始,因此寒假只有大三门的作业。
乔岁安也就寒假刚开始放松了两天,后面被丁斯时每天揪着学习,假期大概过半时,作业就写得七七八八了,后面就一直处于丁老师专属课堂时间。
丁老师明明人才高一,手上不知怎么,有数不清的卷子和习题,从基础到压轴,应有尽有,多得很。
乔岁安自从确定了自己的目标之后,学习态度也认真了不少,每天布置的题就乖乖写,写完了给他批改,单词和语文课文按时背。
丁斯时每天布置的也不多,不求量,求的是日积月累出来的质。
有时候乔岁安学累了,就趴在桌上看他打保卫萝卜,先是趴着,但视野不好,她就直起了身子,最后越靠越近,跟他几乎头挨着头,挤在一个小屏幕面前。
主关卡他早就过了,现在玩的都是“天天向上”模式。
“哎哎哎!”眼见着怪物血条没减多少,张着血盆大口迅速往萝卜飞近,丁斯时往边上扔了一颗星星,乔岁安着急得不行,伸手直接按了暂停,“不对不对,你这里不能放星星,你放月亮呀,减速!”
她撇开他的手,挪过手机,直接自己上手操作了,嘀咕:“外面的雪花卖掉卖掉,攻击范围太小了碰不到怪物,你这怪物太多了,放太阳,然后火箭,顺便清理一波道具……”
在她的手动干扰下,粉色萝卜在终点保持着满血,摇头晃脑,像是在炫耀,像是在不屑那群怪物。
一局胜利,关卡又往上升了一层。
乔岁安拿起手机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抖了抖身子嘚瑟,跟那只粉色萝卜似的,“厉害吧厉害吧!”
丁斯时看着她摇头晃脑,轻笑了声,把手机接过了,夸她:“厉害,真厉害。”
天气在升温,空气中逐渐尝出了新春的味道,青涩的,清新的,风里却还是捎了点微凉,和冬季的凛冽刺骨不同,显得更为柔和舒缓,拨弄着光秃树枝上不知从何时冒出来的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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