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酒搭子找到了,不喝多扫兴。”
两人闲聊间,小二已经送来了两个菜,并顺便把占地方的菜单拿走了。
方柏霓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腩放进嘴里。味道不错,肉也炖到了火候。见胡逸凡还没起筷,方柏霓嘴里含着牛腩不好说话,但手指已经指了指那盘牛腩,竖起了大拇指。
胡逸凡当然明白方柏霓的意思,拿起筷子也夹了一块牛肉。
“桃李春风 ”的小二很勤快,厨师也很高效。没多久,菜就上齐了,酒水也送了过来。除了他们点的青梅煮酒和桂花少年游,小二还送了一瓶和月茉莉,并特别介绍是店里的新品,送一瓶尝尝,还请他们提提建议。
看着桌上的三瓶酒,方柏霓两眼反光,咬咬嘴唇,问:“先喝哪个?”
“就这瓶送的新品吧。”胡逸凡说。
“OK。”话音未落,方柏霓已经把酒瓶的木塞拔了出来,先给胡逸凡倒满,又给自己的杯里倒满。
“现在可以敬我了。”方柏霓说着已经把酒杯举了起来。
胡逸凡也举起酒杯,碰了一下方柏霓的杯壁,“感谢方老师这几个月来的帮忙,让我免受催婚之苦。”
方柏霓笑呵呵地回应:“好说,好说。”
方柏霓喝酒确实“莽”,浅尝一口觉得味道甘甜、酒味不烈,第二口就把杯里剩下的酒全部倒进了嘴里。斗笠形状的玻璃酒杯不大,对方柏霓来说,两口一杯刚刚合适。
胡逸凡见方柏霓一杯喝完,无奈地摇摇头,但也把一整杯喝了下去。
“感觉你们的工作挺有趣,每天见识不同的人和事。”放下酒杯,胡逸凡说。
他说的是自己的真实想法。在他看来,方柏霓每天的工作就是为各色男女安排相亲,了解男男女女的婚姻选择,总体看上去都是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尤其是方柏霓这样喜欢八卦的人,每天过这样的生活,简直是快乐无边。
但方柏霓却说,“也没有很有趣,你不知道现在人找对象有多麻烦。有时候匹配好几个人才能安排成一场相亲。”
“大家不都写明了自己的情况和要求嘛,按照要求匹配不就好了?”
“哪有那么容易?”方柏霓自斟自饮,已经又喝完一杯,“好多人的要求很离谱的。之前跟你说的那位 42 岁大哥,非要找 28 岁以下的女生,这都是小意思。更何况,好多人写出来的只是浅层要求,更深层的要求都是藏在心里的。”
“这怎么讲?”
“还说这位 42 岁大哥吧。他写出来的是只要 28 岁以下就行,但是如果我给他介绍的女生 27 岁,但长相不好看,或没有工作,你觉得他愿意吗?但是一个 27 岁、长得好看、收入高的女生会愿意找 42 岁的大叔吗?”
“确实不愿意。”胡逸凡微微点头,接着说下去,“你们可以跟他们说啊,就说择偶标准要符合常理。”
听胡逸凡说完,方柏霓忍不住笑了起来,“胡老师,你可真是单纯得可爱。他们要是听得进去,根本不需要花钱找我们。”
方柏霓喝了口酒,才继续说下去,“之前我一个学长找我介绍对象。我那位学长各方面条件还是很好的,他说自己对另一半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个子得高,不能低于一米六八。他自己确实挺高,有一米八五。”
“从他的身高看,他的要求也不过分啊。”胡逸凡不解。
“光说身高确实不过分。但一米六八只是他说出来的要求,其他诸如学历、工作、收入、相貌这些要求他都没有说啊。”方柏霓瘪了瘪嘴,冷笑了一下,“那时候我才刚开始当红娘,还很稚嫩。所以,我就直接问他:‘女生身高超过一米六八,但初中毕业、没有工作、长成河童,也可以吗?’”
“然后呢?”
“然后他就把我微信拉黑了。”方柏霓耸耸肩,还翻了一个白眼。
胡逸凡被她这个表情逗笑了,“你这是戳人家痛处了。”
方柏霓冷哼了一声,“你就说这人虚不虚伪吧?明明一米六八的要求是在女生的学历、收入、相貌都过关情况下的额外要求,非要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说什么‘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求身高一米六八’。”
方柏霓故意夹着嗓子复述那位学长的话,以表达自己的鄙夷。
“他要坦坦荡荡说自己想找一个本科以上学历、年收入某某万以上、有房有户、长得好看、身高一米六八以上的女生,我只会敬佩他脑洞大。但假模假样地说什么只看身高,可真是恶心到我了。”
方柏霓的白眼连翻好几个,让胡逸凡无障碍感受到了她的厌恶,但也让胡逸凡忍不住担心她这样会不会眼皮抽筋。胡逸凡也没想到自己会想到眼皮抽筋这个问题。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
刚还沉浸在对学长厌恶中的方柏霓见胡逸凡突然笑出声,问道:“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胡逸凡收敛了笑容,正了正神色,故作正经地说:“你说的对。大大方方说呗,装什么呀?”
方柏霓右手里握着的酒杯已经又倒满了酒,左臂撑在桌上,眼睛盯着杯中米白色半透明的液体,撇了撇嘴,“可不就是。”
很快她又发现了新华点,放下了酒杯,身体也转了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胡逸凡的脸:“你妈来买会员的时候,对你的择偶要求描述得更含糊,好像只有‘年纪相仿,本科以上学历,性格好’。你不会也隐藏着更多要求吧?”
第37章 爱情≠安全感、和谐和幸福
胡逸凡没想到话题会突然扯到自己身上,忙不迭撇清:“首先,那是我妈写的,不是我写的;其次,我连女朋友都不想找,能有什么要求?更别说隐藏要求了。”
看着胡逸凡着急撇清的样子,方柏霓忍不住笑起来,摆摆手道:“对哦,你是不想找对象,不是挑对象。”
但很快她又把话题转了回来,“等你哪天想找了,一定告诉我你的要求。我还挺好奇你的择偶要求呢。”
“那你可等着吧。”胡逸凡露齿一笑,用酒杯撞了一下方柏霓的酒杯,“到时候写一堆要求,吓你一跳。”
“那你找对象难咯。”方柏霓一边打趣胡逸凡,一边把酒杯拿到了唇边。
“你知道大龄男女为什么找对象难吗?”半杯酒下肚,方柏霓把酒杯放回桌上,双手叠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带一点坏笑。
“为什么?”
“这是我的总结哈,不一定全对。”方柏霓把免责声明说在前面,之后才开始说自己的总结:“其实很多大龄男女并不是因为条件太差找不到对象的,而是因为对自己定位不明,还对别人要求过高。”
胡逸凡露出一副求知的表情,等待方柏霓继续说下去。
“我做红娘快两年了,这两年里接待的男男女女没有一千也得八百了。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这个问题,比如自己个子不高,就想找个子高的;自己没有北京户口,就想找有北京户口的;自己挣得不多,但想找个挣得多的……”方柏霓顿了顿,“还有一些是自己什么都没有,但想着对方什么都有。总之,就是认不清自己的位置,提出的要求过高。”
胡逸凡听方柏霓说完,心中不免疑惑,问道:“那应该怎么定位自己、提出要求?”
听胡逸凡这么问,方柏霓有些得意,摆出一副“你算问对了人”的表情,抑扬顿挫地说:“其实你没有,不代表你就不能要求对方有。比如你有户口,你可以要求对方挣得多;你挣得多,可以要求对方有户口……怎么说呢?要坚持资源整合的基本原则,做到资源效益最大化。在北京,真正能影响生活的无非就是钱和户口嘛。”
整段话听下来,胡逸凡有些蒙:什么时候开始,婚姻变成了纯粹的资源整合方式了呢?是他太落伍了吗?
但他没有把自己的疑问直接说出口,而是换了种方式:“这是爱情专家给我的忠告吗?”
胡逸凡承认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带了些玩味的。虽然目前他不想恋爱、不想结婚,也知道婚姻不可能不讲求现实物质基础,可在他心里,爱情仍然是神圣、高贵的,婚姻虽然不等同于爱情,但也不应该变成如此功利的资源整合。如果人与人的结合必须用这种方式配对的话,那他大概真的不需要婚姻了。
他很想听一下方柏霓的回答。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方柏霓的为人有现代人所不具备的一些东西,比如侠义、坦荡、灵活。纵然有时候方柏霓的灵活难免带点世故、油滑,但综合来看,他并不觉得反感,甚至认为她是个很不错的人。
眼下,这个自己认为很不错的人却在发表如此功利的言论,让他一时难以接受。此时此刻,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
听到他的问题,方柏霓并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深深叹了口气,停顿了片刻才开口:“我可不是爱情专家,顶多算个相亲专家吧。”
说完,嘴角露出无奈地一笑。这一笑转瞬即逝。
“相亲与爱情,我认为几乎没有任何关系。”方柏霓又端起酒杯,啜了一口。
“那天你看《霍乱时期的爱情》有没有看到那句话?”她把问题抛给胡逸凡,“大概是这样一句话,‘安全感、和谐和幸福,这些东西一旦相加,或许看似爱情,也几乎等于爱情,但它们终究不是爱情。’”
胡逸凡摇摇头。他还没看到这句话,或者是看到了却没注意。
“我感觉现在大部分人追求的无非是安全感、和谐和幸福。房子、户口、收入,这些东西带来的也只是这些东西。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怎么只是因为对方有房、有户口、有钱呢?”方柏霓停下来,又啜了一口酒,才开口:“我觉得马尔克斯这句话很对。但是我又说不清楚爱情到底应该是怎样的。举目望去,所有人都在追求安全感、和谐和幸福。而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能拥有这三者中的一二就很不容易了。应该也没有人能真的抛弃这三件事去追求所谓的爱情吧。”
方柏霓的最后一句话声音低沉,颇有些落寞。
看着方柏霓的落寞,胡逸凡心里却有些开心起来:他没有看错人。虽然方柏霓说了大段大段功利的世俗婚姻言论,但她自己却不是这套理论的拥趸。她的落寞证明在她的心里爱情仍然存在,不唯房子、户口、金钱这些世俗之物马首是瞻。
她还是他心目中那个侠义、坦荡、灵活的可爱女人,现在可能还要加一些他自己都没有的成熟和理智。
她的落寞与他的开心隔着一张仅一米来宽的桌子并存。
“我觉得爱情这件事,最重要的还是看自己的心吧。”胡逸凡略有激动地说,“相爱的人在一起时的快乐,应该是其他快乐无法比拟的。”
方柏霓并没有察觉胡逸凡的那一丝激动,只是被他突然发表的爱情箴言惊讶到。刚刚出现的那点落寞在此刻消失无踪,她只想着打趣他:“哎哟,原来胡老师才是爱情专家。”
胡逸凡也不推脱,示意方柏霓碰一下杯,嘴里说着:“那现在是爱情专家敬相亲专家。”
在关于爱情的讨论中,三瓶酒已经全部喝完。方柏霓仍然感觉不够尽兴,非要再把没喝过的“洛城牡丹”和“采菊东篱”都尝一尝。胡逸凡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兴奋,竟也不劝,与方柏霓推杯换盏,喝光了五瓶酒。
这些酒度数本不高,都是 10 度上下。一瓶的量也不多,都在 300 毫升左右。但耐不住胡逸凡酒量不行、方柏霓喝得快,五瓶喝完,两人已经醉得如踩云端。但好在两个人最近约酒频次高,神经对酒精的麻痹适应了许多。虽然脚步不稳,但两人意识尚存。
结了账,从“桃李春风”出来。方柏霓要打的车到了,胡逸凡就跟着上了车。他只说要送方柏霓回去,却全然忘记自己的车还停在七百米外的停车场。方柏霓也不拦着,抓着他的手上了车。
方柏霓租的房子离爱情事务处理局不算远,地铁只有两站,步行也不过三公里左右。
十点以后的北京不怎么堵车,二十分钟不到,车子就从二环边上的“桃李春风”到了三环外面的方柏霓家。
方柏霓下车,胡逸凡也跟着下了车,嘴上说着:“我要送你到门口。”方柏霓就依着他。
方柏霓是合租的房子,跟一个前同事。前同事是河北人,离家近,一有假期就会回家。元旦假期也不例外。这几天,两居室的房子里就只有方柏霓一个人。
方柏霓的小区是一个半新不旧的小区。房子大都是上世纪 90 年代末修建的,有几栋楼是当时国企的福利房。方柏霓租住的那栋刚好就是。房东退休后就带着老婆去海南养老了,北京的房子就常年出租。
方柏霓住 17 层,一个朝西的两居室。方柏霓住主卧,阳台窗户朝西,冬天还好,夏天的下午就热得厉害。方柏霓是五年前搬过来的。因为房东常年不来一趟,房租也没涨过,她就一直没有搬。
虽然在卫生间、厨房这些公共区域,她跟前同事有不少龃龉。但考虑到房租合适,也就忍了下来。
方柏霓和胡逸凡手挽着手下车,迳直进了小区。方柏霓还能清晰地记着回家的路,两人步伐也算稳健。拐一个弯就进了楼道。楼道的灯坏了一盏,只有一盏还在努力工作,让墙皮已经泛黄的楼道更苍老了些。
与他们一同等电梯的,还有一位遛狗回来的壮汉和一对遛弯回来的老夫妻。在旁人面前,两人尽可能装作清醒、冷静,但大脑的眩晕和脚下的飘忽让他们只能靠互相扶持才能站得稳定。
电梯下来,两人先于壮汉和老夫妻进入电梯。他们本来就站在靠里的角落里,但听到老夫妻中的妻子低声嘟囔了一句“喝多少啊,这么大酒味儿”,就更往里挤了挤。
壮汉在四层下了电梯,老夫妻到了六层。等老夫妻下去,电梯里便只剩下方柏霓和胡逸凡。方柏霓憋了好久的笑终于释放出来,凑到胡逸凡耳边低声说:“喝了多少啊,说你呢。”
方柏霓的呼吸喷在胡逸凡的耳边,让他觉得有点痒,忍不住想蹭蹭,一歪脑袋却正好蹭到了方柏霓唇上,又赶紧歪了回来。
此时神经迟钝的胡逸凡还没有意识到刚才动作的暧昧,嘴上还在跟方柏霓打官司:“说你呢,你喝的比我多。”
电梯在 17 层停下。两人从电梯出来,在不甚明亮的楼道里拐了两个弯,才走到方柏霓家门口。
方柏霓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包里摸出钥匙,又在锁眼上拧了好几下才打开门。老房子就是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方柏霓住的老房子最大的问题就是锁不好开。
门开了,方柏霓站进了门里面,手却还跟胡逸凡的牵在一起。
方柏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悠悠地说出一句让自己后悔的话:“我室友回家了,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胡逸凡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居然点了点头,说:“好。”
第38章 一起醒来的那个早上
方柏霓想,自己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应该就是邀请胡逸凡回家坐坐。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坐坐”会发展成了“躺躺”。
是的,你没有看错,方柏霓与胡逸凡的“坐坐”是以“躺躺”结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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