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洵已经站起来,很快电话的嘈杂声静下来,他换了个房间,只听见他低沉的嗓音:“故意的?”
沈名姝忽然想到一句:“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翟洵哼笑,而后在那昏黄的灯光下,他收敛笑意看了她半晌,问:“真不见?”
沈名姝摇头,看他神情,肉眼可见的暗沉不少,不过没更多要发作的迹象。她故意问:“你在哪儿?刚才好像挺热闹?”
翟洵去的隔壁包厢,没拿烟进来,看着沈名姝总有躁意。
他坐到窗边沙发,给沈名姝照了一眼:“许嘉衍的会所。”
“哦……会所。”
翟洵睨着她的表情,说:“我不常来。”
沈名姝点头:“漂亮么?”
翟洵微顿,理解她话里意思,笑一声:“没注意。”
他懒洋洋后靠。
“明白。”
“什么你又明白了?”
“当然是您最清白最无辜,最正经,心思……最干净。”
翟洵挑眉,对这半嘲的揶揄半点不恼,似笑非笑:“嗯,我肮脏的心思都对着你了。”
沈名姝呼吸顿了顿:“那翟总不考虑改改?”
翟洵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毫不遮掩的直白,仿佛快要将屏幕看破了,他慢条斯理道:“改不了了……沈名姝,怪难受的。”
沈名姝不是一开始就听懂的,是从翟洵的动作。
她自问是个见过世面,也不是那么容易脸红的人,可在翟洵这里,经常会觉得她那点世面……无论是哪种方面,都还羸弱得很。
“翟洵!”
“嗯。”他拿手机的手倒是拿得停稳,他道:“帮我?”
这她怎么帮?!而且……现在是这个的问题吗?不等沈名姝开口,翟洵漆黑的眼睛看着她,从她精妙的锁骨游到她唇上,他不要脸地蛊惑道:“姝姝,叫两声听听。”
“你别这么禽、兽行吗?”
“你再多让我等两天,我可能会更——禽、兽。”
…
十几分钟后,男人的哼声如魔音穿透手机,席卷沈名姝的身体。
她面红耳赤,心跳如鼓地挂断电话,扶着心口,手指按着心口的皮肤,后知后觉将睡衣重新拉上。
太荒唐,太羞耻了,可不知为什么心底,和更深处的地方,却有种微妙而异样的兴奋。
像细密的野草,郁郁葱葱冒出来,连成一片,扫在人身上,酥酥麻麻,雨一浇,全湿透了。
难以否认的事实是,翟洵做-爱时候的声音,和结束时那几声,是好听的。
-
许嘉衍和几个人正在玩牌,看到翟洵回来,把烂牌一丢,筹码甩出便往沙发那儿走。这边明显比那边安静,都知道翟洵不喜欢闹腾,所以没人过来打扰,连玩牌的声音都敛着。
刚才还阴气腾腾的人,现下颇有神清气爽的意思。要不是知道翟洵不碰女人,都怀疑是不是去隔壁和人打了一发。
许嘉衍问:“四哥,玩两把?”
翟洵接过递来的烟,点燃吸了两口,问:“我记得你有华莱的股份?”
许嘉衍道:“有啊,就十个点。第一次融资的时候就填了,怎么了?”
一般来说翟洵开口提起哪个公司或者行业,那一定是有了某种成算,准备下手或者已经下手,没办法,他对翟洵的金融大脑太过膜拜和盲从,根本没多想,下意识觉着翟洵是因为看到什么机会,要搞大的。
翟洵却没作声。
隔了片刻,食指轻弹去烟灰,低沉道:“算了。”
沈名姝不喜欢他介入她的工作,那女人现在难哄得紧。
许嘉衍见人说完便站起身,他‘唉’一声,听翟洵声音里透着浅显的冷,方才的愉悦又一散而空转眼变了脸,还莫名骂了一句:“一个破比赛。”
也值得把她烦成这样?
许嘉衍:“?”
-
南城越发有过年的气氛了,冬季、白雪、湿雾、贴纸、灯笼。
连工作室这几天都洋溢着不一样的气氛。
只有沈名姝一如既往,没觉得有什么区别,甚至,最近她真要忙坏了。但是今天一早起来却不太一样,天气也不怎么冷,路上甚至没有堵车。
到工作室看见外面有人来加班,跟她打招呼。
“早啊,Cloris。”
“姝姐周末好啊。”
沈名姝温和回应:“早,周末好。”
她刚回办公室,张婷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袋子放到她桌上:“这是我妈上午刚寄来的香肠,你拿回去尝尝。”
“阿姨已经回去了?”
张婷点头:“她在城里不习惯,也没认识的人,回去她还能打打麻将,索性就让她回去了。”
“不是做检查么?没事吧?”沈名姝问。
张婷家在临城一个小县城里,父母都在家务农,这两年妈妈的身体不太好,家里还有个哥哥,今年刚刚二婚。
老家修房子,妈妈看病,连哥哥结婚的费用都是张婷一手包办。尽管二人境遇不同,可有时候沈名姝和张婷会在某些时候产生共鸣,大概这也是她们能共事至今的原因。
张婷顿了顿:“还好吧。病是能治的,其他的治不了……嗐,反正,都是一笔烂账。”
她没再继续这话题,佯装不高兴:“你别拒绝啊,我妈说了这是特地带给你的,你不要我不好交差!”
沈名姝接过去,会心一笑:“那替我谢谢阿姨。”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张婷摆摆手:“自家人,你客气什么?”
说完,张婷手机恰时响起,她看眼沈名姝,说真是巧了:“我妈。”
而后她打开门,沈名姝依稀听见她和母亲撒娇的声音。
“知道啦妈,我自己会注意的。哎呀不是说了吗,大年夜不行,年初一回去。那我得工作啊,不然怎么赚钱……”
再往后便听不见了。
张婷对母亲这么孝顺,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不全是骨肉亲情,张婷出生的时候,她父亲差点把她掐死,后来几岁的时候父亲又把张婷扔到很远的地方,母亲从家里逃出来光脚走了几十里路,脚见趾骨,满地踩血,才把人找回来。
沈名姝第一次听见的时候,大为震撼。
…
打开袋子,香肠独有的味道飘散在空气里。
李月和沈子荣还没有离婚的时候,过年偶尔也会在饭桌上看到,但她吃不惯那种熏味。以前张婷也送过,她放在冰箱里,两三节能吃一整年,但从来没在过年的时候拿出来。
沈名姝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发给翟洵。
【同事送的。】
二十几分钟后,翟洵回了消息:【这是什么?】
沈名姝:【香肠。】
沈名姝:【带回去给钟叔做。】
翟洵电话打过来,他惯常没有打字的耐心,她接起来,不等开口,他问:“几点结束?”
沈名姝说:“拿个东西就走。”
隔了两秒,翟洵说:“我三十分钟到。”
第28章 chapter 28
陡寒的天, 停了雪,汽车到一条窄巷口靠停。
一下车小吃烟火的气息便迎面而来,油麻糕、葱油饼、鸡蛋糕、肉夹馍, 炸串、豆腐脑……沈名姝站在路口, 望着几乎没有太多变化的小巷, 有一种时光停止的错觉。
沈名姝诧异于翟洵居然会带她来这里。
她转头去看, 翟洵穿着那身寸尺寸金的西装,干净利落的头发, 眉眼疏离抗拒,这样一副尊容出现在这儿,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因为是旧小区, 里头都是老式的菜市场, 使用的年份久了路面不是很平整, 偶尔有坑坑洼洼的凹陷,雪化后变成极浅的污水坑。路过的电动车,自行车碾过的污水溅起水渍, 翟洵皱起眉, 表情可谓黑得色彩斑斓。
翟洵少有会后悔的决定, 但这次还是觉得自己草率得很。
无论几次,他依旧不习惯这种味道,到处都是脏的,路边小摊油腻腻,空气与食物之间没有隔挡,不戴口罩和手套……都令他难以忍受。
“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来这里了。”沈名姝笑着说,有自行车过来, 她便下意识抓了翟洵的手,将人往身边拉, 下一秒,她被男人反握住掌心。
翟洵脸色抗拒,语气也就没那么动听:“你说对了。”
这辈子是真不会再来这里了。
沈名姝眼角轻弯,她拉着翟洵,连脚步都快了不少,脸上露出许久未见的轻松和活跃。翟洵看着她,白色大衣下的浅黄一色内搭衬得她神情更灵动,这时候的沈名姝更像是十几岁少女的样子,没那么多烦恼,笑得也简单,进入街道时那种难忍的躁动不自觉沉降下去。
沈名姝指着不远处的小店,红底金字,上面简单写着‘鸡蛋糕’三个字。
她惊喜地说:“那家店居然还在。”
她微微用力,拉着翟洵的手快步走到小店前,店面修整过,品类多了不少,原本单一的口味添了很多新奇的,红豆,抹茶等等。
沈名姝选了原味,想了想又另外买了几样别的口味,翟洵自动拿手机去扫付款码。
“给张婷她们买点尝尝。”
“嗯。”
老板娘将称好的几袋鸡蛋糕直接递给翟洵,沈名姝一顿,却见翟洵神色自若接过去,她便转头说了声谢谢,隔了一秒,听翟洵淡淡也说了声:“谢谢。”
离开摊位,翟洵问:“你那是什么表情?”
沈名姝说不上来,想了一会儿,道:“你自己不觉得陌生吗?原来你是这么有礼貌的人……”
翟洵:“……”
翟洵掌心落在沈名姝头顶,揉了一下,就是语气蛮危险:“沈名姝,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个多坏的人?”
沈名姝抿着唇,忍笑淡然说:“没有的事,翟总才貌双全,有权有势,大度有礼,还帮我拎东西,我上辈子若非烧高香绝没有这种福气。”
翟洵冷呵一声,凑到她耳边:“多笑笑,有你哭的时候。”
沈名姝:“……”
见她表情有了变化,翟洵方才满意直起身,但很快,满地的泥泞再度让他表情失衡。沈名姝低声问:“所以怎么想到又带我来这儿?”
沈名姝十二岁那年,这条路还没有这么破旧,人比现在还多。
少女的心事来自初潮,紧张和害怕习惯性充斥在她心里,没有人给她正确的指导,为了避开司机和所有认识的人,沈名姝来到更为熟悉的街市。
李月在的时候她不是很常来,沈子荣带她来得多。她喜欢吃这里的鸡蛋糕,沈子荣会经常偷偷给她买,两个人开始吵架后,她就很少再来这里。
她走了很久,在街尾的小店面,在最深处的货架上找到卫生巾的字样。精打细算地核对着每一种价格。
李月已经很久没打钱了,她刚用之前剩下的钱交了最近的活动费,她想换学校,换一个学费便宜的,这样她能把那点钱把握得更好。
沈名姝避开了司机,所以回翟家的路依旧只能走回去,要四十几分钟的路程。
没有人教她,等回到翟家才发现她买错了型号,床单染上鲜红,她三点多去卫生间洗干净床单和内—裤,再垫上厚厚一层旧衣物,也还是睡得不踏实。
所以第二天,她又避开了司机,撒谎去了旧街区。
沈名姝依旧在货架挑挑拣拣,从上看到最底下的散装,她买完拎着黑色塑料袋往外走。
到门口,她拉开书包将塑料袋放进去,刚拉开拉链,她整个人如遭雷击僵硬在原地——
橙黄的傍晚,周围一切停顿,少年与轮椅上像末日世界的降临。
他在原地等着她走近。
“打开。”
沈名姝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她说:“没什么的。”
翟洵阴沉着一张脸:“打开。”
她咬着嘴皮,红透一张脸,走近,打开黑色塑料袋一角。翟洵手一抬,塑料袋从手中脱落,里头的东西散落一地,周围人驻足停留。
那一瞬间,沈名姝听见自尊被踩烂一地。
“这种地方你也敢一个人来?沈名姝,撒谎骗人这种本事你倒是利落得很。翟家是缺你吃缺你穿,让你来这种地方丢人现眼?”
翟洵每一句话都比刀子还要锋利。
虽然从那个月起,翟家所有的女佣,包括她都会获得一笔另外的补贴。可为着这件事,沈名姝还是深深记恨了翟洵好几个月,那段时间她对翟洵虽然还是顺着,在跟前依旧乖觉,但不再像从前那般热络。
庆幸的是,李月终于打了钱,连着几个月都没有忘记,或许是真的赚了钱,一个月比一个月多。
直到几个月后的有一天下午,她放学回家,听见佣人谈论下午无意间接到电话的事。
她才知道,在之前几个月收到的钱,和李月没有任何关系。
沈名姝稚嫩的心脏装满了复杂难辨的情绪,她对翟洵有怨,却又充满感激。
他击碎她的尊严,又好像在小心把她的尊严拼起来。
即便这看起来不像翟洵,更像是她的妄想。
直到又隔了几年,沈名姝才知道年少时的翟洵连那袋子里装的是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她自己一人在快要天黑的傍晚,去了那样凌乱甚至算不上卫生的小店,并且买了连包装都没有的纸巾。
为了几包纸,他觉得她简直无可救药。
翟洵第二次到这条街,沈名姝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十八岁,她生日,想吃鸡蛋糕,她跟在他身边,在他和今日一样漆黑的脸色下,走进这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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