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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阿桃一气之下，居然隔天带着叶小如冲进了老师办公室去。
“请问哪位是四年六班的老师？”潘阿桃牵着叶小如站在办公室问。
“我是，请问你是？”梳着包头！带着一副黑框眼睛的女老师打量着眼前浓妆艳抹、身上有着很重香水味的微胖女人。
“你就是叶小如的老师哦？”潘阿桃毫不客气打量这个全身上下包得紧紧、活像老处女的人。
“老师，你别出这种作文题目为难我们大人嘛……”潘阿桃将作文簿拿了出来，和老师讨价还价了起来。
最后竟变成全班陪着叶小如重新写了作文收场，题目是：我所知道的伟人。
然而此刻叶小如却从妈妈口中听到“爸爸”这字眼，让她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在作梦，否则就是老妈发高烧了。
“妈，你是被雷打到啦？怎么叫我半路去认亲爹？我才不要！从我出生到现在就没见过他，现在倒叫我去叫他声爸，门儿都没有！”叶小如马上拒绝。
“小如，毕竟他是你爸啊。”潘阿桃一改平时一提到“那个人”就生气的样子，居然劝起女儿来了。
“妈，你疯啦？你不是从我小时候就骂他骂到大，说他是(种猪)，说他是下山烂，要砍断他的手脚……怎么现在居然为他说起话来啦？”叶小如用很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潘阿桃。
“我知道啊。”潘阿桃在屋里转来转去，明显表现出她内心的不安与烦恼。
“虽然他当初这样子对我们母女俩，虽然他……”潘阿桃叹了口气，把她这二十多年来受的委屈与不满道出。
“前几天有人找上门，是叶勇派来的，原来他中风了。”
“啊?!”叶小如虽然对这个从未谋面的父亲很反感，对当年他的始乱终弃、抛下她们母女仍耿耿于怀，但一听到他生病的消息，还是忍不住皱了眉头。
“那天我瞒着你去见了他一面。”潘阿桃想起两人年轻时的点点滴滴，却在二十年后在病床上相见，怎不教人掬一把同情之泪。
再加上她转念一想叶勇的家产那么多，虽然他年轻时在外面处处留情的种也多，但叶小如却是惟一一个没有认祖归宗的女儿。虽然是个女的，但叶勇搞不好会因为感觉亏欠她们母女太多，而在遗嘱留给她们一笔呢。
潘阿桃恨叶勇，是因为他的狠心；而叶小如恨叶勇，是因为一辈子的骨肉分离，还有一生“父不详”的屈辱；再加上潘阿桃从小灌输她的观念，现在突然叫叶小如去认爸爸，简直比登天还难。
“你考虑一下吧，他就住在这间医院，你有空时去看他一下。”潘阿桃给了叶小如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医院和病房号码。
“老妈！他对我们不闻不问，现在要死了才叫我去叫他一声爸，有没有搞错啊?!”叶小如生气的将纸条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算了，不和你吵了，爸爸只有一个，要不要认随便你啦，我要回去了。”潘阿桃念了几句，知道叶小如的脾气古怪得紧，干脆眼不见为净。
“真是气死我了！刚刚才和刘锡威吵完架，老妈又跑来家里叫我认老爸，什么鬼日子啊！”叶小如气呼呼的吼。
***
叶小如做了一个梦，在一条长长路上，她不停的奔跑着，好像要追什么似的。一直跑、一直跑，那条路似乎没有终点似的。
终于，她受不了了，停下来喘口气。
“累吗？擦个汗。”突然有个女人拿了一条手帕给她。
“谢谢！”叶小如感激的拿起手帕擦了擦汗水。好累！接着那女人又体贴的倒了一杯水给她。
“你好好哦。”渴极了的叶小如，将水一饮而尽。
“咦？”突然，叶小如望着那个女人，一脸惊诧。
“你是萧云！”叶小如大叫。她想起了刘锡威曾给她看过的照片，而现在出现的这个女人，就是萧云没错！
她的穿着和照片中一模一样，一头及腰大波浪长发，随着微风轻轻飞扬，脸上带着令人感到舒服、没有压力的微笑，仿佛没有忧愁，什么事都可以迎刃而解似的。
叶小如手上拿着杯子，嘴巴张得大大的，她呆看着萧云。
“真是个美女!”叶小如突然感到自卑不已，于是低下了头。
“不要觉得比不上我。”萧云好像拥有透视能力似的，马上看穿了她的心思。
“可是，你人美，书又读得好，锡威又曾经爱你那么深，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吗？”叶小如说出了压抑在心中的想法。
是的，在与刘锡威交往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毕竟在他们相遇之前，两人所过的生活有云泥之别。在相遇之后，虽然叶小如有心去配合刘锡威，但总感到力不从心，觉得自己永远比不上那个存活在刘锡威心中的萧云。
“呵！”萧云听完她的抱怨，轻笑了起来。
“真不公平，你连笑起来都那么有气质、那么高雅，太不公平了啦！”
“可是，我已经不是他女朋友了啊。”
“啊？”
“现在和他在一起的人是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现在能亲他、抱他，和他共享喜怒哀乐的人是你啊。”
“对喔!”叶小如突然被点醒般。
对啊，现在在他身边，分享他的悲伤、感受他的荣耀的人是自己啊，甚至能和他痛痛快快吵架、一吐心中不快的人也是自己！
“父亲只有一个，你别嘴硬了，其实你也很想见他吧？”
“啊！好可伯，怎么你连这件事情也知道啊？”叶小如吓了一跳，这萧云未免太神奇了吧？难道她是天上的仙女吗？
“呵！今朝我即明朝我，昨日身犹此日身啊。”
“小姐，你在打什么哑谜啊？”叶小如被搞迷糊了，根本不懂她话中的意忍。
“我的灵魂深处有个你，你的灵魂之中也有我。”萧云笑笑的说。此时她身后的雾不知何时涌起，越来越多。
“凡事不要太计较，不要到失去才懂得珍惜。上天给你的考验，只是要让你更成熟圆融罢了。”
“就像过十八铜人关吗？”叶小如突然想到电视上的剧情。
“你说呢？”
“啊，你怎么没有脚啊？”不经意低下头来的叶小如突然被这现象吓到。
“我怎么会有脚呢，我已经死啦。”萧云抬起头，一张惨白的脸色对着叶小如。
“啊?!救人哦!”叶小如大叫。
叶小如清醒时，墙上钟的指针正指着七点，她一身冷汗，全身仍紧绷着。还好今天是星期天，补习班不用上课。
叶小如坐起了身，用手擦了擦冷汗，仔细回想刚刚梦到的。
叶小如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她居然和死去的萧云对话，她还倒水给自己喝?!脑袋是不是秀逗啦！要真说出去，铁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现在的她，似乎还可以闻到萧云身上的茉莉花香味。
“怎么会这样呢？”再也无法入睡的叶小如起了身，在浴室边刷牙边想。
梳洗完毕，走到了客厅，叶小如转念一想，把昨晚揉成一团丢到垃圾筒的纸条重新找了出来。
第八章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叶小如来到了这家位于中山北路上的医院。
“只是看他一眼嘛，不要认他就得了啊。”
在医院门口晃来晃去的叶小如拼命说服自己，叫自己不要紧张。
打从出生就未享受过父爱的叶小如，虽然恨父亲的绝情绝义，恨他二十年来从未关心过她们母女，但她还是对这个给她骨肉生命的男人充满了好奇。
不要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昨晚的梦、萧云所说的话犹在耳边嗡嗡作响。
终于，叶小如鼓起了勇气，上了楼，照着纸条上面的号码慢慢走到了病房门口；她的心，快速的跳动着，说明她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二十年不曾见过面的父亲就在这扇门后，怎不叫她紧张呢？
“这什么难吃的东西，给我拿走!”里面传来一阵咆哮，还有东西摔落的声响。
叶小如门才开到一半，就被一阵斥责声吓得缩回了手。约莫过了五分钟，才又恢复勇气，开了门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看起来像是看护的中年妇女，正在努力擦着倒在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
“请问……”叶小如放低声调的问。
那名妇人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满脸委屈、眼眶充满泪水的抬起头来。
“我不做了啦！小姐。”妇人一见叶小如，直觉这名容貌与叶勇相似的女人应该是他女儿，于是一古脑儿的抱怨了起来。
“我……我不是……”叶小如承认是他女儿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反正我钱也不要了啦，你爸实在太那个了！”
那名妇人将原来擦地的拖把往墙角一放，拿起了随身包包，就怒气冲冲的走了。
房里剩下一个躺在病床上，面向窗户，背对着门口的老人，还有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叶小如。
本来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只是想偷偷看看自己亲生父亲一眼的叶小如，眼看这个情况，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继续站着。
“小雯还是小莉啊？”背对着自己的叶勇开口了，可见他把进来的叶小如当成是常来的女儿。
“你们这些秃小孩，要嘛就当我这个老头死了，不用来看我，请的这什么看护啊！骂个几句就生气，明天给我换一个来！”叶勇用他一贯的权威口气说着。
“……”
“你是听到没有啦？耳聋啦！”没听到回答的叶勇生气的转过身来。
“咦？你是谁啊？”叶勇这才发觉房里的居然是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
她留着一头直长发，穿着衬衫、牛仔裙，手足无措，正一脸无辜的盯着他看。
“你是谁!”叶勇又问了一次。这次语调放慢，口气也没那么差了。不知怎么回事，叶勇一见是她，态度居然软化了不少，不像刚才的盛气凌人。
“我……”这下子叶小如结巴了起来，她原本只是想偷偷溜进来看一眼就走的。“我是你隔壁邻居王大婶的干女儿。”叶小如发挥以前在当歌舞女郎的临场反应能力，急中生智的说。
“什么？”叶勇显然被她搞糊涂了。
“反正我干妈叫我来看看你啦，叶伯伯，最近身体怎么样啊？”叶小如为了不让他起疑心，马上接着问他的身体状况。
“唉！还不是老样子，整天躺在床上，想去哪也去不了。生那么多儿子、女儿有什么用，都是要用来气死我的啦！”叶勇不知怎么地，一见叶小如到来，态度已不像刚才的凶狠，心里的防备似乎都放下来了，忍不住向她说起心里的苦闷。
“过来这边坐。”叶勇举起惟一能动的左手招呼着她，要叶小如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
叶小如依言坐好，与叶勇四目相交，她内心天人交战着，一时无语。眼看自己亲生父亲因为病痛的折磨，白发苍苍，已经瘦得眼眶深陷、皮包骨了，而她只能假装是“王大婶的干女儿”，叫她怎么不心痛呢？
“嗯！你干妈一定很疼你，瞧瞧你，长得白白净净的。”叶勇不知怎么搞的，判若两人似，刚刚对看护凶巴巴的样子全没了，此刻嘴角还带着一抹笑意，将他眼角的鱼尾纹衬托得更加明显了起来。
“今年几岁啦？还在念书吗？”叶勇笑咪咪的问，就像是关心自己的孩子般。
叶小如听到这番亲切的问候，泪水差点不听使唤的冲出眼眶，只好假装眼睛不舒服，开始揉了起来。
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啊，从未见面的父亲就躺在自己面前，还亲切的关心自己……一时爱恨全涌上了心头，泪水像没关好的水龙头一样不停的从眼眶中涌出。
“怎么啦？怎么哭了？”叶勇关心的问。
“没有——我——我只是——”叶小如努力捏住出H己的大腿，希望用痛来停止这突如其来的哭泣。实在太丢脸了啦，昨天还和老妈吵着绝不见他的，没想到今天见着了他，没说几句就痛哭失声了。
“来，擦擦脸，别哭了。”叶勇努力地伸长还可以动的左手，想要拿放在旁边的面纸给她擦眼泪。
“我来就好了，叶伯伯。”叶小如不忍他为了拿一张面纸，几乎整个人都要倒向床边了，连忙自行抽了张面纸，还顺手将他身体扶正、盖好了棉被。
这地不动作做起来十分自然，毫不造作，叶勇看在眼里，感触在心里。
“唉！我那些孩子们，几曾为我做过这些事，总是命令看护做，什么时候亲手为我盖过棉被啊。”叶勇感叹的说。“人总是到老了、要死了，才知道平常围在你身边的人是真的对你好，还是对你的钱好。”
叶勇想起前几天女儿小雯居然带律师来，希望他把遗嘱立好，差点没让他气得当场气绝！
“别这么说啊，叶伯伯，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嘛。”说来有些好笑，她居然安慰起他不要为孩子的行为生气，偏偏自己是他狠心丢弃不管有二十年之久的女儿！
“爸，你怎么又发脾气啦?!”
叶小雯在医院外遇到了生气走人的看护，得知父亲又发脾气赶走这个好不容易才请到的看护，于是便怒气冲冲的上来兴师问罪。
“现在看护不好找耶，爸，你别老是这样耍脾气好不好！”小雯连看叶小如一眼都不看，直接走到床前，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叶小雯穿着香奈儿套装，脚着古奇凉鞋，手表呢，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但给人的感觉却是非常势利。
“哼！”叶勇重重出了声。
人在生病时往往心灵也会跟着变得脆弱起来，哪能忍受自己女儿如此的对待呢?叶勇将脸一拉，又转过身面向窗户，不发一语。
“爸！”叶小雯见他如此，只有忍住心中的怒火。今天她可是有目的的，可不能再惹爸爸生气了。“我男朋友今天带了他的律师朋友来，你要不要见见他!这个比上次那个好多了，应该比较合你的意。”
原来上次叶小雯请来的那个律师被叶勇轰走之后，叶小雯为了怕老爸一怒之下突然挂掉，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公司会被那个势利的大哥大嫂抢走，所以硬又找来个律师，说什么都要把挂名在叶勇名下的公司弄到自己名下来。
“我人还没死呢，你是巴不得我快死吗？”叶勇生气的说。
“叶伯伯，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叶小如说。
叶小如见同父异母的姐姐居然这样对自己的父亲说话，一口气早冲到屋顶去了，心想还是早点离开现场以免气到吐血身亡。
“小如，先别走，我有话和你说。”叶勇听到她要走，又转过身来，命令着正要起身的叶小如。
“啊?!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叶小如吓了一跳，差点跌倒。
“去叫你那个男朋友和律师进来。既然你要分财产，今天就干脆分个清楚。”叶勇恢复了以往在商场时的气魄。“喔！好！”叶小雯心里窃喜着。今天趁着大哥、二哥，还有小莉不在，优势十足的自己说什么都要拿到最多的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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