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喜笑颜开,“坐大巴车来的,下了车坐公交。”
汽车站距离栢景阁不算远,但没有直达地铁,公交车摇摇晃晃、走走停停,要从一环绕路。
为了省十几块钱坐公交,还背着那么重的东西,大袋子里有石榴、梨子、核桃,还拎了一桶菜籽油。
这里面对她的真心有多少,多少又是为了50万呢?
她不知道,更不敢问。
顾念一在厨房整理妈妈带来的东西,“下次打车,或者约顺风车直接到门口。”
“好,我知道。”李慧玲转而问:“中午想吃什么?”
一对母女,没有谈心和温情,氛围比她和陆今安相处还要尴尬。
能聊的话题只有吃了吗和吃什么。
顾念一的手顿住,“都可以,我也不知道冰箱里有什么菜。”
她在放石榴,白色皮的石榴,而非红色皮,与现在网上热销的软籽石榴不同,这种白皮的更甜,只有本地人知道。
梨子更如此,薄皮的不好运输,只在当地销售。
一颗一颗水果仿佛利剑,一寸一寸击溃她心里的防线。
更不必提,那5升的菜籽油,将她溺毙。
李慧玲翻看冰箱,“炖个排骨吧,你爱吃,正好冰箱里有。”
顾念一准备好配菜,她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没话找话,非常尴尬。
悄悄退出厨房,在餐厅逗逗年糕。
母女谈心从来都不属于她们,如同多出来的那一块排骨,永远属于弟弟。
在老家,姐姐让弟弟、大的让小的,是不变的铁律。
午饭,顾念一兴致缺缺,她和李慧玲单独吃饭,比去陌生的陆家家宴更不自在。
李慧玲不准备在这过夜,吃完午饭便赶着回家。
等电梯的过程中,她拉着顾念一的手,交代道:“一一啊,妈之前和你说的,你要上心,妈也是为你好,有个孩子可以傍身,不论以后怎么样,好歹有个牵绊在。”
顾念一不想说话,但总归是妈妈,无奈应付,“我会考虑。”
李慧玲:“你别考虑,要付出行动。”
“我知道。”顾念一低头瞅一眼手机,“车快到路口了。”
电梯到达,顾念一和李慧玲走过去,没有看到另一部电梯出来的陆今安。
人可以矛盾至此,在电话里语气那么凶,现在又如此温和。
只是,明面上是为了顾念一好,实际上还是将她作为工具。
顾念一打开门,看到陆今安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冷峻的轮廓隐匿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
身形颀长,白色衬衫解开两颗纽扣,胳膊支在膝盖上,一副慵懒的模样。
因为刚刚的50万,顾念一不知如何面对他,佯装镇定,“你回来了,吃饭了吗?”
陆今安放下手机,和她对视,表情平平,“没有。”
沉冷的双眸猝不及防地对视,顾念一迅速垂下头,心里不断打鼓,“那我去给你做点。”
不到十分钟,一碗面条上桌,面条没见到,表面被荷包蛋、排骨和青菜覆盖。
察觉到陆今安的迟疑,顾念一解释,“排骨是中午做好提前盛出来的,不是剩的。”
“不是。”陆今安卷起衣袖,露出冷白色的腕骨,慢慢品尝一口,“挺好吃的。”
比他刚刚在医院食堂吃的好吃多了。
他吃饭赏心悦目,动作不疾不徐、斯斯文文。
50万无形压在她的头上,顾念一无心欣赏,坐在陆今安对面觉得喘不过气,转回厨房。
待她出来,陆今安手边多了两个碗、一个杯子。
梨子削好皮切成块,石榴剥好放在碗里,还有一杯鲜榨橙汁,顾念一是把他当成小朋友了吗?
这样吃水果,他只在孟宸逸和孟玥瑶那里见过。
顾念一攥紧拳头,敛下睫毛,“明悦有事,喊我过去陪她一晚上。”
让她暂时逃避一下吧,就一下。
陆今安仔细观察女生的脸,被刘海和睫毛遮住的眼睛,暴露了她心事重重。
“好,我送你过去。”
他不爱吃水果,总觉得甜腻腻。
今天的水果怎么回事?比在超市买的清甜,不知不觉,竟然空底。
“不用,很近,你好好休息。”顾念一拿起玄关的包就走,生怕陆今安送她。
看着女生逃跑的背影,陆今安抱起胳膊,眉峰微皱。
不就是生孩子的事,至于怕成这样吗?
顾念一走出房子,靠在墙上,才敢用力呼吸。
摊开掌心,密密麻麻的细汗以及一排排月牙印。
两个路口,顾念一没有开车,沿着马路走过去,她需要想想,怎么和陆今安说。
前脚陆今安将银行卡和家用钱转给她,后脚她贴补娘家。
涉及家庭大笔开支,没有和他说一声。
他们不一样,不是联姻,顾家出不起和陆家同等的嫁妆。
她的嫁妆,只有一万块,甚至不如同学给她的份子钱。
在50万面前,杯水车薪。
顾念一将事情的详细经过告诉了明悦,关于原生家庭,她们之间没有秘密。
“抱抱,宝贝。”
“我没事,也怪我,没有守住小恩小惠,明知道她是有备而来。”
明悦搂住她的肩膀,“不怪你不怪你。”
独立惯了的人,最怕欠人人情,最怕金钱纠葛,更怕开口借钱。
就像她和谢昀庭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她不要钱,包或者首饰通通不要,一旦牵扯到金钱,性质便不一样了。
明悦借机去卫生间,拨出备注为“庭”的电话,嘟了一声,即被接通,“谢总,借我50万,就当是我们睡过的情分。”
借钱如此直接,态度这么强硬的人,谢昀庭是第一次见。
“明悦,你是在贬低我,还是贬低你自己?”
他烦躁地扯掉领带,扔在沙发上,明悦鲜少打他的私人电话,以为是旁的事,结果是借钱。
借钱也就罢了,还用睡过的情分。
他们之间,除了这个,没有其他的牵绊吗?
明悦无视谢昀庭的质问,只说三个字,“借不借?”
一分钟后,谢昀庭说:“转你了。”
明悦查收账户余额,“多的退回给你了,我只要50万,多一分都不要。”
倔、犟,他就知道,借钱目的,自然打听不到。
“谢谢谢总,借条我周一补上。”明悦的语气公事公办,就像和他汇报工作。
借条,亏她想的出来,不用想,周一一早,他的办公桌上一定有一份借条。
电话就此挂断。
明悦知道谢昀庭会借,别说50万,她要500万谢昀庭都会毫不犹豫地转给她。
她假装无事发生,出来安慰顾念一,“你先好好睡一觉,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明悦没办法劝顾念一与父母断绝关系,李慧玲是矛盾的个体,一碗水端不平,但会分一点给顾念一。
高考最后一天,李慧玲会在考场外等顾念一,问她热不热,问她想吃什么。
上大学,会送顾念一到宿舍,只是不如对弟弟那般重视。
顾明轩上大学,李慧玲经常寄吃的过去,生怕她儿子吃不惯。
明悦和顾念一又不一样,她的父母从来没分过爱给她。
所以初中之后,她与蓝山镇再没有任何关系。
家是陌生且遥远,并且不存在的事物。
另外一边,栢景阁中,年糕望着门口的方向,久久等不到顾念一,她饿了,爬上爬下想找吃的,“喵喵”叫个不停,以示抗议。
指望不了沙发上如雕塑一般的男人了。
一人一猫在空旷的房子里,猫咪的叫声吵到他的耳朵。
陆今安给顾念一发信息,【年糕总是叫。】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顾念一想了几秒,【不好意思,年糕应该是饿了,麻烦你喂一下她,厨房零食柜里有猫粮,还有猫条。】
随即补充一句,【只能喂一根。】
陆今安拆开一盒猫粮,学着顾念一平时的动作,倒进猫的碗里,去唤小猫。
年糕和他有过节,并不过去吃饭,陆今安板起脸,“你妈妈不回家,只有我来喂你了。”
在美食面前没有一丝抵抗力的小猫,迅速飞奔到猫碗面前,大口吃起来。
吃完猫粮,年糕仰起头,巴巴望着陆今安,盯着他手中的猫条。
“就一根。”
小猫咪吃完还睁着大眼睛看他,陆今安仿佛看到了顾念一的影子,叹了一口气,“最后一根。”
“你妈妈会这么好说话吗?”
年糕怎么可能能听懂这句话呢?
陆今安弹了小猫的脑袋,“没良心。”
年糕吃饱喝足,去咬他的裤腿。
经过一夜修整,顾念一已经想通,总是躲避不是解决事情的方法,她决定直面面对。
结果陆今安不在家,她又打起了退堂鼓。
在网上搜索了借条的模板,按上指纹,放在书房的桌子上。
顾念一坐在楼下,惴惴不安等陆今安回家。
先等到了明悦的电话,“一一,我转给你50万,你先填上。”
顾念一问:“你哪里来的钱?”
明悦扯谎,“谢昀庭送我的项链,我给卖了,别管那么多,先填上再说,你回头再还我的钱,那条项链我还挺喜欢的。”
前面可能是真的,后面一定是假的,不想她有负担,说借给她,说喜欢项链也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
顾念一眼眶湿润,“明悦,你让我怎么还你啊?”
明悦逗她,“那就罚你,下半辈子不要离开我,下辈子还做我朋友。”
如果没有顾念一,她早就辍学了,如果没有顾念一,她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所以,50万算什么呢。
欠谢昀庭的又算什么呢。
谢昀庭心情郁闷,一早约陆今安和林千屿出来打牌。
情场失意的男人啊。
见到陆今安的那一刻,谢昀庭借钱的乌云有了答案。
“明悦昨晚问我借50万,你说巧不巧?据我所知,她不想买房,也不准备买车,而她身边需要用到钱的只有一个人,只有这个人有困难,能让她开口问我借钱。”
陆今安出掉一张牌,漫不经心地回:“我知道了。”
林千屿:“明悦是谁?你金屋藏的那个女生?”
并没有人回答他,他出个国,天变了。
恰巧,陆今安的手机收到顾念一的消息,【陆今安,很抱歉,我用了你的50万,这50万块是我借你的,借条放书桌上了,等你回来签字。】
50万,刚好和他收到的信息对得上。
顾念一等不到陆今安,一直放在心里什么事都做不了,她只能先用微信和他说,好让他有个准备。
50万,对陆今安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于她而言,却是能压倒骆驼的一个天大的石块。
借条也在提醒她,他们之间巨大的鸿沟和差距。
即使有明悦的50万,她怎么可能拿去填补呢,她宁愿陆今安怨她、怪她,也不愿明悦欠谢昀庭。
项链骗骗外人可还行,忽悠不了她。
可巧,谢昀庭 收到顾念一的消息,【谢总,谢谢你的50万,还你,明悦不欠你。】
林千屿看着两个人同时拿起手机,“你俩都有信息,我孤家寡人真多余。”
谢昀庭将屏幕放在陆今安眼前,“你老婆的。”
林千屿靠在椅子上,幽幽地说:“有好戏看了。”
陆今安睇了他一眼,“话多,你回去倒时差吧。”
林千屿:“……”
他是从美国回来,不知道的,以为他遨游外太空回来。
三个人停下了打牌,林千屿像是一个外人,不懂他们什么意思。
谢昀庭抱臂,“她们姐妹俩可真有意思,一个为了姐妹借钱,一个为了姐妹还钱,倒是陆医生,50万让老婆这么愁,我们家没破产吧。”
林千屿听他们的对话,大致拼凑出事情的来龙去脉,开口补刀,“你这婚结的,怎么还和陌生人一样。”
陆今安站起身,似是不在意,“本来就是陌生人。”
捞起椅背上的西服,“走了,你们慢慢玩。”
林千屿扭头问谢昀庭,“他着急回家干嘛?”
好家伙,谢昀庭同样拿起外套,“谁知道,我走了,你自己玩吧。”
林千屿:“我特……”
差点骂人,他的脑袋上有大冤种三个字吗?周末的早上,八点喊醒他,结果一局还没打完,他们先走了。
“你们结一下钱。”断不可能做冤大头。
陆今安到家直奔书房而去,借条躺在书桌上,被砚台压住。
他拿起来,借条采用正楷字体书写,一笔一划,字迹俊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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