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时蛰把目光落到了旁边的丁斯时身上,他低着眉眼,鼻梁上架着一副不规则边框眼镜,指间执了笔,在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上记着什么,神色专注,估计又是那本“送给隔壁的课堂笔记”。
“对了。”英语课代表喊,“丁斯时,老师也叫你去趟办公室。”
罗落瞬间瞪大了眼睛,震惊之余,暗自窃喜:“丁斯时默写也没及格吗?”
“想什么呢?”英语课代表翻了个白眼,“英语竞赛成绩出来了,他第一,老师让他拿奖杯去的。”
罗落:“……”
丁斯时神色淡淡,点了下头,放下笔,起了身迈着长腿往外走。
林时蛰目送着他的背影无比同情地摸了摸她奄奄的脑袋,安慰:“没关系,换个角度想,你起码和学神有个共同点,都是办公室的常客。”
“……”罗落瞪她,把她的手拍了下来,亮出了自己的长指甲,“闭嘴,不然挠你了要。”
罗落怕和丁斯时一起去办公室,会形成鲜明对比,让老师更为愤怒,便磨磨蹭蹭拖着,想着过一会儿再去,跟林时蛰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林时蛰刚写掉一张化学卷子,也累了,转了转手腕,聊聊天就当是放松两分钟。
罗落拧着身子,下巴搁在桌面上,唉声叹气:“乔乔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好想她!”
林时蛰附和:“我也想她。”
穿梭在座位间发默写纸的英语课代表闻言贼兮兮地笑,眨了眨眼,语气暧昧:“我估计你们都没人家丁斯时想。”
林时蛰安静一秒,给她使了个眼色。
英语课代表茫然一回头,这才看见丁斯时手里拿着奖杯已经走回来了。她顿时有点尴尬,一下就闭嘴了。虽说也没说什么不好听的,但毕竟带了点八卦的成分,让当事人听见总觉得不太好。
好在丁斯时目不斜视往自己的座位那儿走,未曾朝这边扫过一眼,脸上没什么情绪,似是没有听见。
她刚要松一口气,擦肩而过之时,蓦地听见他轻声说了句:“还行。”
还行。
不过是上学放学时空荡荡一个人,连风也寂静,不过是晚上写作业时只剩下秋秋的猫叫。
不过是,每天到点了就打开手机等着她的消息,习以为常。
-
乔岁安这几天状态不错,被老师夸了好几遍,连带着的,是和乔岁安形成明显对比的室友被骂了好几遍。
晚饭时,室友问她:“乔乔,你学舞蹈多久了啊?”
“记不清了,反正从幼儿园就开始练了。”
乔岁安饿得要死,感觉自己能吃两碗饭。机构的饭菜其实味道不错,蔬菜、瘦肉、水果等等,每天换着花样烧,只是忌口多了些。她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那么饿过,但又顾忌着体重,不敢吃太多了。
室友嘀咕:“怪不得,我就说你怎么跳这么好。”
吃过了晚饭,休息了一小时,又要去体能训练。乔岁安最恨的就是体能训练,比跑800米更令她痛苦,练完简直两眼一抹黑,简直能累到昏过去。
晚功回来从老师那边领到了手机,开了机,最先涌出的又是来自娇娇丁公主的那句“加油”。
乔岁安回了消息,下一秒,手机振动来电。
她一愣,看了眼瘫在椅子上的室友,小跑去阳台上,关了门,清了半天嗓子,才按了接通键。
夜风安静,外头已经是一片漆黑了,她“喂”了声,手机那天没有回应,只剩下清浅的呼吸声。
乔岁安手指无意识地扣着手机壳边缘,试探性地喊了他一声:“丁斯时?”
他终于开了口,很轻的一声:“嗯。”
乔岁安小声问:“今天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没什么,误触了。”他的嗓音不咸不淡传过来。
乔岁安不信,她抿了下唇,透了丝笑,问:“真的吗?”
丁斯时不置可否。
她本也就不是非要个答案,只是故意敲他一下,她低着头,看自己那双拖鞋,跟他讲:“今天老师夸我了,说我体能进步了,舞蹈也跳得好。我是不是很厉害?”
丁斯时静静听着,“嗯”了声,说“是”。
乔岁安问:“那你有什么要跟我分享的吗?”
手机里,他静了几秒,呼吸声绕过来,磨着她的耳根。
半晌,丁斯时道:“今天林时蛰拿来了几张明信片,说是她哥寄过来的,她给了我一张,让我拿给你。”
很久没听见林中绪的消息了,她讶然,问:“那你收了?”
“没有。”很干脆利落的两个字。
她忍不住偷笑,又不敢笑出声让他听见,于是轻咳一声,故意又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丁斯时意味不明地反问:“我有心情不好的资格吗?”
乔岁安盯着自个儿脚尖,轻轻摩擦着地面,跟他解释:“我不喜欢他的,只是我俩之前在一个舞室里练舞而已,而且他家当时闹得……同样都是学舞蹈的,我挺心疼他的。”
“嗯,心疼。”他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是不咸不淡的语气,又好像添了点别的什么。
“不是。”她觉得有点好笑,怎么还越描越黑了,怕他真不高兴,她解释得也有点着急,“看到他的时候,我总会觉得,还好还好,老天爷偏爱我。我有你,有爸妈一直支持我。所以,我会因为他的经历感到难受。仅此而已,你别想太多。”
丁斯时道:“我知道。”
闻言,乔岁安声音也低了下来,像充满气的气球瘪了下来:“你知道就好。”
“你很担心我误会吗?”他问。
乔岁安嘀咕:“怕你不买我的红玫瑰了。”
对面一下子静了下来。
风拂过时枝叶沙沙作响,枯叶摇摇欲落,坠进一片夜色里。
“乔岁安。”
他喊她名字,声音从手机里绕过来,添了几分磁性,携着电流感酥酥麻麻地贴进耳廓,在秋天的夜里显得很温柔。
“秋秋说,它想你了。”
乔岁安抠着手机壳的手指蓦地一顿,心跳清晰可闻。
她咬了一下唇,模糊不清地开口:“我也想秋秋了。”
“还有一个月。”他低声道。
乔岁安望着阳台窗外,漆黑的夜寂静一片,弦月缀在半空中,莹白色,朦朦胧胧的。思念在这一刻喷涌而出,就从他说“想”这个字开始。
室友在敲阳台门,喊她:“乔乔,时间到了,要收手机了。”
电话那一头,丁斯时隐约听见了点声音,问:“是要挂了吗?”
她不吱声,手指握紧了手机,抿了下唇,睫毛颤着,心跳如鼓。
室友担心她没听见,又敲了两下门,急促的,跟她的心跳声一样急促。
“那……”电话那头,他轻轻说,“挂了?”
“丁斯时。”她短促地喊他,在电话挂断前鼓起勇气,先开了口:“不只是秋秋。”
“我想你了。”
第37章 晚安
电话那头, 他好像在笑,声音闷闷的,短促的, 愉悦的,一声一声, 敲在她的心上。
“秋秋只是我的幌子。”丁斯时顿了顿,故意似的, 不紧不慢道,“晚安,岁岁。”
她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空白, 那句晚安似在耳畔轰炸。
还有幌子……什么幌子?
他几乎是亮了明牌, 明晃晃地、直白地承认。
挂了电话,乔岁安把手机交了上去, 心跳声却在耳边留有余韵。
室友盯着她的脸,感到莫名其妙,嘀咕:“秋天了都, 你怎么热成这样?”
“没有啊。”她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驳了一句,眼神有点迷离。
“那你脸怎么那么红?”室友想到一种可能, 担忧地伸手要摸她的额头, “发烧了吗是?”
乔岁安清醒了, 快速躲开室友的手。
她快速眨了两下眼, 伸手摸了摸脸,唇角动了动, 忍不住上扬, 她背过身, 抿了下唇,把笑往下压了压,拿手扇了扇风,才磨磨蹭蹭道:“哦,确实……有点热吧。”
月色暧昧,丁斯时按灭了手机,秋秋“喵”了一声,跳到他的膝头,慵懒地趴下。丁斯时脊背靠着椅子,伸手挠了挠秋秋的下巴。秋秋舒服地眯着眼,咬着尾巴,难得乖巧。
“我知道你也想她。”他垂着眼看它,语气无奈的,呢喃,“才过去两个月,还剩一个月,好难熬啊。”
桌面上还摊着那本“送给隔壁的课堂笔记”,停留在了最后一页,灯光照亮了右下角那一行小字。
——岁岁平安的意思是,我喜欢你。
-
十月中旬的秋风掀开又一年运动会的幕布,以篮球赛打头阵。一班的其中一个主力成员不幸在练习时崴了脚,这一崴愁了一堆人,尤其是体育委员,天天拿着报名表,每个人的球技都要问一遍。只可惜一班的篮球技术两极分化,要么特别会打,要么就是连三步上篮都差点意思。
问到学习委员时,正在旁边交作业的林时蛰简直震惊,她俯视了下学习委员的头顶,瞪大了眼睛:“咱们班真的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学习委员怒:“你懂不懂浓缩的才是精华!”
“就是!”体育委员叉腰配合,随后冲着学习委员谄媚地笑,“您球技怎么样?”
学习委员轻咳了一声,面不改色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写作业:“我浓缩的是学习上的精华。”
体育委员:“……”
林时蛰憋着笑,问他现在参赛的名单,听完后疑惑:“丁斯时不参加吗?”
“他这段时间不是在准备竞赛吗?还要给乔岁安整理知识点。”体育委员担忧,“我怕他分心。”
林时蛰问:“那你还能找到其他人吗?”
明显不能。
体育委员顿了下,环视一眼教室,最后沉沉一口气叹出来,换上一脸笑,燕子般奔过去:“丁哥——”
学习委员抬起头,伸手推了下眼镜,迷茫:“刚什么尖嗓子鹦鹉喊着‘丁哥’飞过去了?”
丁斯时球技算不上好,占优势的就是他体力好,跑步快,投篮的准度以及技巧性却是一言难尽。
但体育委员对他的要求不高,他愿意参加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在练过几次团队默契之后,握着他的手嘱咐:“拿到球之后传给队友就行。”
丁斯时点点头,不着痕迹地把手抽了回来。
-
周日的下午不上课,乔岁安多了几个小时的使用手机时间,给丁斯时打电话,没接。她算了算时间,离一班篮球初赛时间越来越近,估摸着他可能是又被拉去练球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见她的来电。
室友正在边上摇着她的手臂哀嚎:“乔乔,再带我一局吧!好不容易有玩手机的时间!我王者段位又下去了!求求你了!”
乔岁安被磨得没法子,又见丁斯时还是不接电话,便道:“好好好。”
室友闻言欢呼,搬着椅子坐到她身侧,点开了王者荣耀,邀请她之后又随即匹配了剩下的队友。
乔岁安拿了打野位,她操作好,手速快,连拿了几个人头之后,室友直呼牛逼:“亲爱的,你这技术,不去当职业选手可惜了。笑富我了,对面小乔看见你扭头就跑。”
乔岁安闻言扫了眼小乔的ID,愣了下,忍不住笑了。
老熟人,真是冤家路窄。
她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把小乔的人头给收了,这回小乔死得很沉默,没有“哥哥姐姐”乱喊。
手机蓦地振动,聊天框从屏幕顶端弹出来,乔岁安一顿。
“娇娇丁公主邀请您进入视频通话……”
“啊啊啊!你怎么不动了!”室友尖叫,抽空凑过来瞟了眼她的手机屏幕,怒道,“朋友和男人你选哪个!你要是选后一个,你今天晚上睡觉最好两只眼睛轮流站岗!”
伴着室友的咆哮,乔岁安的指尖一抖,直接点到了“同意”。
首先入眼的就是丁斯时锁骨上的那颗痣。他穿了件白T,外头套了件深蓝色的篮球服,领口露出两截锁骨。
他把镜头往上移,从喉结处滑过去,镜头定在脸上,戴了条蓝白色相间的运动发带,碎发凌乱地搭在上面。可能是刚打完球的缘故,他有点微喘,薄薄一层眼皮子上撩,隔着屏幕望过来。
就在视线对接的那一秒,乔岁安呼吸一滞,指尖再次一抖。
通话结束。
乔岁安盯着灰暗下来的屏幕,数字不停闪动着复活时间,半天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
“我怎么挂掉的?”半晌,她问。
“被对面小乔刀掉的。”室友感慨,“什么仇?什么怨?”
乔岁安震惊:“没有人救我吗就?”
“有点远了,赶不过来。”室友碎碎念,“不要再被美色. 诱惑住了,那个什么公主是不是对面故意派过来干扰你的?快快快!你复活了就赶紧过来推塔!这把赢了,随你和那个什么公主怎么聊天好吧!事关我的排位!”
乔岁安抿了下唇,操纵着角色过来。
隔了一会儿。
室友恍惚:“卧槽?什么情况?对面团灭了?”
乔岁安尽快推掉了塔,“胜利”的字眼很快占据屏幕上方,她没来得及看战绩和MVP,小跑到阳台上,关了门。
她戳开和丁斯时的聊天页面,咬了下唇瓣内侧,又打开手机相机,左右照了照理了下头发,拨了拨刘海,才重新回到微信,深呼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拨了视频通话。
几乎她刚发起视频通话,对面立马就接了,他离摄像头靠得近,这个角度几乎是能看清睫毛的程度。
乔岁安捏紧了手机,他好似是找了把椅子坐,不过两秒重新调整好了角度,整张脸露出来。
乔岁安抿了下唇,解释:“刚手抖了。”
他“嗯”了声:“刚在练球,没看手机。”
解释了刚才他为什么没接电话。
“其实你打电话回来就可以了。”乔岁安无意识垂眼去瞧他的锁骨,小声道。
丁斯时扬了下眉,似笑非笑的:“两个多月了,光打电话、发消息,你觉得够吗?”
“啊?”她抬眼撞上他的目光,被烫了下,突然反应过来,以为他是在说前几天她说想他那件事。
她声音低下去:“够的。”
越看会越想。
他突然笑了声,很轻很低一声,带了点叹息的意思。
“谁说你了?”丁斯时慢条斯理地开口,瞳孔漆黑地望着她,“我是说,你觉得这样对我来说,够吗?”
乔岁安顿了下,慌忙从他脸上转开视线,两眼空空瞧他身后的背景,指尖绷着,又忍不住继续开始扣手机壳。
她突然想到一个词——望梅止渴。
但她不敢讲给丁斯时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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