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安:“可是,现在已经十点半多了……”
六门课,那不得写到明天早上天亮,都不一定能写完!
陆屿白:“先做化学,你们别的科我还没看,化学今晚上你们班主任跟我聊天的时候,我稍微看了一下卷子。”
晴安简直如同遭了晴天霹雳,她僵化在原地,半天都没有一丝动静儿。陆屿白也不着急,端着玻璃杯喝着水,静静地看着石化了的女孩。
半晌,晴安还是想要拒绝,大晚上让她重做一套化学卷子,她要疯。
“可是,可是……”
陆屿白放下水杯,低头解着手腕上的腕表,解开后没拿下来,又给重新叩上,抬了抬头,温和道,
“上去拿文具盒。”
“……”
晴安:“那我能不能……回房间做?”
陆屿白:“在这里做。”
晴安头皮都快麻了,语无伦次。
“……”
“可、可是我……”
陆屿白:“我在这里看着,你在这里做。”
“化学考试是一个半小时,做完了刚好十二点。你平日里晚上睡觉都得接近一点钟,洗个澡,不耽误。”
晴安已经管不上为什么陆屿白会知道她平日什么时间睡觉这个问题,就是有种心脏上爬蚂蚁的感觉,焦灼,有些难以言说。
陆屿白依旧温和,但语气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般,让人心生惧怕。
好半天,晴安终于站了起来,慢慢吞吞的,往楼上走。
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两根中性笔,和一打演草纸。
陆屿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显微镜给抱到了茶几这边,还架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宽大的数据线接口,一根根插着显微镜又连接了电脑左侧后侧。
晴安摊开卷子,弓着腰把草稿纸给拿了上来。陆屿白对着显微镜看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过头,伸出手,翻了翻晴安的草稿纸。
“陆叔叔……”
晴安还是吓了一大跳,后知后觉,他是在检查她有没有夹带小抄。
莫名地羞耻感涌入心头,作弊这事儿晴安没做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被陆屿白这么一翻,就是很不自在……
陆屿白抱起电脑压在膝盖上,视线回到电脑屏幕,
“做吧。”
“时间到了我叫你。”
“……”
“嗯,好的,陆叔叔。”
……
……
……
这一个半小时的做试卷时光,难受程度不亚于每年的大型期末考的煎熬。化学在她四门理科里算是稍微好一点儿的科目,可必修一的硝酸跟铜以及铁的反应那几个又长又臭计算量还大的方程式,她向来是考试前靠着短暂记忆临头抱佛脚。
更有后面必修三的离子平衡,直接要了她的命。这次摸底考晴安的二卷之所以考的那么不理想,就是因为出题老师太变态了,全都是各种动态平衡的计算,她最致命的软肋。
晴安几乎是写一道题,就想要分神去看看别的,她抬头看一眼陆屿白,陆屿白正在专心致志对着显微镜观察什么东西,电脑屏幕上一片表格,另一半是切屏的传入电脑里的数据。她记得陆屿白好像也是研究海洋生物学的,研究贝类。切屏上那投影出来的显微镜下的小生命,一个两个,跟个板栗子似的,中间却是透明的。
会随着水流动一动,然后稍微……进行了什么分裂,一下子分裂出两个。
“……”
细胞分裂出第三个那一瞬间,晴安终于发现自己又跑神了,她赶紧甩了甩头发,又瞟了一眼陆屿白,陆屿白依旧在专心致志看着显微镜,一只手操纵操作台,另一只手骨节分明,压着电脑的回车键。
晴安低回脑袋,继续写题去。刘海儿有些长了,扫在笔杆上,她用手抓了抓头发,发出沙沙的挠头皮的声音。
她没有看到的是,这一系列的小动作都被对面的男人收入眼帘。陆屿白放下电脑,忽然伸出胳膊,在她面前的桌面上轻轻一敲,
咚咚。
“晴安。”
晴安抬起头,笔尖还点着题干。
陆屿白:“回屋拿个发卡,”
“把刘海别一下。”
晴安:“……”
瞬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撺掇着晴安的心脏,晴安感觉到自己的耳朵莫名就有点儿烧。她慌慌张张放下笔,点点头,站起身往二楼小跑而去。
回来的时候,用一块藕粉色的猫咪发卡,把那笨重的刘海轻轻往一侧一卡。
陆屿白没再看她,晴安坐回到自己的位置。客厅又陷入了寂静的沉默中,只有笔尖划着试卷发出的沙沙声音,以及男人调动粗准焦螺旋和敲回车键的响声。
少女光洁细腻的额头,倒映在对面的玻璃窗中。
……
这张试卷晴安再做一遍依旧是很吃力,大概花了接近一个小时五十分钟,她才做完。
距离十二点,已经超出了快要半个小时。
陆屿白并没有提醒她时间到了,而是等着她做完。晴安终于解决完最后一个空,放下笔后,下意识伸直了胳膊,抻了个懒腰。
尔后,才察觉到陆屿白还坐在对面。
忽然就有点儿小学生面对家长的感觉,不过因为夜色也确实是太晚了,晴安做试卷做的都有些困乏,她放下胳膊后,很难得没有害怕陆屿白,而是稍微软了点儿性子,将试卷叠了一下,推到陆屿白面前。
“我做完了。”
陆屿白停下敲键盘的手指,抬起头,目光从金色细框眼镜后面透过。
戴上眼镜的陆屿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斯文感,很书卷气息,尽管穿着的是黑色衬衣,但是他皮肤相当白,衬托着整个人的气质愈发温和。
也不太像会管教人的人,但晴安刚领教过与他对话的压迫感,很强,一字一句里都是不容置疑。
晴安打了个哈欠,是真的困了。
陆屿白听着她打完哈欠,继续看着她。晴安忽然有点儿不好意思,用手摸摸鼻子,身体塞回沙发里。
“洗洗去睡吧。”陆屿白道。
晴安眨了下眼睛,
“不讲卷子吗?”
陆屿白温和地笑了一下,
“太晚了。”
晴安点点脑袋,此时此刻她的确是只想趴回到床上,连澡都不想洗了。晴安站起身,将笔都收拾进笔袋里,然后踩着拖鞋,耷拉耷拉就往楼梯口走。
“陆叔叔。”女孩子转过身来,忽然摇晃了两下胳膊,轻声地道,
“晚安。”
楼梯口有一盏凹进去的小灯,淡黄色,温和的光打在她撩起了刘海的额头上,衬托着眉毛愈发柔顺,额角愈发光滑细腻。
陆屿白,
“晚安。”
……
*
第二天一早,陆屿白果然又已经去学校了。
晴安一个人吃早饭,早饭是小米粥和炒西红柿,配了点儿涪陵榨菜。现在高三生好多家长可个劲儿的给孩子做营养餐,但晴安反倒觉得陆屿白亲手做的家常便饭吃着就很舒服。
提着鞋子要出门的时候,她突然在一楼客厅处看到了桌面上叠着的一摞纸。昨夜陆屿白架在那里办公的电脑和显微镜都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叠像是卷子的东西。
晴安把鞋子穿好,转身走到了客厅边,弯腰捡起来那压在茶几上的纸张。
是她的卷子。
除去那六门课的答题卡,昨夜做的化学卷子也整整齐齐摆在上面。晴安翻了一下,发现她答题的地方都已经被人用红笔修改完,连分数都给批阅出来了。晴安瞬间脸一红,往后最底下一翻,一下子就看到了鲜红的“62”分。
“……”
公交车要来了,来不及丢脸。晴安把卷子往书包里一放,抓着校服外套就往门口跑去。
一上午的语数英。
最后一节课上体育,高三学生的体育课还是被保留了下来。
上课前,晴安就收拾好书包,体育课下课放学后直接去食堂吃饭,不回教室了。她把下午要上的课的笔记本都带好,考完试后的第二天,基本上所有科的老师都是要讲卷子。
下午有化学课,晴安看了眼陆屿白给她重新批阅的试卷,想着既然有人已经给她写好了详细解析,那么整理起来肯定要比其余科目的方便。于是便决定上体育课先把化学给整理了。
“晴安!”柳茹茹提着包过来搂她去上体育,
“你准备写作业吗?”
晴安背上书包,和她往教室门外走,
“整理笔记吧。”
柳茹茹:“哦……哪一科?上午语数英的我也还没整理。”
晴安:“化学。”
柳茹茹:“化学?化学不是下午才上课?”
晴安一想到自己昨夜被陆屿白“修理”的错题,忽然就有点儿害臊。不可控制地脑补了一下陆屿白一个生化大教授看到她那错出花的答题,得笑话成什么样。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拍着篮球跑动的声音,晴安侧了侧脑袋,瞬间就看到了杨博等几个班上很耀眼很有存在感的男生,一只手转着篮球,往楼梯口跑去。
周围依旧是莺莺燕燕,杨博穿了一身紫色的篮球衣,里面套着学校夏季校服的白色T恤。
晴安稍微往里面靠了靠,给他们让出道。随同杨博的女孩子们一个个言笑晏晏,恨不得把杨博抓在掌心,当成月亮捧上天。
杨博与晴安擦肩而过那一片刻,稍微抬了抬眼角,漫不经心看了晴安一眼。
晴安没看到杨博的那一眼,只是胡乱扯了一个理由,搪塞柳茹茹的问话,
“……”
“提前先整理着。”
“万一班主任提问呢。”
……
体育课上,因为是高三了,老师们也体量大家,就点完名后直接解散自由活动。
男生们在篮球场打球,班里最热闹的小团体就撮在一起,坐在篮球场边给打篮球的男生喝彩助威。晴安从小时候就对男孩子打球这件事相当不感冒,感觉不出来帅气,也看不懂为什么男生打篮球会那么激动。
她跟柳茹茹两个人找了个阴凉地儿,与篮球场隔了十多米的距离。柳茹茹的目光一直往篮球场看,手里的作业写了一道题就不再继续写了。
“啊——”晴安敞开书包,忽然叫了一声。
柳茹茹回神,问,“怎么了?”
晴安把书包里带着的卷子以及化学笔记本全都拿了出来,然后站起身,将书包朝下,往外甩啊甩,
“糟了,我的答题卡好像没带……”
“答题卡?”柳茹茹想了一下,一指教学楼方向,“在教室里吗?要不我陪你回去拿?”
晴安摇了摇头,放下书包,有点儿气馁地坐回到水泥台阶上。答题卡的确是今天上午才发下来,然而她的答题卡昨天就被陆屿白给从学校捎了回来,要是在书包里找不到,那肯定就是忘记在家里了。
她的确记得昨天晚上陆屿白单独把她的化学答题卡给抽走,因为她昨晚重做的就是化学卷子。陆屿白应该是也仔细看过了她答题卡上的答案,那张答题卡写的,更是胡言乱语。
柳茹茹见晴安没有动静儿,就也没继续吱声。晴安坐在台阶上,想了一会儿,脑袋瞬间放空,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
对面篮球场,忽然传来一阵的欢呼声。
好像是杨博又投进去了一个球。
晴安扫了一眼,说不上来什么感觉,脑袋乱乱的。她再次翻开书包,刚把陆屿白给她批阅过的试卷给拿了出来。
“哎——小心!!!”
下一秒,对面突如其来,横飞过来一个巨大的冲击。
晴安一愣,都没反应过来,柳茹茹也是愣了,只见男生在打的篮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冲着晴安这边飞速而至。
“晴安!!!”
晴安下意识抬胳膊,用手腕一挡。
很痛的一下,手里的试卷,瞬间飞走。
篮球的力道不小,晴安只感觉耳朵忽然“嗡嗡嗡”叫个不停,泪水生理性就反射了出来,沿着眼眶滚落下来一滴。柳茹茹大喊着她的声音像是从远空慢慢接近,好半天才听得到周围焦急的呼喊声。
疼痛也跟着在手肘炸开。
柳茹茹一生气,站起身就冲了过去,大喊着,“谁打的——过来道歉!”
晴安低着头疼了半天,才让眼泪收住,只在眼眶里打转。一阵风吹过,面前掉落在地上的试卷被哗啦刮了起来。晴安一愣,下意识蹲了下去,伸手想要将试卷给捡起。
一阵脚步经过,停在了试卷边。
流着汗的胳膊往下伸,将那抵在白球鞋旁边的试卷给捡了起来。晴安一愣,缓慢地抬起了头,就看到杨博站在了她的面前,一只胳膊抱着篮球,
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卷子。
……
最终是杨博送晴安去的医务室。
体育老师说还是去医务室看看比较好,被砸了的地方都红肿了。不小心把篮球给扔到晴安手腕上的那个男生一个劲儿的在道歉,杨博二话不说,抓起晴安的袖子,就往医务室走。
校医看了看晴安的胳膊,说不太严重。
“开个云南白药止疼喷雾,一天喷两次。”
医生拿着处方单就去找药房里找药,屋内就剩下晴安和杨博两个人。窗外的风吹过,将雪白的窗帘给吹起。
杨博手上还攥着晴安的试卷,他低头看了眼那卷子,忽然斜了眼目光,看向别过去头坐在凳子上的晴安。
“……”
“这卷子,是谁给你批的。”
“……”
晴安没回答他。
杨博嗤笑了一声,把卷子甩的哗啦哗啦响,
“是昨晚上过来给你开班主任小会的那个陆叔叔吧?”
晴安:“……”
杨博:“那种岁数的男人,你也敢喜欢。”
晴安转头,盯着杨博的眼睛,一字一句,
“你有什么资格说!”
杨博一愣,将试卷丢到了晴安面前,双手抄在篮球裤的口袋里,转过去身,
“真恶心。”
校医很快就回来了,晴安刷了学生卡,杨博手里提着校服,两个人默默走出校医院医务室。
柳茹茹已经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她抱着晴安的书包。晴安一出来,她便飞奔了过去,问前问后,
“晴安你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事儿啊?”
“要不要去医院?要不要去医院?”
晴安笑了一下,摇摇头,拎着云南白药的瓶子,给柳茹茹一晃,
“医生开了药,说没事儿。”
柳茹茹:“吓死了!幸亏没事儿。”
“也多亏是左胳膊,不然你写字都没办法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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