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者都让他有些下不了决心,因此来的时候还火冒三丈,走的时候却又忧愁万分。
可这是他的孽报,谁也掺合不了。
等他离开之后,吴氏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有一种感觉,觉得这裴老帅少了从前的一些锐气,也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可现在在她眼里便是裴老帅即刻死了也没关系。
反正都是陌路人了,半世的孽缘终于结束。
想到这里也就不再纠结,让嬷嬷进来伺候着她梳洗一番后,就安静睡下,这一觉倒是睡得格外踏实,梦里的自己又回到了还在宣州时候过着那无忧无虑的闺阁女儿生活。
只是这一次不一样了,似乎还多了一个笑容明媚的少年。
回门之日。
耿家上下皆热闹,父子俩得以晋升,这样的好消息不仅对于耿家来说是喜事,对于姜家也如此,所以回门的时候,连带着姜时诲的脸上也有光,开开心心的祝贺着岳丈和大舅哥。
二人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的提醒了一句。
“你的前途不仅于此,放心干就是了。”
姜时诲也不蠢,很快就想到了这里头或许会有妹夫或者是公主的手笔,因此只是默默的点点头,并没有接其他的话。
耿家父子二人见他如此谨慎的性子,眼中不免流露出些满意来,他们最不喜的就是得势猖狂的样子,见女婿如此上进又有眼力,当然是高兴的。
因此,一家人团聚吃了顿开心的回门饭,席间也谈论不少最近朝政上的事情。
相比起西京城内家家户户的平静,此刻的东宫有一种颓败的气息。
自从谋士死了之后,太子身边的人就察觉出些问题来,有些是不着痕迹的疏远,有些则是抱病想要躲一躲这场纷乱,还有的则是堂而皇之的用了法子调任去外地,总而言之,从前还花团锦簇的东宫,顷刻之间就变得有些树倒猢狲散。
而太子本人此前对于这些事情压根也没有怎么用心经营过,所以一个二个的离去不奇怪,十个八个甚至是身边有些本事的人都生了离开的意思后,他整个人不说想法子留一留人才,反而是变得更加颓败不已,日日借酒消愁,甚至还在东宫之中聚众狎妓起来。
如此事情传到了宫里,已经是六月末的天气。
这时正是西京城最炎热的时候,原本老皇帝的身体就不好,听到这样的消息后更是震怒,听闻太医院都进进出出好多趟,这才稳了病情。
结果老皇帝稍有好转,不是养病,则是狠狠的斥责了太子一番,并且降下了旨意褫夺太子的称号,将其斥为幽王,送去幽州才算结束。
这样大的变动让这场夏日的炎热变得越发明显,东宫无力招架来自老皇帝的愤怒,相反一贯就在众人眼中都满是权利的清欢公主,最近倒是安分得很。
一则是已经很少见她出来四处走动,二来也没有见与公主相关的那些朝臣有什么异动!
所以一时间那些原本想要转念投靠公主的人,似乎也在想或许老皇帝心中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人选,所以扳着手指头的就将老皇帝的子嗣又顺着梳理了一遍,最后也没挑出个四五六来。
反而是有人刻意的将舆论的由头,引到了太子与已故太子妃的所生的大皇孙身上。
一下子倒是让那些无头苍蝇有了可效忠的对象。
不管怎么说,从礼法上来看,这大皇孙比公主登位可要名正言顺得多,且之前老皇帝也时常会给这位大皇孙一些嘉奖,此刻放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就被有心人给利用了,而那位有心人则是许久未曾露面的淳王府宋时也。
他自太子妃死后就开始布局,至今也有半年有余。
虽说有些人超出了他的计划,并没有被收入麾下,但从前效忠东宫的六七成的人还是愿意转投在他的名下,亦或者是说他“鼎力支持”的大皇孙名下,就这么赤裸裸的与公主府分庭抗礼起来。
第270章 姑嫂俩说开心结事
七月初十,中元节前夕。
侯夫人总算是找到了由头登门来了趟宁安园,姜时愿亲自接待的她,可见她脸上少了许多从前的开朗,满是忧愁和愧色,就知舅母今日来的意思了。
“舅母,您别太难过,这缘分没了就是没了,公爹和婆母既然已经和离,那便是两路人,从前我瞧着您和婆母的关系也好着呢,日后就当个好友处一处也行的。”
“你说得好说的简单,眼下嫂子不对,吴姐姐那里我是没脸去说话了,天晓得她会与我哥哥和离,这些年我去汉州的次数也不多,但少不得听说过不少他和那小妖精的故事,原以为吴姐姐能包容的下来,可却没想到竟然在这时候闹起了一摊子事儿,真是让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偏向谁了。”
说完这话,侯夫人就为难的叹了声气。
在情理上来说,她当然是该偏向吴氏,可是不管怎么样裴老帅也是疼她爱她的哥哥,所以哥哥再糊涂,这血缘也是断不掉的,所以她才会这般为难。
谁知姜时愿却淡定,只不过将这些日子在汉州的所见所闻给说了个清清楚楚。
“舅母许久不曾回汉州,所以很多事情您也不是太清楚,三言两语的大约只是听说过公爹对安阿姨的偏宠,但大家族里谁没有点糟心事呢?所以您就算是知道,也只不过是言语上挤兑几句,做不了什么实际的事情。”
侯夫人面愧,说的就是这意思。
“可对于婆母还有夫君他们兄妹三人来说,那都是日日夜夜积攒起来的失望和痛恨,所以到现在才会爆发出来,有件事情您或许还不知道,安姨娘所出的裴子荇病重多日,而公爹听闻西京城内有巫医可治,因此已经匿名在此地呆了半年之久,您可曾想过倘若公爹失手被抓,他的身份暴露在了众人眼前,裴家会面临什么样的危机?还有您虽然是裴家已经出嫁多年的女儿,倘若是真的牵扯起来,您觉得又能逃不了几分呢?”
听到这话的时候,侯夫人就完全失语了,震惊不已地看向了姜时愿,随后抓着她的手就紧张的问道。
“没骗我?哥哥竟然在西京城内有大半年之久,我这个亲妹子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过,天哪,他是疯了吗?为了那个女的竟然要让裴家一门涉险到如此地步?疯了!我这哥哥大约是真的疯了!”
侯夫人的震惊不是演的,毕竟在她看来,哥哥虽然在私节上对嫂嫂多有亏欠,但是在大义上却从未做过错过一事。
所以这些年,她背地里也是经常会代替哥哥向嫂嫂赔罪请安,可这些都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哥哥已经疯到了如此地步,因此一颗心才是彻彻底底的凉透了,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的哭出了声。
“爹娘不在的早,我与哥哥算是相互扶持着长大的,当初这安姨娘我也熟悉,倘若他们一家没有出事,那她与哥哥确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可老天爷要捉弄人,我们又有什么法子呢?当初我就劝过哥哥将安姨娘远远送走的好,谁知道他却顾及着顾及那的,最后竟然还把人给纳进了家门,亏得吴姐姐是个好脾气,又顾及着吴家和裴家两家的颜面,这才忍气吞声了下来,没想到哥哥却闹出那么多的事情,我现在算是彻底没脸了,吴姐姐那里我也是不知该如何去相见了,这里有些补身体的珍品,你替我拿给吴姐姐吧。”
说罢,又叹息了一声。
侯夫人此刻在宁安园里面如坐针毡一般,所以略停了停就想起身离开,结果人还没动呢,就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那笑声让侯夫人觉得有些熟悉又奇怪,但姜时愿却已经是一副早已习惯的表情,看了一眼侯夫人后就轻声地说道。
“是婆母来了。”
吴姐姐?!
侯夫人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听到过她如此爽朗的笑声了,突然想起来她刚嫁过来的时候,姑嫂二人还一同偷摸着去打过鸟呢。
因此这吴氏虽然也是大家出身,但性子却不拘泥。
而这么多年了,她都已经习惯了嫂嫂是一副冷酷冰霜的模样,却也忘记了她也曾是有过明媚灿烂笑容的女子。
如今离开了裴家,离开了哥哥,她这是又将自己给找回来了吗?
二人一碰面,一时间不免眼眶都有些发红,眼泪落下来的瞬间,吴氏也走了过来,看向侯夫人的时候露出了一副释怀的笑容,随后就上前去拉着她的手说道。
“你来瞧我,我心里高兴得很,你是你,裴家的人是裴家的人,我虽和你哥哥和离了,但我和你却还能继续做好友不是吗?你若是还真心实意的想要我同从前一样,就唤我一声吴姐姐吧,如何?”
无私的大度。
让侯夫人更是有些羞愧难当,她是亲眼目睹过嫂嫂困境的,但她也是为着裴家,为着哥哥后宅的安定,无数次的劝嫂嫂放宽心,主持大局。
现在想来还真是自私的要命,硬生生地将这样一个明媚的人变成了从前冷酷的模样。
一想到这个她就狠狠地给了自己两巴掌,随后红着眼眶的就说道。
“我这样自私的人不配吴姐姐拿真心来跟我换,我明知你过得有多艰难,却总是劝你忍让,现在才知道错了多少!若不是你有毅力从这圈子里头挣扎出去,只怕如今还不知道要过怎样的苦难的日子呢,一说起这个我就觉得自己罪孽深重的厉害。”
“瞧瞧,你这性子还真是和从前一样,这是我与你哥哥的事情,与你又有多少干系呢?再说了,这二十年待在裴家也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孩子们还小,我当然要为孩子们着想,要不然真看着他们兄妹三个什么都得不到,跟着我和离出来,回去做到灰溜溜的不容宗族承认的孩子吗?我又不蠢!好事岂能都让安姨娘和你哥哥都占了?”
听到安姨娘和裴老帅的名字,侯夫人又是一阵面愧,紧接着吴氏就拉着她的手笑意炎炎的说道。
第271章 裴子荇魂断中元前
“日后要来瞧我便来瞧我,哭丧着脸算怎么回事?我在西京城里头少与人来往,从前是瞧不上,现在觉得没必要,若是有人还瞧得上我的身份,愿意请我去席面上喝酒吃茶什么的,你可别忘了叫我一声知道吗?”
“你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这有什么好怕的,我都一把年纪了,听过的闲话还算少?再说了,她们私底下还不知道多羡慕我了吧,一个个的回去了还要跟小妾宠婢斗,哪有我这般自由自在的。”
她的话彻底把侯夫人给逗笑了。
这又哭又笑的,差点让侯夫人忘记了要来说的正经事,结果还是姜时愿问了一句侯夫人才一拍脑袋的说道。
“是这样的,再有几天不就是中元节了吗?阿念的母亲早亡,此次你们既然都已经回来了,婆母的意思是要不三家就并在一起去给法华寺给她和公爹都祝祷一番吧,十五那日咱们早早的去,然后快快地回,倒是也不影响什么,所以我特意来问问看都有时间不?”
涉及到母亲,姜时愿当然是要去一趟的,只不过两个孩子还小,且又是这样特殊的日子,带去寺庙总不是好事,吴氏看出来了她的担忧立刻就宽慰的说道。
“你和子谡放心去吧,我会在家里看着两个孩子的,等你们回来完璧归赵。”
她的话让姜时愿确实放心不少,两个孩子很是喜欢这位祖母呢,当然还有那位表舅祖父。
想到了这位苏家表舅,姜时愿不知怎么的脸上就挂了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一下倒是把吴氏给看得有些害羞了。
明明已经是上了年纪的妇人,可如今和离完以后却好似一日活得更比一日还年轻些,现在侯夫人瞧着她如今与那些三十出头保养得当的妇人有什么区别?
眼波流转间竟然还透露着些小女儿般的娇羞,这是什么情况?
但是以她的身份立场许多事情是不好问的,因此就想着改日私底下再向外甥女打听算了。
于是解了这心结后,略坐坐就起身离开了。
她现在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就是着人去打听哥哥的下落,疯风也不能拉着裴家一起疯,那可是几千族人的性命啊,不可能全都葬在这里!
因此踏出了宁安园门的时候表情就变得严肃了不少,他甚至在想该死的小蹄子要死就死快些,何必要像这样来拖累和牵连着裴氏一家。
七月的汉州天气比西京城还要更炎热一些,不过也隐隐的有了一种夏日即将落幕的萧瑟感。
汉州最热闹的街道上,裴家老宅。
此刻更是透着一丝无寂的死意。
裴老帅,这一走大半年音讯全无,家里头的事情虽然说有裴子添在外面对着没有出什么纰漏,但是宅子里照顾裴子荇一事,却让安姨娘疲惫不堪。
眼见女儿一日疯魔胜过一日,但他们却无药可治,只能用木勺给的方子来调理她的身体的时候,安阿姨哭的眼睛都有些看不大清楚了。
她也说不上来对这个女儿是什么样的心态,总觉得前世似乎是欠了她一般,所以无论是她说什么做什么,狠心也只能狠一下子,对她总是要多一些格外的心疼。
这半年的时间,裴子荇都没有出过门。
整日就待在家里头摔盘子跌碗,若不是裴家的根基深,如寻常人家出现了这种女儿,只怕早早就了断了她的性命,送到坟山上去了。
日子进了六月后,她连打骂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日里头有大半的日子都睡在床上,原先还能发出一些吃痛叫疼的声音,眼下却是连声音都说不出来了,眼下厚厚的乌青,两颊已经没了肉的寡相,脸色已经如蜡黄纸一般,干枯失去了光泽的样子,都表明着她活不了多久了。
可裴老帅还是没有消息!
他们又不知西京城的深浅,所以没法去信问,因此安姨娘真是外头外头的忧,家里家里的愁,这大半年下来人也不如从前了,消瘦的厉害不说,连带着眉角眼梢上的风韵也跟着散了不少,就像是一个被风霜吹残了的妇人一样,与往日柔情似水的安姨娘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这夜。
风呼呼的吹着,她才在女儿旁边的房间睡下没多久,就听到隔壁一声叫,吓得立刻爬了起来。
很快这院子就灯火通明,这样的情况已经上演过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是裴子荇即将要死,但是又被守在这里的大夫施以银针救回来的场面,这一次也不例外。
可银针扎了又扎,裴子荇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身上连块好肉都见不到,乌青叠着乌青,瘦骨嶙峋的让人害怕。
安姨娘一想到女儿受了那么多的罪,眼睛也跟着越发的模糊,似乎已经看不清楚女儿在何方,只是模模糊糊的前面有一团影子了。
“阿荇,我的阿荇,老天到底要让你吃多少的苦头才肯放过你?这些苦不能都加诸在我身上吗?为何非要与你这个孩子过不去呢!”
裴子添匆匆赶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母亲痛哭妹妹濒死的场面,而他经历了这大半年的折腾,也早已是无能为力,只能上前扶着,心累的安慰着。
“姨娘,拖到今时今日妹妹已经尽力了,可父亲那一头还是没有什么消息,我们就让妹妹走吧,您就这样扎针,替她延着命又有什么用呢?她活也活不过来!醒也醒不过来!话也说不出!饭也吃不进!究竟她活着是为了活着?还是为了您的一口气才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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