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兔突然听到这样的噩耗,一时间乱了方寸,满脑子只有那句“你在优化人员名单上”。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会议室的,直到她回到工位被方柏霓叫住,她才回过神来。
“是不是被裁员了?”方柏霓悄声问。
黄霖霖点点头,脑袋还有点蒙。
“赔偿谈得怎么样?”
黄霖霖这才回过神来,想起 HRBP 那句“没有赔偿”。她更加慌乱起来,声音颤抖地告诉方柏霓:“HRBP 说我没转正,所以没有赔偿。”
黄霖霖是方柏霓招进来的,是她带的唯一一个人。听黄霖霖这么说,她蹭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声音都大了几分:“我去找总监。”
方柏霓风风火火地直奔总监办公室,又风风火火地去找 HRBP。HRBP 依旧冷着脸,用风轻云淡地声音为自己开脱:“裁员的事,我只负责通知和谈话,具体的政策和方案是王经理负责的。”
方柏霓又一路杀到负责这次裁员的王经理那,王经理又把皮球踢给了人事总监:“这么大的事,我哪做得了主,都是李总监定的。”
当方柏霓气势汹汹地来到李总监办公室门口时,里面已经有人在为黄霖霖申诉了。那人就是廖慧。
廖慧跟黄霖霖没啥关系,如果硬要找关系,那就是她是招聘黄霖霖的招聘经理。
方柏霓在门口驻足了片刻,听到廖慧在里面义正严词:“先不说人家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刚半年就被裁,坏了人家应届生的身份,单说你们不给人家赔偿就已经违反劳动法了!”
李总监毫不相让,“她没转正,就没有赔偿。”
方柏霓在这时推门进去,“她的转正申请我已经批了,我们总监也批了,业务端她已经转正了。”
李总监是位四十来岁的妇人,干练的短发烫着精致的纹理,眉毛修长,口红鲜亮,侧身坐在办公椅上,慢条斯理地说:“流程没到我这,我没批就是没转正。”
廖慧气性上来了,一拍桌子,音量再次抬高:“你我都是做人力的,别把人当傻子糊弄。劳动法哪里写的‘不转正就没赔偿’?”
见廖慧又拍桌子又咄咄逼人,李总监也来了气,抓起办公桌上的公司宣传手册用力摔在了办公桌上,厉声喝道:“你想干嘛?这就是公司的决定,不服你也走人!”
廖慧不甘示弱,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身子朝李总监的位置探过来:“赔偿给够,老娘立马走人,一分钟,不,一秒钟都不耽搁。”
说完这句话,她又立马补了一句:“黄霖霖的赔偿也不能少,否则我帮她仲裁到底。”
廖慧的气势太强硬,李总监眼神躲闪了一下,没敢正面硬刚,却把视线转向了方柏霓:“你来干什么?不服你也走。”
方柏霓可没有廖慧硬气。人家一北京土著,老公是独角兽公司的老板,家里几套房。她方柏霓一无产北漂,腰杆子哪敢那么硬挺。但李总监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方柏霓也不可能低三下四地求她留下自己。终究还是用底气不太足的声音说:“赔偿给够,我也走。”
后来这件事从人力总监这闹到了总裁那,甚至还惊动了董事长。公司考虑上市前的舆论问题,终于还是选择了折中处理:她们三个一块走人,赔偿按规定足额。
从云智离职那天,三个人收拾好东西一起出了云智的办公大楼。
廖慧像电视剧里的离职白领一样,抱着方方正正的牛皮纸箱,踩着昂扬的步子;方柏霓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帆布袋,背上还背着电脑包,像要去逃荒;黄霖霖才半年,东西少,连电脑也只塞了一个背包,脸上带着一丝喜悦,嘴上说着“一下给了一个半月工资,还怪好的”。
方柏霓侧过脸看了看黄霖霖,心里飘过一句话:“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廖慧长发一甩,转头问她俩:“咱们也算是革命友谊了,一块去喝个庆功酒啊。”
方柏霓还没来得及回答,黄霖霖已经应了下来:“好啊!好啊!”
二比一,方柏霓已经没有了发言权,只能跟着她们俩走向廖慧那辆油光瓦亮的 SUV。三个人把东西一股脑儿塞进后备箱,翻身上了车。
方柏霓习惯性往后排座,黄霖霖则把她推到了副驾:“慧姐,女人坐副驾,你老公应该没意见吧?”
廖慧握着方向盘,朗声大笑:“他敢有什么意见?”
云智这家公司不咋样,但是地理位置极好。市中心的坐标让她们走不了多远就能找到一大堆好吃好玩的店。廖慧把车开进胡同里,七拐八拐进了一个门面看起来老旧的院子。院子里隐藏了一家精酿酒馆。
精酿酒馆里面的特色跟院子很般配,说得好听一点叫“古色古香”。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故作深沉。但不管怎么说,方柏霓很吃这一套。
很明显,廖慧是这里的熟客,七拐八拐把方柏霓和黄霖霖带到了一个角落的位置上。这个位置真是选得好,视野不差,能看到晚上演出的舞台,但又因为在角落里而隐蔽,很容易就躲过了外界嘈杂的折磨。
在廖慧的建议下,她们点了各色烤串和啤酒。时间还早,舞台上的歌手还在试音,大厅的座位上也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
外面的阳光从门口涌进来,衬得大厅里的灯光都昏暗不亮。
这么早的晚餐,对方柏霓来说真是稀缺。好像打进入职场,她就没有在七点前吃过晚饭,更没有像现在这样从容地坐下来吃饭。
往常的晚饭不是在工位上对付几口,就是匆忙回家后叫个外卖。哪怕偶尔有一两次与朋友约了饭,也会因为她临时多出来的事情延迟很久,还得在吃饭的间隙回复无休止的钉钉消息。
烤串刚上了羊肉串和牛肉串,廖慧评价为最美味的鸡肉串还没烤熟。廖慧已经迫不及待催促服务员把啤酒端上来了。
廖慧端着一拃高的啤酒杯,满脸得意地说:“来来来,举个杯!祝贺我们离开云智这个大坑!”
黄霖霖的动作迅速,在廖慧说完“举个杯”时就已经把杯子举起来了。此时的她早就没了当时初闻被裁员时的惶恐,反而换上了一种兴奋。这种兴奋一部分是因为拿到了赔偿,另外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廖慧和方柏霓与她作伴。
还没毕业的时候,她就听说职场没有朋友,人与人之间只有利益和算计。她抱着一丝畏惧进入职场,却不想如此幸运地遇到了两位女侠。是的,就是女侠。在黄霖霖眼中,这两位与自己除了同事没有任何关系的姐姐,就是两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
有了女侠的陪伴,她还怕什么呢?
方柏霓也被感染了,高高兴兴举起酒杯,说了一句:“祝我们早日找到下家。”
说完,方柏霓就觉得自己真是扫兴。大好的日子,说这种话干啥?真是打工人的奴性深到骨子里了。
为了掩饰自己说错话的尴尬,她赶紧把酒杯凑到嘴巴,大口吞下一口啤酒。真不愧是精酿,入口丝滑,入胃清冽。
方柏霓还在咂摸精酿的味美,廖慧又举起了酒杯,这次正对方柏霓。她们坐对面,廖慧直直的手臂,让方柏霓知道自己没有会错意。
“方柏霓,以前跟你不熟,但你太义气了,你这个朋友我认下了!”
廖慧的脸上镌刻着坚定,让方柏霓想到了“桃园三结义”。刘关张当年大概就是廖慧这样的神情吧。
此情此景,方柏霓的心头蹭地就燃起了一团火苗,还没放下的酒杯直击廖慧的酒杯。酒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当”,就像此时方柏霓果断的决定:这个朋友交定了!
第03章 欢迎来到爱情事务处理局
黄霖霖哪见过这场面,在旁边看呆了。呆滞了一会儿,竟然不自主地鼓起了掌。紧接着才反应过来,自己也要加入这场“结义”,硬拉着廖慧和方柏霓陪她再来一次。
这次义薄云天的聚餐在三个人喝得晕乎乎中结束。方柏霓用最后的理智记住是廖慧的老公章炜宁开车分别把她和黄霖霖送回的家。甚至,后备箱里的东西也是章炜宁帮她们搬进房间的。
但这次聚餐后,有一段时间大家都没怎么联系。各人都有各人的事情要忙。廖慧跑去三亚度了个长假,黄霖霖回四川老家吃了一个月火锅,方柏霓则一头扎进招聘网站。
直到半年后的某个下午,廖慧打来电话说一个吃个饭,有事商量。
吃饭选在了中午,一家中规中矩的火锅店。在火锅店的氤氲热气里,廖慧一边涮着毛肚一边说:“小方,我们一起开个婚介公司吧。”
方柏霓愣怔了一下,连夹起来的肥牛都忘记往嘴里放。她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便问了一句:“你说啥?”
廖慧的毛肚已经熟了,放进了自己面前的麻酱碗里,紧接着把筷子架在碗上,双臂交叠放在桌上,面色平静、语气认真,咬字清晰地对方柏霓说:“我说,我们一起开个婚介所吧。”
方柏霓确信自己没听错,肥牛也来不及吃了,放回了碗里,瞪大了眼睛问:“你开玩笑的吧?”
婚介所啊,说白了不就是干媒婆嘛。虽然方柏霓自认没有职业歧视,但这毕竟也是下九流的行当啊。她好歹也是上过大学的,怎么能去干媒婆呢?
廖慧一眼就识破了方柏霓的小心思,喝了口酸梅汤,开始了她的演讲:
“创业呢,不能有歧视;挣钱呢,遵纪守法就不寒碜。我已经做过调研了,现在的相亲市场用户多、前景好,很有搞头。你看这每年一波波毕业的大学生,进入社会后很大一部分都要靠相亲找对象。而且现在的都市年轻人手头不差钱,但圈子窄,舍得花钱找婚介帮忙。”
方柏霓思索了片刻,问了一句:“现在不是鼓吹‘不婚不育保平安’嘛,哪里有那么多人花钱找对象?”
廖慧一听这话就乐了,挑了挑眉,又瘪了瘪嘴,最后又摇了摇头,缓缓开了口:“姑娘,还是年轻了吧。你看看你周围真不婚不育的有几个?”
方柏霓想了想周围的同事、同学,确实没几个人真的是不婚不育的。
见方柏霓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廖慧继续说:“别被网上那些所谓的独身大女主骗了。那些不是人设,就是真有钱。咱们普通小老百姓要过小老百姓的日子。”
方柏霓觉得这话有些道理,但觉得有些不受用。怎么着,难不成只有有钱人才配追求独身?
廖慧多年的人力工作经验让她具备了识破人心的技能,她很快就看出了方柏霓的不受用,赶紧换了个角度:“你要是找工作顺利,现在手头大把的 offer,你就当我啥都没说。但现在的就业环境你也看到了,三十来岁的女性找工作多难啊。与其在投简历和面试之间耗着,为啥不跟我一起试试呢?”
最后这些话说动了方柏霓。
这半年来,她投了 500 多份简历,但只有十几家公司约了面试,而且大都在一面后就没了消息。这些面试的最后一句话几乎都是“你结婚了吗”。方柏霓知道这个问题是在试探她是不是有生育的计划,她恨不得在面试的座位上举手发誓——“请您放心,我现在单身,且会长期单身,最近几年绝对不会有生育的计划。”
可是,有用吗?没用啊。
她在网上搜集了无数应对这个问题的答案,甚至花了两千块找求职咨询师。求职咨询师给了她一个看上去万无一失的答案:我身体有一些问题,不适合生育。方柏霓想,这样回答,总不会被拿捏了吧。事实证明,这个答案毫无用处。
时间长了,她也就懂了。人家问这个问题并不是想看你怎么回答,人家只是在表达自己的担心。既然担心了,又何必让自己涉险?
所以,这个问题没有正确答案。
“与其在面试中被逼问婚育情况,不如跟廖慧赌一把。”方柏霓的脑中有一个声音冒出来。
那天晚上她们就定下了“爱情事务处理局”的名字,并在对爱情事务处理局的无限畅想中结束了热气腾腾的火锅。
廖慧本来要负担所有的启动资金,但被方柏霓拒绝了:“既然是共同创业,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出钱呢?”经过协商,廖慧出资 50 万,方柏霓把云智的赔偿金和其他一些小额存款拿出来凑了 20 万。
办公室也定了,是廖慧刚工作那几年买的一套商住两用房。
房子在北三环边上,位置很好。面积有九十几平,三室两厅。主卧和大次卧用来做 VIP 接待室,客厅做员工工作区,餐厅放了小茶几和椅子作等候区和茶水间。方柏霓本来想把小次卧也拿出来当接待室的,但廖慧说创业期会比较忙,必须得留一个休息室,用来午休和加班休息。
资金和办公地点都定了,就该找人了。方柏霓给黄霖霖打电话还没把情况介绍完,她就一口答应下来,甚至办公室的卫生还是她来打扫的。
创业三人团就这样定下来了:廖慧凭借多年人力资源的人脉,负责公司的外联和商务,也就是去各企事业单位谈合作,并负责谈好的合作活动;方柏霓负责公司的运营规划和策略;黄霖霖负责各项运营动作的执行。而事实上,三个人并不完全分工,而是有活谁有空谁干。
除此之外,廖慧拉来了云智的老同事王炼做兼职开发和运维,方柏霓找来了自己的高中同学陆阳做兼职情感咨询师。
爱情事务处理局就这样拉起了班子、开了门头,正式运营起来。
廖慧说得果然不错,相亲市场很有搞头。一年半的时间,爱情事务处理局也算是平稳运行了。原先装饰简陋的办公室,现在也已经在三人团的操作下温馨起来,甚至在茶水间的空墙上拼贴起一面“爱情箴言墙”。
周一下午,方柏霓就在“爱情箴言墙”旁边的 VIP 接待室接待了那位为儿子婚事操心的母亲。
她很准时,一点五十五分就扣响了爱情事务处理局的门。门本来就是开着的,她扣门的举动让方柏霓深刻体会到了人类的高尚教养。方柏霓应声走到门口,她请进接待室,并让黄霖霖帮忙泡了一杯茶。
茶是好茶,明前的龙井,章炜宁托人从杭州买的。方柏霓知道这茶价格不菲,一般情况都舍不得泡。今天这位客户,别的不说,单那二十万的答谢费和扣门的教养就值得一杯好茶。
这位阿姨张着一张圆圆的脸,脸上堆笑,眼睛眯成一条缝,有点像台湾省演员白冰冰。穿着也很鲜亮,上半身是水红色的针织开衫,下面配了一条深色的裤子。
阿姨很健谈,一见方柏霓就笑盈盈地自我介绍:“小方你好啊,我也姓方,我叫方敏,咱们也算是本家了。”
“我来北京就是专门来盯着胡逸凡找对象。”说到这里,方敏阿姨笑得弯弯的眼睛突然就有些不那么弯了,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我来北京都半年多了,托亲戚朋友给他介绍了不少女孩子,可惜哦,一个都不成。”
方阿姨握住方柏霓的手,脸上换上了郑重其事的表情,“小方,我看了你们的传单,觉得你们比其他的婚介所都靠谱,才找你们帮忙的。”
北京的单身男女们虽然背后有很多双饱含期待的眼睛盯着,但真要说跑到北京来盯着的,应该不多。替当事人跑到婚介所找对象的,更少。算下来,方敏是方柏霓从事这行以来接待的第一位替孩子找对象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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