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你打算干什么,你都得先跟我成亲。”宁十安盯着他的眼睛,态度强硬,“你就算死也要先同我成亲,不然我就死给你看。”
沐寻愣住,他垂着眼望她,欢喜又茫然:“可是宁姑娘,为什么呢?你这些日子……不是嫌弃我么?”
“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宁十安睁眼说瞎话,她这些日子的确刻意冷淡他,但她不能承认,她仰起脸,靠他更近些,哄他,“我不嫌弃你,我喜欢你,我最喜欢你,我喜欢你喜欢到不成亲不行。”
她愈说青年脸颊愈红,他被欢喜冲昏头脑,浓密的眼睫轻眨:“真的么?宁姑娘。”
“真的。”宁十安问,“阿寻,你怎么说?”
“我……我……我当然好……我怎能拒绝宁姑娘……”沐寻一身黑衣立于夜色,白色的皮肤因为欢喜泛红,指尖激动发颤,他攥住手指,低声道,“只、只是……”
“没什么只是,我说成亲,阿寻,同我在一起。”宁十安真挚的说着情话,走不走心不重要,她知道阿寻受不住。
青年因这几句话整个人都无措起来,那无措并非慌乱,而是无法表达自己的欢喜与感激,他望着眼前的姑娘,不舍得移动分毫,许久之后他终于无法抗拒自己的本心,下次决心道:“好,成亲。”
宁十安松了一口气。
·
宁十安是这样想的,沐寻被魔骨侵蚀,无法对抗李又澜,那如何能让他活着对抗李又澜呢?那便是突破魔骨限制,恢复到正常状态。
这正是她的攻略任务,她就说进度条明明已经快到顶点却始终完成不了,原来差的正是这一点儿——解决李又澜。
要在短短几日内解决李又澜、拿到子母蛊解药、阿寻不死,宁十安想到的办法便是将李又澜引到沐府,在沐府将他杀掉,在他身上找到子母蛊解药。
李又澜最在乎的是沐寻,他按捺不住派遣陈泰川出手是因为他觉着沐寻有所改变,脱离了他的控制。想要引他来,便要沐寻更加脱离轨道,那就是同她成亲。
一个冷漠无情谁也不在乎的人要成亲了,怎么看李又澜都会崩溃,他一定会出现。
但李又澜修为极高,沐府除了沐寻谁都不是他的对手,可活着的沐寻又不会对他出手,问题便又回到最初,如何让沐寻恢复正常状态?
宁十安还有一招没用,那便是死遁,阿寻已经对她情根深种,她若是为他身死,他一定受不了,兴许便能突破桎梏,一举破印。
届时阿寻恢复正常,她的任务完成,李又澜身死,一切皆大欢喜。
计划虽险,但的确行得通,宁十安决定就这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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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十安和沐寻要成亲的消息在沐府引起了大轰动,众人皆云里雾里,就连一向淡定的沐斐都忍不住问了好几次。
宁十安当然希望闹得大,闹得越大,李又澜才能听得到。
成亲定在两日后,沐斐虽不可置信,但还是遣人送来了不少红绸与金玉器皿。
宁十安懒洋洋的坐在院中石椅上,看身前的青年伸手将红绸系在枝丫上,他身姿挺拔,眉目如画,垂眸望她时,温暖与欢喜满溢而出。
他系好红绸,走到石桌前,拿起桌上的红色绸缎,在她面前半跪,扯了一截虚虚盖住宁十安。
姑娘白皙的皮肤与那艳丽的红交织在一起,他仰起脸,欢喜不自禁。
“宁姑娘,很衬你。”
第55章
宁十安第二日醒来时,房中院中已挂满红绸,金器玉器也摆放规整,院中花木也被人精心护理过。
沐寻显然一夜未睡。
宁十安走到院中,便见他正捧着红绸仔细端详。
“阿寻,你在做什么?”
沐寻回首,将手中那物给她看,竟是一件喜服,昨日明明还是绸缎,怎会如此快?看出她的疑问,沐寻道:“我昨夜求阿斐帮我做的,你喜欢么?”
宁十安知道李又澜快来了,这亲成不了,但见他如此慎重,仍道:“我自然喜欢。”
沐寻将喜服妥帖收起,又去忙碌。
沐府仍深陷子母蛊困境,她特意支会沐斐,她与沐寻成亲只是两个人的事儿,无需旁人,因此大红的院中,只他两人。
草木摇曳,红绸在树枝上颤动,难得的宁静,宁十安伏在石桌上昏昏欲睡,她忽而想起一件事,整个人瞬间坐了起来。
不对啊,菱儿怎么死了?沐寻为他们要来了子母蛊解药,李又澜若是毁誓,早就魂飞魄散了,而且陈蕴、宁儿和村里的小孩儿都活得好好的,为何菱儿死了?
菱儿最后几天一直跟在沐寻身边,沐寻一定确保她安全才会离开,那她为何最后死了?
宁十安想不明白,跑出院子去找陈蕴,陈蕴见到她颇有些吃惊,只愤愤道:“那种人你也要成亲,你图什么。”
宁十安敲了他脑壳一记:“你管我?不许你说他。”
陈蕴被她敲了也没说什么,闷闷不乐。
这小孩儿其实很好,他明明有沐寻给的灵剑可以轻易杀了他,沐寻还在引凤村承认了一切,但他却没有动手,他愤怒、憎恨、痛苦,却没有动手伤害沐寻,他已经够好了。
宁十安伸手揉揉他的脑袋,陈蕴吓一跳,怒目而视:“你做什么?”
宁十安收回手,问道:“菱儿怎么死的?”
陈蕴听到这个问题有些激动,他愤恨道:“菱儿死于子母蛊,那药对她无效。”
无效?宁十安疑惑的拧起眉毛。
“沐寻在银缎城消失后,菱儿回到了引凤村,我们全在引凤村接受医治,菱儿终日坐在门口看沐寻空荡荡的院子,谁叫也不应。”
“我们在医修的照顾下渐渐好起来,宁儿却始终差些,我慌乱的找来了医修,回来时却见宁儿将自己撞死在了门前。”
“她喜欢在那里玩耍,常因玩泥巴弄得脏兮兮被爹娘揍。”陈蕴擦擦眼泪,“可她最后却将自己撞死在了那里。”
全村的孩子都得救了,没道理药物对宁儿没效,到底为什么呢?
宁十年想不明白,听了陈蕴的描述却更疑惑,她一边往别院走一边取出布老虎。
“菱儿,你告诉我那么多了,这件事也告诉我好么?”
布老虎没什么反应,宁十安便放在手中摇,一边走一边摇,都快回到沐寻的别院了,布老虎仍旧没反应。
宁十安忽而道:“菱儿,你是不想同我说么?你告诉我,我保证不说出去可好?”
布老虎终于散发出一丝儿微弱的寒意。
宁十安骗小孩儿:“阿寻的事儿只有你我知道,你多告诉我一些或许对他恢复有帮助,你不是很想阿寻哥哥变回来么?”
这句话似是触动了菱儿,布老虎的寒意愈来愈重,宁十安眉心一冷,仿佛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摁住。
·
【十年前·引凤村】
隔壁婶婶家的阿黄死了,阿黄是引凤村唯二懂我的,还有一个是阿寻哥哥。
阿黄是一只小狗,我已经够小了,但它比我还要小,它是只到我小腿的小团子,跑起来像一团棉花糖。
我常去找它玩,给它喂吃的,把它抱去阿寻哥哥的院子里,我们在院子里追跑,阿寻哥哥就坐在摇椅里摇啊摇。
阳光太盛的时候,他会拿一把蒲扇遮住脸,我们撞到摇椅的时候,他会用那把蒲扇一人一狗轻轻敲一下。
阿黄大抵是吃到不好的东西,把自己药死了,我把阿黄抱到郊外,给它起了座坟,我不常伤心,可我坐在坟前却难受的掉眼泪。
我明明同它说好长大了去郊外看看,那里有一川瀑布,还有数不清的兔子和松鼠,可它却没了。
阿寻哥哥陪我坐着,给阿黄带来了它喜欢的肉骨头。
旷野的风从远处来,吹拂青色的稻田。
我揉着眼睛,想原来伤心是这么难受的事儿,我只懂一些,已这般痛苦,那常人遇到这些事该多痛苦?那不若不要这感情。
阿寻哥哥拍拍我的脑袋,声音是少年浸在风中的朗润。
“不能不要,这样活着才有意思。”
可是阿寻哥哥哭得比我还难看啊。
“那你别看。”阿寻哥哥别开脸,对着肉骨头失声痛哭。
·
几天后,我惊慌失措的跑到阿寻哥哥的别院,他正盘膝坐在地上侍弄他移来的花草,一手举着铲子一手拿着花苗,鼻尖和脸颊都沾染泥水。
我看着他,试图比划,但要说的东西太过惊骇,我不确定他能听明白。
昨夜我原本在床上熟睡,却忽而睁开眼,一路跑出家门,又一直跑到郊外,我跑得飞快,沿途的景致匆忙掠过,微风带着水汽打湿我的脸颊。
我继续跑,我踩着柔软的草地,一路跑到了郊外,我闻到草木的芬芳,听见了哗啦啦的水声,我看见了令人震撼的瀑布,我还看见洁白的兔子和毛茸茸的松鼠钻进深林。
我觉得不是梦,我甚至觉得阿黄就在我身旁,我同阿黄看到了这一切。
我眼巴巴的看着阿寻哥哥,希望他能读懂我复杂的思绪,希望他能为我解惑。
阿寻哥哥偏过头研究我片刻,认真道:“你再比划比划。”
我听话的又比划了一遍,我甚至从他的厨房拖出了一根肉骨头,他终于明白,弯着眼睛笑。
“是亡灵的遗愿。”
我偏过头,呆滞的看着他,我不懂。
“倘若生前有执念或是怨气,过于强烈的话便会在死后流连不去,直到完成心愿。”他耐心解释,“阿黄亦是生灵,开了神智,它与你朝夕相伴,想要完成与你许下的诺言。”
“你不是想要长大后去它一道去看瀑布,还拜托我跟它说了很多次么?它一定是记住了,所以死去后便来找你完成心愿。”
“它的意识进入你的脑海,让你看到了它看到的一切。”
阿黄不会说话,竟然能通过这种方式与我沟通么?我颇觉神奇。
“今夜我陪你去瀑布,阿黄一定在那里等你。”
好,我一把攥住阿寻哥哥的手,那夜我们去了郊外,到了林深处,我们看见了瀑布,看见了兔子与松鼠。
仿佛也看见了棉花糖一般的阿黄。
·
阿寻哥哥从银缎城消失后,我回到了引凤村,孩子们得到解药,我自然也分到几颗。
我抱着布老虎坐在门前,看对面荒芜的院子,我知道那里面不会再有人住,不会再有人看我一眼就懂我在想什么。
今晨下了雨,门前的洼地积了水,我想起那时我便在此玩泥巴。
飞鸟划过天空,我又想捏飞鸟。
我蹲在泥坑里,将自己弄的脏兮兮,没人再管我是否会弄脏自己,也没人关心我挨不挨揍。
我可以随心所欲的捏泥巴,眼泪一颗颗跌进水洼,我捏的飞鸟还是乱七八糟。
我不能言语,不能读写,我明明知道阿寻哥哥受了很多苦却无法告知别人,我看见银缎城贴满了他的通缉令。
阿寻哥哥是会含冤枉死还是痛苦的活着呢?
我不知道,但我想拥有读写的能力,我想帮他,我想说出真相。
我忽然想起阿黄,我想起阿黄带我奔跑的那个夜晚。
亡者的遗愿,是这个么?阿寻哥哥说过,死去后,只要执念够深就能留下来,这样的话,也许会有人能看见我经历的一切,阿黄都能做到,我也一定能吧?
我从口袋里掏出解药丢进水潭,用脚踩得稀巴烂。
后来两日的药我也没吃,我愈发混沌。
我坐在泥坑前,我把自己弄的脏兮兮,我捏的飞鸟不成型。
其实我早就不喜欢玩泥巴了,我只是在等那个送我布老虎的人,我幻想他还会出现,用蒲扇在我头上轻轻敲一记,笑着道:“要好好长大啊。”
对不起阿寻哥哥,我没办法长大了。
我脑袋里好像有无数根针,痛的快要裂开,我承受不了,将脑袋猛然撞向身侧的台阶。
一切都沉寂下来。
恍惚间,我仿佛看见对面的院子门被人打开,少年戴着斗笠,懒洋洋的走来。
他在我面前俯下身,笑眯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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