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就吃点东西吧,慕医生。”何秉山冷冷地说道。
慕山却两眼放光,踉跄地走到铁锅旁,手伸进锅里抓起羊肉便往嘴里塞。
何秉谦笑着指了指慕山然后对大松说:“大松,谢谢你。这个地方真的……还有那些你说的话,就像一个引子,让我想起很多东西。确实,你是为了我好。也是为了你自己心中的那份念想,那份纯真。”
说到这里,何秉谦有点哽咽。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再恶的恶人,心中也还是有那份纯真的,比如说慕医生,他并不坏,他就是贪婪。我想起来了,他喜欢打麻将,爱出老千。和唐泽铭是好朋友,我们去他家里吃过饭,对吧,小铭?慕医生有个很可爱的女儿,培养得很好,马上就得上初中了……”
还在吃东西的慕山愣住了几秒。突然,他迅速地夺过大松手上的尖刀,扯着趴在地上唐泽铭的头发,企图用尖刀抹向唐泽铭的脖子。
大松连忙向前推开慕山,救了唐泽铭一命。
何秉谦却在一边安静地换水,泡茶。
“你疯了?!”大松怒不可揭地拉着慕山,又恶狠狠地看向何秉谦:“怎么了?你们想干嘛?”
“何老板,放过我的女儿。”慕山浑身发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这下就精彩了。”何秉谦缓缓走到唐泽铭身边把他扶起来,然后扯开堵住他嘴巴的布条。
唐泽铭嘴巴干得不停干呕,摇摇晃晃地靠在墙上。他故意离得慕山远一点,然后双手合十不停跟慕山道歉:“慕医生,真的对不起……”
“伪君子,彻底的伪君子……”慕山跪在地上开始痛哭,一边哭一边扇自己的脸:“是我,都是我,好赌,什么都输掉了……欠了一屁股债,才被唐泽铭要挟……”
“你,说是帮我还债,其实处处要挟我……”慕山咬牙切齿地指着唐泽铭:“用坏我名声,卖我物业要挟我……伪君子……我现在反正也不想活了……不管怎么样,你们都得死,别想再害我的女儿,我的家人!!”
说罢,慕山又站起来扑在唐泽铭身上,向疯狗一样撕咬着唐泽铭的身体。
大松显然有点被这情景吓到了,不敢再靠近。
反而何秉谦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兴奋。
唐泽铭被咬得满脸是血……身上也被血水浸透了,不停地惨叫哀嚎。眼看着慕山越来越疯狂,何秉谦才举起身边一个椅子走过去,往慕山的头上猛砸了一通。
慕山这才像一条死蛇一样瘫软地躺在一边。
“对不起,谦儿。”唐泽铭疼得浑身颤抖,在地上扭动着,狼狈不堪。
何秉谦单手提着凳子,站在唐泽铭身边,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冷笑道:“说吧,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唐泽铭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谦儿,我没想到会发生那么多事……我利用慕山……只是因为我知道你做的那些生意见不得光,我不想再跟你合作……我没想到后面会发生那么多事情……”
唐泽铭的眼神黯淡了下来,语气也越来越虚弱,疼得额头拧成了一块。他虚弱地继续说道:“你……你第一次在快活街醒来之前,那天晚上……惨案之后……是我让张大宝把你搬上天台的……我是真的不想和你有任何的瓜葛……不想在你身上留下任何指纹……可是张大宝把你搬上去后,我想上去看看你,你的手机居然在响……”
第45章 坦白
“所以我怕啊,我根本不敢动。”唐泽铭的脸都痛得扭曲了,看上去无比狰狞。可是他仍然坚持着在说:“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我以为你会死……也就用不着慕山下药了……我想把你的手机扔了,因为里面肯定有不少喜乐贸易背后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的证据。就让你犯下的所有事都随风而逝,让喜乐贸易结束,我拿着大松的钱带着核心的团队重新开始。”
“你那么怕我吗?”何秉谦冷冷问道。
“怕,本来只是想借助你的家族关系好好做生意而已。没想到背后有那么大的黑洞。”唐泽铭无奈地摇头:“我当时在天台上怕得连你的手机都不敢碰,而这个时候晓凤上来了。我知道你们的故事。她当时说,哪怕你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她也想救你。所以我跟她说,拿了你的手机,起码拿捏了你的命脉。她起码能成为你的自己人。然后我走了,我不知道她陪了你多久……谁能想到,你醒来后居然失忆了……”
唐泽铭坚持说到这里,脸色已经变得惨白。何秉谦这才发现唐泽铭身下t?已经淌着一大摊的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温热的血腥味道。
“活不了了。”大松木讷地说。
“我杀人了。”慕山双眼无神,然后又哭又笑。可是他的声音,虚弱而嘶哑,充满了绝望。张开一张满是血污的嘴巴,牙齿的缝隙里还塞满唐泽铭的皮肤。他踉跄着捡起地上的尖刀,用尽力气割向自己的手腕。
“何老板,放过我的家人和女儿。”慕山最后还在痛苦中哀求。
大松瘫坐在地上,明显还没缓过神来。
“村口小卖部那对夫妻,就是快活街惨案那个被买来的姑娘的父母吧。”何秉谦扔下凳子,坐下来歇了一会儿。一边倒茶,一边冷冷地问大松。
“你也是无脑,为什么你选择藏在这里呢。”何秉谦的语气带有一丝埋怨,然后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扔向大松。大松接过手机,屏幕上就是何秉谦刚刚让唐泽铭看的那句话。
“这里原来是我的一个窝点啊。”何秉谦喝了一口茶,意味深长地环视了一下四周说道:“以前我和瘦爷干的那些脏事赚的钱,就混在羊肚子里集中在这里……出事了之后,可能手下的人就把羊场卖掉了吧……”
“但是这里的那股味道……血腥还带着……钱的味道……”何秉谦闭着眼睛猛吸了几口周围的空气:“这个环境……这个地方……我印象深刻啊……一来到这里,就想起我做过的那些恶事……”
“来人!”大松开始撕心裂肺地大喊。
可是除了大松自己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没有任何回应。
何秉谦冷笑了一声,摇摇头说道:“死了这条心吧,不会有人来的。野山村的人都见过我,他们怕我肯定比怕你多一点。”
他喝了一口茶,然后指了指屠宰场周围的摄像头淡淡说道:“而且,现在这里出了命案,他们更加不敢进来了。”
大松呆呆地看着手机,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何秉谦。
“你也输了。”何秉谦继续说道:“我是不可能再和赵嫣儿在一起的,甚至我连见都不想见到她。就像她也不想见到我一样。而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于事无补的,你想方设法地做些事情来弥补你犯下的恶。可是那些坏事做过就是做过了,再怎么做都是毫无意义,于事无补。”
“你……你是谦儿吗……”大松呆呆地看着何秉谦问道。
“你活了一辈子都是这样,懦弱,怕死。”何秉谦看着大松说道:“我一直都是何秉谦。小果和唐泽铭跟着我搭档,都以为跟着我做的是正经生意,但正经生意哪里有赚钱的。喜乐贸易无非是一个洗钱工具而已。你一直都不知道吧,我才是瘦爷背后真正的老板。他本来也是打打擦边球,又没资源又没人脉的。后来问我做什么生意能更挣钱。那我就拉他一把嘛,帮他把赌场和皮肉生意做大做强。我也需要有一个人摆在明处出了事背锅,他需要我的资金和关系……没想到,他妈的,唐泽铭因为胆子小想和我分家,让慕山来药我……瘦爷玩处女玩出火,也想顺便整死我,然后他自己一个人独大……都碰在一起了,都想弄死我……”
听何秉谦若无其事地说着这一切,大松瘫坐在地上,欲哭无泪。
“其实唐泽铭和你一样,胆小怕事。后来憋屈得太久了,想着冲一把吧,又死得不明不白的。”何秉谦看着唐泽铭的尸体,一边叹息一边摇头:“他由始至终都不想我找到你的。第一他和你一样觉得愧疚,没有第一时间冲进花圈店救人。第二他在单飞之前害怕我见到你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会把他给废了,结果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所以你才是一切罪恶的源头对吗。”大松擦了一把鼻涕,眼睛里也没有了光。
“不对吧,你们才是一切罪恶的源头。”何秉谦若有所思地看着大松:“快活街里原来有属于我们最纯真的一切,可是,我们都把这些都给毁掉了,毁得一塌糊涂。林果是我的好兄弟,我知道他骨子里可能看不起我,可是他一直在拯救我。由内至外地拯救我…所以我恨不得把你们三兄弟千刀万剐……我多希望快活街惨案死的不是小果……而是我……也正是因为这条命是小果换来的,所以我不忍心轻易放弃……我也很痛苦……我宁愿失忆,一次次地回到快活街。是你们,是你们这些一个个还有念想,有奢望的人,一次次地想把我拉出来……可是,有用吗?恶一旦种下了,就是种下了。恶根不会枯萎,只会蔓延…”
“你说的真对啊。”大松的眼睛里开始泛着泪花:“要是一直和以前那么单纯,无忧无虑。多好啊……人为什么,会活成自己不认识的样子呢……恶根……太遥远了,恶根是什么时候种下的……”
“你最清楚了。”何秉谦在桌面上给大松倒了一杯茶:“就当长辈给晚辈讲讲以前的故事吧,从小果六岁的时候,他父母在快活街的那场车祸开始。”
第46章 恶根(1)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那一年,林果6岁。快活街里一片繁荣。闹市里的人们热爱聊天,穿着花花绿绿连衣裙的姑娘们蹦蹦跳跳地在昂首挺胸的少年身旁走过。偶尔在路边的捷达车上走下来一个梳着油头拿着大哥大的暴发户。
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可是对小林果来说,那是绝望的一年。一个本该开开心心蹦蹦跳跳的小朋友,却只能每天面对着愁眉苦脸的父母和压抑沉闷的家庭。那时候父亲林杰是一家国企的财务科科长,母亲罗树芬是办公室职员。本该幸福美满的双职工家庭,却因为罗树芬检查出绝症而蒙上了一层阴霾。为了能治好罗树芬的病,林杰四处寻医。但很多时候从医生口中的结果,都是无奈和绝望的。罗树芬已经时日无多了。后来有一个医生同情林杰,告诉他国外有一个专家团队他可以联系上,可能有一线生机,但需要长期治疗和耗费大量的金钱。而运气好的话,可以根治。
这本来对林杰来说是一个好消息,但是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第一,长期治疗意味着他们可能需要全家移民。第二,医生说的那个预估治疗费用,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笔巨额款项。
他只在单位的账户里见过那么多钱。
挪用公款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林杰经历了很多个辗转难眠的夜晚,还是决定铤而走险。
我已经这样了,为什么不赌一把。万一赢了呢。我在国外一边给树芬治病一边做生意,树芬的病也能治好,我在国外挣了钱还可以把单位的钱还上。现在那么多人做生意都挣钱了,我也可以的。林杰反复这么说服自己。
他没有跟任何人说,把罗树芬也蒙在鼓里,自己一个人开始谋划这件事情。
一切准备就绪,他以出国探亲为由跟单位申请了一个长假,并且买好一家三口的机票。出发那天他在单位把公账里的钱都转移走,还用行李箱和旅行袋装走了保险柜的所有现金。
他回家接走了罗树芬,却还是被罗树芬发现了行李里面的现金,罗树芬很快就猜到了林杰做了什么事情。
罗树芬在家里哭闹甚至企图自杀,却被林杰死死地抱住。
“树芬,我已经做了。就算现在回去,我也得坐牢。你就白死了。你给个机会,让我赌一把。”林杰把头靠在罗树芬的肩膀上,哭得像个小孩。
等到两人情绪稍微平稳一点,也差不多到了幼儿园放学的时间。开车去接上小林果,然后他们直奔机场,坐上飞机,就可以远走高飞了。
去接小林果的时候,林杰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快到幼儿园了,他在路边停下车,让罗树芬吃了药。然后他自己一个人去路边的巷子里撒了泡尿,不停地深呼吸缓和自己的紧张情绪。
提裤子的时候,他发现眼前的厚围墙上有一个凹陷的位置,旁边有一大堆被丢弃的红蓝色防雨布。他低头看了一下巷子地面湿漉漉的泥巴,地上只有他的脚印,没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
他想了一会儿,快速地回到车上,看到周围没人,便从后备箱拿出装满现金的行李箱,放在厚围墙的凹陷处,用红蓝防雨布盖好。
回到车上,他发动了车,气喘吁吁地对罗树芬说:“我藏了一些钱,万一我们走不成了,还有小果。不能让他成孤儿了。得找我们家里人把他抚养成人,这些钱够花了。”
那天放学背着小书包的小林果无比兴奋,因为他提前就请好了假要去旅行,他从来都没有旅行过。只是他懊恼地发现他上车后,兴奋不已地跟父母说着幼儿园发生的事情,父母却面无表t?情,丝毫不搭理他。
罗树芬甚至在后排紧紧搂住他,开始流眼泪。
去机场绕近路要经过快活街。林杰开得很快,快得小林果躲在罗树芬怀里根本不敢动。而从大马路转入快活街的那个拐弯接近直角。超速行驶的车开到这里的时候出事了,林杰没有控制好方向,车子直接撞到旁边的墙上猛烈地撞击然后失去平衡造成侧翻。
坐在驾驶位上的林杰当场断气。
罗树芬一直忍住身体的疼痛和震荡用自己心里的执念和尚存的意识死死地搂住小林果。
外面开始有人过来帮忙,车门外不停地响起撞击和挖撬的声音。
终于,罗树芬旁边的车门被打开,首先探头进来的人是瘦爷。罗树芬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猛地扯住瘦爷的领口靠近他的耳朵,用她微弱无比的声音跟瘦爷说:“帮……帮帮我……先救孩子……中心幼儿园……附近……巷子……红蓝防雨布包着……行李箱……有钱……求求你……把他抚养大……”
瘦爷听得很仔细。
“说啥了?救人啊,在跟你说啥呢?还有啥可说的……”外面帮忙的人群七嘴八舌地问,大家都非常心急。
瘦爷的眼睛闪过一丝亮光,然后目光转向罗树芬怀里紧紧搂住的昏迷的小林果。
“先救孩子!”瘦爷回过头对着人群大喊,然后伸手接过罗树芬怀里的小林果。
其实罗树芬在车里跟瘦爷说的话,当时意识尚存的小林果是听到的。然后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昏迷的。
醒来的时候,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他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怎么样了。他想哭,可是他不敢哭,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面对什么。
幼小的他只敢试探地睁开一条眼缝打量着病房的周围。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没看到爸爸妈妈。
左边的门虚掩着的,外面的阳台上站着的三爷,瘦爷还有大松在小声讨论着什么,没有注意到他。
小林果竖起耳朵开始偷听他们的对话。
“女的没死?”
“是的……不过还没醒,抢救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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