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回去了,年糕还在家。”顾念一偏过头,不去看她哀求的眼神。
为了另一个人,做到如此地步。
加快脚步离开酒店。
离开压的她喘不过来气的地方。
仿佛处在高压状态之下,被层层包裹,快要窒息。
顾念一沿着原路返回,一会儿低着头踢路上的石子,一会儿抬头望望如墨的天空。
不知不觉,走到小区的儿童游乐场。
不想回去,她没有家。
在旁边的凳子坐上,耳边传来孩童的嬉笑吵闹声。
还有父母那一声声担忧。
“慢点跑,注意脚下。”
“渴了吗?要不要喝水?”
也有训斥,“又把妹妹惹哭了,给妹妹道歉。”
“姐姐比你大,吃大的,没有谁应该让着谁。”
顾念一摸摸脸颊,怎么是湿润的,用手指擦干。
待她走回家,在客厅里看到了陆今安,旋即换上微笑,“陆医生,你下班了啊。”
一路上,陆今安给她打电话,始终无人接听,看到顾念一的这一刻,脚步不自觉抬起,向女生走去。
“秦时雨说你没回她消息,电话打到我这了。”
顾念一编个理由,粲然一笑,“哦,我带年糕下去遛弯,忘记带手机了。”
陆今安漆黑的眸子下移,忘带手机,那她手里是什么?
带年糕遛弯,那年糕怎么在屋子里。
明明处处是漏洞,陆今安没有舍得拆穿她。
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厨房的蛇皮口袋,暴露了有人来过的事实。
然而她的心情似乎没受影响,真的无事发生吗?
陆今安上下观察顾念一的脸,试图寻找印记,终是看不出来。
她太会隐藏自己了。
男人眼底沉思晦暗,“顾念一,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啊,是吧,年糕。”
顾念一顾左右而言他,蹲在地上和年糕拍手玩,年糕今天没有撒娇,安安静静陪着她。
短暂的沉默后,“陆医生,我妈今晚来过。”
她主动开口,陆今安一瞬惊讶,很快转为正常,“来问你借钱的吗?”
原来这么好猜啊,顾念一苦涩笑笑,“陆医生,有时候人太聪明不太好哦,容易没朋友。”
陆今安握住她的手腕,从地上拉起她,“上去睡觉,年糕快被你摸秃了,成秃猫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年糕低头看看身上的毛,还在还在,安心躺回窝里。
“哪儿有。”
满手的猫毛沾在陆今安的衣袖,“陆医生,你好像共犯。”
陆今安抬了抬眉毛,“我是主谋。”
顾念一情不自禁笑出了声,今晚的阴霾暂时被扫除。
在陆今安洗澡的间隙,顾念一整理好资料。
她拿着一个文件袋,放在两个人的中间。
床上仿佛有一条无形的天然鸿沟,隔开的不仅仅是身体,更是两个人之间巨大的差距。
陆今安扯了下唇角,凝眉紧紧盯着女生的眼睛,他真的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在想什么?
顾念一将文件袋中的东西拿出来,“陆医生,这是你转我的钱,还有银行卡,我不适合保管这些,我家的事情,和你无关。”
“关于这场婚约,你随时可以解除,权利在你,我会配合好一切。”
“长辈那边我会去说,都是我的责任。”
她的生活,不应该给别人添乱。
难怪明悦有时候说她太拧巴,的确如此。
明明可以就这样装着过下去,她偏不,不想欠别人一丁点人情。
尤其是金钱纠葛。
他们不是合约协议结婚,不是拿了钱办事演戏的关系。
陆今安绕过床头,一步一步走近她,宽大的身影遮住灯光,唇线抿直,“顾念一,我们结婚没超过三个月,你提了两次离婚。”
“婚姻不是儿戏,结婚是彼此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你现在是不是太草率了?”
顾念一眼帘低垂,不敢抬头直视他,“是,我当时想得单纯了,及时止损对你来说是好事。”
“止什么损,我损失什么了?”
“钱。”女生音量降低,几不可闻。
陆今安语调闲散,意味深长地说:“我不能离,爷爷当时给我下了死命令,如果离婚,就会打断我的腿。”
顾念一抬起头,难以置信,“真的吗?不可能吧。”
“你可以打电话问问爷爷,或者谢昀庭。”
“那我打给谢昀庭。”
接到电话的谢昀庭一脸茫然,很快反应过来,“有的,还立了军令状,签字画押。”
他的语气严肃,声音低沉有力,增加说服力。
同时,陆今安的微信收到谢昀庭的消息。
【陆今安,记得欠我一个人情。】
顾念一替自己辩驳一句,“陆医生,我没提离婚,那是一个假设。”
陆今安骨节分明的手掌握住顾念一的肩膀,抬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视他的眼睛。
桃花眼眸色幽黑,如同窗外无垠的夜空,薄唇轻启。
“顾念一,你要明白一件事,我们之间,离婚的主动权永远在你,如果哪一天你想走,我会成全你。”
他的声音磁性清润,在黑夜中分外扰人心悸。
“好,我知道了。”顾念一嘟囔一声,“那爷爷还是会打断腿啊。”
“妈妈借钱的事我来解决。”
顾念一着重强调,“陆医生,不要借钱,我没钱还你。”
生分的习惯短时间改不了,陆今安不强求。
男人懒洋洋地说:“放心,听太太的。”
听她的就听她的,非要用听太太的。
多暧昧的称呼。
顾念一抬起手摸了摸泛红的耳垂,微微发烫。
“太太,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陆今安嘴角噙着一抹笑,偏要挑破。
第19章 生日(文案部分)
耳朵红被陆今安直白挑破, 称呼直接用“太太”,对顾念一来说,毫无招架力。
不只是耳垂, 脸颊和脖颈肉眼可见地变红。
像夏天最甜的水蜜桃,粉粉嫩嫩, 在脸上铺了最自然的腮红。
顾念一抬起手掌作势扇了扇风, 给自己降温, “天太热, 最近秋老虎太猛了。”
她说的是实话, 副高霸占陆地不退, 海上的台风缓慢移动中,起不到降温的作用。
然而,毕竟已经进入暮夏, 副高再挣扎也是强弩之末,夜晚温凉。
她这段话骗骗小孩子还行,在陆今安面前轻易被拆穿。
偏偏窗户未关,凉凉的晚风闯进室内,扬起纱幔, 吹在胳膊上, 瞬间起鸡皮疙瘩。
男人幼稚地勾唇, “嗯挺热,空调开21度。”
话音未落,陆今安抬起长腿走到门边,直奔控制面板。
21度!
即使是盛夏季, 21度也会冻死人。
顾念一忙转身去拽他的胳膊, “陆医生!”
结果陆今安只是走出去一步,停在了半路, 她速度太快,撞到男人的胸膛。
始料未及,顾念一捂住脸,脚下趔趄两步,被人拉住手腕,方才站稳。
陆今安板着脸,“我在,怎么了?”
顾念一仰起头,一本正经地说:“陆医生你是医生,自然懂得,空调不能开太低,26度刚好,室外正好26度,不用开空调了,我们需要低碳生活。”
“我们啊。”
陆今安长臂一伸,捞起床上的文件袋,“夫妻共同财产,用‘还’字多见外,陆太太。”
银行卡一件一件装回去,放在顾念一掌心,“东西收好。”
每次陆今安的三言两语就能破解她的难题,让她的心情转好。
将她从牛角胡同里拉出来。
顾念一不知道陆今安具体用了什么方法,他没有告诉她,只说不想她难过。
第二天一早,陆今安给她发来一份李慧玲签好字盖好手印的协议书。
协议约定,李慧玲不会再问她要钱、借钱,不会用生养之恩要挟。
中午时分,李慧玲打电话和她说先回家了。
顾念一请了半天假,提前约好顺风车,将妈妈送上车。
母女两个没有依依不舍,没有谈心。
大雁南风,梧桐叶落。
送客回家?
车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顾念一忍不住叮嘱,“妈,剩菜不要吃了,你多考虑下自己,不要把所有的心思放在顾明轩身上。”
憋在心里十几年的话,终于说出了口。
一辈子为这个家付出操劳,可能妈妈的心太小,装了弟弟,就盛不下她了。
从小到大,红脸、白脸都是她一个人唱。
爸爸在他们的成长中,几乎不存在,父爱如山,根本不动。
没有任何作用。
如果说妈妈是偏爱实行的刽子手,那爸爸是不作为的帮凶。
她不是一个歇斯底里的人,从小学会眼泪往肚子里咽。
李慧玲难得动容,“你多吃点,又瘦了,如果吃不惯这里的饭菜,我回去给你寄。”
迟了,太迟了。
已经没有必要了,她连哭泣的想法都没有。
曾经想过,和父母大吵一架,为什么偏心弟弟,为什么从来不考虑她,她不是他们的孩子吗?
现在,她连争辩都不想了。
以后互不打扰,就好。
不要再来打扰她,就好。
母女一场,最后留一个体面吧。
顾念一微笑并没有回复,示意师傅可以走了。
车门关上的不仅是南城与蓝山的路,更是24年的母女情。
断了,彻底断了。
她没有家了,彻底没有家了。
顾念一望着前方的黑色轿车,越行越远,直至消失在道路拐弯处。
儿时久远的回忆,如同汹涌的潮水,一幕幕灌进她的脑中。
妈妈会给她扎辫子,买新裙子。
会在她生病咳嗽时,揪心的整晚睡不着。
会在别的人欺负她时,赶走讨人厌的家伙。
后来,一切都变了。
她成了姐姐,被送到爷爷奶奶家,再也没有妈妈哄着睡。
她要照顾弟弟,弟弟哭了就是她的错。
家里什么水果、零食,都要弟弟先挑、先吃。
她成了被忽略的那个人。
你是姐姐,你要怎样怎样。
你是老大,你要怎样怎样。
没有人记得,她也还是一个孩子。
从什么时候变得呢?
是在弟弟出生之后,还是在她出生之时就注定了这个结局?
这天之后,李慧玲没有找过她要钱,反而时不时关心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她没有回复,屏蔽了李慧玲,聊天框沉到最底层。
顾念一偶然从朋友圈得知,李慧玲签好了合同,买下了梦寐以求地给弟弟的大房子,年底即可交房。
多么喜悦值得庆祝的事情,和她没有关系,她顺便屏蔽了妈妈的朋友圈。
她的房子呢?还会有吗?
一辈子那么长的距离,还有机会吗?
一晃到9月22日,是顾念一真正的生日,只有明悦和爷爷奶奶记得。
明悦卡着0点给她发祝福,【宝,祝你快乐,不止生日。】
爷爷奶奶清早打了电话。
还有一个人,她差点忘了,网友“X”。
X:【生日快乐,万事顺遂。】
同样的祝福,还有一份礼物,她最爱的玩偶。
“玫瑰”于下午15点05分以超强台风强度登陆南江省,南城所在的省份。
沿海地区刮起大风,下起瓢泼大雨。
玫瑰,一个多好听的台风名字,如果不是超强台风就好了。
顾念一需要值班,10点有人来和她交班。
大雨尚未来到南城,凛冽的风先行而至,街上失去了往日的热闹。
台风造访,顾念一取消了明悦给她准备的庆生活动。
她交班后开车回家,路过楼下的一家蛋糕店,踩下了刹车,下车去买蛋糕。
不爱吃甜食的人,在生日这天也会破例。
店里只剩下一个小姑娘,对着她甜甜地喊,“欢迎光临。”
一双杏眼弯弯,似剔透的小鹿。
上了一天班,依旧活力满满,年轻真好。
店里剩下的蛋糕不多,顾念一透过玻璃橱窗左右看了一圈,不好意思地问:“你好,哪种不太甜?”
“抹茶味的。”
顾念一买了一块抹茶提拉米苏,坐在店里吃。
玻璃窗隔绝了窗外的狂风,看着被风吹起的树叶,此刻她想,如果将她一起带走就好了。
她用勺子挖起来一块,放进嘴巴里,奶油的甜混合着抹茶的苦在舌尖化开。
好吃,特别好吃。
全世界最应该记得她生日的人,一整天了,什么信息都没有。
蛋糕微苦,就像她的人生。
身份证上的1月8日,是为了不被罚款而随意报的虚假出生日期。
当年计划生育严格,部分地区实行一孩半政策,即第一个孩子是女孩,可以生二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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