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身负护卫之责,沈晋此时一身戎装,头盔遮了半张脸,苏棠觉得,比他平日里朝服更好看几分,非常英武,她张口便说:“刚才是夏姑娘的车坏了?那诚王殿下怎么来了,是想英雄救美吗?”
这话里恶意满满,但沈晋不动声色:“诚王殿下没有明说。”
苏棠又笑了,在这样的时候,在乍然见到诚王萧铭阙的时候,她居然还笑的出来,这位沈统领真的太厉害了。
回来之后,苏棠偶尔想起来,哪一日她再见到萧铭阙,场面说不定非常难看,对于自己要做什么,她自己也没什么把握。她也曾好几次在噩梦中惊醒,她的梦里曾经有过的无数场景,和现在可完全不一样。
她没有想到,自己还能笑,而且丝毫不勉强。
苏棠道:“那诚王殿下说了什么?”
沈晋说:“诚王殿下看夏姑娘车坏了,说他们可以腾一辆车出来,请夏姑娘坐。”
“大老远就能看到夏姑娘车坏了,还来的这么快?我看车就是他弄坏的,候着呢吧?”苏棠说:“太后娘娘这里都腾不出车,他们倒是有,这就是早预备着的,沈统领说是不是?我看很该查一查。”
这个时候的苏棠,看起来又像是世人眼中骄纵的承恩公大小姐了,仗着皇后的幸进,任性跋扈,惹是生非,沈晋微微侧首,看到周围不远处寿康宫的人,还是依然不动声色:“太后娘娘已经吩咐腾一辆车出来,给夏姑娘了。”
苏棠这才悻悻的说:“这才对嘛。”
沈晋点了点头,策马而去。
茶香在一边听的目瞪口呆,这位大小姐,不像十四岁的时候让她心惊胆战,这像十四岁了,更叫她心惊胆战,这一副要找诚王殿下麻烦的样子,又是要干什么啊。
这可是诚王殿下啊,先端敏太子遗下的嫡子,因着这个身份,不论在先帝朝还是当今陛下登基后,对他都是礼遇有加,颇为超卓。再说了,诚王殿下生的俊美,性好古雅,性情温柔,如今才十五,今年的帝都十大名门公子榜,他已经排第一了……
扯远了,茶香把自己揪回来,不管怎么说,就算诚王殿下这样儿的大小姐不喜欢,那也不至于像有深仇大恨一般吧?
尤其这会儿,沈统领已经走了,大小姐的脸色可不太好看,仿佛不是她惹是生非议论别人,反是她被人欺负了一样。
谁敢欺负她?
茶香突然打了个冷噤。
苏棠的话,没过多久就传进了太后的耳朵里,消息是掌控后宫中重要的一环,而且事无巨细,太后听了,反是笑了:“倒是个心直口快的。”
李修虽然在搜皇后宫殿的事上得罪了皇帝,但到底当时师出有名,皇帝也不能当即清算,他自己心中有数,这阵子当差越发勤谨,指望着太后能保住他,这是皇后侄女儿的话,又是说的夏晴,他当然不敢怠慢的就赶紧递了进去。
此时听太后这样说了,连忙就捧场道:“这话说的虽不大好听,意思却有,莫非诚王殿下是真的……”
第11章
夏晴的事,太后是很看重的,皇帝单听了点细枝末节就察觉了,李修这伺候在跟前的,当然更早就知道,他呵着腰,捧着一盏莲子八宝羹,瞧了一眼太后的脸色。
才接着道:“若是如此,倒是个好事,夏姑娘的才貌性情,在帝都都是拔尖的,娘娘调教出来的人,旁人自是比不上,且又是王府郡主,等闲也没人配的上。倒是诚王殿下,身份自是没的说,又爱读书写字,习武练剑的,颇有贤名,想来倒是配的过郡主。”
贤名?
太监不管是夸人还是骂人,都直白的多,也惯于添油加醋,只管逢迎主子喜好,太后先前还不太在意的听着,听到这里了,才听进去了两个字。
先端敏太子也有贤名,而且还是皇后嫡子,七岁就封了太子,若是他还在,帝位断落不到当今身上,那哪儿还有自己这个太后?
如今皇帝登基三年,年已二十七了,却还只有两个小公主,没有皇子,而这位端敏太子的嫡子已经长大了,连后宫太监都在说他的贤名。
至于夏晴,当然是有种种好处,模样生的美,人也雅致,可是太后很清楚,她还有更多的好处,她在自己跟前的分量,她身后的王府,她身为异姓王的亲哥哥,还有分散在各世家望族的家族亲眷。
苏棠那小姑娘,大约是妒忌晴儿了,太后想,她虽比不上晴儿,但想要和晴儿比一比的心想必也是有的,到底是皇后的侄女儿。太后自觉看事透彻,觉得苏棠虽是小姑娘妒忌而说的坏话,但说不准就歪打正着了。
就算没有,那也是给她提了个醒了,太后便道:“铭阙无非便是看见了,帮一下晴儿,拨一辆车的事,哪里值当说这些个,他读书识字的,当然知道这事自有父母之命,必不致如此。快别提了,晴儿脸皮又薄,叫你们这样胡乱编派的,只怕越发不敢出门见人了。”
李修那是成了精的太监,一听太后这口风,就知道太后心里偏向了,哪里还敢多说,赔笑道:“娘娘说的是,诚王殿下向来懂礼的,倒是苏姑娘一个小姑娘家,随口说两句,哪里当得真。”
太后也不再理这事。
李修在太后这没事了,才走出去,叫了自己徒弟李云喜来吩咐了几句话,李云喜便往前头去了。
诚王殿下身份贵重且特殊,向来是受朝廷优待的,便是春狩在这行宫中,分配的地方也不算小了,而且就在皇上旁边儿不远,那当然就离太后也不算太远。
李云喜进去,倒也不是见诚王殿下,只跟诚王殿下跟前的一个太监,他的同乡张兴喝了一杯茶,坐了一刻钟便走了。
诚王殿下虽然才十五岁,身量还未长足,还一副少年模样儿,气势却已长成,温文尔雅中自有高华气度,且隐见威严,一双凤目熠熠生光,此时听了张兴的话,心中虽是不悦,面上却没有露出来,只点了点头。
“太后娘娘不肯,不是早就预料到的吗?”窗边立着一个中年男子,容貌清隽,面白无须,十分斯文的样子,见状便劝道:“殿下虽然才十五岁,但身份摆在这里,太后就算不忌惮,也多少会避一避嫌。帝都可选的人家那么多,太后娘娘又何必选殿下。”
“容先生说的是。”诚王萧铭阙颔首应道:“只是还是希望事半功倍罢了。”
容先生道:“这原是人之常情,只要不过分指望这种运气,倒也就罢了,只如今看太后娘娘的意思,对殿下的忌惮还超出了我们的预估,且不说南阳王府到底是什么意思,若是以殿下身份求娶夏晴,只怕反是太过显眼。殿下大成之前,还是须谨慎小心为上。”
“不错,正该如此。就还是按我们议定的,让许游使力吧,许游才名在外,虽身份略差,却也在可将就的边儿上,且这也正好可以看看她对太后的影响力,若是不行,那也不必娶她。我才十五,如今暂时还不必急这件事,再看看也好。”萧铭阙讨论自己婚姻的冷静样子,实在不太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甚至已经把夏晴当了囊中之物。
随即安排:“夏晴的喜好,已经调查清楚了吧?让许游去办吧。”
容先生领命应是。
待容先生出去了,萧铭阙往里走,转过多宝阁,里头的榻上坐着一个美妇人,看起来三十许的模样,本是极其冶艳的容貌,却是衣着素淡,只戴着一支白玉簪子,一点金器也没用,正是守寡的打扮。
这便是先端敏皇太子的太子妃,当年她以汾阳侯府嫡女这并不太出众的身份在帝都众多贵女中脱颖而出,成为皇太子妃,在帝都颇为轰动,很是议论了一阵子。
且成亲后一年就有了身孕,可见太子夫妇恩爱,实在是羡煞众人,风头也算一时无俩。
眼见得太子地位稳固,太子妃又将诞下皇长孙,康庄大道已经铺就,没想到太子外出巡视,一场急病,连御医都没来得及赶到,就此断送了原本铺满了鲜花的前程未来。
噩耗送入帝都,太子妃悲痛欲绝,若非腹中还有太子骨肉,必是要随太子而去的。
如今十五年过去了,这位曾经的太子妃,如今的诚王太妃,手里不紧不慢的拨着一串佛珠,容色平静,对儿子说:“其实有一人,若论好处,比夏晴还强些,且还不那么惹眼。”
诚王殿下知道,母亲虽为女子,一腔抱负却不逊男儿,且眼界手段都有,当年便是父亲的贤内助,甚至在还未曾大婚,还是少女时,便已经为父亲办过不少女眷内宅方向不方便走明路的事情了。
他听母亲这样一说,忙道:“母亲说的是谁?儿子与容先生他们商量过好几次,都没有议出合适的人来,原就说来请母亲替儿子留意,没想到母亲已经看好了。”
诚王太妃越氏微微一笑:“你是我的儿子,我自是要早为你谋划。我看了这些年,原本总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不是这样不好就是那样不好,未免委屈了你。虽有那种各处都好的,求娶却又太过惹眼,没想到这两年倒出来了一个合适的。”
这话自是说到了诚王殿下的心坎上,他虽有雄心抱负,正妻人选必定要对他的大业有所助力,但也不太愿意过分委屈自己,此时便笑道:“是谁?我想来想去,竟也想不出还有这样一个人。”
“皇后的嫡亲侄女,承恩公大小姐。”越太妃说。
萧铭阙想了一想,还真想不起这个姑娘,皇后是幸进,苏家在帝都最多算个后起之秀,交际还没到这个层次,诚王府又特殊,确实没什么来往。
越太妃解释道:“苏家虽不是什么要紧人家,可偏偏有位皇后,还是有宠的皇后,这位进皇子府的时候只是个妾,连侧妃名分都没有,却最终坐上了那个位子,不管是凭什么坐上去的,都不可小觑。”
那曾是她梦寐以求的位子,她曾为之殚精竭虑,所以深知这有多么不容易。
“所以这位苏大姑娘,不仅仅是苏家的女儿,更是皇后的侄女,而且苏皇后对她颇为宠爱,常留她在宫里,这次,她也跟着皇后来了。”越太妃说。
随即还补了一句:“我见过她一回,生的也是颇为貌美,比夏晴还略强一分。”这话里还多少带了一点儿调侃儿子的笑意。
萧铭阙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也越想越觉得妙,这一位姑娘,在后宫,有着估计她自己也想不到的影响力和各种机会,只要用对了方法,确实是比夏晴更有用,而苏家不是什么望族,自己娶她,也不会十分显眼。
越太妃还说:“还有一件,看皇后运作她的小妹妹嫁入临江王府一事,显然也是知道自己娘家弱了,要谋求联姻的,是以大约还不需我们出头,或许也能让皇后自己去求赐婚了。”
这也太完美了,萧铭阙越想越妙,笑道:“还是母亲有智谋,我们谋划了这样久,也没想到这一层来。既如此,只怕越发要劳动母亲了。”
越太妃也笑:“这是自然,这婚姻之事,自是我去替你操心,那位苏姑娘刚十四,虽还不急,但眼见得苏皇后有宠,愿意捧着她的只怕也不少,还是要早做打算。”
春狩向来是热闹的,因在外头,规矩自没有那么大,女眷也疏散些,连深宫中的妃嫔都能和家人见一见,苏棠就听说淑妃,容妃,慧嫔这几个随侍出来的娘娘都宣了家人,尤其是容妃还是与父兄相见的。
这在深宫嫔妃里是真的不容易。
宫里闹出这么大的事,贵妃设计诬陷皇后下毒,表面看起来是随着贵妃禁足而风平浪静了,可各人心中的计较应该是更多了起来,仪贵人有孕就够叫人有想头了,贵妃想要皇后的位子,想要自己养出嫡长子,其他人谁又不想?
不想要贵妃平安生子的人只怕也不少。
苏棠想着,后宫这些事,是永远也不会消停的,谁不想往上爬,谁想被人鱼肉?不管是谁,就算本性淡泊,只想安稳度日的,进了这里,也会被挟裹着被拉进那个漩涡里去。
甚至还包括每个人身后的家族。
就如出了皇后而获封承恩公的苏家,如今便是门庭若市了,尤其是经历了皇后被诬告,贵妃禁足这件事,后宫的事,看起来没人议论,其实传的最快,自然的,苏后之宠,便如烈火烹油,无与伦比。
今年春狩上,苏家又有两个子弟在侍卫里露了脸,虽不是拔了头筹,也算在侍卫里上上等,皇上亲口夸赞,还调了职司,颇为荣耀。
就连苏棠,同样的是在皇后身边坐着,夸她的也比之前的多了。
这会儿,她正跟着皇后娘娘看打猎呢,皇上底下的七皇弟,十皇弟,十二皇弟,十三皇弟,还有各亲王府,郡王府,国公府等勋贵府上的世子爷们等,纷纷出猎,一年也就这一次看这种热闹的盛会了,颇有些英姿飒爽的公子,各胜擅场。
苏棠看的眉开眼笑的,一眼却见寿康宫那个小宫女,借着换茶撤下来的机会,靠到丹朱身边,跟她说了两句话。
丹朱跟她主子真是一脉相承的求上进,立刻就来对皇后密报:“夏姑娘去南阳王妃的帐中了,这是三天来第二次去了。”
皇后便转头去看苏棠。
苏棠点点头:“我知道了。”
南阳王妃是夏晴的亲嫂子,虽然没住在王府,如今出来了,按理自也该见一见,本来不算出奇,但三天去两次,她觉得夏晴似乎没那么喜欢她嫂子。
苏棠算了一算,夏晴是在未来一年内定亲的,算起来很快了,她既是下嫁,多半是有特殊缘故,看太后如今选人这劲头,这人必定不是太后选的。
多半,是她自己选的吧,才子嘛,也不意外。
不过这个时候,苏棠想起来到行宫路上的时候看到的诚王殿下,又再想一想那个才子许游,那个人看起来和诚王殿下没有什么关系,但是苏棠却直觉得有点蹊跷。
夏晴养在深宫,不像宫外的小姐们走动的频繁,且走动的人家也不是许游那个阶层的,他虽有才名,却是如何接触到夏晴的?
投其所好,苏棠脑中念头一个接一个的跳过,最后就是这四个字,还真是诚王殿下的风格啊!
想到这四个字,难免想到一些往事,苏棠颇觉得牙根痒痒,不过虽不能确定,苏棠还是决定要管,救人一命,自是功德,且还能让皇后得太后欢心。她便对皇后说:“真是个难办的差事,只是既然皇上把这差事给了您,那我去问一问小统领吧。”
皇后看向她的目光已经移到了她的身后,微有诧异。
“什么事?”身后已经有人问了。
苏棠吓一跳,转身一看,沈晋就在她后面。
也就只有宫中大统领,兼领春狩防卫统领,加上身手了得,耳聪目明能做到这么近了。
苏棠倒没有被冒犯的感觉,真要有什么不能给人听到的话,她也不会在这种地方说了,苏棠眉开眼笑:“来来来,小统领,我跟您说句话。”
皇后和丹朱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人就这样状若无人的走了。
丹朱说:“大姑娘这……”
她说不出来了,皇后点了下头:“嗯。”也不知道嗯的什么。
苏棠对沈晋道:“我听到一点风声,夏晴似乎跟那个才子许游……”
沈晋连个嗯都没有。
7/50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