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少,一眼便可看得广,这也叫她一眼就看见了一位熟人——吴平。
他站在巷角,鬼鬼祟祟四看后,从腰间取下一个装得满满的钱袋,然后递给了另外一人。
吴平给钱那人在巷子更里面,宋朝月无法得见其面容。只见其伸出来接钱袋的手指短粗而又手掌宽大,窥度应当是个男子的手。
给完那么一袋钱,吴平又回头看了一眼,好巧不巧,他看的方向正好是宋朝月躲着的地方。
这一眼叫宋朝月缩回了藏躲着的墙后,不敢再探出头去。
过了一小会儿,等宋朝月再伸头出去看时,吴平与那人已经消失得没影儿了。
是不是被发现了?宋朝月满怀心事地回了宅院中。
回去的第一件事,她便翻出的书架上记载苍州各掌柜月钱的账本,吴平为苍州总掌柜,他的名字自然在第一列。
宋朝月看见其后写着给他每月发的月钱,约莫三十两银子。方才吴平给出的那一钱袋全是铜币倒是还好,若里面装的全是银子,那便可抵得上吴平一个月的月钱了。
那人定然不是吴平的家人,是家人并不会如此偷摸,想必,这笔钱,是不义之财,吴平给出时才如此小心谨慎。
“玉梅,找人去跟着吴平,看他最近都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这一次,她一定要理清这苍州的不白账。
也不知那日吴平是否看见了宋朝月,接下来的几日他似乎都有所警觉。直到五日后,玉梅来禀,说是见到吴平去了北苍王府,在里面待了快一上午才出来。
北苍王?这是北地的藩王。
“咱们与北苍王府可有生意往来?”
玉梅答道:“有,主要就是买些大米等。”
再仔细一问,核对账本,宋朝月发现,近几年,北苍王府购置的粮食越来越多。可是她问了一圈,这几年北苍王的军队并无征兵。
既未扩军,那这多买之粮食,又送往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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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苍王府门外。
宋朝月来了这么多日,都未曾到这里来过。
北苍王府应当算是凉城门头最大的地方来,不过能够看得出这里有些年头了,当年陛下钦赐的“北苍王府”那块牌匾边上的金漆都有些脱落,显得有些斑驳。
“褚长陵,你昨夜干什么去了,看我不揍死你!”
站在门外,宋朝月便听到了府内传来一女子尖锐的喊声,她抽了抽嘴角,本来还想去北苍王府看一看,现下还是算了吧。
“哎呦,这王妃又开始打王爷了。”与宋朝月一样,在旁听着的有几人,他们应当是常来这周围,对于北苍王妃打王爷一事,倒像觉得并不意外。
宋朝月横着朝旁边挪两步,歪过头问其中一个妇人,“诶,大娘,问一下,这北苍王府是个什么情况?”
那妇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宋朝月,见她头上戴着南方人才戴的帷帽,一张脸遮得死死的,再听其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
“啥啥情况?”
“我说里面的动静啊。”
“王妃在教训王爷啊。”
得到回答,宋朝月惊讶得嘴角向下,瞳孔瞪大,这,王妃是可以打王爷的吗?
那大娘侧身又观察了宋朝月一眼,即便隔着面纱,却好像已经洞穿了宋朝月的表情。
“咱们北方媳妇儿彪悍能干,爷们儿不听话嘛,咱们就是个揍!”她的说话的语调越来越上扬,对此满满的得意。
宋朝月讪讪地笑两声,还想同这位大娘说话呢,便见她已经健步如飞冲去了街道中,揪着一个大爷的耳朵恶狠狠地问他:“你是不是又拿老娘的钱去喝酒了啊?”
那大爷歪头捂着耳朵,转着圈儿,“没有没有,我去给你买胭脂去了,你看你看!”
他说着,从腰中掏出一个小木盒。
宋朝月就这般看着这夫妻二人言行举止,觉得无比新鲜。
“江小姐,莫要见怪,咱们苍州便是这般。”玉梅见宋朝月看着街中间的热闹,出声解释道。
谁料宋朝月一下拉住了红梅的手,十分兴奋地说道:“我喜欢苍州。”
从前在家中吧,父亲偶尔惹母亲生气了,母亲也会打两下父亲,可这事儿,在泗水城,可是隐秘不能外传的,到了这凉城,妻子教训丈夫这事儿竟是成了常态。
宋朝月觉得,这地方真不错。
没能进北苍王府,宋朝月只能再来择日拜访。
可没想到,在第二日出门之际,她竟有了意外之喜。
凉城中一间华家的糕点铺子里,宋朝月领着红梅在店内巡视,恰巧遇见了北苍王妃。
她手中牵着一个不过才三四岁的小姑娘,分外温柔地问她想要吃些什么。
“阿娘,我要那个莲子酥、还要那个红豆饼,还要……”
北苍王妃轻轻敲了敲女儿的头,“行了,吃完再来买。”
宋朝月忙吩咐人将小郡主喜欢的那剩下几样吃食给包上,亲手递了上去,“王妃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这几样是小店换了新师傅做的,还望王妃带回去给小郡主尝尝。”
北苍王妃见有陌生人上前来同自己搭话,握紧女儿的手将她护在了身后,问宋朝月姓名。
“鄙姓江,是小店的掌柜。”
这一来二去,宋朝月便同这北苍王妃聊上了几句。
王妃最终将那几样糕点带走,不过在宋朝月没注意之时,她还是将钱放在了柜台上。
宋朝月目送她离开,听百姓们说北苍王夫妇唯一的儿子被送进的宫内教养,而今夫妇二人身边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女儿,怪不得宋朝月看了一眼便将女儿护得如此之紧。
然北苍王妃带着女儿刚走,店内却起了骚乱。
店内的客人被赶了出去,一个女人被一群背上背着剑弩手中持着木棍的人护着走了进来。
一进来,那群人就拿着手中木棍在店中四处乱砸。
这是怎么了?宋朝月刚想上前交涉,却发现领头的那个女人,正是她以为早已被先帝下令处死的金妙竹。
原来,那日在笙歌城她没有看错,金妙竹,果真还活着!
第68章 骗人
糕点铺子堂前,由负责这件铺子的掌柜来解决这突如其来的祸事。
宋朝月就躲在堂后,她不想见到金妙竹,想必金妙竹也不愿撞见她。毕竟,她们两个都是已’死‘之人。
一阵打砸过后,糕点铺子的掌柜额头汗涔涔、愁眉苦脸地走进了做糕点的后堂。
他同宋朝月说,那群人是九州堂的人,说是他们家少主吃了糕点铺子的东西坏了肚子,上吐下泻好几日,堂主大怒,要砸了他们这家店。
宋朝月知晓了其中缘由,问这掌柜,前头领头那女子是谁。
掌柜神秘兮兮地凑近了宋朝月,轻声同她说道:“那位,据说是九州堂堂主新娶的夫人。这继母竟亲自带人来为继子出气,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这是凉城近来底下人议论颇多之事,据说九州堂堂主妻子死后两年又另娶了一个夫人,那夫人皮子白嫩得不得了,长得也不错,九州堂堂主宠得不行。
宋朝月又问九州堂是个什么地方。
原来,这九州堂是苍州最大的江湖门派,至于这江湖门派平日里以何为生,大家都清楚得很,宋朝月也没劳糕点铺掌柜解释。
其实她最想知道的不是九州堂,而是金妙竹如何逃脱了嘉和帝满门抄斩的御令,摇身一变成了九州堂夫人。
回府的时候,宋朝月并未再坐马车,她望着前头,心里不断咂摸这个问题,却总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突然,她感觉自己的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拖住,她低头,就见一个瘦弱至极的小姑娘拽着自己的裙摆,晃了晃手中已经有了好几个缺口的土碗。
“仙女娘娘,给口饭吃吧。”她气若游丝,似乎只剩一口气吊着,瞧来实在可怜。
宋朝月不忍心,又忆起那日被乞丐围住的场景,不敢在人前拿出钱去。
她牵着小姑娘瘦得只剩骨头的小手,拉着她走到了一旁巷子边,悄悄往她手里塞了几块铜板,“别叫人发现。”
大人们有一副力气,总能寻到饭吃,可是这么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儿,没了大人哪里能活。
或许这小姑娘已经没了亲人,所以这才在街上乞讨吧。她如是想。
其实,现实情况远比她想的要更糟。
九州堂带人来砸了糕点铺,砸掉的东西事小,更重要的是,坏了华家商铺的口碑。
大家都知道华家的糕点铺里的吃食吃了坏肚子,往后又有谁会来买呢。
这事儿,必须得问清楚。
宋朝月唤来吴平,要他邀九州堂堂主来,好好聊一聊这事儿。
华家是大衡第一富商,开着钱庄,涉足各行各业的生意,生意人,信誉第一,若是真的,双方各自赔钱就是,若是假的,九州堂便得给华家道歉。
华家家主远在笙歌也得知了此事,她在信中倒是没恼,只是告诉宋朝月,华家的名声不能毁,所以这九州堂堂主,不见更是不行了。
吴平做东,请了九州堂堂主胡祥于凉城万福楼一聚,宋朝月就坐在旁边的包厢里,听着隔壁的一举一动。
吴平邀胡祥于申时前来万福楼中,他来得早,胡祥却是姗姗来迟。
“吴掌柜,今日堂中事多,这才来迟了。”
仅一扇门之隔的宋朝月听着隔壁这胡祥粗况的声音,心里对此人的外貌体型已经有了个大概猜测。
“无碍,胡堂主快快请坐!”
吴平招呼着胡祥坐下,胡祥坐下后,豪饮了好几口茶水,看起来好似真的是匆忙而来。
“不知堂主家公子这两日可好些了?”吴平问。
这话却将胡祥问得一头雾水,什么好些了,他都好几日未曾回家了。
问了门外跟着的小弟,这才知道家中儿子这两日腹泻,在床上躺了好几日。
不过,这吴平是如何得知的?
他身边的小弟有些不安地同胡祥小声说道:“那日夫人带人去砸了华家的糕点铺,说是在公子在他家吃坏了东西。”
原来,胡祥什么都不知道,全是金妙竹带着人去做的。
胡祥愣了片刻,同吴平说:“这小孩儿吃点东西坏了肚子这不正常嘛,我家夫人带人去砸了华家糕点铺子确实冲动了些,这样吧,吴掌柜,这铺子砸被砸了多少钱的东西,我胡某尽数赔了。”
吴平摆摆手,手底下人递上了一个账单,胡祥看了一眼,便吩咐小弟去抬金银去了。
从始至终,吴平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赔偿店内损失一事算是结束了,可损坏店中名誉一事还没个了解呢。
“胡堂主,还有一事,您可能不知,自您的夫人上次在小店里闹了一场,我们华家商铺在凉城的生意,可折损了过半,特别是糕点铺,已经没人来了……”
胡祥是个粗人,能识几个大字。本来赔钱就让他不悦,听到吴平所说的折损了华家生意,更是火大,事情已经这样了,难不成还要叫他跪在地上赔礼道歉吗?
他浓眉一竖,声音有些冷:“你什么意思?”
吴平继续道:“我是想,少堂主有没有在小店吃坏东西,还是查清楚些为好。”
他话音方落,胡祥便挥拳打来。吴平是个做生意的文人,哪里受得住胡祥像熊掌般的一拳头,当下就被打倒在地,鼻子里流出一串血,脸也瞬间肿得同猪头一般。
他手底下的伙计成日也就是跑跑腿,算算账,见胡祥打人,俱是有心无力。
胡祥揍了一拳,还不解气,还想要继续揍一拳,一声清冷而又凌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胡祥!你的九州堂还想不想要!”
宋朝月带着帷帽,十分凶狠地推开了门口守着的两个胡祥手下,砰一声推开门来。
她这般身形,胡祥动几根手指就可以把她的手腕折断,可胡祥偏偏就被她这般气势凌厉的样子给唬住了。
毕竟,他还不知道宋朝月的来头。
宋朝月将一块令牌狠狠地砸在了胡祥脸上,砸出清脆一声响。
这般举动,于胡祥而言定然是一种侮辱,他正想发难,便看到落在地上当啷一声的令牌。
上面写着的字,叫他脸色大变。
这可是大衡最大的江湖门派万鬼楼的腰牌,他们九州堂于万鬼楼而言,不过是一个小喽啰。
寻常百姓或许并不知道这些江湖门派有多厉害,可是胡祥却知道。万鬼楼的楼主可是能百步杀百人的恐怖所在,他手底下随便出来一个人,都可轻易将胡祥斩杀。
“你,和万鬼楼是什么关系?”胡祥盯着眼前这个戴着白帷帽的女子,生怕她就是万鬼楼楼主手底下的鬼娘子。
“你以为,华家的生意为什么能开遍整个大衡?”
宋朝月话说半句,却早已经震慑住了胡祥,“我也问过了每日给你家儿子看病的医士,你那儿子在吃华家糕点前一日就有了腹痛,不过吃了当天才严重,这……可赖不得华家吧。”
说着,她又看了一眼吴平,“既然胡堂主已经赔了店内损失,这华家在凉城名誉的折损,待到胡堂主的儿子好些,再来华家铺子买上些糕点回家吧。”
说着,她便脚下生风地走了出门,及门口,还不忘同胡祥说:“劳烦胡堂主将我的令牌递还于我。”
胡祥捡起地上的万鬼楼令牌,然后交还给了宋朝月,目送其下楼上了马车。
直到坐上马车,宋朝月这才喘了一口大气。
她都佩服自己,这么敢装。
玉梅坐在旁边,问宋朝月:“小姐,咱们华家何时请到了万鬼楼坐镇啊?”
宋朝月摸了摸手中那块令牌,咧嘴笑回:“这是我骗他的,据传万鬼楼人神出鬼没,没几人知道他们人的行踪,也鲜少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我就拿了一块假制的出来,还真将人给唬到了。”
她说完,还示意红梅一定要保密。
这块令牌的来历,只有宋朝月知道。那日宋明泽将她从褚临那处接出来后,临别之际就给了她一块令牌。
那时宋朝月并不知道什么万鬼楼,只问这是何物。
宋明泽回说是他请人制的假令牌,叫她万一有什么危险,就掏出来。
后来宋朝月多方打听,才知道万鬼楼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也在今日,派上了用场。
今日宋朝月的举动果然将胡祥吓唬住了,没过几日,他就领着他那个身体不太好的儿子还有夫人金妙竹到了华家糕点铺子,买了好些吃食回家。
这下,有关华家的谣言自然也不攻自破。
这事儿处理完,已经过了快十天。
宋朝月待在屋子里,数着华家家主因此事给她的奖励——一箱金子。
在这华家做事,宋朝月的钱袋倒是越来越鼓,只是却找不到花处。她好像没什么想买的,也罢,便攒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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